小说评论 紅樓夢新證   》 五夢覺主人序本      周汝昌 Zhou Ruchang

  “甲辰菊月”夢覺主人序本《紅樓夢》舊鈔本,自從在山西發現,為學者研究運用以來,已有十年歷史。但此本的很多特點,還有待於嚮讀者介紹。本文稍加列舉,並提出一些個人的初步看法。
  
  這個本子紙用朱絲闌,工楷精妙,字劃美好。八十回書分裝八函,函五册,册二回,葉十八行,行二十字。捲首有序,序中指出“紅樓夢”三字的意義:“紅樓富女,詩證香山;悟幻莊周,夢歸蝴蝶。”提到書的作者:“說夢者誰?或言彼,或言此,既雲‘夢’者,宜乎虛無縹緲中出是書也。”序終並說:“書之傳述未終,餘帙杳不可得。既雲‘夢’者,宜乎留其有餘不盡,猶人之夢方覺,兀坐追思,置懷抱於永永也。”這與戚本戚蓼生那篇序,同為《紅樓夢》版本史上的重要文字。
  
  序的末尾署明:“甲辰歲菊月中浣夢覺主人識”。這個“甲辰”,從種種跡象判斷,當是乾隆甲辰(四十九年,一七八四)不會再晚。以作序的年代言,當脂本之後,程本之前,計晚於“脂硯齋抄閱再評”的“甲戌”者三十年,晚於為時最晚的一條脂批“甲午八月淚筆”(甲戌本)者十年,早於程本兩次擺印之辛亥、壬子者七、八年。以內容言,其文字也正好是脂本和程本之間的一種“過渡”,上承脂本原狀,保留許多脂本原來的文字,下開程本先河,出現了大批異文。至於開始改動原書的是否就是這位“夢覺主人”,則一時尚無從確定。這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
  
  
  過去稱此本為“甲辰本”。我覺得這個“甲辰”,卻不能和脂硯批書,直接與書稿年代、內容緊相關係的“甲戌”、“庚辰”、“己卯”等相提並論,不過是作序的年頭。不如援“戚蓼生序本”簡稱“戚本”之例,稱為“夢覺主人序本”,比稱作“甲辰本”省卻纏夾,免滋誤會。
  
  序文兩葉下腳,紙有破爛和橫紋斷裂,計每行尾缺一字或二字的有十多處。此等缺字,在一粟先生的《紅樓夢書錄》中則並無殘短;如果是據當年原本未損時所錄存的,則十分可貴。惟《書錄》“世代朱衣,恩隆九五”句下有方框空格七,而檢對原書原文,此處文字一體連貫,並無缺蝕之跡。此種現象,不知何故?一時尚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來⑴。
  
  書葉破縫似此者,斷斷續續,貫穿幾至全書。經過精工裝裱,堅固美觀,造福典籍非淺。這種整理保存工作,值得我們讀者十分欣慰、感謝。以上,簡介此本的面貌。以下,略敘此本的特點。.
  
  
  
  一全書首題“紅樓夢”
  
  
  
  提起書名,甲戌、庚辰、己卯諸本都題作“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有正書局石印戚序本單署“石頭記”,終捲不見“脂硯齋”之名。北京圖書館一九六〇、一九六一年之際所收八十回並配錄程序及續四十回的舊鈔本--蒙古王府本,與戚本同,也單署“石頭記”,不見“脂硯齋”字樣。“紅樓夢”一名,雖脂本的“旨義”“楔子”及正文中都有明文,但脂硯最後决定正式采用的書名卻是“石頭記”。
  
  “夢覺主人序本”凡目錄之前,每回前後,每葉中縫,都明標“紅樓夢”三字。這是與各脂本最顯著的區別之一。我們從前以為從程本纔改名“紅樓夢”,有了“夢本”,知道這是淵源有自了。現有諸本之中,最早題名“紅樓夢”的,還要數“夢本”。今天我們不以“紅樓夢”一名為新鮮了,但在《紅樓夢》版本史上,卻是一種大變改。特別是序文中於“紅樓夢”三字闡發“微旨”,再三致意,其本人甚至即以“夢覺”署名。(甲戌本有“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之語,用魯迅先生的話來說,不過是“多立異名,搖曳見態”的《紅樓》傢數,未見實際。)雖然還不能十分肯定首先正式題名“紅樓夢”的就是此人,卻也已透露一些消息,給研究者提供了綫索。
  
  
  
  二“冒頭”與“煞尾”
  
  翻開夢覺本,最惹人註目的是“冒頭”和“煞尾”。(“冒頭”兩字,日本伊藤漱平先生曾用之,因想不起更好的稱呼,故藉用。)如首回“此開捲第一回也”(甲戌本作“此書開捲第一回也”)以下一段,文字雖不與甲戌本盡同,卻如甲戌本降低二格之例,也低一格寫,保留了“總批”的形式。從這種地方看來,夢覺本所據底本,與庚辰、戚序二本不同,比較接近甲戌本。
  
  除去頭二回兩個總批保留正確形式外,到十九回之首,又出現一段批語,也低一格:
  
  
  
  此回寫出寶玉閑闖書房、偷看襲人筆墨,隨機跳脫,復又襲人將欲贖身,揣情諷諫,以及寶玉在黛玉房中尋香嘲笑,文字新奇,傳奇之中,殊所罕見。原本評註過多,未免旁(龐?)雜,反擾正文。今刪去,以俟後之觀者凝思入妙,愈顯作者之靈機耳。
  
  
  
  這是否即係夢覺主人的手筆,也無從確定。但據“原本評註過多”的話,可知這一條已不是脂批,是不相幹的人的話了。作此批的人就是刪削原批的人--甚至也可能就是開始作俑刪改原文的人。他能夠“現身說法”,明言實供,比起程偉元、高鶚的“引言”所謂:“是書詞意新雅,久為名公巨卿賞鑒。但創始刷印,捲帙較多,工力浩繁,故未加評點。其中用筆吞吐虛實掩映之妙,讀者當自得之”來,態度上是光明磊落得多的。6w/D%K.g0V
  
  脂本回末常用一副對聯煞尾(因想不出恰當的名目,以下姑如此稱);夢本有四回與脂本相同:
  
  
  
  第六回“正是得意濃時易接濟,受恩深處勝親朋。”
  
  第七回“正是不因俊俏難為友,正為風流始讀書。”
  
  第八回“正是早知日後閑爭氣,豈肯今朝錯讀書。”
  
  第六十四回“正是衹為同枝貪色欲,緻叫(教)連理起戈矛。”(戚本“戈矛”作“幹戈”。)
  
  
  
  夢覺本第五回“煞尾”與脂本不同:
  
  
  
   “正是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庚辰本)(甲戌本此回無煞尾聯。)
  
   “正是一枕幽夢同誰訴,千古情人獨我癡。”(戚本)
  
   “正是一覺黃粱猶未熱,百年富貴已成空。”(夢覺本)
  
  
  
  有三回脂本煞尾無聯,夢覺本卻有:
  
  
  
  第四回“正是漸入鮑魚肆,反惡芝蘭香。”
  
  第九回“正是忍得一時忿,終身無惱悶。”
  
  第十九回“正意(sic)戲謔主人調笑僕,相合姊妹合歡親。”
  
  
  
  這些異文或獨出之文,究竟是否脂本原樣,尚不敢斷言。
  
  第十八回“煞尾”卻是一首絶句,不但為他本所無,亦且開全書之特例,令人註目:
  
  
  
  暖入金溝細浪添,津橋楊柳緑纖纖。賣花聲動天街曉,幾處春風揭綉簾。
  
  
  
  按此似前人舊句,與本回情節亦不貼切,不知何所取義?
  
  第三十一回煞尾“正是”以下空白,與他本不同,保存了有聯欲擬未就的原狀。
  
  至如夢覺本第二十二回末尾,既不像庚辰本那樣殘闕不全,(庚辰本二十二回截至惜春謎中斷。另一處記雲:“暫記寶釵製謎雲‘朝罷誰攜兩袖煙……’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嘆嘆!丁亥夏畸笏叟。”)也和戚本已把寶釵製謎補入正文的辦法不同,而是如下情況:沒有惜春一謎,探春謎後即接“朝罷誰攜兩袖煙……”,卻將此謎改歸黛玉,後面另加入寶玉、寶釵二謎,一如程本。但以下收尾文字,程本較長,接近戚本,夢覺本則十分簡短:
  
  
  
  賈政看到此謎(按指“恩愛夫妻不到鼕”一謎),明知是竹夫人。今值元宵,語句不吉,便佯作不知,不往下看了。
  
  於是夜闌,杯盤狼藉,席散各寢。後事下回分解。
  
  
  
  這種情況應如何解釋?莫非是戚本自補闕文,夢覺本也自補闕文,各不相謀?但是為何程本的謎語既從夢覺本,而收尾文字卻接近戚本?這些都是有待研究的重要題目。.
  
  
  
  三文字上的刪改與保留
  
  以第二回為例,脂、夢、程各本互校,異文總數多達四百條左右。其中屬夢、程二本特有、兩相一致的異文約二百條,夢、程二本不一致的異文約五十條。前者就是夢本刪改脂本而程本依從夢本的改筆之所在,後者的一部分就是夢本保留脂本原樣而程本卻單獨另加竄亂的所在。這個竄改的數字各回當然不會一樣,出入很大,但由上舉一例也就可見一斑了。
  
  舉具體的例來看。第二回寫嬌杏自歸雨村,“一步登天”,成為正室夫人,有一聯道是:
  
  
  
  偶因一着錯,便為人上人。(脂本)
  
  偶因一回顧,便為人上人。(夢本、程本)
  
  
  
  這“一着錯”三字,是諷語,包含着作者的微詞感慨。到夢覺本把“一着錯”改成了“一回顧”,程本相從,作者這層用心和文字上的麯折,就化為烏有了,話也變成極平庸無味的淡話了。又如:
  
  
  
  便竭力內中協助,題奏之日,輕輕謀了一個復職候缺。不上兩個月,金陵應天府缺出,便謀補了此缺。(脂本)
  
  便極力幫助,題奏之日,謀了一個復職。不上兩個月,便選了金陵應天府。(夢本。程本“兩個月”作“二月”。)
  
  
  
  原來語氣輕衊,充滿對於封建官場的諷刺和不滿,一經更動,原意盡失,變成羨慕的語氣了。
  
  再引一段比較長些的看:
  
  
  
  雨村正值偶感風寒、病在旅店,將一月光景方漸愈。一因身體勞倦,二因盤費不繼,正欲尋個合式之處,暫且歇下。幸有兩個舊友,亦在此境居住,因聞得鹺政欲聘一西賓,雨村便相托友力,謀了進去,且作安身之計。妙在衹一個女學生,並兩個伴讀丫鬟。這女學生年又極小,身體又極怯弱,工課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脂本)
  
  雨村在旅店偶感風寒,愈後又因盤纏不濟,正欲得一居停之所,以為息肩之地。偶遇兩個舊友,認得新鹺政,知他正要請一西席教訓女兒,遂將雨村薦進衙門去。這女學生年紀幼小,身體又弱,工課不限多寡,其餘不過兩個伴讀丫鬟,故雨村十分省力,正好養病。(夢本、程本)
  
  這又是夢本改動、程本相從的一例。這樣逐字逐句的改寫,“工程”實在不小。但是到底為何要如此費事改?改後效果如何?得失何在?恐怕大成問題。這也是我們應當全面加以比較研究的。
  
  除了許多零星字句上的改動(如“先上玉人樓”改“先上玉人頭”,“金蜼彝”改“鏨金彝”,“杏犀(上‘喬’下‘皿’)”改“點犀(上‘喬’下‘皿’)”,“冷月葬花魂”改“冷月葬詩魂”等等,難以備舉),第三回回尾刪去“上頭有現成的穿眼”的關於玉的描寫,第四十八回看畫刪去香菱的指點和話語,第五十七回薛姨媽說起寶、黛親事,刪去婆子們乘機表達意願的活,第六十三回刪去芳官改名“耶律雄奴”大段,第七十回刪簡放風箏的描寫……
  
  以上所舉,都是夢本動手、程本相從的改筆。可以說,這類竄改一無可取。但夢本在巨量刪改的同時,比起程本來,卻仍然保留了不少脂本原狀。如“赤瑕”非“赤霞”,“伏幾少憩”非“伏幾盹睡”,“誰知此石自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之下沒有“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八個字,“出處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非“《石頭記》緣起既明,正不知那石頭上面記着何人何事?看官請聽”,風月鑒不曾空中飛出,“水溶”非“世榮”,“蔣玉菡”非“蔣玉函”,“花魂默默無情緒”非“花魂點點無情緒”,“女兒翠袖詩懷冷”非“女奴翠袖詩懷冷”,“嬌喘共細言皆絶”非“嬌喘共細腰俱絶”,待書(脂本。夢本、程本改“侍書”)對王善保傢的發話比程本為簡,烏進孝和賈珍的對話比程本多一問一答,湘雲醉眠後不曾露天洗臉,是到紅香圃“用水”,晴雯的指甲是用剪刀剪,並非口咬,六十二回香菱解裙後沒有那兩次“臉紅”和欲言又止的怪異情態,六十七回文字與戚本近似,尤三姐是先淫亂而後改邪歸正,不是程本那樣由始至終保持正派,成為“貞烈完人”……
  
  這樣舉例似似乎太簡,來不及分析比較,不過再一申說,話便太長。總括一句:這類大量竄改,真有道理的很少,夢本還保持着原來的真面,足資參證。最後舉一個夢本保留、程本刪削的實例:
  
  
  
  那道人道:“果是尷聞,實未聞有還淚之說,想來這一段故事,比歷來風月事故更加瑣碎細膩了!”那僧道:“歷來幾個風流人物,不過傳其大概,以及詩詞篇章而已。至家庭閨閣中一飲一食,總未述記。再者大半風月故事,不過偷香竊玉、暗約私奔而已,並不曾將兒女真情發泄一二,想這一幹人入世,其情癡色鬼,賢愚不肖者,悉與前人傳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你我何不也去下世度脫幾個,豈不是一場功德?”
  
  
  
  這樣一整段,程本全部刪掉了。
  
  除卻刪改和保留兩種情況,夢本還有獨出的異文。如“班姑”作“班傢”,“小纔微善”作“小纔微技”,“閑情詩詞”作“閨情詩詞”,“倩誰記去作奇傳”作“倩誰記取作奇傳”等,用字與諸本不同,乍看亦覺時有可取。但究竟是否可據,還待探討。
  
  至於與諸本不同而單與甲戌本相同的,如“石頭聽了,喜不能禁”(庚辰本作“石頭聽了,喜不能盡”,戚本作“石頭聽了,喜之不盡”,程本作“石頭聽了,大喜”),諸如此類的例子,都可以說明夢本底本與庚辰、戚序二本不同,比較接近甲戌本。甲、夢、程三本相同或類似的地方更多,如:“本湖州人氏”(庚本“湖”作“鬍”,戚本無“氏”字),“他皆念作密字”(庚辰本無“他”字。戚本“密”作“蜜”),“排場費用”(庚辰本“費”作“廢”,戚本無“費用”二字),“匾上寫着鬥大三個字”(庚辰本作“匾上寫着鬥大的三個大字”,戚本無“匾”字),都是庚、戚兩歧,甲、夢、程一致的例子。
  
  所以說在歷來讀者熟悉的程本之中,固然夾雜着夢、程二傢的雙重改筆,但也保留了許多甲戌本一係較為優越的異文,仍然可以利用來校證庚、戚二係之不盡可取可據之處。這是《紅樓夢》版本史上的“異數”,也可以說是“不幸中之幸”了。
  
  
  
  四雙行夾註批
  
  夢本無眉上及行間朱批,僅有雙行夾註墨批。批的數量比脂本為少,分佈如下:
  
  
  
  第一回八十八條第二回十八條
  
  第三回十五條第四回八條
  
  第五回十七條第六回九條
  
  第八回二十四條第十二回六條
  
  第十三回四條第十五回二條
  
  第十六回三條第十八回九條
  
  第十九回二條第二十回一條
  
  第二十一回四條第二十三回四條
  
  第三十回一條第二十二回八條
  
  第二十四回四條第三十二回三條
  
  第三十七回一條第六十四回一條
  
  (此表僅示概況,個別數字容有未盡精確處,但如俞平伯先生《脂硯齋紅樓夢輯評》所記第三回衹有五條等例子,則筆者曾核,應以此表為正。餘不詳及。)
  
  
  
  全書二百三十多條批,主要分佈在前四十回。第一回最多,占總數的三分之一以上。後四十回中衹有一條批--和戚本相近。
  
  就批語最多的第一回說,甲戌本原批約一百七十條左右,其中與夢本、戚本共同的占五十條,單獨與夢本共同的占四十條,單獨與戚本共同的衹有一條,下剩甲戌本獨有的八十條,戚本獨有的三條。又可見夢本底本存批遠比戚本多,比較接近甲戌本。可惜已經刪節,若不是遭這一番毀棄,其總數量固當十分可觀,而且一定還會有別本所無的批語。
  
  下面各舉數例。第一回“按那石上書云”下有批雲:
  
  
  
  以下係石上所記之文。(戚本)
  
  以石上所記之文。(甲戌本)
  
  以□□石上□記之文。(夢本)
  
  
  
  同回“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下批:
  
  
  
  
  妙極!是石頭□氣。惜米顛不遇此石。(甲戌本)
  
   妙極!□石頭的口□。惜米顛不遇此石。(夢本)
  
   妙極!是石頭口氣。(戚本)
  
  
  
  這是三本共有的。像這樣的第一回約有五十條。同回“且又縮成扇墜大小的可佩可拿”下批:
  
  
  
   奇詭險怪之文,有如髥蘇石鍾赤璧用幻處。(甲戌本)
  
  奇詭險怪之文,有如髥蘇石鐘赤壁用(幺勺)處。(夢本)
  
  
  
  這一條是甲、夢共同而戚本所無的。像這樣的第一回約有四十條。以夢本和甲戌本對看,甲戌本眉上、行間諸朱批,凡是與夢本共同的,在夢本中都已歸入雙行夾註批。如《好了歌》後“陋室空堂”一段,甲戌本的眉批、行間批就很多,且為他脂本所無。夢本卻有,而且都入夾批,各按部位,眉目一清。這是經過整理清抄的確據。
  
  "還有批語混入正文,得夢本而分疏清楚的情況。如第三回“黛玉方拜見了外祖母”句下:
  
  
  
  
  此即冷子興所云之史氏太君也,乃賈赦、賈政之母。(據夢本。甲戌本、戚本無“乃”字。庚辰本“也”字移“母”下。)
  
  
  
  這兩句,脂本都作正文。夢本獨作夾批,顯然合理。到程本便沒有了,然而也正可印證,原是批語混入正文。
  
  第二十二回“朝罷誰攜兩袖煙……打一物”下批:
  
  
  
  此黛玉一生愁緒之意。
  
  
  
  後面“……象喜亦喜。打一物”下批:
  
  
  
  此寶玉之鏡花水月。
  
  
  
  再下面“……恩愛夫妻不到鼕,打一物”下批:
  
  
  
  此寶釵金玉成空。
  
  
  
  S/X1W6f6n.c*a這三條批語為夢覺本所獨有。此回結尾補謎的問題已略見上文所述。夢覺本的補法不同,所以批語也連帶而發生新情況。這種批應出誰手?照我們的看法,把寶釵的謎硬行改派在黛玉身上,本不對頭,用“象憂亦憂,象喜亦喜”這種《四書》裏的話頭強按在寶玉頭上,也令人覺得十分奇怪。此種改補法應未必即如戚本的補法為可靠,因此這三條批語的價值,恐怕也就不能和真脂批相提並論了。
  
  夢本的這些特點證明:脂本,特別是甲戌本一係,是夢本的祖本,夢本又是程本的祖本。有了夢本,可以看出來從脂本到程本當中經過怎樣一個過渡過程,可以分辨出哪些是夢本(或更早)竄改,哪些是程本竄改筆,關係很大。因此,這個本子在《紅樓夢》版本史上具有揭示各種真相的重要作用,值得加以註意。十年以來,進一步研究者不多,報導文章亦言而未備,故略為表出如上。
  
  (曾刊於一九六三年三月十七日《光明日報·文學遺産》第四五五期。今於個別字句小有修改。)
  
  汝昌按:李鬥《揚州畫舫錄》捲五“國朝傳奇”條,著錄清人傳奇劇本,有《鴛簪合》一種,題為“夢覺道人作”。此與夢覺主人不知有無關係,記以備考。
  
  
  
  -------------
  
  註:
  
  ⑴這七個方框空格,《書錄》重版已無,改為括弧夾註六字“(此處當漏七字)”。意思是說此處應有七個字漏掉,並不是原鈔有所殘缺的意思。追記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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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評紅樓夢新證⑴寫在捲頭
第一章引論第二節紅學一斑
第三節 重新認識紅樓夢第四節 幾點理解
第二章 人物考 第一節 世係譜表第二節 曹宜曹宣
第三節 過繼關係第四節 幾門親戚
第三章 籍貫出身第二節 遼陽俘虜
第四章 地點問題第二節 院宇圖說
第三節 北京住宅第四節 江寧織署
第五節 真州鹺院第五章 雪芹生卒
第六章 紅樓紀歷第七章 史事稽年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二]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三]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四]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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