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心靈跋涉的歷程:巴金最後23個春秋   》 東瀛,我又來了!(1)      竇應泰 Dou Yingtai

  “我四個月不曾執筆。在醫院裏一共寫了十六、七篇文章。最後一篇就是在東京召開的國際筆會大會上的發言《我們為什麽寫作?》。寫完發言稿不久我便離開醫院。這次回傢不是病已經完全治好,衹是出去作參加東京大會的準備。醫生同意我出國,這說明我的病已經給藥物控製住了,健康逐漸在恢復。衹要按時服藥,不讓自己疲勞,我看短短兩個星期的出國訪問是可以應付過去的。
  “我的確很樂觀。朋友中多數不贊成我出國開會,他們害怕我的身體吃不消。我病了兩年多,兩次住院就花去一年的時間,接觸新鮮空氣的機會很少,自我感覺就是一個病人。探望的親友們一來,問的、談的也總是關於病的事,談得越多,我越是精神不振。看到我的這種精神狀態,又瞭解我的一些病情,親友們當然會為我的健康擔心。其實連我自己也有過灰心的時候。跟疾病作鬥爭,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但也少不了醫生的支持。醫生的同意給了我很大的鼓勵。”1984年6月,巴金在第二次訪問日本歸來以後,執筆寫下了上面的文字。這是巴金繼1979年4月第一次去日本之後的第二次赴日。
  前一次訪問日本,巴金是和謝冰心等中國作傢一起去的。那時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疾病,儘管經過十年浩劫的折騰,巴金的身心也難免疲憊,然而那時的巴金畢竟有種從陰影裏掙紮出來的振奮感和喜悅感。前一次日本之行,前後花去了十幾天時間,對日本進行的訪問也是從南到北,從東至西的。而巴金第二次再去東京,是為了參加第45屆世界筆會。在此期間,巴金由於身體的原因,並沒有像前一次那樣在日本各地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巴金畢竟是老了,又患上了帕金森氏綜合癥,所以身體始終很弱。他即便不坐輪椅,也一定要以手杖來保持身體的平衡。
  巴金又一次拿起筆來,寫他那尚未峻工的文字工程《隨想錄》。這是在他從東京回上海的一個月之後。當初巴金所以在醫院同意前往日本參加這次筆會,除了他本人身負的代表團長職務之外,還有另一層原因,就是巴金多年和日本文學界的朋友們,他們也始終在盛情歡迎巴金前往東京赴會。
  當巴金還躺在華東醫院病榻上治療疾病的時候,他的日本老朋友井上靖就已經先後三次來華東醫院看望巴金了。不久,另一位與巴金有幾十年友情的友人水上勉也走進了巴金的病室。他們的到來當然不僅為着邀請巴金去日本參加筆會,更重要的是他們代表着許多日本作傢朋友在關心着巴金的身體。巴金面對這些日本友人的熱情,已經暗暗下决心要再一次飛往日本。因為在他的心裏絶不讓歡迎他的日本朋友們失望。然而那時候巴金正為帕金森氏綜合癥所睏擾,他究竟能不能順利地走出國門,再一次飛往扶桑與日本朋友相聚,連巴金自己也沒有把握。好在經過一個漫長的鼕天,當濃濃春意終於來到黃浦江畔的時候,巴金的身體開始好轉。負責他腿傷與帕金森氏癥的醫生,經過多次檢查,最後都表示同意巴金出國。就這樣,老人又一次來到了日本,不過他不再像前次那樣可以手拄藤杖健步如飛,如今巴金再來日本衹能以輪椅代步了。
  巴金在下榻的東京京王廣場飯店裏,依然賓客如雲,幾乎每天都有日本友人前來探望。身邊人都關心巴金的身體,可是巴金始終堅持一定要會見來訪的客人,他對身邊人說:“我既然來了,就要盡可能多的見些老朋友,不要拒絶任何人的來訪,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友情讓生病的巴金變得年輕。他不顧年高體邁親自剪往日中文化交流協會走訪,在日中文化交流協會舉行的招待會上,巴金又一次感受到友誼的力量。在國際筆會47屆大會的開幕式和閉幕式上,德高望重的中國作傢巴金頓時成了各國作傢註目的焦點。他在大會上的講話再一次引起了喝彩和掌聲……兩個星期就這樣令人依戀地從巴金身邊過去了。在成田機場上,坐在輪椅上的巴金回首着熟悉又陌生的東京心情激動。這裏曾是他三次來過的地方,戰爭年代第一次來這裏的巴金,還是個沒有成名的青年作傢。第二次來日本的巴金,已經是一位中國文壇上的泰鬥,並且他走出了“四人幫”極左思潮的陰影,正在渙發青春,準備以最大熱情重新投入寫作的時候;第三次他又一次來到日本,巴金是剛剛醫治好跌傷的左腿,他並沒有像行前親友和醫生們所擔心的那樣,會病倒在東京。現在,巴金依然精神矍鑠地踏上了飛機。當他站在機艙門前嚮那些守候在停機坪上的送行人員高高揮起手臂的時候,巴金感到自己正在走進一個全新的歷史里程!
  上海武康路13號仍然靜悄悄。巴金自從腿傷以後,已經許久沒有回這個傢了。他一直住在華東醫院的病室裏,現在當他再次回到那幽靜小樓上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五鬥櫥上的骨灰盒。那是久違了的蕭珊。如今她依然在小樓上,就象那山花爛漫之時在叢中微笑的梅花一樣,正悄悄地笑望着巴金的今天。想到亡妻,巴金心頭又難免泛起幾分感傷。他由蕭珊會想到日本友人中島健藏的墳墓。這次巴金到東京的另一個夙願也實現了,那就是前去中島先生的墓前獻花。
  “我到了東京,晚上商談日程時,衹嚮主人提一個要求:去中島健藏先生墓前獻花。第二天上午車子把我送到了豪德寺。中島京子夫人早已在門口等候,文化交流協會的白土吾夫先生也來了,他們給我帶路,女兒小林或者擔任譯員的小陳攙扶我。多少年我沒有這種‘清晨入古寺’的感覺了。但是我怎麽能相信我是去掃墓呢?這位分別七年的老友,他的笑聲還在我的耳邊。我多麽想看見他,我有多少話要對他說呀,可惜的是,我為我的移動艱難的左腿感到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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