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取代
一位报纸记者给我打电话,问我一旦电脑网络取代了纸制书籍,我会是个什么心情?我告诉他我首先认为电脑网络不会取代书籍,他问是不是我觉得那是很久远的事情,所以不加考虑?我说,在我看来,是无论多久,纸制书籍都还会存在。
我有一个感觉,就是也许是我们这个民族过去落后得太久了,特别是跟外部世界的沟通联系脱节了颇长的一个阶段,因此,对于世界上人类所发明的新事物,在张开双臂拥抱的同时,有时就不免把某些科技上生产上的某些工具性的进步,夸大为了衡量文明程度及富裕程度的标准。十几年前,电视机在中国开始普及,也曾有记者打电话给我,问我一旦电视取代了其他所有的娱乐方式,我会是什么心情?那时我也是回答,我不大相信电视会取代一切的娱乐方式,电影、舞台演出、广播、阅读书籍报刊等等娱乐方式,仍会并存。当然,正如我上面所说,中国有中国的国情,电视大普及以后,电影和舞台演出确实受到影响。而且,家里是否拥有电视机,至今仍是中国一般俗众衡量生活幸福度的一个主要尺度,上个世纪80年代初会问及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到90年代会问及是否已换成29英寸以上、是否纯平屏幕……这当然有其可喜的一面,不过,一出现某种新科技产品,便闹哄哄地出现"取代"的声浪,我以为,那是思维方式上存在偏差的反映。
电脑在美国最发达,有关的科技研究和产品开发都可谓日新月异,但进电影院看电影,仍是美国一般俗众最主要的娱乐方式。我前年在美国从东部跑到中部再到西部,接触到不少一般美国人,他们家里自然都有电脑,但远不是我们许多人所想象的,他们干什么都由电脑取代了,他们不仅常去电影院看电影,也常到专门的商店借录像带来看--我注意到,不仅美国,我大前年在日本,也是许多一般民众都并不用光盘机将放像机取代,到处有租录像带的商店,而租光盘的地方还并不多--在美国加州硅谷,我就逛过好多家卖纸制书的书店,里面生意毫无清淡之感。说到购物,一方面,确实,从网上购物已是他们那边的家常便饭,他们从因特网上选好中意的商品,按规定输入自己信用卡的密码,商家就会在约定时限内把货物送到家里;但另一方面,他们到商店购物也依然是频繁的,并且许多人仍认为逛商店乃是生活里一大乐事。给我印象更深的是,他们绝不以家里有无电视机,以及电视机尺寸什么的,来衡量文明与富裕的程度。对电脑就像我们看待电灯一样,不过当成一种方便的工具,并不以是否上了网什么的,来确定自身及他人的社会价值。而且,我发现,正是那最高雅的家庭,倒是尽量标榜他家拥有哪些人工的、低科技的制作物。比如那样的一个人家的起居室里根本没有电视音响之类的东西,晚餐后也不开电灯,使用枝形蜡烛照明,妻子弹钢琴,丈夫拉大提琴,大女儿操中谱提琴,二女儿和小儿子则拉小提琴,人家是以进行一番西方古典式的室内乐演奏,来显示其文明格调与富裕程度,若跟他们谈"取代",肯定会引得他们齿冷。
电子琴的出现,并不会取代钢琴;电视的出现,并没有使广播业倒闭;行为艺术的时兴,也不会搞得没有人创作架上画了;录音带和激光盘会并存下去;舞台演出在某些地区某些时段会有些萎缩,但就像真人的演出不会彻底灭绝掉木偶戏一样,那是一定会久远存在并发展下去的;钢笔没有完全取代毛笔,油性签字笔没有完全取代钢笔;通过电脑发"伊妹儿"固然很好,但电话、传真、电报、书信仍会与其并存……也许,某些事物确实会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被逐渐淘汰掉,但我们需要懂得,人类社会已进入了一个以兼容为其主要特征的发展阶段,我们的思维方式,不要再"一根筋"了,与其询问对"取代"的感想,不如引导对"兼容"的感悟。
其实电脑发展本身,最要命的一条就是走兼容之路。美国有家本来很强大的电脑公司,因为开发的产品只想着"取代"而忽略了"兼容",结果破产倒闭。在这文明的发展以兼容为特征的时代,朋友,请慎言取代!
高处的果子最甜美
1999年10月29日,被认为是历届中最强的中国国奥队,主场以1:1与韩国队踢平。虽然从逻辑上说,下面的赛事还有可能出现导致中国国奥队出线的结果,但其实那希望已十分渺茫。从10月29日那场比赛终场哨声响起,电视台的直播刚一结束,我就接到约稿电话,要我就此写篇文章。以后几天这样的约稿电话接连不断,令我欲拒不能,欲写却又一时无辞。
是的,让人说什么好呢?
我在几年前,就曾写过一篇题为《消除误会》的文章,大意是说我其实算不得球迷,离足球评论家的资格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切盼各方人士消除误会,莫再拉我侃球。但误会却很难消除,来邀我侃球的人士总是说:"你那篇《5·19长镜头》,我们直到今天还记得……"
那是1985年5月19日,中国国家队因"意外"地在主场负于被普遍视为弱队的香港队,失去了似乎已近在咫尺的世界杯入场券。终场后一些心理上难以承受的观赛者有若干过激的行为,少数"闹事者"被指认为"害群之马",受到拘捕惩罚。我在那以后迅捷地写出并发表了《5·19长镜头》,从个案入手,对这一事件做出了社会学和心理学角度的剖析,没想到竟引出了轰动。后来此文被多种关于足球的文集收入,更有趣的是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连续几年将其收入课本,列为正式教材。这篇文章成为我个人写作史上的"当年勇"之一。
岁月悠悠,从1985年到1999年,我从四十啷当岁已迫近花甲,"好汉不提当年勇",《5·19长镜头》不仅我个人不该再提,社会各方也早该将其忘怀。若说是关注我的创作,则在那以后我发表的作品甚丰,完全可以提出我的新作加以讨论。
但人们却还记得《5·19长镜头》。我想,那倒并非是我那文章写得有多么好,而是因为--说来真令人不得不长太息,乃至于热泪横流--中国男子足球队在进军奥运会和世界杯的赛事中,竟15年仍毫无建树,不仅屡战屡败,而且每次败落的情况都与当年"5·19"极其类似,似乎是在一个怪圈里转来转去,怎么也转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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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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