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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佳人 》 紅閨春夢 》
第七十五回 雲製軍奉傘再巡工 馮太守貪功重黜職
西泠野樵 Xi Lingyeqiao
卻說雲從竜自請假回了河南,早屆-年期滿,依從竜的意見,仍欲續假一年,攜眷到南京來與小儒等人暢聚一番。誰料浙省沿海一帶塘工,當春潮之時甚為吃緊,本地督撫連忙飛章入奏,謫旨興修,以防秋汛,恐臨時更難措手。李文俊聞知此事,即奏請"起用雲從竜前赴浙省一帶巡看塘工,便宜行事。況上次漕河潰漲,自云從竜督工修理之後,至今永慶安瀾,毫無水忠。不如仍派該督前往浙江督辦沿海塘工,俟告竣後,再行來京"。內廷見了此折,甚以為然。恰值從竜假期已滿,即降恩旨,着雲從竜速赴浙省辦理。一日,從竜奉到廷寄不敢怠緩,即忙收拾行裝帶了婉容、小鳳等人,先嚮南京將傢小安頓,再往浙江。
此時從竜是奉命巡工人員,沿途各地方官迎送不絶,所以南京久經得了消息。在路非止一天,今日已抵南京,閤城文武諸官皆出郭十裏遠遠迎接。座船泊了碼頭,從竜即與婉容、小鳳坐轎直奔新宅子裏米。隨後衆傢丁等人亦押着行裝進城。到了園門,小儒等接址從竜。彼此見面,各道契闊。王蘭即趕着將琴官等人來此的話說了一遍,從竜聽說,亦甚欣然。早有五官帶着琴官等六人與二十多個孩子前來與從竜請安。從竜見了贊不絶口,笑嚮衆人道: "我離此一年有餘,你們園子裏如此興旺,真使滿園的花柳增妍。可恨我今番不能過於耽延,即要赴浙,未免令人惆悵。事畢又要入都陛見,不知可能再到南京。尚幸在此猶有數日羈絆,我競要狠狠的樂這麽兩日,何可使你們獨占群芳,令春光笑我!"王蘭聽了,拍掌大笑道: "在田真是解人,明日我即備東道,先行請你。"小儒笑道: "者香又忙起來了。明日在田還要答拜閤城各官,沒有空兒。不如後日為始,我們輪流代他洗塵,以十日為度,料想也不致誤了他的行期。"從竜點頭稱善。
裏面方夫人等亦接進婉容,小鳳見禮,入座細談別後情形。說到紅雯身故,婉容、小風亦人為傷感。洛珠即叫奶娘帶了寶書前來拜見。小風忙用手接抱過來,摩撫了一回,道: "哥兒生得品相清奇,將來必成大器。紅姨娘有子如此,可以暝目無憾!"即在身畔取出兩件小小金錠,做哥兒見面禮,婉容亦有所贈。方夫人笑着欠身道了謝,又吩咐將後進打掃出來,讓婉容等安置行李箱籠物件。內外忙忙碌碌,整鬧了一日,纔算調停。綺紅、文琴早有緑鶯等一幹大丫頭約了去說笑。
次日,從竜答拜文武各官,又親到祝府謁見祝公。程婉容亦同了小風到江素馨那邊去了一趟,隨後祝老夫人帶着素馨同孫兒夢庚親自過來答拜,方夫人即留下素馨盤桓數日。現在婉容所生之子取名雲鶴,與各傢一班小公子們差不多的年歲,皆個個生得英奇韶秀。晚間小儒回後,與方夫人商量: "仍在留春館前搭設戲臺,中間用一重綉幔隔開,以便東邊款待從竜,西邊衆位夫人;因班子裏人少,分不開兩處來唱。我們已約定十日內輪流作東,你們最好也備下公分,請了雲太太罷。雖然雲太太常住在這裏,你們總要請他的。若另起爐竈,又費一番周折。"方夫人聽了,亦甚以為是,即叫緑鶯去請了蘭姑過來,說知此事: "兩邊的酒席須要格外豐盛,再吩咐廚房裏十日後統共攏兒上來領價。"蘭姑答應自去料理。陳府衆傢丁得了信,即忙着連夜將留春館收拾停當,又去通知了領班的傢丁。
來日早間,小儒即約了從竜過來,內裏方夫人等亦邀着婉容、小鳳到留春館內。傢丁們早擺開酒筵,東邊一席是從竜首座,小儒、王蘭、梅仙、五官相陪;西邊兩席是程婉容首席,方夫人、洪靜儀、江素馨、瀋蘭姑相陪。次席是小風首座,洛珠,巴氏,錦箏相陪。早見琴官、'齡官上來給人衆請安,先到了從竜面前,呈上戲目。從竜謙讓了一會,點了一出。西邊是玉兒在簾外請了安,將戲目呈進。方夫人笑嚮婉容道: "玉兒這孩子今年纔十四歲,戲唱的甚好,我們將他叫進來,問他愛唱的那兩出戲,就點他去唱,倒不好麽?"婉容聽說,即吩咐叫玉兒進來。丫頭們忙將簾子打起,玉兒搶步上前,又給衆夫人請了安,垂手站立一旁。婉容看着玉兒,笑道: "這孩子卻生得討人喜歡,怪道陳太太誇奬他。你平時合手的是什麽戲就唱什麽,我們不點了。"玉兒連連應答,側身退出。一時臺上開了鑼,今日琴官等人俱抖擻精神,各獻所長,真乃響遏行雲,香生舞袖。從竜等人見了無不喝采。兩邊席上一齊放下賞來,琴官等趕忙上來謝了,復又接唱。晚來兩邊正席上衹點了數支絳蠟,卻在左右十間內以及戲臺口全用白玻璃燈點起,那燈影回光照到席前,益發明如白晝。直至更鼓以後方散,一連四五日。
這日,從竜道: "我們天天唱戲,甚屈無趣,今兒叫他們在席前坐着彈唱,豈不另有風味?"小儒等亦稱有理,即叫琴官、齡官、春官同一班大孩子們在東邊;蘭官,鬆兒,玉兒和一起小些的孩子們在西邊,不用鑼鼓,衹用箏笛,一順兒在席前坐下,衆人吃着酒,聽着他們彈唱。又賞下幾桌酒來,就叫琴官等在十間內聚飲。到了第十天,從竜強着復了一日東道,酒至半酣,將琴官等人叫上,每人賞了若幹物件。席終,即吩咐隨行衆傢丁各各料理,明日一早起身。小儒等亦因從竜欽限在身,不便深留。從竜回到後而,與婉容說知明早登程。小鳳已將應用各物檢點齊全,方各自安睡。
次日黎明,從竜即起身與人衆作辭,帶着衆傢丁直至碼頭。早有在城諸官前來候送,從竜一一辭謝,上了船即吩咐揚帆南下。走了八九日工夫,今日已至浙省地界。此時馮二郎已由湖州調署杭州府知府,因他在湖州府任上聲名甚好,適值杭府出缺,冷桓即詳請二郎署理。聞得從竜已至,二郎也隨着各官出城迎接。祝伯青亦考到杭州府屈。從竜登岸,先去答拜撫軍,然後即來相會。伯青、 二郎曉得從竜總要來的,卻早早在學院衙門等候。
彼此見了面,略敘寒喧,遂寬去大衣,邀入內宅,細談別後衷麯。從竜即說到南京琴官等人,伯肯道: "我前月接到者香來函說及此事,他書中甚為誇贊。在田今番是目睹過了,究竟如何好法,不妨說給我與楚卿聽着。"從竜笑道: "不愧者香來函稱贊,那為首的琴官等六人果然無匹。即其餘的一班孩子們,也各有好處。總之,琴官等六人與小癯、五官兩人比較起來,覺他兩人不能專美於前,那六人亦不周甘讓於後。"
二郎不待從竜說完,即跺足道: "偏偏我與伯青纔離了南京,他們即有此樂處,真令人可羨,可恨!伯青三年任滿回都覆命,即可便道南京一睹其盛。我在這浙省,不知那一年才能回去呢!"伯青笑道: "楚卿不用着急,我倒有個盡善的方法。聞得實任杭府,不日可至,你仍要回湖州本任的。相巧在田奉命巡察塘工,你且暫緩回任,就托他奏請你隨工效力。事畢,你總有升賞,那時趁便告他一年半載的假,回到南京任憑你怎麽樂去。"二郎聽了,喜歡異常,即起身對着伯青深深一揖道: "多蒙指教.,我那裏還想刊'麽升賞,衹要有個巧宗兒,讓我回南京一趟就好了。"又回身嚮從竜施禮道: "一切仰賴在田成全,我總感激着你們。"
從竜笑着搖手道: "且緩且緩!你雖說不求升賞,既然隨了我去,俟工程告竣以後,總有一案人大的保舉,何能獨把你丟了?這麽一來,你豈非公私兩益?這般好事由兒,卻不能便宜了你。當着伯青說明,楚卿怎生謝我?"二郎即笑着立起來道:"卑府既蒙大人肯於提攜,衹求大人明示,卑府無不遵命!"從竜道: "伯肖你聽聽這樣尖刁話兒,甚覺可惡!"伯青笑道;"本來在田不好,堂堂一位欽差大臣,怎麽索起謝來。你既先開賄賂,即難怪楚卿和你尖刁。"三人說笑了一會,從竜便起身作辭,二郎亦回自己衙門。
次日,從竜去與撫軍商量揀選了幾名熟習塘工的人員,即有二郎在內,連銜奏請隨工差遣。又--面飛咨浙閩督臣前來會辦。恰好實任杭府到了,二郎忙着交代已畢,即另備公館安頓傢眷。自己亦趕着料理行裝,好隨從竜赴:正。不數日,奉到批折,着如所消。從竜遂會同撫軍,擇吉起程,帶了隨行各員,先由就近沿海一卅塘工次第巡去。又派了各員分頭察看,何處宜修,何處宜堵,俟祟覆上來再行核力。隔了一日,各員紛紛進呈條說,又繪了各要害地方的圖本前來。此時督撫諸臣均在工次,大傢商議定了章程,即連銜具奏,並申報刀:工日期,及動撥各庫帑銀應用。又逐段派員雇募民夫督工興修。從竜亦往來工次,巡察諸人勤惰。
話分兩頭。單說二郎自派了工段,便開工辦理,又審度地勢高下修築。每日不下上千名的民夫,各執所事,按部就班的去做。且沿海塘堤,多半石工,又要傳集工匠人等。況這麽一場大工,隨來各員,無人不思從中撈摸,總設法的寬展時日。雇來的民夫,以少報多的開支上去,在所不免。惟有二郎一人,恨不得立刻告成,既不負從竜重托,又可遂了自傢的私願。見同工各官如此懈玩,不禁焦躁起來,暗忖道: "他們的居心,惟願力,個三年五找,纔遂他們的貪欲,我怎生忍耐得下去?不若我趕着辦理,不由得他們也要隨着我振作。"
想定主見,便吩咐管工的多雇民夫,重加工價賞號,須要不分晝夜的趲趕。又自己冒着風雨,終日在工次巡察。見有怠緩的,即刻究責。真乃賞罰嚴明,絲毫不苟。誰知小人們另具一付肝腸。他卻不想,雖然日夜趲趕較別段的工價雙倍有餘,而且又有賞號,衹記恨着二郎不容他們偷懶,即三三兩兩的在背後怨聲不絶,又不敢不遵驅遣,惟有一味的衹求速成,全不審地勢鬆緊,及工料堅固。管工的亦因二郎催的急促,也衹好將就了事。二郎又與水利一事不甚瞭然,況此時存了個欲速的念頭,見他們齊心追趕,指日工夫十成八九,心內好生歡喜。
這日,二郎早起,帶了兩名貼身傢丁赴工巡視。到了傍午時候,忽然西北上遠遠起了一片烏雲,轉瞬漫延到面前,布散開來,隱住日色。旋又風聲大作,天色分外昏黑,竟有欲雨之勢。傢丁上來,請回公所以避風雨。二郎怒道: "我若走開,這些民夫必然也去避雨。今日開工未完的地方,被雨一淋,定見倒塌。你快去知照他們,在未雨之先速速搶成,衹要封了頭,就不怕雨了,格外多加賞號。"傢丁見二郎發怒,不敢再回,即忙着去取雨具,過來伺候,先吩咐管工的曉諭各夫知道。
頃刻那風聲愈急,雨亦隨至,竟如瓢潑盆傾。可憐那些民夫人等,見二郎尚站在堤上,如何敢去避雨,衹得直挺挺的在雨裏挑築,費了無限氣力,挖起一方土來,未到堤前早經淋盡,就是那新砌的石工,被這急雨一衝,亦東倒西歪,不禁人人齊聲叫起苦來。二郎縱有雨具遮蓋着,無如雨勢甚猛,遍身皆濕。現在雖然是初夏天氣,風雨沾身十分寒冷,亦覺支持不住。再見堤下工匠人等,被雨淋得如鬼魅相似,心內着實不忍。便叫傢丁傳話:"人衆暫且躲避片刻,一俟雨止,即行前來補做,不得誤事!"說罷,帶着兩名傢丁轉身下堤去了。工匠等人聽說,好似遇赦一般,齊齊鬍哨了聲,一哄而散。
二郎回到公所,換了衣服,進點飲食,早巳黃昏時分。少停飯畢,掌了燈,外邊風雨越發狂大。二郎坐在窗前,呆呆的出神,聽那空林怒吼,檐溜奔騰,竟有些害怕起來。又記挂着未完的工程,眼見得這一夜過來,前功盡弃。尚不知這般大風大雨下到何時方止,引起滿肚愁煩。又勉強坐了半刻,正欲去睡,陡然聽得外邊如天崩地塌的一聲響亮,二郎很吃了一嚇。霎時又聽得四面人聲鼎沸,情知工上出了事故。
正待喚人出外探聽,忽見管工的匆匆進來回道: "夜來北風催着潮水,陡添四五尺高,將今日未完的工段衝開有十數丈寬,連鄰段總震動得甚屬可危。現在潮水多灌進堤內,附近居民紛紛逃避。各段大老爺們均到了工上,在那裏督率民夫多方搶護,特來請示如何辦理?"二郎聽完,直嚇出一身冷汗,連連跺足道:"這卻怎麽了,偏偏此刻風雨大作下來,若再挨這麽一會兒工夫,即可保住。這不是天老爺與我作對麽?"外面早將報事的快馬備了幾匹伺候,二郎急帶着衆傢丁飛身上騎,直奔工次。
遠遠見堤上燈火密如星鬥,搶護的工匠人等一片聲吶喊。再聽那水聲潺瀎,宛若江翻海沸。四野居民,呼兒哭女悲號甚慘。
二郎在馬上頓了一腳,自恨道:"都是我辦理不妥,纍了這些百姓受此無辜之災,又怎麽對得起在田委任的一番美意?"即加上一鞭,到了堤前,慌忙下騎,早有毗連鄰段的各員圍攏上來與二郎相見,有的和他商議如何趕緊搶護,也有埋怨他不該貪功求速,緻有今夜意外之變。又有妒忌他的,正遂了他們的心願,卻從旁冷一句熱一句的半譏半笑。
二郎此時亦無暇與衆人分辯,忙走近衝開的地方,一看果然有十數丈寬闊。那堤外的水如滾銀瀉玉的一般,直流入堤內。又值長潮之際,水勢分外兇猛。二郎見了束手無策,嘆了聲道:"縱能搶築起來,亦有應得之咎。何況這般滔滔水勢,從那裏下手?不如去與在田商酌,看他有何計較。不過拚着我這知府丟掉了罷,天就蹋下半邊來也沒有事。"遂叫傢丁仍帶過坐馬,亦不與衆人說知,上了騎即嚮從竜行轅而來。
此時天色已明,從竜在行轅久經聞報,很吃了一驚,聞二郎前來,即請入內裏相見。會了面,便問現在情形若何。二郎細回了一遍。從竜聽說,半晌無言,道: "此番將你奏請隨工效力,倒反負纍你了,連我都有了處分。你的處分不問可知。所幸本省督撫均因開工興修告成尚需時日,俱各回衙門去了,我猶可代你彌縫一二。總之碰你的運氣罷!"二郎笑道: "在田直至今日尚非真知我者,我前在淮安即不以功名為念,難道目下我又換了個馮楚卿麽?你切不可顧念私情,須憑公辦理,不要惹外人說你與我舊交,襢護着我,背地計議出什麽長短來,那倒不是你纍了我,卻是我纍你了。"從竜點頭稱是,即傳話外面伺候赴工看視,二郎亦隨着伺行。
不多一會,到了工次,各員早來迎接。從竜下了轎,親到堤上,見水勢已平,一則因風雨皆住,二則潮信已退,不過暫時之水,非秋汛可比。從竜稍為放心,便吩咐各段夫匠且停挑築,均來搶修這衝開的堤口;若待潮信重來,將下面根腳刷鬆,那就難於收拾。自己亦坐在堤前監工,人衆見從竜在此,無不踴躍爭先。約有兩個時辰,早將堤口堵閉,即是夜潮再至,亦可無礙。從竜復切實叮囑了一番,方回行轅。又將被水居民着地方官查明,妥為撫恤。此處工段另派了隨員前來接辦,即將二郎撤去差委。然後行咨督撫,會銜參奏。
次日,二郎過來作辭,先回杭州聽候發落。隔了數日,從竜奉到諭旨: "據該督等奏參本任湖州府知府馮寶貪功僨事,咎有應得,着即革職。姑念前在任所,尚知操守,所有糜費堤工銀兩加恩免其賠繳。至該督等自請議處一節,着毋庸議。"從竜即函知二郎,二郎得了信,即進來說知小黛,打點擇日起身。小黛平時亦是心胸曠達的人,又聞得要回南京,仍與衆夫人合住,倒也歡喜,忙着與穆氏料理行裝一切,準備登程。
此刻杭、湖兩府的百姓聞知二郎罷官而去,莫不嘆息。幾個有頭臉的紳耆都約齊了前來相送。到了二郎臨行這一日,俱齊集河幹拱候,二郎與衆人謙遜了一會,方登舟揚帆而去。
單說雲從竜自參去了二郎,恐怕各員內再有疏虞,耽當不起,遂派了兩名誠實可靠的隨員往來稽查,又親自不時的赴工梭巡。各員皆知二郎與從竜至好,尚且執法參奏,又深悉從竜為人鯁介,毫不徇情,衆人俱兢兢業業的小心辦理。直至七月中旬,所有浙省沿海塘工全行告竣,陸續稟報上來,從竜均一秉至公親收工程,一面出奏,普慶安瀾,又將各員分別保奬。並動用各項造具清册,咨部查核,辦理已畢,便起身到杭州來候旨。
恰好途次與伯肖相遇,伯青早知二郎誤工被參的情由,笑嚮從竜道: "楚卿本意原欲工成回南京一行,而今卻遂了他的心願。衹未免罷官而回,令人難處。幸而他索昔名心尚淡,遙想倒沒有什麽過不去。"從竜亦笑道: "據你這麽一說,我倒不是參了他,倒是成全了他,楚卿豈不要感激我麽!竊恐他此時背後恨得我什麽兒似的呢!"兩人談說了一會,因均在途次不便久停,彼此分別而去。
從竜到了杭州,適值奏摺已回, "保奬各員,悉如所請。本省督撫諸臣,俱各加三級,交部從優議敘。雲從竜着來京陛見,另有恩旨。"從竜見了,即趕着收拾北上。暫且不提。
再表二郎一日已到南京,即叫衆傢丁仍押着行李等件直嚮繪芳園來,自己與小黛隨後亦至。小儒、王蘭早得了信,齊來迎接。裏面方夫人等亦接進小黛,仍將舊住的一進宅子打掃出來與小黛安頓。
二郎與衆人見過了禮,小儒等人先為抱屈,又安慰了一番,反是二郎談笑自若道: "當日到淮安府任,即屈意外之得,後來因事降改,我即想終身不出山了。誰知前日蒙李相薦舉,又荷聖恩浩蕩,不棄菲材,命守湖州,原欲在這數年中解組歸田。恰值在田來辦海堤工程,又是我情願隨他前往的,我就想由此乞退。那知一夜風雨,塘工崩裂,這是我自貽伊戚,與人何尤!況在田奏參,分所當然,安能以私廢公。從此我拋去這微名,竟成閑雲野鶴,任我遨遊,又何必整日的在那名利場中混來混去,引人入俗。而且你們在南京朝歡暮樂,令人羨慕不已。我初聞在田所說,即想暫時歸來,纔遂心願。而今竟如我所欲,不過棄去的是身外浮名,與我毫無損益。我馮楚卿仍是馮楚卿的本來面目,你們沒以為我怨恨在田,我實在要感激在田呢。"王蘭聽了,先拍桌叫好道: "楚卿雖在名利場中走了一番,卻未沾染着半點習氣,真不愧我輩中人!"
二郎即扯了五官起身道: "我們到奪豔樓去,我已聞名日久,今日既回了南京,倒要看看琴官們是何等樣人,-我纔放心。"小儒、王蘭亦同了前來。方走過紅香院前,即順風聽得那一派笛韻悠揚,歌聲溜亮,使人心醉。進了門,見一班孩子們都坐在階上溫習平時所唱的麯子,見人衆走入,即忙起身迎出。五官便指着二郎道: "這一位馮大老爺,就是我們常說那綽號美二郎的。"衆孩子們聞說;都笑了笑,一齊過來同二郎請安。二郎一面拉住衆人,又回頭笑駡五官道: "你這促狹鬼,時常的要打趣人,我這混名還怕他們不曉得麽?偏要你提盆點註的說出來,明日我也替你編個混名兒叫叫纔快活呢!"五官笑道: "你儘管編去,我决不像你多心怪意的。"彼此說笑着,已至樓下。
琴官等人亦得了信,趕着同下樓來與二郎相見。二郎看着人衆,惟有點頭稱贊而已。王蘭道: "明兒我做東道,請你看戲。你此時見了他們就贊好不絶,再見他們做戲你還要贊不絶口呢廠原來日前小儒和王蘭商議,就在樓下假山前面砌造了一座戲臺,以便平時宴會。如有喜慶等事,或女眷們要唱戲,再嚮裏面搭臺。
次日,王蘭即吩咐擺了酒席,代二郎洗塵。衆人均坐在樓口,正對戲臺,果然看得十分明白。少頃,開了鑼。,每逢一人登臺,二郎即叫好一次,又將浙省帶來的綢緞分賞琴官等人,直至更鼓方散。接着小儒,梅仙,五官輪流諸了二郎。內裏衆夫人亦備了戲酒替小黛接風。忙忙碌碌早至中秋節下,瑣碎煩文毋庸細述。
這日,二郎早起,信步來尋五官閑話,又欲折幾枝丹桂回去插瓶賞玩。到了叢桂山莊,見跟五官的小童上來道: "五爺同金大爺到琴官兒那裏去了。"二郎即掉轉身嚮奪豔樓來,走進院門,衹見玉兒和一班孩子們在院落內捉迷藏玩耍。恰值玉兒當場,見他用一方大紅汗巾紮在臉上,東西兩邊亂摸,那些孩子們或前或後的藏躲。猛擡頭見二郎走進,人衆正欲上前招呼,二郎忙搖手止住。看玉兒這般形象,不覺好笑,玉兒聽得身旁有人笑着,即順手一把抓住。除下汗巾,見是二郎,不禁笑了起來。道: "你怎麽也到這裏來?今兒我真晦氣,倒當了好幾次場了,難得將你抓住,誰叫你來的,你替我當場罷!"遂不由二郎分說,將汗巾代二郎把雙眼紮好,在背後推了一下道: "你好好的摸去,別要碰到柱子上,碰起老人疙瘩來,我卻不管。"說着,自己亦躲了開去。那些孩子們見二郎當場,都笑個不了。
二郎站在院落中笑道: "這個買賣倒有二十午不幹了,今兒待我試試看!"又叫着玉兒問道: "你可在場麽?別要你躲開了使我摸不着!"玉兒道: "我怎麽不在場?你摸就是了。"二郎聽得玉兒在一旁說話,即搶步上前來抓他,慌得玉兒跳了開去。那些孩子們也忙着躲避不迭,分外笑聲不止。此時梅仙,五官同着琴官等人亦伏在樓口觀看,見二郎在院中亂跑亂摸,均大笑起來。
正喧鬧之際,小儒、王蘭亦走了進來。小儒笑道: "楚卿你怎麽好同一班小孩子們在這裏混鬧,可不是笑話麽!"二郎趁勢兩手將小儒,工蘭抓住道: "腆着兩個了!"即用手解下汗巾,撂與玉兒道: "隨便你叫他們那個當場去,我也不管了。"便一徑走入樓下,坐着喘息。小儒,王蘭同那些孩子們也笑着入內。梅仙等人亦下樓來。五官笑嚮二郎道; "我卻不知道你還有這般好手段,停刻我同小瘤和你三個人捉迷藏去。"二郎搖頭道:"饒了我罷,不過摸了兩轉,你聽着我倒喘不了,若再去摸一會兒,可不要睡下來摸麽!"引得小儒等人復又大笑。
衹見傢丁取着一封書子進來,回道: "江西二老爺那裏有人來了。"說着,將封函呈上。小儒接過,見是仁壽的筆跡,連忙拆開觀看。未知陳仁壽來書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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