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綉雲閣   》 第七十六回梨花島大戰毒虎 杏子山義聚群妖      魏文中 Wei Wenzhong

  鎮人老幼並肩而立,以視三緘收伏狐妖。三緘自將腸紼子拋在空際,衹見二光妖嬈,旋從天外飛來,頃刻間已將群狐束着,憑空墜下,落於三緘之前。狐大姑尚屬豔妝,粉汗盈盈,嚮三緘稽首再三,祈饒性命。
  三緘曰:“爾身為異類,必煉道多年,始能化作人形。理宜勸世為善,造爾功行,以成正果。鬍得恣意淫樂,毒死少年子弟,拋棄老母幼妻?爾試思之,其心何忍?”狐大姑曰:“是皆少年自迷於吾,色不迷人人自迷。吾有何罪?”三緘曰:“爾隱洞中煉爾本道,誰知爾者?而乃統率群狐,開設樂春宮以毒人,是罪在所不赦矣!吾欲呼汝於飛竜瓶,設諸海底,又念爾道功至此,修煉甚難。爾如改厥心腸,仍然修道深山,吾即釋爾。”狐大姑曰:“如仙官施此仁恩,永不以色身誘人矣!”三緘曰:“爾既收淫心,宜立一功,以為勸世。”狐大姑曰:“功如何立耶?”三緘曰:“不難。但化一極惡形象,與少年子弟觀之,俾知昔日花嬌,即是今日惡鬼。”狐大姑曰:“願體仙官德意。”當於衆人屬目之地,化為丈八雄軀,緑面紅眉,眼光四射,獠牙寸許,吞刺疏疏,合鎮人民皆掩目畏睹。三緘曰:“鎮商好淫,鬍不就而狎之?此以知絶色花嬌,終必為醜形惡鬼也!可笑年少子弟,日與猙獰惡鬼同衾共枕而不知畏者,何其愚之甚哉!”言此,狐大姑扭身又化,化為醜惡悍婦,形更怕人。三緘曰:“爾可歸矣。”狐大姑乃復原形,徐徐而去。
  群狐亦去。從此,居貨鎮中,娼妓之流,鹹以為妖,淫風漸息,皆三緘之力也。
  三緘自伏狐妖,鎮人恐狐再至,苦留師徒在鎮住了月許,乃與鎮人辭別,嚮西而行。他日行至一島,卻也生得奇怪:昂首望去,山插雲霄,俯而視焉,則島在深壑之下。三緘師徒不知何名,恰遇行人,詢之,乃知為梨花島也。三緘曰:“上而山高,下而壑深,其中必多妖屬。不免在此稍住幾日,以觀其變焉。”狐疑曰:“師既樂居此地,弟子等有何說詞?”三緘曰:“居則居矣,須擇一地,以煉道功。”狐疑曰:“待弟子駕動風車,去尋所在。”三緘曰:“如是,爾宜速去速來。”狐疑諾,風車駕動,先上山頂,周圍遍視,盡屬荒涼。轉下壑中,野霧迷漫,如煙如絮。復至島上,極目望之,概係梨林,花開滿樹。島右古剎一座,蛛網密佈,瓦解鴛鴦,神像雖存,塵封數寸。狐疑尋視已遍,遂乘風車,嚮原路而來,回覆師命。
  三緘曰:“既有古剎,可避風雨矣。”師徒於是牽藤附葛,直上梨花島,安居剎內。時而道傳諸徒,時而島外閑遊,倒也雅緻幽深,堪為習功之所。
  殊知島左有石崖焉,下臨潭泉,上通峻嶺。崖畔一穴,其圓如鏡,皆古來修道者所居。因年久無人,為一花斑毒虎霸占此洞,修道四百餘年,能化人形,能乘雲霧。每於煉道之暇,必至梨花島遊玩一周,仍入洞中。俟至旬餘,又遊一次。歷數百載,習以為常。一日來遊,遙見古剎生煙,毒虎暗思:“此地荒涼極矣,誰不畏死,敢居於是?吾且入剎視之。”扭身一化,化為老叟,持杖踱入,目睹剎內,所住者皆道士也。毒虎忿甚,回洞言曰:“道士可惡,敢竊吾剎而居!今夕夜靜時,吾必有以處此。”正值復禮子云頭下視,已知其計,忙化俑人,來至剎中,謂三緘曰:“島外有一毒虎,今日化為老叟,入剎視之,見爾師徒,不勝忿恨。夜靜之際,必起狂風,將剎吹入深潭。吾不預為爾言,恐喪爾等性命。”三緘曰:“承君指示,何以避乎?”復禮子曰:“吾有回風寶旗,暫藉於爾,避此腥風一夜,明日須速還也。”三緘拜受訖,方欲再有所言,一轉瞬間而復禮子已渺。三緘知為仙賜,感激不已。
  果於二更時分,狂風大起,愈吹愈厲。三緘將旗抱定,四面旋繞。風從島外颳去,山林吹折,此剎安然。吹了一宵,毒虎以為剎入深潭,道士已作泉中之鬼。天曉,仍化老叟來視,古剎如昔,道士無恙焉。毒虎思曰:“此道士中必有絶大法術者。”忙忙歸洞,命及洞內毒蛇,手執蕉旗一面,直上峻嶺,往搬黑虎,同討道士。毒蛇去不一刻,黑虎已至。詢其來由,毒虎一一言之。黑虎曰:“如是,吾等入剎驅逐。彼如速去則罷,否則與之力戰不遲。”毒虎曰:“兄言正合吾意。”遂持戰具,同至古剎,大聲吼曰:“何方野道敢霸吾剎?宜速遠逃。倘若遲延,决不饒汝!”三緘笑而答曰:“吾師徒愛是剎幽雅,可以煉道,暫住數日,爾不逐而吾自去之,原不在茲為久留地也。”毒虎曰:“知爾欲霸於此,且與吾等一試武藝,誰勝誰居焉。”狐疑曰:“爾言在先,不可悔也。”毒虎曰:“斷不食言!”狐疑於是手持雙刀,來戰黑虎;雲牙手執陰風扇,來戰毒虎;綉霧手執錦紅木棍,來戰毒蛇。一時雲霧迷天,狂風大作。三緘恐諸弟子力不能勝,舉起飛竜瓶,拋於半空,金光閃灼。戰到夕陽西墜,方始收兵。
  黑虎嚮毒虎言曰:“道士法力極高。吾方噴起腥風,不知什麽寶物金光一射,目即昏花,當被道士一刀,砍及吾肩。雖未深入肌膚,覺得痛入骨髓,忙將風車按下。幸而道士未追逐焉。”毒蛇曰:“吾將勝矣,以尾去繞道士,誰知繞去空空,又為金光迷卻雙目。剛欲逃走,七寸之項已受道士一棍。急嚮前竄,腰復被擊,至今痛不可言。幸吾風車望下滾去,不然早巳喪彼棍中。來識毒虎大哥,於鏖戰時又復何若?”毒虎曰:“吾與一道士戰,此道士形容兇惡,手無軍器,衹拿一扇,嚮吾扇來。吾手所持劈石大刀,似乎持之不着。吾心暗想:『不如風車高舉,也好上下亂劈誅此道士。』殊吾車在上,彼車在下,彼扇嚮上而搖,竟將吾車吹得靡有定止。正值無奈,忽然金光一道,直射吾面,雙目昏聵,不辨西東。於是隨車簸揚,任其所往。未曾防及左膀被擊一下,重如泰山。幸吾捅極墜塵,道士已收兵而返。不然,此次大戰,恐難保其身驅。”言罷,面面相覷,若有不敢再鬥之情,同入洞中,秘而不出。
  雲牙、狐疑、綉霧亦回古剎,以復師命。三緘曰:“彼不再來,釋之而已。如再索戰,吾必收以腸紼子焉。”狐疑曰:“此妖兇悍異常,必為人害。如知所居何地,吾欲尋其穴而誅之。”三緘曰:“不可。如爾兄弟,亦狐類也,彼不幸而不得其師,道無所傳,故未成乎正果。然亦念彼物類,煉修能化人形,來歷不易,何可以一時有失,即誅其身?”狐疑聞言,遂罷是念。
  卻說毒虎穴外,有老梅一株,生長此間約六百載矣。自成精後,常與毒虎不合。見得毒虎昔日強梁,今日受挫如斯,衷懷大快。所恨者不能除此惡魁,心願未遂。因見毒虎弗出,道士又未來,乃尋入洞中,藉安慰言詞,以竦動其再戰之志,務求毒虎為道士所戮,方遂乃心。計已入洞,毒虎見而喜曰:“梅兄此來,其有以助我乎?”老梅曰:“唇亡則齒寒。吾見毒兄大敗而歸,心殊不服。如再與戰,竊願力助一臂焉。”黑虎曰:“道士法力難敵,不若隱而不露,以避其鋒。”老梅曰:“毒兄在此,百裏群妖皆畏服之。一戰敗績,隱身不露,能勿為群妖等笑乎?黑兄畏死,斂跡潛形,吾助毒兄前去一戰!”黑虎曰:“豈畏死哉?老梅既願力助,可為先鋒。吾等拚此命兒,以作後應。”老梅曰:“如是,吾即回洞,將戰具攜之,誓與道士决一雌雄!”言已辭去,竟至古剎,請見三緘。三緘曰:“叟何來?”老梅曰:“吾乃是地居民,每為毒虎所害。聞得道長意誅毒虎,居民不勝欣喜,冀道長為吾村內除去噬臍大患,則萬姓沾恩。”三緘曰:“衹要彼不擾吾,吾亦不與較耳。”老梅曰:“彼懷毒念,搬動群妖,欲來剎中,以寡不勝衆,作一爾死我亡之想也。道長尚未知耶?”三緘曰:“彼既不情如是,吾心有以擒之。”老梅將禍刁起,心甚快然,假到毒虎洞前,催促討戰。
  毒、黑二虎以及毒蛇果聽其言,來到剎外,呼戰不已。三緘命狐疑、綉霧諸弟子齊齊出剎,戰在半空。酣戰多時,見弟子等不能降服,暗以腸紼子拋去。金光二道,毒虎、毒蛇、黑虎、老梅概被捆束,墜於剎內。三緘驚曰:“老叟鬍亦被吾寶所睏?”老梅曰:“吾受毒虎驅遣,不得不然,望道長垂憐,將彼加誅,以除民害!”三緘問毒虎曰:“爾鬍不道規恪守,輒恃毒性,與吾力鬥耶?”毒虎曰:“前與道士戰於天半,已知法力非吾輩所能及之,逃歸洞中,不復再起興戎之念。其所以再犯道士者,因被老梅刁弄耳。”三緘曰:“老梅為誰?”毒虎曰:“即此老叟也。”三緘遂顧老叟而言曰:“爾來吾剎,言為毒虎擾害,冀吾誅及,以安爾等,何毒虎不戰,爾又刁之乎?”老梅曰:“彼為虎精,吾為梅精。吾力不勝彼,纍遭凌辱,焉得不刁毒虎,以伏道士之誅?”三緘曰:“爾亦精屬,吾誅毒虎,獨容爾哉?”老梅曰:“吾願與伊同受殺戮,以為此方之力不勝彼者免其害焉。”三緘笑曰:“以力勝人與以勢欺人者,可鑒此矣!然幸吾非尋常之子,聽人刁弄。如屬庸衆,則毒虎不能生,皆由老梅是非顛倒。世之善聽是非者,亦可以為鑒焉。”言畢,將梅精、蛇、虎均釋之,曰:“爾等皆物類所成,須各守道規,各探道旨。道功圓滿,飛升天闕,為大羅仙子,以視在此山陬僻壤,獸軀不脫,終為下品者,不高出萬萬乎?”四妖再拜曰:“願領仙官教誨,不敢有違!”因見三緘仁慈一片,遂跪地哀懇拜於門下。三緘各與道號,毒虎為“化慈道人”,黑虎為“學慈道人”,毒蛇為“習慈道人”,老梅為“抱慈道人”。道號與訖,四妖不欲歸洞,願隨三緘雲遊。三緘以道傳之,同在古剎住了數日,又別梨花島,嚮島外而行。
  再言三緘弟子竜賓、樂道等,自碧玉分散後,穿穿逗逗,已知各人所居。一日,竜賓離了本洞,駕着海風,遊至杏子山頂。舉目四望,杏開如錦,香氣襲人,兼之嶺甚寬敞,一帶峭壁,石穴排列,密若蜂房。竜賓大喜曰:“吾等與師分散,相見殊難,久欲覓一寬敞之區,團聚道兄道妹,以好探師消息。不意今日閑遊,得是佳山。吾且遍寄信音,一聚於此。”主意既定,風車運轉,回至洞中,命駕下小蝦四處傳信,準以三月三日,聚會杏子峰頭。
  期將臨時,竜賓先至,掃潔各洞,伫立候之。果到是日,三服、樂道、狐惑、翠華、翠蓋、鳳春、紫花娘、金光道姑、西山道人、椒、蜻二子陸續而至。竜賓曰:“今日義聚在茲,無他議論,因自碧玉與師分別,數載有餘,平時念及師恩,不禁淚流襟帶。又兼吾輩異地各居,常聚不能。吾今覓此寬敞地面,欲將道兄道妹先為團聚,然後緩緩探訪師之行止。爾等以為何如?”衆人齊聲曰:“此舉甚妙!吾等速擇良辰,一同遷徙是山,以煉大道。”樂道曰:“三月三日,正值吉星拱照,奚必另擇乎?”衆人聞言,齊駕風車,四散而去。不逾片刻,各將所煉之物攜至,各尋一穴居之。彼此籌商,尊三服為道中之長,朝夕在洞煉習道功。
  不料山左崖下有四野牛,修道千年,法力絶大。時當春景,天氣融和,四野牛化為道士,各持麈尾,緩登山頂,玩賞消閑,瞥見峭壁洞中有道士行走,野牛共相訝曰:“哪來道士出入石穴?須往問之。”言已,直到穴前,大聲問曰:“何方野道,敢霸吾山?”竜賓曰:“吾輩皆習道者流,見此地與塵世相隔,幽雅可人,故約及諸道兄在茲習道耶。”四野牛曰:“是山原吾四道所居,無論千百裏外獸精木怪,不敢來此。爾等居之,獨不信通主人,是欺吾太甚也。吾以好言諭爾,爾宜速遷他所,另覓名山。如或稍遲,略施法術,性命難保,休怪吾之不仁!”竜賓曰:“爾誇大口,敢是撐天手段耶?任爾如何,吾等不畏!”野牛怒,即命小妖回洞,持得法寶前來,與竜賓諸人一場大戰。
  但見雷轟電掣,風起沙飛,頃將紅杏山兒化作一團黑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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