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汇评全本金瓶梅   》 第七十三回 潘金莲不愤忆吹箫 西门庆新试白绫带      兰陵笑笑生 Lan Lingxiaoxiaosheng

  【张批:夫吹箫之忆,直追至内室乞恩时,故金莲不愤也。
  玉楼生日,自扫雪后一写,至此又一写,盖言去年花开颜色改,今年花开复谁在也。又是前后章法。
  新试白绫带,已为后文一死作地。而不愤忆吹箫之后,金莲复来,盖又为撒泼一回作引。总之,自瓶儿死后,至此后撒泼,总写金莲之肆志得意以取辱也。
  玉箫留果子,盖为下文过舌地也。
  此回方将写玉箫一人之意说出。盖书童附瓶儿而私玉箫,然则玉箫又银瓶之对。且玉箫为西门传递消息之人,今加一“忆”字,则水流花谢,天上人间,已有无穷之感,已将上文无数用玉箫处一结。下文即用玉箫,皆吹落梅花,吹散残春,非复如上文之吹开消息,故用一“忆吹箫”。看者止知复点瓶儿,不知却是结束玉箫。不然,玉箫乃特特用笔写出之人,与春梅同例齐等,不一结束,岂成笔墨。有此一结,后文便可轻轻收拾于翟管家宅内去,不嫌简略。不然,后文写春梅好,还是收拾玉箫好?此文字苦心处,无如人尽埋没他也。
  以上凡写金莲淫处,与其轻贱之态处已极,不为作者偏能描魂捉影,又在此一回内,写其十二分淫,一百二十分轻贱。真是神工鬼斧,真令人不能终卷再看也。如“把手在脸上这点儿那点儿羞他”,又“慌的走不迭”,又“藏在影壁后黑影里悄悄听觑”,又“点着头儿”,又云“这个我不敢许”,真是淫态可掬,令人不耐看也。文字至此,化矣哉!
  “不愤忆吹箫”,却用几番描写。唱《集贤宾》时,一番描写;西门吃酒进来,金莲听觑,一番描写;西门前边去,金莲后来,又一番描写。极力将金莲写得畅心快意之甚,骄极满极,轻极浮极,下文一激便撒泼,方和身皆出,活跳出来也。文人用笔,如此细心费力,千古之心,却问谁哉!我不觉为之大哭十日百千日不歇,然而又大笑不歇也。
  玉箫转子儿,正是结出。此回特为玉箫结文,不为瓶儿,明眼人自知。后用玉楼,不许王箫近前,又是作者特重玉楼以衬金莲处,又自言结住玉箫不写也。
  此回特写春梅与西门一宿,与收春梅文字一映,为后文之春梅出落春信,又结西门庆之春梅也。夹叙秋菊,以与上无数打秋菊一总,为含恨地也。总之,此回俱是照后作结的文字,看他一路写去,有心者自见也。
  五戒转世,又是西门转世之影,看他有一语空闲无谓之文乎?
  梵僧药又加白绫带,已极淫欲之事,不为下文更有 头发托子在也。文字必用十二分满足写法。
  写生处只在一二语。看他写金莲狂淫,止用“两手按着他肩膊,一举一坐”,便使狂淫人已活现,与品玉文中“捉的龟头刮答刮答怪响”一语活现,皆一样笔法也。
  此回用伯爵说吴大舅为都根主子,已为后西门死,伯爵嘱敬济作照。
  金莲说“孟三姐好日子,不该唱离别之词”,又是作者明点此回玉楼生日,为收煞之文也。
  数果子,又为打迎儿数角子遥对,总是收煞之文。
  内云去年玉楼生日还有瓶儿,不知明年玉楼生日已无西门,止有敬济酒醉作闹,以反照二十一回内玉楼生日。信乎作者以玉楼纲纪众人也, 以玉楼生日起结诸回文字也。须放眼观之。】
  
  词曰:唤多情,忆多情,谁把多情唤我名?唤名人可憎。为多情,转多
  情,死向多情心不平。休教情重轻。
  ——右调《长相思》
  话说应伯爵回家去了。西门庆就在藏春坞坐着,看泥水匠打地炕。墙外烧火,安放花草,庶不至煤烟熏触。【张夹批:盖为春梅一透消息,岂闲笔写闲事也?】忽见平安拿进帖儿,禀说:“帅府周爷差人送分资来了。”盒内封着五封分资: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刘薛二内相,每人五星,粗帕二方,奉引贺敬。【张夹批:比十弟兄分资何如?】西门庆令左右收入后边,拿回帖打发去了。
  且说那日,杨姑娘与吴大妗子、潘姥姥坐轿子先来了,然后薛姑子、大师父、王姑子,并两个小姑子妙趣、妙凤,并郁大姐,都买了盒儿来,与玉楼做生日。【张夹批:玉楼生日起,扫雪以后,热事方浓;玉楼生日结,此后冷机已动也。】月娘在上房摆茶,众姊妹都在一处陪侍。须臾吃了茶,各人取便坐了。【张夹批:先将众人一总,为下文也。】
  潘金莲想着要与西门庆做白绫带儿,即便走到房里,拿过针线匣,拣一条白绫儿,将磁盒内颤声娇药末儿装在里面,周围用倒口针儿撩缝的甚是细法,【张夹批:此际芳心落想何处。】预备晚夕要与西门庆云雨之欢。不想薛姑子蓦地进房来,送那安胎气的衣胞符药与他。【张夹批:正中下怀,故作满语,为后作地。】这妇人连忙收过,【张夹批:写出私心。】一面陪他坐的。薛姑子见左右无人,便悄悄递与他,说道:“你拣个壬子日空心服,到晚夕与官人在一处,管情一度就成胎气。【张夹批:越满许,越令后文不能宁耐也。】你看后边大菩萨,也是贫僧替他安的胎,今已有了半肚子了。我还说个法儿与你:缝个锦香囊,我书道朱砂符儿安在里面,带在身边,管情就是男胎,好不准验。”【张夹批:更妙,总是故作满语。】这妇人听了,满心欢喜,一面接了符药,藏放在箱内。拿过历日来看,二十九日是壬子日。于是就称了三钱银子送与他,【张夹批:是金莲出手。】说:“这个不当什么,拿到家买菜吃。等坐胎之时,我寻匹绢与你做衣穿。”【张夹批:与月娘对照,金莲可矣。月娘愈觉不堪。】薛姑子道:“菩萨快休计较,我不象王和尚那样利心重。【张夹批:错词总是现身说法,故能入妙。】前者因过世那位菩萨念经,他说我搀了他的主顾,好不和我嚷闹,到处拿言语丧我。我的爷,随他堕业,【张夹批:责人甚明。】我不与他争执。我只替人家行好事,救人苦难。”【张夹批:自己之孽,即好事也。】妇人道:“薛爷,你只行你的事,各人心地不同。我这勾当,你也休和他说。”薛姑子道:“法不传六耳,我肯和他说!【张夹批:不是瞒他,正是瞒月娘也。】去年为后边大菩萨喜事,他还说我背地得多少钱,擗了一半与他才罢了。【张夹批:补出不堪。】一个僧家,戒行也不知,利心又重,【张夹批:自道出。】得了十方施主钱粮,不修功果,【张夹批:自道出。】到明日死后,披毛戴角还不起。”【张夹批:自道出。】说了回话,妇人教春梅:“看茶与薛爷吃。”那姑子吃了茶,又同他到李瓶儿那边参了灵,【张夹批:点明,为下文照眼。】方归后边来。
  约后晌时分,月娘放桌儿炕屋里,请众堂客并三个姑子坐的。【张夹批:先一叙住,安顿时三如子、大妗子、杨姑娘也。】又在明间内放八仙桌儿,铺着火盆摆下案酒,与孟玉楼上寿。【张夹批:方是上寿。】不一时,琼浆满泛,玉斝高擎,孟玉楼打扮的粉妆玉琢,【张夹批:二月春光,呼吸欲动。】先与西门庆递了酒,然后与众姊妹叙礼,安席而坐。陈敬济和大姐又与玉楼上寿,行毕礼,【张夹批:与玉皇庙中来,醉后行礼,明晦自是不同。】就在旁边坐下。厨下寿面点心添换,一齐拿上来。众人才吃酒,只见来安拿进盒儿来说:“应保送人情来了。”西门庆叫月娘收了,就教来安:“送应二娘帖儿去,就请你应二爹和大舅来坐坐。我晓的他娘子儿,明日也是不来,请你二爹来坐坐罢,改日回人情与他就是了。”来安拿帖儿同应保去了。西门庆坐在上面,不觉想起去年玉楼上寿还有李大姐,【张旁批:谁回顾瓶儿,却又是将玉楼两个生日一齐捏拢。】今日妻妾五个,只少了他,由不得心中痛酸,眼中落泪。【张夹批:文字真是杓水不漏,又是刺骨写出。】【绣像眉批:遍插茱萸少一人,那得不悲?】
  不一时,李铭和两个小优儿进来了。月娘吩咐:“你会唱‘比翼成连理’不会?”【张夹批:月娘亦骄极矣,满极矣。南瓦金钩将西斜之兆,已见于此,却是不知有瓶儿死者。然则墙头物已盈囊,楼下物,又封锁,今日又畅极矣。写此一曲与“忆吹箫”反照,正是刻骨写月娘奸处。】韩佐道:“小的记得。”才待拿起乐器来弹唱,被西门庆叫近前,吩咐:“你唱一套‘忆吹箫’我听罢。”【张夹批:月娘方云“比翼”,西门乃“忆吹箫”。眼中亦不知有月娘在者。】两个小优连忙改调唱《集贤宾》“忆吹箫,玉人何处也。”唱了一回,唱到“他为我褪湘裙杜鹃花上血”,【张夹批:下一路细点此曲,如梅花乱落。】潘金莲见唱此词,就知西门庆念思李瓶儿之意。【绣像夹批:慧心处,可爱。】及唱到此句,在席上故意把手放在脸儿上,这点儿那点儿羞他,【张夹批:淫态。月娘不争,而金莲争,又奇。】【绣像夹批:画。】说道:“孩儿,那里猪八戒走在冷铺中坐着──你怎的丑的没对儿!一个后婚老婆,又不是女儿,那里讨‘杜鹃花上血’来?【张夹批:放倒自己说人。】好个没羞的行货子!”西门庆道:“怪奴才,听唱罢么,我那里晓得什么。单管胡枝扯叶的。”只见两个小优又唱到:“一个相府内怀春女,忽剌八抛去也。我怎肯恁随邪,又去把墙花乱折!”那西门庆只顾低着头
  ,留心细听。【张夹批:刺骨相思,曲曲写出。】【绣像夹批:画。】须臾唱毕,这潘金莲就不愤他,两个在席上只顾拌嘴起来。【张夹批:可知炕屋安桌,是安顿数人,却又是借此一顿。】月娘有些看不上,便道:“六姐,你也耐烦,两个只顾强什么?杨姑奶奶和他大妗子丢在屋里,冷清清的,没个人儿陪他,你每着两个进去陪他坐坐儿,我就来。”【张夹批:可知炕屋安桌,是安顿数人,却又是借此一顿。】当下金莲和李娇儿就往房里去了。
  不一时,只见来安来说:“应二娘帖儿送到了。二爹来了,大舅便来。”西门庆道:“你对过请温师父来坐坐。”因对月娘说:“你吩咐厨下拿菜出来,我前边陪他坐去。”又叫李铭:“你往前边唱罢。”【张夹批:有春梅向日骂意在内。】李铭即跟着西门庆出来,到西厢房内陪伯爵坐的。又谢他人情:“明日请令正好歹来走走。”伯爵道:“他怕不得来,家下没人。”良久,温秀才到,作揖坐下。伯爵举手道:“早晨多有累老先生。”温秀才道:“岂敢。”吴大舅也到了,相见让位毕,一面琴童儿秉烛来,四人围暖炉坐定。来安拿春盛案酒摆在桌上。伯爵灯下看见西门庆白绫袄子上,罩着青缎五彩飞鱼蟒衣,张牙舞爪,头角峥嵘,扬须鼓鬣,金碧掩映,蟠在身上,【张夹批:极力一描。】唬了一跳,【张夹批:写尽小人身分。】问:“哥,这衣服是那里的?”西门庆便立起身来,笑道:【张夹批:又写尽小人身分。】“你每瞧瞧,【张夹批:此句是一意。】猜是那里的?”【张夹批:此句又是一意。】【绣像眉批:卖弄处,须看(眉)俱动。】伯爵道:“俺每如何猜得着。”西门庆道:“此是东京何太监送我的。【张夹批:好荣耀。】我在他家吃酒,因害冷,他拿出这件衣服与我披。这是飞鱼,因朝廷另赐了他蟒龙玉带,他不穿这件,就送我了。【张夹批:送了奇甚。奢僭至此,书亦不能细为点出矣。】此是一个大分上。”【张夹批:足一句。】伯爵极口夸道:“这花衣服,少说也值几个钱儿。此是哥的先兆,【张夹批:此句是一意,言将必实受穿此也。】到明日高转做到都督上,愁没玉带蟒衣?何况飞鱼!只怕穿过界儿去哩!”【张夹批:更妙,此又是一意,言将来尚不止穿此也。小人如画。】【绣像眉批:赞处妙在深一层方畅其卖弄之意,富贵人家自少此辈不得。】说着,琴童安放钟箸,拿酒上来。李铭在面前弹唱。伯爵道:“也该进去与三嫂递杯酒儿才好,如何就吃酒?”西门庆道:“我儿,你既有孝顺之心,往后边与三嫂磕个头儿就是了,说他怎的?”伯爵道:“磕头到不打紧,只怕惹人议论我做大不尊,到不如你替我磕个儿罢。”被西门庆向他头上打了一下,骂道:“你这狗才,单管恁没大小!”伯爵道:“有大小到不教孩儿们打了。”【张夹批:戏处是生日酒,故妙。】两个戏说了一回,琴童拿将寿面来,西门庆让他三人吃。自己因在后边吃了,就递与李铭吃。那李铭吃了,又上来弹唱。伯爵叫吴大舅:“吩咐曲儿叫他唱。”大舅道:“不要索落他,随他拣熟的唱罢。”西门庆道:“大舅好听《瓦盆儿》这一套。”一面令琴童斟上酒,李铭于是筝排雁柱,款定冰弦,唱了一套“叫人对景无言,终日减芳容”,【张夹批:心事,却俱是冷调。】下边去了。只见来安上来禀说:“厨子家去,请问爹,明日叫几名答应?”西门庆吩咐:“六名厨役、二名茶酒,酒筵共五桌,俱要齐备。”来安应诺去了。吴大舅便问:“姐夫明日请甚么人?”西门庆悉把安郎中作东请蔡九知府说了。吴大舅道:“既明日大巡在姐夫这里吃酒,又好了。”西门庆道:“怎的说?”吴大舅道:“还是我修仓的事,要在大巡手里题本,望姐夫明日说说,教他青目青目,到年终考满之时保举一二,就是姐夫情分。”西门庆道:“这不打紧。大舅明日写个履历揭帖来,等我取便和他说。”大舅连忙下来打恭。伯爵道:“老舅,你老人家放心,你是个都根主子,【张夹批:已为吴大舅出落一番,以便后文死时用他也。】不替你老人家说,再替谁说?管情消不得吹嘘之力,一箭就上垛。”【绣像眉批:说得两人都快活,妙舌。】前边吃酒到二更时分散了,西门庆打发李铭等出门,就吩咐:“明日俱早来伺候。”李铭等应诺去了。小厮收进家伙,上房内挤着一屋里人,【张夹批:又一总。】听见前边散了,都往那房里去了。【张夹批:方过入金莲。】
  却说金莲,只说往他屋里去,慌的往外走不迭。【张夹批:写生,有心事便如此。】不想西门庆进仪门来了,他便藏在影壁边黑影儿里,【张夹批:一影壁,月娘烧香,西门站立;蕙莲蒙爱,又站立;独玉楼两次生日,却用金莲两次站立此处。夫西门站立,所以丑月娘也;蕙莲站立,所以警瓶儿。言蕙莲如此老到周密,犹为潜踪者所察,况瓶儿之疏略乎!至金莲两次立此,皆是玉楼生日,作者盖言生也不辰。每逢此等人当路而立,使我几乎不生。盖此意也。试将扫雪后,玉楼生日文字,合此回玉楼生日文字比类一观,便知用笔深意。故此书岂可使粗心人看也。】看着西门庆进入上房,悄悄走来窗下听觑。【张夹批:为后文淘气做引。】【绣像眉批:欲为稍果子打秋菊线索,偏在忙里下针,宁与人指之为冗为淡,不与人见其神龙首尾,高文妙法,子长以下所无。】只见玉箫站在堂屋门首,说道:“五娘怎的不进去?”又问:“姥姥怎的不见?”【张夹批:处处点玉箫,明眼自知。】金莲道:“老行货子,【张夹批:娘母而云行货,奇绝。】他害身上疼,往房里睡去了。”良久,只听月娘问道:“你今日怎的叫恁两个新小王八子?唱又不会唱,只一味‘三弄梅花’。”玉楼道:“只你临了教他唱‘鸳鸯浦莲开’,【张夹批:鸳浦莲开,非复兰塘旧事矣。】他才依了你唱。好两个猾小王八子,不知叫什么名字,一日在这里只是顽。”西门庆道:“一个叫韩佐,一个叫邵谦。”月娘道:“谁晓的他叫什么谦儿李儿!”不防金莲蹑足潜踪进去,立在暖炕儿背后,忽说道:“你问他?正经姐姐吩咐的曲儿不叫他唱,平白胡枝扯叶的教他唱什么‘忆吹箫’,支使的小王八子乱腾腾的,不知依那个的是。”【张夹批:与上文金莲不愤语,一气接入,故妙。活是一个人话也。】玉楼“哕”了一声,扭回头看见是金莲,【张夹批:此处玉楼虚心,又衬金莲撒泼。】便道:“这个六丫头,你在那里来?猛可说出话来,倒唬我一跳。【绣像眉批:金莲幽踪与玉楼小胆,又作一笑,映出妙手。】单爱行鬼路儿。你从多咱走在我背后?”小玉道:“五娘在三娘背后,好少一回儿。”【张夹批:总为后文下线也。】金莲点着头儿【张夹批:又是一样淫态。】向西门庆道:“哥儿,你脓着些儿罢了。你那小见识儿,只说人不知道。他是甚‘相府中怀春女’?他和我都是一般的后婚老婆。【张夹批:又一提出,写不愤,是不愤。】【绣像夹批:妙在放倒自己。】什么他为你‘褪湘裙杜鹃花上血’,三个官唱两个喏,谁见来?孙小官儿问朱吉,别的都罢了,这个我不敢许。【张夹批:淫态可掬。】可是你对人说的,自从他死了,好应心的菜儿也没一碟子儿。没了王屠,连毛吃猪!你日逐只噇屎哩?俺们便不是上数的,可不着你那心罢了。一个大姐姐这般当家立纪,也扶持不过你来,【张夹批:又耸涌月娘。】【绣像眉批:提出月娘作主,不独题目正大,得树敌之意,自使西门庆恼不得。】可可儿只是他好。【张夹批:不愤在此。】他死,你怎的不拉住他?当初没他来时,你怎的过来?如今就是诸般儿称不上你的心了。题起他来,就疼的你这心里格地地的!拿别人当他,借汁儿下面,也喜欢的你要不的。【绣像夹批:忽插入如意,不费一痕气力,神化之笔。】只他那屋里水好吃么?”【张夹批:不愤处又在此。然则说瓶儿处是畅说如意处,乃现前真醋也。】月娘道:“好六姐,常言道: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张夹批:月娘亦为所动,却是月娘自己深心。】【绣像夹批:月娘出语亦毒。】自古镟的不圆砍的圆。你我本等是迟货,应不上他的心,随他说去罢了。”金莲道:“不是咱不说他,他说出来的话灰人的心。只说人愤不过他。”那西门庆只是笑,骂道:“怪小淫妇儿,胡说了你,我在那里说这个话来?”金莲道:“还是请黄内官那日,【绣像眉批:六黄太尉何等势焰,金莲“黄内官”三字写得冰冷,可见真正情妇人、淫妇人,胸中原无富贵。】【绣像夹批:偏他记得。】你没对着应二和温蛮子说?【张夹批:是金莲不是月娘,若是月娘亦能清记,却不说出。】怪不的你老婆都死绝了,就是当初有他在,也不怎么的。到明日再扶一个起来,【张夹批:又说到如意。总是瓶儿死是一大快,如意宠又是一大不快,故絮絮叨叨有许多说话也。】【绣像夹批:倒底不放如意。】和他做对儿就是了。贼没廉耻撒根基的货!”说的西门庆急了,跳起来,赶着拿靴脚踢他,那妇人夺门一溜烟跑了。【张夹批:走处是最得意处。】【绣像眉批:再呆讲便赘矣。走得贼甚,且贼得有线索。】
  这西门庆赶出去不见他,只见春梅站在上房门首,就一手搭伏春梅肩背往前边来。【张夹批:写其母子,一时得意处如画。】【绣像夹批:移花接木,妙。】月娘见他醉了,巴不的打发他前边去睡,要听三个姑子宣卷。于是教小玉打个灯笼,送他前边去。金莲和玉箫站在穿廊下黑影中,【张夹批:又写玉箫。夫立影其前已当门矣;今站穿廊下,是入室矣。总是痛恨不辰生子,淫邪在座之日也。】西门庆没看见,迳走过去。玉箫向金莲道:“我猜爹管情向娘屋里去了。”金莲道:“他醉了,快发讪,【张夹批:得意语。】【绣像夹批:六字简透。】由他先睡,等我慢慢进去。”【张夹批:今而后,左顾右盼,再无六娘房可以邀之而去矣。然而,如意虽在,亦料其不敢争衡,故此一时得意极矣。为下文误壬子日作反对。】这玉箫便道:“娘,你等等,我取些果子儿捎与姥姥吃去。”【张夹批:三章约中一则也。】【绣像夹批:又映爱小便宜。】于是走到床房内,拿些果子递与妇人,妇人接的袖了,一直走到他前边。只见小玉送了回来,说道:“五娘在那边来?爹好不寻五娘。”
  金莲到房门首,不进去,悄悄向窗眼望里张觑,看见西门庆坐在床上,正搂着春梅做一处顽耍。【张夹批:春梅发动矣。】恐怕搅扰他,连忙走到那边屋里,将果子交付秋菊。因问:“姥姥睡没有?”秋菊道:“睡了一大回了。”金莲嘱咐他:“果子好生收在拣妆内。”又复往后边来。【绣像眉批:抢白西门庆一顿,而西门庆又要去寻他,要强好胜之心遂矣。复往后边来,一者凑春梅之趣,二者要显出由他自睡,不因抢白而小心周囗。】只见月娘、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大妗子、杨姑娘,并三个姑子带两个小姑子,坐了一屋里人。【张夹批:又一总。盖写金莲今日得意杀也。】薛姑子便盘膝坐在月娘炕上,【张夹批:雪满,小园花事阑珊矣。】【绣像夹批:象个活佛。】当中放着一张炕桌儿,炷了香,众人都围着他,听他说佛法。只见金莲笑掀帘子进来,【张夹批:使人回想叉竿旧事,为之一笑。】【绣像眉批:一笑字从伏脉断而复断,且写出满肚皮卖弄。】月娘道:“你惹下祸来,他往屋里寻你去了。你不打发他睡,如何又来了?我还愁他到屋里要打你。”【张夹批:月娘又是不见此日金莲。】金莲笑道:“你问他敢打我不敢?”【张夹批:自云非复向日之金莲矣。】【绣像夹批:自要说嘴。】月娘道:“你头里话出来的忒紧了,他有酒的人,一时激得恼了,不打你打狗不成?俺每倒替你捏两把汗,原来你到这等泼皮。”【张夹批:后文卿试一试何如?】金莲道:“他就恼,我也不怕他,看不上那三等儿九做的。【张夹批:自夸语。】正经姐姐吩咐的曲儿不教唱,【张夹批:又奉承月娘。】且东沟犁西沟耙,唱他的心事。就是今日孟三姐的好日子,也不该唱这离别之词。【张夹批:再挑玉楼,却是作者结文正意。】【绣像眉批:又树一敌,机锋圆利。】人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偏有那些佯慈悲假孝顺,【张夹批:得意杀矣。看者须看此日得意杀之金莲,庶知下文撒泼之金莲,方不为唐突写也。】我是看不上。”大妗子道:“你姐妹每乱了这一回,我还不知因为什么来。姑夫好好的进来坐着,怎的又出去了?”【张夹批:又借人衬出。】月娘道:“大妗子,你还不知道,那一个因想起李大姐来,说年时孟三姐生日还有他,今年就没他,落了几点眼泪,教小优儿唱了一套‘忆吹箫,玉人儿何处也’。这一个就不愤他唱这词,刚才抢白了他爹几句。抢白的那个急了,赶着踢打,这贼就走了。”杨姑娘道:“我的姐姐,你随官人教他唱罢了,又抢白他怎的?【张夹批:局外人如此。】想必每常见姐姐每都全全儿的,今日只不见了李家姐姐,汉子的心怎么不惨切个儿。”【张夹批:又借一人衬出。】孟玉楼道:“好奶奶,若是我每,谁嗔他唱!俺这六姐姐平昔晓的曲子里滋味,见那个夸死了的李大姐,比古人那个不如他,又怎的两个相交情厚,又怎么山盟海誓,你为我,我为你。这个牢成的又不服气,只顾拿言语抢白他,整厮乱了这半日。”【张夹批:总是层层渲染,为得意杀金莲出落也。】杨姑娘道:“我的姐姐,原来这等聪明!”月娘道:“他什么曲儿不知道!但题起头儿,就知尾儿。象我每叫唱老婆和小优儿来,只晓的唱出来就罢了。偏他又说那一段儿唱的不是了,那一句儿唱的差了,又那一节儿稍了。但是他爹说出个曲儿来,【张夹批:金莲出身自见,盖为王招宣定案也。】就和他白搽白乱,必须搽恼了才罢。”【张夹批:月娘梦梦,西门固未常恼也。】孟玉楼在旁边戏道:“姑奶奶你不知,我三四胎儿只存了这个丫头子,这般精灵古怪的。”金莲笑向他打了一下,说道:“我到替你争气,你到没规矩起来了。”杨姑娘道:“姐姐,你今后让官人一句儿罢。常言:一夜夫妻百夜恩,相随百步也有个徘徊之意。一个热突突人儿,指头儿似的少了一个,有个不想不疼不题念的?”【张夹批:又为六房的笑话一结。】【绣像夹批:妙譬。】金莲道:“想怎不想,也有个常时儿。一般都是你的老婆,做什么抬一个灭一个?只嗔俺们不替他戴孝,他又不是婆婆,胡乱戴过断七罢了,只顾戴几时?”【张夹批:点明百日,西门死期至矣。盖瓶之罄矣,能久活哉?】【绣像夹批:好过文。】杨姑娘道:“姐姐每见一半不见一半儿罢。”大妗子道:“好快!断七过了,这一向又早百日来了。”【绣像眉批:淡淡接去,天衣无缝。】杨姑娘问:“几时是百日?”月娘道:“早哩,腊月二十六日。”王姑子道:“少不的念个经儿。”【绣像眉批:一感便应。】月娘道:“挨年近节,念什么经!他爹只好过年念罢了。”说着,只见小玉拿上一道茶来,每人一盏。
  须臾吃毕。月娘洗手,向炉中炷了香,听薛姑子讲说佛法。薛姑子就先宣念偈言,讲了一段五戒禅师破戒戏红莲女子,转世为东坡佛印的佛法。【张夹批:此书内入东坡奇绝,又是幻化一影。】讲说了良久方罢。只见玉楼房中兰香,拿了两方盒细巧素菜果碟、茶食点心来,收了香炉,摆在桌上。又是一壶茶,与众人陪三个师父吃了。然后又拿荤下饭来,打开一坛麻姑酒,众人围炉吃酒。月娘便与大妗子掷色抢红。金莲便与李娇儿猜枚,玉箫在旁边斟酒,便替金莲打桌底下转子儿。【张夹批:写玉箫总为后文描写,然此回总为撒泼作引也。】须臾把李娇儿赢了数杯。【绣像眉批:李娇儿老滞货。】玉楼道:“等我和你猜,你只顾赢他罢。”却要金莲拿出手来,不许褪在袖子里,又不许玉箫近前。【张夹批:惟玉楼不怯金莲,作者自负气不屈处。】一连反赢了金莲几大钟。【绣像眉批:玉楼便心眼不同。】
  金莲坐不住,去了。到前边叫了半日,角门才开,只见秋菊揉眼。妇人骂道:“贼奴才,你睡来?”秋菊道:“我没睡。”【绣像眉批:明明揉眼,却赖没睡,此蠢人弄巧处。】妇人道:“见睡起来,你哄我。你到自在,就不说往后来接我接儿去。”因问:“你爹睡了?”秋菊道:“爹睡了这一日了。”妇人走到炕房里,搂起裙子来就在炕上烤火。妇人要茶吃,秋菊连忙倾了一盏茶来。妇人道:“贼奴才,好干净手儿,我不吃这陈茶,熬的怪泛汤气。你叫春梅来,叫他另拿小铫儿顿些好甜水茶儿,多着些茶叶,顿的苦艳艳我吃。”秋菊道:“他在那边床房里睡哩,等我叫他来。”妇人道:“你休叫他,且教他睡罢。”【绣像眉批:博宠人必有受宠处,溺爱人必有系爱处。真受笼系
  爱处,必有一段冷暖苦心。出有蠢人,万万不得单指其恃宠之言、溺爱之情而遂为蠢人不平也。】这秋菊不依,走在那边屋里,见春梅[扌歪]在西门庆脚头睡得正好。【绣像夹批:究竟是丫头情景,人多异之,吾且怜之。】被他摇推醒了,【张夹批:此处是写含恨影子,盖写秋菊,非单写春梅也。】道:“娘来了,要吃茶,你还不起来哩。”这春梅哕他一口,骂道:“见鬼的奴才,娘来了罢了,平白唬人剌剌的!”【张夹批:此处亦是后含恨影子。】一面起来,慢条厮礼、撒腰拉裤走来见妇人,只顾倚着炕儿揉眼。【张夹批:是写妇人来迟夜深,非描美人春睡图也。妇人夜深来迟,便是令其得意杀也。】妇人反骂秋菊:“恁奴才,你睡的甜甜儿的,把你叫醒了。”【张夹批:总是夜深语。】因叫他:“你头上汗巾子跳上去了,还不往下扯扯哩。”又问:“你耳朵上坠子怎的只戴着一只?”这春梅摸了摸,果然只有一只。便点灯往那边床上寻去,寻不见。良久,不想落在那脚踏板上,拾起来。【张夹批:其淫情可想,又是深夜如画。】【绣像眉批:春梅与西门庆狂淫情态,只暗暗摹写。】妇人问:“在那里来?”春梅道:“都是他失惊打怪叫我起来,吃帐钩子抓下来了,才在踏板上拾起来。”妇人道:“我那等说着,他还只当叫起你来。”春梅道:“他说娘要茶吃来。”妇人道:“我要吃口茶儿,嫌他那手不干净。”这春梅连忙舀了一小铫子水,坐在火上,使他挝了些炭在火内,须臾就是茶汤。涤盏干净,浓浓的点上去,递与妇人。妇人问春梅:“你爹睡下多大回了?”春梅道:“我打发睡了这一日了。【张夹批:如何打发?金莲将接着打发矣。一笑。】问娘来,我说娘在后边还未来哩。”这妇人吃了茶,因问春梅:“我头里袖了几个果子和蜜饯,是玉箫与你姥姥吃的,交付这奴才接进来,你收了?”【张夹批:又顿时。】春梅道:“我没见,他知道放在那里?”妇人叫秋菊,问他果子在那里,秋菊道:“我放在拣妆内哩。”走去取来,妇人数了数儿,少了一个柑子,问他那里去了。秋菊道:“我拿进来就放在拣妆内,那个害馋痨、烂了口吃他不成!”【张夹批:描写蠢虫,总为后含恨作根。】妇人道:“贼奴才,还涨漒嘴!你不偷,那去了?我亲手数了交与你的,怎就少了一个?原来只孝顺了你!”教春梅:“你与我把那奴才一边脸上打与他十个嘴巴子。”春梅道:“那臜脸蛋子,倒没的龌龊了我的手。”【张夹批:卿手乃至不肯打其脸,其相去为何如?】妇人道:“你与我拉过他来。”春梅用双手推颡到妇人跟前。妇人用手拧着他腮颊,骂道:“贼奴才,这个柑子是你偷吃了不是?你实实说了,我就不打你。不然,取马鞭子来,我这一旋剥就打个不数。我难道醉了?【张夹批:说不醉,正是醉,我难道醉?自亦不知其醉不醉也。】你偷吃了,一径里鬼混我。”因问春梅:“我醉不醉?”【张夹批:问人,却是不信自己。】【绣像夹批:以不认醉写醉,妙甚。】那春梅道:“娘清省白醒,【绣像夹批:凑趣。】那讨酒来?娘不信只掏他袖子,怕不的还有柑子皮儿在袖子里哩。”【张夹批:高金莲一筹在此,自露脚跟亦在此。】【绣像眉批:人之憎恶一人,虽极偏极暴,亦必有由。人因其偏暴,往往转为蠢人护短。此果掏出皮来,可谓至公之笔,使浅人为之,定写作金莲、春梅冤秋菊矣。】妇人于是扯过他袖子来,用手去掏,秋菊慌用手撇着不教掏。【张夹批:画。】春梅一面拉起手来,【张夹批:画。】果然掏出些柑子皮儿来。被妇人尽力脸上拧了两把,打了两下嘴巴,骂道:“贼奴才,你诸般儿不会,象这说舌偷嘴吃偏会。真赃实犯拿住,你还赖那个?我如今茶前酒后且不打你,到明日清省白醒,和你算帐。”【张夹批:上云“难道醉了”,“我醉不醉”。此云“到明日清省白醒”,然则又明知是醉。写醉人便活是醉人,醉话又活是醉话,故妙。】【绣像夹批:前云不醉,此又云茶前酒后,模糊得妙。】春梅道:“娘到明日,休要与他行行忽忽的,好生旋剥了,叫个人把他实辣辣打与他几十板子,叫他忍疼也惧怕些。甚么逗猴儿似汤那几棍儿,【张夹批:高金莲一筹处又在此。雪娥能不胆落乎?】他才不放在心上!”那秋菊被妇人拧得脸胀肿的,谷都着嘴往厨下去了。【张夹批:春梅处处伏写,秋菊亦处处伏写,总为后文作引。】妇人把那一个柑子平分两半,又拿了个苹婆石榴,递与春梅,说道:“这个与你吃,把那个留与姥姥吃。”这春梅也不瞧,接过来似有如无,掠在抽屉内。妇人把蜜饯也要分开,春梅道:“娘不要分,我懒得吃这甜行货子,【张夹批:写春梅处处高金莲一筹。】留与姥姥吃罢。”以此妇人不分,都留下了。
  妇人走到桶子上小解了,【张夹批:细。是夜深酒醉,又是将上床也。】叫春梅掇进坐桶来,澡了牝,【张夹批:是将有事于床上者。】又问春梅:“这咱天有多时分了?”春梅道:“睡了这半日,也有三更了。”【张夹批:将半夜一提。】妇人摘了头面,走来那边床房里,见桌上银灯已残,从新剔了剔,【张夹批:是残夜情景,是半日说话来。】向床上看西门庆正打鼾睡。于是解松罗带,卸褪湘裙,【张夹批:可有杜鹃血乎。】上床钻入被窝里,与西门庆并枕而卧。
  睡下不多时,向他腰间摸他那话。弄了一回,白不起。原来西门庆与春梅才行房不久,那话绵软,急切捏弄不起来。这妇人酒在腹中,欲情如火,蹲身在被底,把那话用口吮咂。挑弄蛙口,吞裹龟头,只顾往来不绝。西门庆猛然醒了,便道:“怪小淫妇儿,如何这咱才来?”妇人道:“俺每在后边吃酒,孟三儿又安排了两大方盒酒菜,郁大姐唱着,俺每猜枚掷骰儿,又顽了这一日,被我把李娇儿赢醉了。落后孟三儿和我五子三猜,俺到输了好几钟酒。你到是便宜,睡这一觉儿来好熬我,【张夹批:可以不必受熬。】你看我依你不依?”【张夹批:西门答云“看我依你不依”,奈何。】西门庆道:“你整治那带子有了?”妇人道:“在褥子底下不是?”一面探手取出来,与西门庆看了,替他扎在麈柄根下,系在腰间,拴的紧紧的。又问:“你吃了不曾?”西门庆道:“我吃了。”须臾,那话吃妇人一壁厢弄起来,只见奢棱跳脑,挺身直舒,比寻常更舒半寸有余。妇人爬在身上,龟头昂大,两手扇着牝户往里放。须臾突入牝中,妇人两手搂定西门庆脖项,令西门庆亦扳抱其腰,在上只顾揉搓,那话渐没至根。妇人叫西门庆:“达达,你取我的柱腰子垫在你腰底下。”【绣像眉批:修身为学肯如此,何患不造其极。】这西门庆便向床头取过他大红绫抹胸儿,四折叠起垫着腰,妇人在他身上马伏着,那消几揉,那话尽入。妇人道:“达达,你把手摸摸,都全放进去了,撑的里头满满儿的。你自在不自在?”西门庆用手摸摸,见尽没至根,间不容发,止剩二卵在外,心中觉翕翕然畅美不可言。妇人道:“好急的慌,只是寒冷,咱不得拿灯儿照着干,赶不上夏天好。”因问西门庆,说道:“这带子比那银托子好不好?又不格的阴门生痛的,又长出许多来。你不信,摸摸我小肚子,七八顶到奴心。”又道:“你搂着我,等我一发在你身上睡一觉。”【张夹批:恐误和尚行脚,奈何。】西门庆道:“我的儿,你睡,达达搂着。”那妇人把舌头放在他口里含着,一面朦胧星眼,款抱香肩。睡不多时,怎禁那欲火烧身,芳心撩乱,于是两手按着他肩膊,一举一坐,抽彻至首,复送至根,叫:“亲心肝,罢了,六儿的心了。”往来抽卷,又三百回。比及精泄,妇人口中只叫:“我的亲达达,把腰[扌及]紧了。”一面把奶头教西门庆咂,不觉一阵昏迷,淫YS水溢下,妇人心头小鹿突突的跳。登时四肢困软,香云撩乱。那话拽出来犹刚劲如故,妇人用帕搽之,说道:“我的达达,你不过却怎么的?”西门庆道:“等睡起一觉来再耍罢。”妇人道:“我的身子已软瘫热化的。”当下云收雨散,两个并肩交股,相与枕籍于床上,不知东方之既白。【绣像眉批:用得好苏文。】正是:等闲试把银缸照,一对天生连理人。
  
  
  【文禹门云:从来贪人无义,淫人无情,一定之理也。西门庆者非淫人乎?何独一往情深于李瓶儿也。生前既恋恋不舍,死后复倦倦不已,以致生金莲之妒。妒之极面生毒,毒愈深面计愈密,心愈狠,手愈辣,必置李氏母子于死而后快。瓶儿来死,人或不知金莲之好,瓶儿既死,人皆共知金莲之恶,何酉门庆独馈馈乎?金莲为瓶儿之仇人,我所深爱者,而为仇人之所杀,是亦我之仇人矣。不能为所爱者报仇,乃又移所爱者之爱,以爱其所爱者之仇,徒念念不忘于所爱者,后殷殷赔笑于所仇者,总不过爱其色面已,情云乎哉!或谓:淫者之情,事过辙已,兹瓶儿死逾百日,尚能忆及,究竟不能谓其非情也。
  要知此非西门庆之情有所钟,实李瓶儿之死得其时也。谚语有云:跑了鱼儿是大的。凡人之情,厌故喜新,重难轻易。使瓶儿常在,得之斯易,自必厌之有时。乃兴犹未阑,人已长往,触机而动,自不同于念兹在兹,[忆吹箫]之唱亦不过即景命题耳。乃金莲妒之于生前,更嫉之于死后,已往深心,现在语意,全行吐露,岂西门庆尚未知之耶?偶然动心,不得谓之为情。非然者,试看下回,瓶儿之皮袄,金莲居然笑纳矣。
  故看此书者,有谓西门庆仗义疏财,有谓西门庆多,情念旧,是皆不会看书者也,不得不为之表出。然则金莲之刻刻不忘西门庆,岂亦非情乎?是真不知潘金莲者也。无怪乎多少俊俏儿郎,聪明子弟,倾家败产,而丧命于金莲之手,不自知亦不自悟也。无论园以内之金莲,门以外之金莲,举凡喜试白绫带者,全是潘金莲,均当推而远之,畏而避之。否则,将杀汝矣,情云乎哉?】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后一章回 >>   


【选集】千古一奇梅
汇评全本金瓶梅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
第一回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第二回 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第三回 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第四回赴巫山潘氏幽欢闹茶坊郓哥义愤
第五回 捉奸情郓哥定计 饮鸩药武大遭殃第六回 何九受贿瞒天 王婆帮闲遇雨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第八回 盼情郎佳人占鬼 卦烧夫灵和尚听淫声
第九回 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皂隶第十回 义士充配孟州道 妻妾玩赏芙蓉亭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
第十三回 李瓶姐墙头密约 迎春儿隙底私窥第十四回 花子虚因气丧身 李瓶儿迎奸赴会
第十五回 佳人笑赏玩灯楼 狎客帮嫖丽春院第十六回 西门庆择吉佳期 应伯爵追欢喜庆
第十七回 宇给事劾倒杨提督 李瓶儿许嫁蒋竹山第十八回 赂相府西门脱祸 见娇娘敬济销魂
第十九回 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第二十回 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
第二十一回 吴月娘扫雪烹茶 应伯爵替花邀酒第二十二回 蕙莲儿偷期蒙爱 春梅姐正色闲邪
第   [I]   [II]   III   [IV]   [V]   页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