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耳食錄   》 吳士冠      樂鈞 Le Jun

  吳生傑,字士冠,豫章人。僦居瀋氏別業。院有小池,池上桃柳各一株。淡日微風,吟詠其下,帳然有碧雲日暮。佳人未來之思。
  一夕,鏡月初懸,遙見人影徘徊桃花下。促視之,乃一麗人,雲鬟霞臉,衣淺繹衣。見生,欲避去,生引其裾曰:“天風吹來,復任其吹去耶?”絳衣曰:“妾西鄰某氏之女也。愛此夜景彌佳,故來遊賞。”生求與俱。至室中,絳衣曰:“妾非能無意宋玉者。然此時羞顔所不能及,且恐傢人見跡,當俟諸他日。”生不得已,與之盟而縱之去。自是日掃榻整裀,以待佳期矣。
  越三日,夜初,有扣環聲。急啓門,一女郎徑入,緑衣翠袖,並非前日所期者,面容態冶豔不相下。生訝之,方欲啓問,而女郎遽駭曰:“此非阿姨之傢耶吾誤耶”即欲去。生持之,笑曰:“誰為卿阿姨即此是也。”女且怒且笑曰:“此真冤苦!”生閉門迫之,女不得已,從焉,謂生曰:“妾傢去此伊邇,因阿姨遣嬸相召,誤至君所,殆亦夙緣。今當赴阿姨招矣。”生請後期,女答以伺便當至,遂送之出門。時生僦居未久,且足跡不甚出門戶,固未悉鄰氏之誰何也。但覺餘情剩馥,描寫中懷,竟不成寐。
  少頃,又聞扣環聲,竊意緑衣復至,喜而納之。映燭而觀,則宛轉低鬟,絳衣長袖,嚮者之花下人矣。生益喜,私心竊謂一時頓得兩玉人,從容撫之曰:“侍卿日久,今夕乃來,然真信人也。”繹衣不語,而眉黛間微有愁怨之色。叩之,亦不言,終宵而去。
  次夕,緑衣者復至,曰:“昨得恃君於,歸而心醉,因成拙詩一首以志幸,可呈教否?”生狂喜索觀。緑衣袖出一碧箋,字畫端麗,詩曰:
  “小院春愁聽子規,風前舞斷小腰肢。
  韓郎忽走章臺馬,炯散紅樓月上時。”
  生贊賞不已,笥而藏之,若獲至寶。
  是夜綢繆繾綣,倍覺風流。緑衣臨去,謂曰:“妾父母頗不戒,得恣往來。然恐過擾君子,當定期而至。”生正念兩女頻來,必且相值,豈得晏然乃訂以越宿一至。
  次夜絳衣復來,妖嬈諧謔,不復如前之緘默,而舌鋒銛利,多含譏刺,若知有緑衣之事者。雖百端隱秘,終不釋。將曉,臨去,亦請期。生陰幸其言,因偽請連夕。而女不許,遂亦訂以越宿,蓋奇日也。而緑衣之約乃偶日,故偎紅倚緑無虛夕,而竟不相值。
  生一日晝坐無聊,出緑衣詩觀之,即於紙尾屬和。既畢,壓置硯匣下。是夜絳衣至,談次,屢翻閱案頭書册,復玩弄其筆墨不休。生曰:“美人亦解吟詠乎”絳衣曰:“誠恐貽羞大雅。然鄙人之志,不可默也。”遂索箋書二絶雲:
  “鎮日無言憶玉真,天台明月是前身。
  芳聲孤負襄陽賦,偏讓靈和殿裏人。”
  “為誰消恨助誰嬌紅雨丹霞自寂寥。惆悵劉郎並阮客,斷魂翻在灞陵橋。”
  生覽之,雖覺諷己,而驚其纔藻,乃雖贊曰:“雅有唐音,真掃眉才子矣”絳衣笑曰:“謬賞所不敢當,第比章臺柳何如”生愕然曰:“何謂也”絳衣即於硯匣下取緑衣詩讀之,曰:“謂此耳。”生不勝慚,遂告之,巳求相容。絳衣曰:“非有他意,直以此賦詩者非入耳。恐傷郎君,宜遠之。”
  生猶未信。忽有排闥而入者,乃緑衣也,指絳衣駡曰:“汝本妖妄,乃間我乎!”絳衣亦駡曰:“顛狂婢子,衹合嚮長安道上,牽行人衣袂,何得撞入武林源誘人漁郎耶”緑衣曰:“吾先人九烈君好奬士類,曾以藍袍贈李秀纔,李遂登第。詞人學士往往稱之。即清風亮節如陶彭澤,猶心折焉。安所謂顛狂,為汝輕薄隨流者口實也?且即有是,於汝何與而妒若此,豈猶謂阮宣之婦劍鋒不利耶”
  是時生意驚魄駭,莫所知雲,但曰:“不佞之罪,不佞之罪!”
  二女爭辯殊不息,久之,乃相謂曰:“郎君何罪!皆汝我之孽。既已言泄,安可復留自後當相戒絶跡,再至者,宜嘗斧刃!”生凄然曰:“二卿何相軋之深也?鄙人方田聯芳,乃遽作此斷腸語,吾將何以為情哉”二女曰:“君勿戀,緣盡矣。世間繁華,無不撒手,而況嬌花弱絮乎”遂趨出,俱失所在。
  後微叩鄰人,並無所謂二女者。但見桃花帶雨,狼藉殘紅,柳綫含煙,飄搖慘緑,尚有灑淚含顰之態,二女殆桃柳之精也。嘆息永日,禱請終宵。每當淡月微風,雙影搖動,輒疑嬌魂麗魄翩然而來,卒亦無有搴簾而入者,而生亦自此病矣。思念之誠,至於心死,乃賦《醉春風》一闋以自傷,雲:
  “柳外倉庚喚,花間蝴蝶散。東風吹老豔陽天,嘆嘆嘆!前度劉郎,當年張緒,一般凄斷。獨倚雕欄畔,情根誰剖判相思相見定何時算算算!除是來生,現身花柳,纔完公案。”
  久之,移疾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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