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牙齿”把愫细与靡丽笙联系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罗杰瞥见了愫细身上潜伏着的歇斯底里症状,他洞悉了姐妹俩的相似--她们接受的都是密秋儿太太修道院式的禁欲主义教育,美丽是表面上的天真纯洁,而骨子里的无知、愚蠢多么可怕。罗杰自杀的一幕将这种可怕显现得更加意蕴丰富。
水沸了,他把水壶移过一边去,煤气的火光,像一朵硕大的黑心的蓝菊花,细长的花瓣向里拳曲着,他把火渐渐地关小了,花瓣子渐渐地短了,短了,快没有了,只剩下一圈整齐的小蓝牙齿,但是在完全消灭之前,突然向外一扑,伸为一两寸长的尖利的獠牙,只一刹那,就“拍”地一炸,化为乌有。他把煤气关了,又关上了门,上了闩,然后重新点了煤气,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擦火柴点上火。
“小蓝牙齿”与“尖利的獠牙”构成奇异的对比,前者的美诱惑、吸引了罗杰,后者却冷漠地将罗杰吞噬,而它们原本是同一个东西。没有假借任何理性的、明确的解释,这个意象道出了罗杰的悲剧的复杂的内涵,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假如说小蓝牙的隐喻是借助罗杰的感受说明着悲剧的内涵,那么另一个反映愫细在整个过程中实出于无意识的隐喻则从另一角度对此做了补充。愫细对罗杰婚礼后的心理变化毫无觉察。当罗杰预感到这桩婚事中隐存着的不幸,想弄明愫细对发生的一切究竟有无真正的意识而一再追问时,她只是觉得好玩有趣,重复说:“滑稽的人!”
愫细发觉罗杰仍旧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她,若有所思,便笑着撮尖了嘴唇,向他的眼睛里吹了一口气,罗杰只得闭上眼睛。
第二天当她从巴克先生的办公室里出来,采了蓝色牵牛花,向花心吹口气,她又回想起这个细节。此时愫细已经平静下来,罗杰是不对的,但她在心里已经准备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原谅他了。由牵牛花,愫细想到罗杰的蓝眼睛:
……其实并不很蓝,但是愫细每逢感情冲动时,往往能够幻想它们是这朵牵牛花的颜色,她又吹了那朵花,笑了一笑,把它放在手心里,两只手拍了一下,把花压扁了。
对于愫细,头夜的一幕不过是那“滑稽的人”导演的喜剧,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严重性,这个只让她觉得有趣的将花压扁的无意识动作恰如其分地点明了愫细在这出悲剧中扮演的角色。正是她的无意识、她的天真后面的愚蠢无知威胁着罗杰,最后毁了他,而愫细本人在整个过程中浑然不觉--她只“笑了一笑”。
《倾城之恋》中将白流苏与胡琴声拉扯到一块的一段描写与上面的例子不同,它被作者用来隐喻人物内心的转机:
……阳台上,四爷又拉起胡琴来了,依着那抑扬顿挫的调子,流苏不由得偏着头,微微飞了个风眼,做了个手势,她对着镜子这一表演,那胡琴听上去便不是胡琴,而是笙箫琴瑟奏着的殿堂舞曲,她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她走一步路都仿佛是合着失了传的古代音乐的节拍。她忽然笑了,阴阴的、不怀好意的一笑,那音乐便戛然而止。外面的胡琴继续拉下去,可是胡琴诉说的是一些辽远的忠孝节义的故事,不与她相干了。
幻觉中音乐的升起,举手投足间流苏顾盼到的是她在传统道德背景下的自我形象,然而“阴阴的”一笑间,这个形象被否定、抹去,这个被休掉的妇人已经决心不再扮演家族要求她扮演的角色。胡琴声在她听觉上的渐远、模糊以至消失,暗示的正是流苏内心对三纲五常的反叛,而作者议论式的插入--胡琴声代表着忠孝节义--几乎使隐喻显朗化,流苏的决断没有具体的内容,却有明确的意向,唯其如此,隐喻使得这段描写更见得自然浑成。这个隐喻同时提示读者,流苏以后的举动将会是越轨的。
《红玫瑰与白玫瑰》结尾处的隐喻处理得更为含蓄有力。那是在振保冲烟鹂发了一通无名火之后,半夜里醒来,瞥见一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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