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我比较倾向于俞平伯先生在《红楼梦研究》一书中对他过去的自然主义的“自传说”所作的修正意见,即认为《红楼梦》“是自传性质的小说,不能把它径作为作者的传记行状看”37。我当然也赞成巴金先生最近发表的意见:“《红楼梦》虽然不是作者的自传,但总有自传的成份。”38
但用我自己的表述方法,则以为《红楼梦》应该是一部中国古代的半自传体小说。正因
为它产生于中国,产生于中国的古代,产生于中国古代的封建社会,产生于这个社会里的一位有着独特家世经历和难言之隐的旗人作家之手,其中的“真”与“假”——即生活真实与艺术虚构之间的关系,也就绝不是我们现在用某种简单的类比或抽象的法则所能完全概括得了的。这需要我们非常客观地、冷静地、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地对它进行研究。
《红楼梦》中的“真”(包括以“甄”姓为谐音的人和家庭),它可以是假,又不完全是假。反之,“假”(亦包括以“贾”姓为谐音的人和家庭),也可以是真,又不一概俱真。有时,“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有时,“真”即是假,“假”即是真;有时,却又“真”是真,“假”是假。若要试图从中寻出一个确定的规律或法则,我看是绝对办不到的。但是,我们如果单从作者写作此书的动机和出发点来看,则书中的所谓“假”,只是一种表象,是无可奈何、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才是实质,而且是可以“按迹循踪”加以捕捉的某种程度的史实。
人人皆知的书中那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其耐人寻味之处恐怕正在于,它强调了书中的“真”与“假”向其反方向转化的前提和条件。即: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当作者不得不以假当真、将无作有,把一些纯属虚构的事物描绘得活灵活现的时候,便往往会使书中的“嫡真事实”,也蒙上一层“假”(即虚构)的色彩,而容易被人所忽略。我想,这副对联之所以被安排在“太虚幻境”的入口处,而且书中不嫌重复地两度提到它,恐怕正说明它是作者含着悲酸的自白,是对读者意味深长、委婉含蓄的警醒。难怪脂砚斋在告诫人们不要忽略“此书表里皆有喻”时,郑重其事地说了这样的话:
凡看书人从此细心体贴,方许你看。否则,此书哭矣!
在关于理解和辨别书中“真”与“假”的问题上,但愿《红楼梦》不要再哭!
1981年3月初稿
1982年7月修改
注:
①周汝昌:《〈红楼梦〉原本是多少回?》,载《社会科学战线》1978年创刊号。
②③戴不凡:《石兄和曹雪芹——揭开〈红楼梦〉作者之谜第二篇》,载《北方论丛》1979年第三期。
④书中称金陵城中“冷落无人”的宁荣二府为“老宅”,应是针对目前所居的“新宅”而言。故可称坐落于“长安大都”的宁荣二府为“新宅”。
⑤载《红楼梦学刊》1979年第二期。
⑥根据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编《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以下简称《曹家档案》,中华书局1975年出版);并参阅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增订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
⑦《曹家档案》第101页。
⑧《曹家档案》第105页、第110页。
⑨《曹家档案》第103页。
⑩《曹家档案》第111页。
11《曹家档案》第126页。
12《曹家档案》第155页。
13戴不凡:《畸笏即曹頫辨——脂批考之一》,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一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出版。
1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年版,第207页。
15庚辰本第七十四回,探春发怒,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此处有一双夹批:“奇极!此日‘甄家’事。”
16《曹家档案》第105页。
17 18 23《曹家档案》第187-188页。
19《曹家档案》第157页。
20《曹家档案》第185页。
21《曹家档案》附录一第206页。
22《曹家档案》附录一第205页。
24《曹家档案》第132页。
25《曹家档案》第119页。
26《曹家档案》第130页。
27《曹家档案》第147页。
28《曹家档案》第177页。
29《曹家档案》第180页。
30《曹家档案》第165页。
31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增订本)第636页。
32《曹家档案》第118页。
33参阅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增订本)第676页及其他有关部分。
34《曹家档案》第29页。
35《曹家档案》第46页。
36鲁迅:《〈出关〉的“关”》,《且介亭杂文末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
37俞平伯:《红楼梦研究·自序》,棠棣出版社1952年版。
38巴金:《文学的作用——随想录九》,《巴金近作》(第二集)第154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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