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匯評證道西遊記   》 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犼觀音現像伏妖王      吳承恩 Wu Chengen

  【李本總批:雄鈴也怕雌鈴,何懼內之風,不遺一物如此!若今日,可謂鈴世界矣。
  識得生災乃是消災,苦海中俱極樂世界也。此《西遊》度人處,讀者着眼。】
  【澹漪子曰:或問:行者於銀角怪之葫蘆,則自居於雄;而賽太歲之金鈴,復自居於雌,何前後之相戾也?道人曰:“子不觀紫陽真人之詩乎?有雲:‘日居離位翻為女,坎配蟾宮卻是男。’又有雲:‘華嶽山頭雄虎嘯,扶桑海底牝竜吟。’由此言之,則坎離互為男女,竜虎互為雌雄,原不可執一而論。觀行者前日之葫蘆,則假雌不敵真雄;今日之金鈴,則假雄又不敵真雌。然則天下之寶,亦第問真假而已,遑問雄雌哉?”
  同一魔難也,世人以為生災者,菩薩以為消災。如烏雞王之沉井三年,乃文殊三日禦河之報;朱紫王之拆鳳三年,乃佛母二雛傷箭之報。雖小小因果,其影響可畏如此。今人之汲汲為惡而不知止者,恐將來欲求文殊之獅、觀音之犼一賜顧而不可得耳。】
  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人能悟徹色空禪,何用丹砂炮煉。德行全修休懈,工夫苦用熬煎。有時行滿始朝天,永駐仙顔不變。
  話說那賽太歲緊關了前後門戶,搜尋行者,直嚷到黃昏時分,不見蹤跡。坐在那剝皮亭上,點聚群妖,發號施令,都教各門上提鈴喝號,擊鼓敲梆,一個個弓上弦,刀出鞘,支更坐夜。原來孫大聖變做個癡蒼蠅,釘在門旁,見前面防備甚緊,他即抖開翅,飛入後宮門首看處,見金聖娘娘伏在禦案上,清清滴淚,隱隱聲悲。行者飛進門去,輕輕的落在他那烏雲散髻之上,聽他哭的什麽。少頃間,那娘娘忽失聲道:“主公啊!我和你——【證道本夾批:情景可憐。】
  前生燒了斷頭香,今世遭逢潑怪王。拆鳳三年何日會?分鴛兩處緻悲傷。
  差來長老纔通信,驚散佳姻一命亡。衹為金鈴難解識,相思又比舊時狂。”
  行者聞言,即移身到他耳根後,悄悄的叫道:“聖宮娘娘,你休恐懼,我還是你國差來的神僧孫長老,未曾傷命。衹因自傢性急,近妝臺偷了金鈴,你與妖王吃酒之時,我卻脫身私出了前亭,忍不住打開看看。不期扯動那塞口的綿花,那鈴響一聲,迸出煙火黃沙。我就慌了手腳,把金鈴丟了,現出原身,使鐵棒,苦戰不出,恐遭毒手,故變作一個蒼蠅兒,釘在門樞上,躲到如今。那妖王愈加嚴緊,不肯開門。你可去再以夫妻之禮,哄他進來安寢,我好脫身行事,別作區處救你也。”娘娘一聞此言,戰兢兢發似神揪,虛怯怯心如杵築,淚汪汪的道:“你如今是人是鬼?”行者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如今變作個蒼蠅兒在此。你休怕,快去請那妖王也。”娘娘不信,淚滴滴悄語低聲道:“你莫魘寐我。”行者道:“我豈敢魘寐你?你若不信,展開手,等我跳下來你看。”那娘娘真個把左手張開,行者輕輕飛下,落在他玉掌之間,好便似——
  菡萏蕊頭釘黑豆,牡丹花上歇遊蜂;綉球心裏葡萄落,百合枝邊黑點濃。【李本旁批: 和尚卻在娘娘手裏。】
  金聖宮高擎玉掌,叫聲神僧,行者嚶嚶的應道:“我是神僧變的。”那娘娘方纔信了,悄悄的道:“我去請那妖王來時,你卻怎生行事?”行者道:“古人云,斷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萬事無過酒。酒之為用多端,你衹以飲酒為上,你將那貼身的侍婢,喚一個進來,指與我看,我就變作他的模樣,在旁邊伏侍,卻好下手。”那娘娘真個依言,即叫:“春嬌何在?”那屏風後轉出一個玉面狐狸來,跪下道:“娘娘喚春嬌有何使令?”娘娘道:“你去叫他們來點紗燈,焚腦麝,扶我上前庭,請大王安寢也。”那春嬌即轉前面,叫了七八個怪鹿妖狐,打着兩對燈竜,一對提爐,擺列左右。娘娘欠身叉手,那大聖早已飛去。好行者,展開翅,徑飛到那玉面狐狸頭上,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個瞌睡蟲,輕輕的放在他臉上。原來瞌睡蟲到了人臉上,往鼻孔裏爬,爬進孔中,即瞌睡了。那春嬌果然漸覺睏倦,立不住腳,搖樁打盹,即忙尋着原睡處,丟倒頭衹情呼呼的睡起。行者跳下來,搖身一變,變做那春嬌一般模樣,【證道本夾批: 心腹小校又作心腹侍婢,漸入佳境矣。】轉屏風與衆排立不題。
  卻說那金聖宮娘娘往前正走,有小妖看見,即報賽太歲道:“大王,娘娘來了。”那妖王急出剝皮亭外迎迓,娘娘道:“大王啊,煙火既息,賊已無蹤,深夜之際,特請大王安置。”那妖滿心歡喜道:“娘娘珍重,卻纔那賊乃是孫悟空。他敗了我先鋒,打殺我小校,變化進來,哄了我們,我們這般搜檢,他卻渺無蹤跡,故此心上不安。”娘娘道:“那廝想是走脫了。大王放心勿慮,且自安寢去也。”妖精見娘娘侍立敬請,不敢堅辭,衹得吩咐群妖,各要小心火燭,謹防盜賊,遂與娘娘徑往後宮。行者假變春嬌,從兩班侍婢引入。
  娘娘叫:“安排酒來與大王解勞。”妖王笑道:“正是正是,快將酒來,我與娘娘壓驚。”假春嬌即同衆怪鋪排了果品,整頓些腥肉,調開桌椅。那娘娘擎杯,這妖王也以一杯奉上,二人穿換了酒杯。假春嬌在旁執着酒壺道:“大王與娘娘今夜纔遞交杯盞,請各飲幹,穿個雙喜杯兒。”真個又各斟上,又飲幹了。假春嬌又道:“大王娘娘喜會,衆侍婢會唱的供唱,善舞的起舞來耶。”說未畢,衹聽得一派歌聲,齊調音律,唱的唱,舞的舞。他兩個又飲了許多。娘娘叫住了歌舞。衆侍婢分班,出屏風外擺列,惟有假春嬌執壺,上下奉酒。娘娘與那妖王專說得是夫妻之話。你看那娘娘一片雲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軟筋麻,衹是沒福,不得沾身。可憐!真是貓咬尿胞空歡喜!
  敘了一會,笑了一會,娘娘問道:“大王,寶貝不曾傷損麽?”妖王道:“這寶貝乃先天摶鑄之物,如何得損!衹是被那賊扯開塞口之綿,燒了豹皮包袱也。”娘娘說:“怎生收拾?”妖王道:“不用收拾,我帶在腰間哩。”假春嬌 聞得此言,即拔下毫毛一把,嚼得粉碎,輕輕挨近妖王,將那毫毛放在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氣,暗暗的叫“變!”那些毫毛即變做三樣惡物,乃虱子、虼蚤、臭蟲,攻入妖王身內,挨着皮膚亂咬。那妖王燥癢難禁,伸手入懷揣摸揉癢,用指頭捏出幾個虱子來,拿近燈前觀看。娘娘見了,含忖道:“大王,想是襯衣禳了,久不曾漿洗,故生此物耳。”妖王慚愧道:“我從來不生此物,可可的今宵出醜。”娘娘笑道:“大王何為出醜?常言道,皇帝身上也有三個禦虱哩。且脫下衣服來,等我替你捉捉。”妖王真個解帶脫衣。假春嬌在旁,着意看着那妖王身上,衣服層層皆有虼蚤跳,件件皆排大臭蟲;子母虱,密密濃濃,就如螻蟻出窩中。不覺的揭到第三層見肉之處,那金鈴上紛紛垓垓的,也不勝其數。假春嬌道:“大王,拿鈴子來,等我也與你捉捉虱子。”那妖王一則羞,二則慌,卻也不認得真假,將三個鈴兒遞與假春嬌。假春嬌接在手中,賣弄多時,見那妖王低着頭抖這衣服,他即將金鈴藏了,拔下一根毫毛,變作三個鈴兒,一般無二,拿嚮燈前翻檢;卻又把身子扭扭捏捏的,抖了一抖,將那虱子、臭蟲、虼蚤,收了歸在身上,把假金鈴兒遞與那怪。那怪接在手中,一發朦朧無措,那裏認得什麽真假,雙手托着那鈴兒,遞與娘娘道:“今番你卻收好了,卻要仔細仔細,不要象前一番。”那娘娘接過來,輕輕的揭開衣箱,把那假鈴收了,用黃金鎖鎖了,卻又與妖王敘飲了幾杯酒,教侍婢:“淨拂牙床,展開錦被,我與大王同寢。”那妖王諾諾連聲道:“沒福,沒福!不敢奉陪,我還帶個宮女往西宮裏睡去,娘娘請自安置。”遂此各歸寢處不題。
  卻說假春嬌得了手,將他寶貝帶在腰間,現了本象,把身子抖一抖,收去那個瞌睡蟲兒,徑往前走,衹聽得梆鈴齊響,緊打三更。好行者,捏着訣,念動真言,使個隱身法,直至門邊。又見那門上拴鎖甚密,卻就取出金箍棒,望門一指,使出那解鎖之法,那門就輕輕開了,急拽步出門站下,厲聲高叫道:“賽太歲!還我金聖娘娘來!”連叫兩三遍,驚動大小群妖,急急看處,前門開了,即忙掌燈尋鎖,把門兒依然鎖上,着幾個跑入裏邊去報道:“大王!有人在大門外呼喚大王尊號,要金聖娘娘哩!”那裏邊侍婢即出宮門,悄悄的傳言道:“莫吆喝,大王纔睡着了。”行者又在門前高叫,那小妖又不敢去驚動。如此者三四遍,俱不敢去通報。那大聖在外嚷嚷鬧鬧的,直弄到天曉,忍不住手輪着鐵棒上前打門。慌得那大小群妖,頂門的頂門,報信的報信。那妖王一覺方醒,衹聞得亂攛攛的喧嘩,起身穿了衣服,即出羅帳之外 問道:“嚷什麽?”衆侍婢纔跪下道:“爺爺,不知是甚人在洞外叫駡了半夜,如今卻又打門。”妖王走出宮門,衹見那幾個傳報的小妖,慌張張的磕頭道:“外面有人叫駡,要金聖宮娘娘哩!若說半個不字,他就說出無數的歪話,甚不中聽。見天曉大王不出,逼得打門也。”那妖道:“且休開門,你去問他是那裏來的,姓甚名誰,快來回報。”小妖急出去,隔門問道:“打門的是誰?”行者道:“我是朱紫國拜請來的外公,來取聖宮娘娘回國哩!”那小妖聽得,即以此言回報。那妖隨往後宮,查問來歷。原來那娘娘纔起來,還未梳洗,早見侍婢來報:“爺爺來了。”那娘娘急整衣,散輓黑雲,出宮迎迓。纔坐下,還未及問,又聽得小妖來報:“那來的外公已將門打破矣。”那妖笑道:“娘娘,你朝中有多少將帥?”娘娘道:“在朝有四十八衛人馬,良將千員,各邊上元帥總兵,不計其數。”妖王道:“可有個姓外的麽?”【李本旁批: 趣。】娘娘道:“我在宮,衹知內裏輔助君王,早晚教誨妃嬪,外事無邊,我怎記得名姓!”妖王道:“這來者稱為外公,【李本旁批: 妖怪自然認不得外公。】我想着百傢姓上,更無個姓外的。娘娘賦性聰明,出身高貴,居皇宮之中,必多覽書籍。記得那本書上有此姓也?”娘娘道:“止 《千字文》上有句外受傅訓,想必就是此矣。”【李本旁批: 以幻為真,奇絶,奇絶。】【黃評 :真聰明!若非多覽書籍,何以知之?】
  妖王喜道:“定是,定是!”即起身辭了娘娘,到剝皮亭上,結束整齊,點出妖兵,開了門,直至外面,手持一柄宣花鉞斧,厲聲高叫道:“那個是朱紫國來的外公?”行者把金箍棒攥在右手,將左手指定道:“賢甥,叫我怎的?”那妖王見了,心中大怒道:你這廝——
  相貌若猴子,嘴臉似猢猻。七分真是鬼,大膽敢欺人!
  行者笑道:“你這個誑上欺君的潑怪,原來沒眼!想我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九天神將見了我,無一個老字,不敢稱呼,你叫我聲外公,那裏虧了你!”妖王喝道:“快早說出姓甚名誰,有些什麽武藝,敢到我這裏猖獗!”行者道:“你若不問姓名猶可,若要我說出姓名,衹怕你立身無地!你上來,站穩着,聽我道——
  生身父母是天地,日月精華結聖胎。仙石懷抱無歲數,靈根孕育甚奇哉。
  當年産我三陽泰,今日歸真萬會諧。曾聚衆妖稱帥首,能降衆怪拜丹崖。
  玉皇大帝傳宣旨,太白金星捧詔來。請我上天承職裔,官封弼馬不開懷。
  初心造反謀山洞,大膽興兵鬧禦階。托塔天王並太子,交鋒一陣盡猥衰。
  金星復奏玄穹帝,再降招安敕旨來。封做齊天真大聖,那時方稱棟梁材。
  又因攪亂蟠桃會,仗酒偷丹惹下災。太上老君親奏駕,西池王母拜瑤臺。
  情知是我欺王法,即點天兵發火牌。十萬兇星並惡曜,幹戈劍戟密排排。
  天羅地網漫山布,齊舉刀兵大會垓。惡鬥一場無勝敗,觀音推薦二郎來。
  兩傢對敵分高下,他有梅山兄弟儕。各逞英雄施變化,天門三聖撥雲開。
  老君丟了金鋼套,衆神擒我到金階。不須詳允書供狀,罪犯凌遲殺斬災。
  斧剁錘敲難損命,刀輪劍砍怎傷懷!火燒雷打衹如此,無計摧殘長壽胎。
  押赴太清兜率院,爐中煅煉盡安排。日期滿足纔開鼎,我嚮當中跳出來。
  手挺這條如意棒,翻身打上玉竜臺。各星各象皆潛躲,大鬧天宮任我歪。
  巡視靈官忙請佛,釋伽與我逞英才。手心之內翻筋鬥,遊遍周天去復來。
  佛使先知賺哄法,被他壓住在天崖。到今五百餘年矣,解脫微軀又弄乖。
  特保唐僧西域去,悟空行者甚明白。西方路上降妖怪,那個妖邪不懼哉!”
  那妖王聽他說出悟空行者,遂道:“你原來是大鬧天宮的那廝,你既脫身保唐僧西去,你走你的路去便罷了。怎麽羅織管事,替那朱紫國為奴,卻到我這裏尋死!”行者喝道:“賊潑怪,說話無知!我受朱紫國拜請之禮,又蒙他稱呼管待之恩,我老孫比那王位還高千倍,他敬之如父母,事之如神明,你怎麽說出‘為奴’二字!我把你這誑上欺君之怪,不要走!吃外公一棒!”那妖慌了手腳,即閃身躲過,使宣花斧劈面相迎。這一場好殺!你看——
  金箍如意棒,風刃宣花斧。一個咬牙發狠兇,一個切齒施威武。這個是齊天大聖降臨凡,那個是作怪妖王來下土。兩個噴雲愛霧照天宮,真是走石揚沙遮鬥府。往往來來解數多,翻翻復復金光吐。齊將本事施,各把神通賭。這個要取娘娘轉帝都,那個喜同皇后居山塢。這場都是沒來由,捨死忘生因國主。
  他兩個戰經五十回合,不分勝負。那妖王見行者手段高強,料不能取勝,將斧架住他的鐵棒道:“孫行者,你且住了。我今日還未早膳,待我進了膳,再來與你定雌雄。”行者情知是要取鈴鐺,收了鐵棒道:“好漢子不趕乏兔兒,你去你去!吃飽些,好來領死!”
  那妖急轉身闖入裏邊,對娘娘道:“快將寶貝拿來!”娘娘道:“要寶貝何幹?”妖王道:“今早叫戰者,乃是取經的和尚之徒,叫做孫悟空行者,假稱外公。我與他戰到此時,不分勝負。等我拿寶貝出去,放些煙火,燒這猴頭。”娘娘見說,心中怛突:欲不取出鈴兒,恐他見疑;欲取出鈴兒,又恐傷了孫行者性命。【李本旁批: 娘娘一心衹為看和尚。】正自躊躇未定,那妖王又催逼道:“快拿出來!”這娘娘無奈,衹得將鎖鑰開了,把三個鈴兒遞與妖王。妖王拿了,就走出洞。娘娘坐在宮中,淚如雨下,思量行者不知可能逃得性命。兩人卻俱不知是假鈴也。
  那妖出了門,就占起上風,叫道:“孫行者休走!看我搖搖鈴兒!”行者笑道:“你有鈴,我就沒鈴?你會搖,我就不會搖?”妖王道:“你有什麽鈴兒,拿出來我看。”行者將鐵棒捏做個綉花針兒,藏在耳內,卻去腰間解下三個真寶貝來,對妖王說:“這不是我的紫金鈴兒?”妖王見了,心驚道:“蹺蹊,蹺蹊!他的鈴兒怎麽與我的鈴兒就一般無二!縱然是一個模子鑄的,好道打磨不到,也有多個瘢兒,少個蒂兒,卻怎麽這等一毫不差?”又問:“你那鈴兒是那裏來的?”【李本旁批: 猴。】行者道:“賢甥,你那鈴兒卻是那裏來的。”妖王老實,便就說道:“我這鈴兒是——
  太清仙君道源深,八卦爐中久煉金。結就鈴兒稱至寶,老君留下到如今。
  行者笑道:“老孫的鈴兒,也是那時來的。”妖王道:“怎生出處?”行者道:“我這鈴兒是——【證道本夾批: 不認雄而認雌,可謂知其雄守其雌矣。】
  道祖燒丹兜率宮,金鈴摶煉在爐中。二三如六循環寶,我的雌來你的雄。”【李本旁批: 妙猴。】
  妖王道:“鈴兒乃金丹之寶,又不是飛禽走獸,如何辨得雌雄?但衹是搖出寶來,就是好的!”行者道:“口說無憑,做出便見,且讓你先搖。”那妖王真個將頭一個鈴兒幌了三幌,不見火出;第二個幌了三幌,不見煙出;第三個幌了三幌,也不見沙出。妖王慌了手腳道:“怪哉,怪哉!世情變了!這鈴兒想是懼內,雄見了雌,所以不出來了。”【李本旁批: 趣。】行者道:“賢甥,住了手,等我也搖搖你看。”好猴子,一把攥了三個鈴兒,一齊搖起。你看那紅火、青煙、黃沙,一齊滾出,骨都都燎樹燒山!大聖口裏又念個咒語,望巽地上叫:“風來!”真個是風催火勢,火挾風威,紅焰焰,黑沉沉,滿天煙火,遍地黃沙!把那賽太歲唬得魄散魂飛,走頭無路,在那火當中,怎逃性命!
  衹聞得半空中厲聲高叫:“孫悟空!我來了也!”行者急回頭上望,原來是觀音菩薩,左手托着淨瓶,右手拿着楊柳,灑下甘露救火哩,慌得行者把鈴兒藏在腰間,即合掌倒身下拜。那菩薩將柳枝連拂幾點甘露,霎時間,煙火俱無,黃沙絶跡。行者叩頭道:“不知大慈臨凡,有失回避。敢問菩薩何往?”菩薩道:“我特來收尋這個妖怪。”行者道:“這怪是何來歷,敢勞金身下降收之?”菩薩道:“他是我跨的個金毛猻。因牧童盹睡,失於防守,這孽畜咬斷鐵索走來,卻與朱紫國王消災也。”【李本旁批: 以生災為消災,佛眼都是如此。】行者聞言急欠身道:“菩薩反說了,他在這裏欺君騙後,敗俗傷風,與那國王生災,
  卻說是消災,何也?”菩薩道:“你不知之,當時朱紫國先王在位之時,這個王還做東宮太子,未曾登基,他年幼間,極好射獵。他率領人馬,縱放鷹犬,正來到落鳳坡前,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二子,乃雌雄兩個雀雛,停翅在山坡之下,被此王弓開處,射傷了雄孔雀,那雌孔雀也帶箭歸西。佛母懺悔以後,吩咐教他拆鳳三年,身耽啾疾。那時節,我跨着這犭孔,同聽此言,不期這孽畜留心,故來騙了皇后,與王消災。至今三年,冤愆滿足,幸你來救治王患,我特來收妖邪也。”行者道:“菩薩,雖是這般故事,奈何他玷污了皇后,敗俗傷風,壞倫亂法,卻是該他死罪。今蒙菩薩親臨,饒得他死罪,卻饒不得他活罪。讓我打他二十棒,與你帶去罷。”菩薩道:“悟空,你既知我臨凡,就當看我分上,一發都饒了罷,也算你一番降妖之功。若是動了棍子,他也就是死了。”行者不敢違言,衹得拜道:“菩薩既收他回海,再不可令他私降人間,貽害不淺!”那菩薩纔喝了一聲:“孽畜!還不還原,待何時也!”衹見那怪打個滾,現了原身,將毛衣抖抖,菩薩騎上。菩薩又望項下一看,不見那三個金鈴。菩薩道:“悟空,還我鈴來。”行者道:“老孫不知。”菩薩喝道:“你這賊猴!若不是你偷了這鈴,莫說一個悟空,就是十個,也不敢近身!快拿出來!”行者笑道:“實不曾見。”菩薩道:“既不曾見,等我念念《緊箍兒咒》。”那行者慌了,衹教:“莫念,莫念!鈴兒在這裏哩!”這正是:犼項金鈴何人解?解鈴人還問係鈴人。【證道本夾批: 此處卻是係鈴還須問解鈴人。】菩薩將鈴兒套在犼項下,飛身高坐。你看他四足蓮花生焰焰,滿身金縷迸森森,大慈悲回南海不題。
  卻說孫大聖整束了衣裙,輪鐵棒打進獬豸洞去,把群妖衆怪,盡情打死。剿除幹淨。直至宮中,請聖宮娘娘回國,那娘娘頂禮不盡。行者將菩薩降妖並拆鳳原由備說了一遍,尋些軟草,紮了一條草竜,教:“娘娘跨上,合着眼莫怕,我帶你回朝見主也。”那娘娘謹遵吩咐,行者使起神通,衹聽得耳內風響。半個時辰,帶進城,按落雲頭叫:“娘娘開眼。”那皇后睜開眼看,認得是鳳閣竜樓,心中歡喜,撇了草竜,與行者同登寶殿。那國王見了,急下竜床,就來扯娘娘玉手,欲訴離情,猛然 跌倒在地,衹叫:“手疼,手疼!”八戒哈哈大笑道:“嘴臉!沒福消受!一見面就蟄殺了也!”【證道本夾批: 此笑又不差。】行者道:“呆子,你敢扯他扯兒麽?”八戒道:“就扯他扯兒便怎的?”行者道:“娘娘身上生了毒刺,手上有蜇陽之毒。自到麒麟山,與那賽太歲三年,那妖更不曾沾身,但沾身就害身疼,但沾手就害手疼。”【證道本夾批: 此娘娘可謂完璧歸趙,與百花羞公主不同。】衆官聽說,道:“似此怎生奈何?”此時外面衆官憂疑,內裏妃嬪悚懼,旁有玉聖、銀聖二宮,將君王扶起。俱正在倉皇之際,忽聽得那半空中,有人叫道:“大聖,我來也。”行者擡頭觀看,衹見那——
  肅肅衝天鶴唳,飄飄徑至朝前。繚繞祥光道道,氤氳瑞氣翩翩。棕衣苫體放雲煙,足踏芒鞋罕見。手執竜須蠅帚,絲縧腰下圍纏。乾坤處處結人緣,大地逍遙遊遍。此乃是大羅天上紫雲仙,今日臨凡解魘。
  行者上前迎住道:“張紫陽何往?”紫陽真人直至殿前,躬身施禮道:“大聖,小仙張伯端起手。”行者答禮道:“你從何來?”真人道:“小仙三年前曾赴佛會,因打這裏經過,見朱紫國王有拆鳳之憂,我恐那妖將皇后玷辱,有壞人倫,後日難與國王復合。是我將一件舊棕衣變作一領新霞裳,光生五彩,進與妖王,教皇后穿了妝新。那皇后穿上身,即生一身毒刺,毒刺者,乃棕毛也。今知大聖成功,特來解魘。”【李本旁批: 安得張真人棕衣,反婦人都與他一件也。】【證道本夾批: 偶爾經過,輒如此濟人利物,可見天上不無熱腸之神仙。】行者道:“既如此,纍你遠來,且快解脫。”真人走嚮前,對娘娘用手一指,即脫下那件棕衣,那娘娘遍體如舊。真人將衣抖一抖,披在身上,對行者道:“大聖勿罪,小仙告辭。”行者道:“且住,待君王謝謝。”真人笑道:“不勞,不勞。”遂長揖一聲,騰空而去。
  慌得那皇帝、皇后及大小衆臣,一個個望空禮拜。拜畢,即命大開東閣,酬謝四僧。那君王領衆跪拜,夫妻纔得重諧。【證道本夾批: 此時竟不說起社稷平分,推位讓國,何也?】正當歡宴時,行者叫:“師父,拿那戰書來。”長老袖中取出遞與行者,行者遞與國王道:“此書乃那怪差小校送來者。那小校已先被我打死,送來報功。後復至山中,變作小校,進洞回覆,因得見娘娘,盜出金鈴,幾乎被他拿住;又變化,復偷出,與他對敵。幸遇觀音菩薩將他收去,又與我說拆鳳之故。”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那舉國君臣內外,無一人不感謝稱贊。唐僧道:“一則是賢王之福,二來是小徒之功。今蒙盛宴,至矣,至矣!就此拜別,不要誤貧僧嚮西去也。”那國王懇留不得,遂換了關文,大排鑾駕,請唐僧穩坐竜車,那君王妃後俱捧轂推輪,相送而別。正是:
  有緣洗盡憂疑病,絶念無思心自寧。【李本旁批: 着眼。】
  畢竟這去後面再有什麽吉兇之事,且聽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採藥時刻,下手功用,無不詳明且備矣。然大道須當循序而進,不得躐等而求,若火候不到而金丹難成。故此回叫學者自有為而入無為,由勉強而歸自然也。
  篇首一詞,言淺而意深,學者細玩。“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言大道色不離空,空不高色,無色而不見空,無空而不見色,色空無礙,有無一致。但所謂色者,非是有形之色,乃不色之色;所謂空者,非是頑空之空,乃不空之空,即真空妙有之色空也。“人能悟徹色空禪,何用丹砂炮煉?”言色空之道,即金丹之道,若人悟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剎那成佛,便同本得,一時辰內管丹成。此乃先天無形至真之寶,而非等夫炮煉五金八石,後天有質至濁之物,枉費心思者比也。“德行全修休懈,功夫苦用熬煎。”蓋言金丹之道,須賴於悟,尤貴於行。頓悟之後,不妨漸修之功,是在苦力勤勞,勇猛精進,下學上達,自卑登高也。“有時行滿去朝天,永住仙顔不變。”言三千功滿,八百行完,道德興隆,性命俱了,與天同壽,長生不老矣。
  “行者變癡蒼蠅兒,妖精不能窺其蹤跡”,是已悟得色空一致,有無不立,明邪不能加害矣。然雖不能加害,其如不能出妖之洞何哉?特以陰盛陽弱,陽在陰中,有險而止也。
  “大聖飛入後宮門首,看見金聖伏在案上,清清滴淚,隱隱聲悲。”此明示《蹇》卦也。《蹇》卦□卦爻圖略上《坎》下《艮》,滴淚聲悲,《坎》水之象。“案”者,《艮》之一奇二偶之象。伏案滴淚聲悲,其為上《坎》下《艮》,《蹇》卦無疑。《蹇》者難也,陽止於險中,有難而未能出之義。然有難,當思所以解難之道,若無解之道,而真陽未可出險。故娘娘哭道:“衹為金鈴難解識,想思更比舊時狂。”金鈴者,即真陽之靈,真靈在險而思出險,解難之義。《解》卦□卦爻圖略上《震》動,下《坎》險,陽氣出險,動而解險之謂。然欲解真靈之險,須要先識得真靈之運用,火候之急緩,若不識而妄想強解,則真靈有昧,反招其禍,是所以“想思更比舊時徵”。
  “行者聞言,到她耳根後,悄悄的叫道:‘聖宮娘娘,你休恐懼,我還是你國差來的神僧孫長老,未曾傷命。’”是叫神合其真也。“衹因自傢性急,偷了金鈴,出到前亭:忍不住打開看看,不期進出煙火,我慌把金鈴丟了,苦戰不出。”是不叫妄動而涉於假也。“恐遭毒手,故變作癡蒼蠅兒,釘在門首,躲到如今”者,不識不知,煉己待時也。“你可再以夫妻之禮,哄他進來安寢,我好脫身行事,別作區處救你”者,是叫用陰陽交感之道,藉假以脫真,脫真以除假也。
  陰陽交感之道,為何道?即順其所欲之《隨》道,《隨》卦之象,□卦爻圖略上《兌》悅,下《震》動,我動而隨人之悅,人悅而隨我之動,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也。請妖來安寢者,即《隨》之“嚮晦入宴息”,不妄於動,動必隨時也。這個隨時順欲之道,順中有止,乃神明默運之功,不着於色,不着於空,非色非空,即色即空。
  “不是人,不是鬼,今變作蒼蠅兒”,此即悟徹色空禪也。若人悟徹色空禪,得心應手,專氣緻柔,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聲叫聲應,順其所欲之《隨》大矣。然悟的還須行的,其曰:“破除萬事無過酒,衹以飲酒為上。”酒為適口慰心之物,人之所欲者,順其所欲,藉假修真,則人無不入我術中矣。以上皆附耳低言之秘,金丹下手之訣。既知其訣,於是藉假修真,以真化假,順其所欲。漸次導之,假可去而真可復矣。
  “娘娘請妖王安寢,那怪滿心歡喜”,順其所欲也;“假春嬌同衆怪,安酒餚”,順其所欲也;曰:“大王與娘娘今夜纔遞交杯酒,請各飲幹,穿個雙喜杯兒”,順其所欲也;曰:“叫衆侍婢會唱的唱,善舞的舞”,順其所欲也;“娘娘與妖王,專說的夫妻話”,順其所欲也;“娘娘一片雲情雨意,哄得妖王骨軟筋麻,衹是不得沾身”,順其欲所以止其欲也。因其順而能止,假難傷真。故曰:“寶貝乃先天摶鑄之物,如何得損?”獨是止其假,則宜得其真,而究不能得真者何也?殊不知順而止之之道,僅能止外來之假,而不能去內生之假。若非在切身處,下一着實落功夫,而真寶不現,未為我有。“假春橋聞言,即拔下毫毛一把,嚼碎,輕輕放在妖王身上,吹口仙氣,變作三樣惡物,鑽入皮膚亂咬。”是既變化外假,而又變化內假,由外達內,遠取諸物,近取諸身,內外一氣,不色不空,可以藉假得真矣。夫藉假得真之道,乃慎獨之功也。慎獨之功,在能自知痛癢,識其善惡。倘能惡惡如惡惡臭,毫末必察,而隱微之塵埃,自能洗滌;好善如好好色,無處不照,而身外之牽纏,不難解脫。揭去其假,自見其真,真即在假之中,假不在真之外。故妖王解帶脫衣,身上衣服;層層皆是蚤虱臭蟲,不覺揭到見肉之處,而金鈴現相矣。
  “妖王一則羞,二則慌,那裏認得真假,即將三個鈴兒,送與假春嬌。”一為水,二為火,水在上,火在下,水火相濟,陰陽顛倒,取《坎》填《離》之機。
  “假春嬌接寶在手,理弄多時,藏在腰間。”是條理有法,還返有時,彼到而我待之,鉛至而汞迎之,彼我一氣,金丹有象,可以謹封牢藏,棄有為而就無為矣。其所謂“妖王低頭抖衣,他將金鈴藏了”者,是偷之於妖不及覺,取之於妖不提防。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恍惚裏相逢,杳冥中有變。其中秘密,真有不可言語形容者。
  “變了三個鈴兒,遞與那怪”,是真者已得,不妨與假。與假者,後天而奉天時;得真者,先天而天弗違。“先天氣,後天氣,得之者,常似醉。”彼不知就裏之輩,失其真而收其假,鄭之重之,牢固深藏,惟恐不謹者,安足語此?謂之“沒福!沒福!不敢奉陪”,扶煞一切矣。夫金丹之所以用假者,是以術延命之道,凡以為真者未得耳,果得其真,則假術無用。“假春嬌得了手”,藉假而得真;“現出本現,收了磕睡蟲”,得真而去假;“把寶貝帶在腰間”,“送歸土釜牢封固,次入流珠斯配當”也。噫!仙翁慈悲,演《易》以明火候,直示人以千百年不傳之秘密。金丹大道始終之妙用,由《剝》而《蹇》,由《蹇》而《解》,由《解》而《隨》,由《隨》而《復》,總以示在《剝》極之處用功以《復》陽耳。若個知音,悟的奧妙,始則由東而求西,既則由西而回東,《西遊》之大道,何難完成?
  “行者使隱身法,直至門邊,使解鎖法,出門站下,叫:‘太歲,還找金聖娘娘來。’”即《復》卦□卦爻圖略“動而以順行,是以出入無疾,朋來無咎。”金丹入口,《坤》中孕《震》,解去其假,脫出其真,根本堅固,不動不搖,由微而著,漸次可以復還本來《乾》元面目矣。“群妖見門開,即忙鎖上入報。侍婢道:‘莫吆喝,大王纔睡着哩!’”即《復》之“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以養微陽也。“如此者三四遍,大聖嚷鬧直到天曉。”即《復》之“反復其道,七日來復。”三四為七、取七日之意。古人云:“混沌七日死復生,金憑侶伴調水火。”蓋以服丹之後,有七日大休歇也。“行者輪棒上前打門,妖玉一覺方醒”,即“《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復,即死而復生之機。這個天地之心,非我一身所産,乃自虛無中來者,是謂外來主人公。故行者道:“我是朱紫國拜請來的外公,取聖宮娘娘回國哩!”曰:“拜請來的外公”,則非一己之陰,而不着於空也;曰:“取聖官娘娘回國”,則非身外之物,而不着於色也。色空不着,必有非色非空者在。噫!“月之圓存乎口訣,時至子妙在心傳。”這個非色非空之來歷,是豈諸子百傢、賦性聰明、出身高貴、多覽書籍者,所得私猜而知?三豐雲:“順為凡,逆為仙。”一句兒瞭瞭千千萬,《千字文》有句“外受傅訓”,信有然者。曰;“定是!定是!”真實不虛也。
  “行者把棒攥定,叫妖精為賢甥。又道:‘你叫我聲外公,那裏虧了你?’”外公者,先天所生之真陽,是謂外來主公;外甥者,後天所生之假陰,是謂外生客邪。當丹未還,主公為外,為賓、為他,客邪為內、為主、為我;及丹已還,主公為內、為主、為我,客邪為外、為賓、為他。大修行人,千方百計,幸而先天來復,則即當於此後天群陰之中,擇善固執,不偏不倚,守此一點微陽,漸采漸煉,期必至於純陽無陰之地,我命由我,不由天而後已。“普天神將皆以老稱”,此實言也。
  夫金丹之道,有兩段功夫,始則順而止之,順中用逆,藉假復真以結丹;既則順而動之,逆中行順,依其化假以脫丹。用逆用順,各有妙决;復真化假,各有時候。毫發之差,千裏之失。妖精說出寶貝“八卦爐中久煉金,結就鈴兒稱至寶。”行者又說出“二三如六循環寶,我的雌來你的雄。”鈴兒者,靈兒,即聖胎嬰兒也。嬰兒未成,須藉八卦爐中真火以摶煉,所謂“三傢相見結嬰兒”者是也。嬰兒已就,須要抱元守一以溫養,所謂“十月胎圓入聖基”者是也。其曰“二三如六循環寶”,陽極當以陰接之也。最提醒人處,是“世情變了,鈴兒想是棋內,雄見了雌,所以不出來了。”《悟真》雲:“魚兔若還入手,自然忘卻筌蹄。渡河筏子上天梯,到彼悉皆遺棄。”“世情變了,鈴兒懼內,就不出來”,何所用雄用雌之道,於是乎昭彰矣。
  “行者將三個鈴兒一齊搖起,紅火青煙黃沙,一齊滾出,賽太歲在火當中,怎逃性命?”此三傢相會,嬰兒完全,一靈妙有,法界圓通,知雄守雌,齊一生死,點化群陰,歸於無聲無臭之大法門。彼世之迷徒,不群雄雌真假,予聖自雄,認假傷真,仍在大火坑中作活計者,適以自送其性命,焉能逃得性命乎?夫金丹大道,是真空事業,清淨生活。若能悟得,一得永得,如甘露灑心,藉假修真,以真滅假,至簡至易,毫不費力。但其中有先天後天之分,陰陽真假之別,藥物之老嫩,火候之止足,雌雄之妙用,結丹之時刻,脫丹之日期,其事多般,若非真師—一指明,未許修真。
  “菩薩說明金毛吼,因牧童盹睡,失於防守,咬斷索子,與朱紫國王消災,並射傷雄孔雀,雌孔雀帶箭,佛因叫他折風三年,至今意滿”一段故事。可知假者作禍,皆由靈童有昧;真者失散,總因自傷其明。然無假不能消災,無真不能成道。是在藉假以修真,依真以去假,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耳。“行者因妖邪要打二十棒,方叫菩薩帶去”,無為之先,必須有為,所以除假也;“妖怪現了原身,菩薩要金鈴,行者雙手送還”,有為之後,必須無為,所以還真也。噫!這個道理,說時易,知時難,不得師指,枉自猜量。故曰:“犼項金鈴何人解?解鈴人還問係鈴人。”“菩薩將鈴兒套在犼項下”,有為無為一以貫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功完災消,性命俱了,足生蓮花,身迸金縷,露出法身,歸於自在休歇之地,大丈夫之能事畢矣。
  《悟真》篇雲;“此道至神至聖,憂君分薄難消。調和鉛汞不終朝,早睹玄珠形兆。志士若能修煉,何妨在市居朝。功夫容易藥非遙,說破人須失笑。”蓋以金丹為色身至寶,人人具足,個個圓成,處聖不增,處凡不減,特要知其調和之法,火候之妙耳。若知調和之法,神明默運,半時之功,而金丹可還;若知火候之妙,則行持有準,瞬息之間,而玄珠有兆。至簡至易,約而不繁。但恐無大功德,無大福分,消受不起。果有功德有福分,得遇明師,指出大藥川源,火候次第,則始知“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語實堪聽。若言九載三年者,盡是推延款日程。”彼國王離別三年,不敢一抹;妖精攝去三年,不能沾身者,安知有此?
  噫!始而去舊裝新,攢簇五行以結胎;終而抱元守一,遍體如舊以脫胎。始則有為,終則無為,大小無傷,兩國俱全,紫陽《悟真》之宗旨,正在於此。若有知者,身體而力行之,何難在朱紫國大明之下,衆人觸目之地,施展一番,平步騰空而去也?然則夫妻重諧,須憑有作有為之妙;收妖消災,還賴無為自在之神。神而妙,妙而神,神妙不測,內外感通,性命之道俱備,有無之法悉全,無拘無束,混俗和光,在市居朝,何能纍乎?結雲:“有緣洗淨憂疑病,絶念無私心自寧。”豈虛語哉?
  詩曰:
  靈寶如何我得來,真中用假乘機裁。
  陰陽不悖復原本,人聖超凡脫禍滅。】
  【張含章《通易西遊正旨分章註釋》批語:
  犼者,吼也。世有大聲疾呼,高談三寶必近女人者,皆妖官也。】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选集】西遊記
西遊原旨讀法、新說西遊記總批
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第二回悟徹菩提真妙理斷魔歸本合元神
第三回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類盡除名第四回官封弼馬心何足 名註齊天意未寧
第五回亂蟠桃大聖偷丹 反天宮諸神捉怪第六回觀音赴會問原因 小聖施威降大聖
第七回八卦爐中逃大聖 五行山下定心猿第八回我佛造經傳極樂 觀音奉旨上長安
清本第九回 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僧復仇報本明本第九回袁守誠妙算無私麯 老竜王拙計犯天條
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 唐太宗地府還魂第十一回還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蕭瑀正空門
第十二回玄奘秉誠建大會觀音顯象化金蟬第十三回 陷虎穴金星解厄 雙叉嶺伯欽留僧
第十四回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第十五回蛇盤山諸神暗佑 鷹愁澗意馬收繮
第十六回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山怪竊袈裟第十七回 孫行者大鬧黑風山觀世音收伏熊羆怪
第十八回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行者降魔第十九回雲棧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經
第二十回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第二十一回護法設莊留大聖須彌靈吉定風魔
第   [I]   [II]   III   [IV]   [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