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漢書   》 漢書捲六十一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張騫,漢中人也,〔一〕建元中為郎。時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一〕以其頭為飲器,〔三〕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四〕。漢方欲事滅鬍,聞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五〕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六〕俱出隴西。徑匈奴,〔七〕匈奴得之,傳詣單於單於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餘歲,予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
  〔一〕師古曰:「陳壽益部耆舊傳云騫漢中成固人也。」
  〔二〕師古曰:「月氏,西域鬍國也。氏音支。」
  〔三〕韋昭曰:「飲器,椑榼也。」晉灼曰:「飲器,虎子屬也,或曰飲酒之器也。」師古曰:「匈奴傳云『以所破月氏王頭共飲血盟』,然則飲酒之器是也。韋雲椑榼,晉雲獸子,皆非也。椑榼,即今之偏榼,所以盛酒耳,非用飲者也。獸子褻器,所以溲便者也。椑音鼙。」
  〔四〕師古曰:「無人援助也。」
  〔五〕師古曰:「更,過也,音工衡反。」
  〔六〕服虔曰:「堂邑,姓也,漢人,其奴名甘父。」師古曰:「堂邑氏之奴,本鬍人,名甘父。下云堂邑父者,蓋取主之姓以為氏,而單稱其名曰父。」
  〔七〕師古曰:「道由匈奴過。」
  居匈奴西,騫因與其屬亡鄉月氏,〔一〕西走數十日〔二〕至大宛。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欲何之。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道送我。〔三〕誠得至,反漢,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大宛以為然,遣騫,為發譯道,抵康居。〔四〕康居傳緻大月氏。大月氏王已為鬍所殺,立其夫人為王。既臣大夏而君之,〔五〕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遠漢,殊無報鬍之心。〔六〕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七〕
  〔一〕師古曰:「屬謂同使之官屬。鄉讀曰嚮。」
  〔二〕師古曰:「走,趨也。不指知其道裏多少,故以日數言之。走音奏。一曰走謂奔走也,讀如本字。」
  〔三〕師古曰:「道讀曰導。」
  〔四〕師古曰:「抵,至也。道讀曰導。」
  〔五〕師古曰:「以大夏為臣,為之作君也。」
  〔六〕師古曰:「下遠音(千)〔於〕萬反。」
  〔七〕李奇曰;「要領,要契也。」師古曰:「李說非也。要,衣要也。領,衣領也。凡持衣者則執要與領。言騫不能得月氏意趣,無以持歸於漢,故以要領為喻。要音一遙反。」
  留歲餘,還,並南山,欲從羌中歸,〔一〕復為匈奴所得。留歲餘,單於死,國內亂,騫與鬍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拜騫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一〕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騫為人強力,寬大信人,〔一〕蠻夷愛之。堂邑父鬍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二〕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一〕師古曰:「強力,言堅忍於事。」
  〔二〕師古曰:「給,供也。」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一〕語皆在西域傳。
  〔一〕師古曰:「土地之形及所生之物也。」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一〕問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國。〔二〕身毒國在大夏東南可數千裏。其俗土著,〔三〕與大夏同,同卑濕暑熱。其民乘象以戰。〔四〕其國臨大水焉。』以騫度之,〔五〕大夏去漢萬二千裏,居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千裏,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六〕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七〕誠得而以義屬之,〔八〕則廣地萬裏,重九譯,緻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欣以騫言為然。乃令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並出:〔九〕出駹,出莋,出徙、邛,出僰,〔一〇〕皆各行一二千裏。其北方閉氐、莋,〔一一〕南方閉巂、昆明。〔一二〕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餘裏,有乘象國,名滇越,〔一三〕而蜀賈間出物者或至焉,〔一四〕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罷之。及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事西南夷。〔一五〕
  〔一〕臣瓚曰:「邛,山名。生此竹,高節,可作杖。」服虔曰:「布,細布也。」師古曰:「邛竹杖,人皆識之,無假多釋。而蘇林乃言節間合而體離,誤後學矣。」
  〔二〕鄧展曰:「毒音篤。」李奇曰:「一名天篤,則浮屠鬍是也。」師古曰:「即敬佛道者。」
  〔三〕師古曰:「土著者,謂有城郭常居,不隨畜牧移徙也。着音直略反。其下亦同。」
  〔四〕師古曰:「象,大獸,垂鼻長牙。」
  〔五〕師古曰:「度,計也。」
  〔六〕師古曰:「徑,直也。宜猶當也。從蜀嚮大夏,其道當直。」
  〔七〕師古曰:「設,施也。施之以利,誘令入朝。」
  〔八〕師古曰:「謂不以兵革。」
  〔九〕師古曰:「間使者,求間隙而行。」
  〔一〇〕師古曰:「皆夷種名。駹音尨。莋音材各反。徙音斯。僰音蒲(此)〔北〕反。」
  〔一一〕服虔曰:「漢使見閉於夷也。」師古曰:「氐與莋二種也。」
  〔一二〕師古曰:「巂、昆明,亦皆夷種名也。巂音先橤反。」
  〔一三〕服虔曰:「滇音顛。滇(烏)〔馬〕出其國。」
  〔一四〕師古曰:「間出物,謂私往市者。」
  〔一五〕師古曰:「事謂經略通之,專以為事也。」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騫為博望侯。〔一〕是歲元朔六年也。後二年,騫為衛尉,與李廣俱出右北平擊匈奴。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騫後期當斬,贖為庶人。是歲驃騎將軍破匈奴西邊,殺數萬人,至祁連山。其秋,渾邪王率衆降漢,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澤,空無匈奴。〔二〕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後二年,漢擊走單於於幕北。
  〔一〕師古曰:「取其能廣博瞻望。」
  〔二〕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天子數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父難兜靡本與大月氏俱在祁連、焞煌間,小國也〔一〕。大月氏攻殺難兜靡,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二〕為求食,還,見狼乳之,〔三〕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於愛養之。及壯,以其父民衆與昆莫,使將兵,數有功。時,月氏已為匈奴所破,西擊塞王。〔四〕塞王南走遠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健,自請單於報父怨,遂西攻破大月氏。大月氏復西走,徙大夏地。昆莫略其衆,因留居,兵稍強,會單於死,不肯復朝事匈奴。匈奴遣兵擊之,不勝,益以為神而遠之。〔五〕今單於新睏於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貪漢物,誠以此時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漢遣公主為夫人,結昆弟,其勢宜聽,〔六〕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天子以為然,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賫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多持節副使,〔七〕道可便遣之旁國。騫既至烏孫,緻賜諭指,〔八〕未能得其决。語在西域傳。騫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烏孫發譯道送騫,〔九〕與烏孫使數十人,馬數十匹,報謝,〔一〇〕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一〕師古曰:「祁連山以東,焞煌以西。」
  〔二〕服虔曰:「傅父,如傅母也。」李奇曰:「布就,字也。翎侯,烏孫官名也。為昆莫作傅父也。」師古曰:「翎侯,烏孫大臣官號,其數非一,亦猶漢之將軍耳。而布就者,又翎侯之中別號,猶右將軍、左將軍耳,非其人之字。翎與翕同。」
  〔三〕師古曰:「以乳飲之。」
  〔四〕師古曰:「塞音先得反,西域國名,即佛經所謂釋種者。塞、釋聲相近,本一姓耳。」
  〔五〕師古曰:「遠,離也,音於萬反。」
  〔六〕師古曰:「言事事聽從於漢。」
  〔七〕師古曰:「為騫之副,而各令持節。」
  〔八〕師古曰:「以天子意指曉告之。」
  〔九〕師古曰:「道讀曰導。」
  〔一〇〕師古曰:「與騫相隨而來,報謝天子。」
  騫還,拜為大行。歲餘,騫卒。後歲餘,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一〕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然騫鑿空,〔二〕諸後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於外國,〔三〕外國由是信之。其後,烏孫竟與漢結婚。
  〔一〕晉灼曰:「其國人。」
  〔二〕蘇林曰:「鑿,開也。空,通也。騫始開通西域道也。」師古曰:「空,孔也。猶言始鑿其孔穴也。故此下言『當空道』,而西域傳謂『孔道』也。」
  〔三〕李奇曰:「質,信也。」
  初,天子發書易,〔一〕曰「神馬當從西北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馬」,宛馬曰「天馬」雲。而漢始築令居以西,〔二〕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因益發使抵安息、奄蔡、氂靬、條支、身毒國。〔三〕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於道,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餘人,所賫操,大放博望侯時。〔四〕其後益習而衰少焉。〔五〕漢率一歲中使者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六〕
  〔一〕鄧展曰:「發易書以卜。」
  〔二〕臣瓚曰:「令居,縣名也,屬金城。築塞西至酒泉也。」師古曰:「令音零。」
  〔三〕李奇曰:「靬音?。」服虔曰:「氂靬,張掖縣名也。」師古曰:「抵,至也。自安息以下五國皆西域鬍也。氂靬即大秦國也。張掖驪靬縣蓋取此國為名耳。驪氂聲相近。靬讀與軒同。李奇音是也,服說非也。」
  〔四〕師古曰:「操,持也。所賫持,謂節及幣也。放,依也,音甫往反。」
  〔五〕師古曰:「以其串習,故不多發人。」
  〔六〕師古曰:「道遠則還遲,近則來疾。」
  是時,漢既滅越,蜀所通西南夷皆震,請吏。置牂柯、越巂、益州、瀋黎、文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一〕乃遣使歲十餘輩,出此初郡,〔二〕皆復閉昆明,〔三〕為所殺,奪幣物。於是漢發兵擊昆明,斬首數萬。後復遣使,竟不得通。語在西南夷傳。
  〔一〕李奇曰:「欲地界相接至大夏也。」
  〔二〕師古曰:「文山以上初置者。」
  〔三〕如淳曰:「為昆明所閉。」
  自騫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吏士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為其絶遠,非人所樂,聽其言,〔一〕予節,募吏民無問所從來,〔二〕為具備人衆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無侵盜幣物,及使失指,〔三〕天子為其習之,輒覆按緻重罪,〔四〕以激怒令贖,〔五〕復求使。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復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相效。其使皆私縣官賫物,〔六〕欲賤市以私其利。〔七〕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八〕度漢兵遠,不能至,〔九〕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一〇〕漢使乏絶,責怨,至相攻擊。樓蘭、姑師小國,當空道,〔一一〕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又時時遮擊之。使者爭言外國利害,〔一二〕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遣從票侯破奴〔一三〕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以擊鬍,鬍皆去。明年,擊破姑師,虜樓蘭王。酒泉列亭鄣至玉門矣。〔一四〕
  〔一〕師古曰:「凡人皆不樂去,故有自請為使者,即聽而遣之。」
  〔二〕師古曰:「不為限禁遠近,雖傢人私隸並許應募。」
  〔三〕師古曰:「乖天子指意。」
  〔四〕師古曰:「言其串習,不以為難,必當更求充使也。」
  〔五〕師古曰:「令立功以贖罪。」
  〔六〕師古曰:「言所賫官物,竊自用之,同於私有。」
  〔七〕師古曰:「所市之物,得利多者,不盡入官也。」
  〔八〕服虔曰:「漢使言於外國,人人輕重不實。」
  〔九〕師古曰:「度,計也。」
  〔一〇〕師古曰:「令其困苦也。」
  〔一一〕師古曰:「空即孔也。」
  〔一二〕師古曰:「言服之則利,不討則為害。」
  〔一三〕師古曰:「趙破奴。」
  〔一四〕韋昭曰:「玉門關在竜勒界。」
  而大宛諸國發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氂靬眩人獻於漢,〔一〕天子大說。〔二〕而漢使窮河源,其山多玉石,采來〔三〕,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雲。
  〔一〕應劭曰:「卵大如一二石?也。眩,相詐惑也。鄧太後時,西夷檀國來朝賀,詔令為之。而諫大夫陳禪以為夷狄偽道不可施行。後數日,尚書陳忠案漢舊書,乃知世宗時氂靬獻見幻人,天子大悅,與俱巡狩,乃知古有此事。」師古曰:「鳥卵如汲水之?耳,無一二石也。應說失之。眩讀與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種樹,屠人截馬之術皆是也。本從西域來。?音甕。」
  〔二〕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臣瓚曰:「漢使采取持來至漢。」
  是時,上方數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帛賞賜,厚具饒給之,以覽視漢富厚焉。〔一〕大角氐,〔二〕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三〕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臧之積,欲以見漢廣大,傾駭之。〔四〕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角氐奇戲歲增變,其益興,自此始。而外國使更來更去。〔五〕大宛以西皆自恃遠,尚驕恣,未可詘以禮羈縻而使也。
  〔一〕師古曰:「視讀曰示。言示之令其觀覽。」
  〔二〕師古曰:「氐音丁禮反。解在武紀。」
  〔三〕師古曰:「聚都邑人,令觀看,以誇示之。觀音工喚反。」
  〔四〕師古曰:「見,顯示。」
  〔五〕師古曰:「遞互來去,前後不絶。更音工衡反。」
  漢使往既多,其少從率進孰於天子,〔一〕言大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匿不肯示漢使。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二〕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王貳師城善馬。宛國饒漢物,〔三〕相與謀曰:「漢去我遠,而????水中數有敗,〔四〕出其北有鬍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絶邑,〔五〕乏食者多。漢使數百人為輩來,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緻大軍乎?且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六〕宛中貴人怒曰:〔七〕「漢使至輕我9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鬱成王遮攻,殺漢使,取其財物。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弩射之,即破宛矣。」天子以嘗使浞野侯攻樓蘭,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八〕乃以李廣利為將軍,伐宛。
  〔一〕孟康曰:「少從,不如計也。或曰,少者,少年從行之微者也。進孰,美語如成孰也。」晉灼曰:「多進虛美之言必成之計於天子,而率不果也。」師古曰:「漢時謂隨使而出外國者為少從,總言其少年而從使也。從音材用反。事見班固與弟仲升書。進孰者,但空進成孰之言。」
  〔二〕師古曰:「志懷美悅,專事求之。」
  〔三〕師古曰:「素有漢地財物,故不貪金馬之幣。」
  〔四〕服虔曰:「水名,道從水中行。」師古曰:「沙磧之中不生草木,水又鹹苦,即今敦煌西北惡磧者也。數有敗,言每自死亡也。」
  〔五〕師古曰:「言近道之處無城郭之居也。」
  〔六〕如淳曰:「駡詈也。」師古曰:「椎破金馬也。椎音直追反,其字從木。」
  〔七〕師古曰:「中貴人,中臣之貴者。」
  〔八〕師古曰:「欲封其兄弟。」
  騫孫猛,字子遊,有俊纔,元帝時為光祿大夫,使匈奴,給事中,為石顯所譖,自殺。
  李廣利,女弟李夫人有寵於上,産昌邑哀王。太初元年,以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一〕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故浩侯王恢使道軍。既西過????水,當道小國各堅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日則去。比至鬱成,士財有數千,〔二〕皆饑罷〔三〕攻鬱成城,鬱成距之,所殺傷甚衆。貳師將軍與左右計:「至鬱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而還。往來二歲,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四〕使使上書言:「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而患饑。人少,不足以拔宛。願且罷兵,益發而復往。」〔五〕天子聞之,大怒,使使遮玉門關,曰:「軍有敢入,斬之。」貳師恐,因留屯敦煌。
  〔一〕師古曰:「惡少年謂無行義者。」
  〔二〕師古曰:「比音必寐反。財與纔同。」
  〔三〕師古曰:「罷讀曰疲。」
  〔四〕師古曰:「十人之中,一二人得還。」
  〔五〕師古曰:「益,多也。」
  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一〕公卿議者皆願罷宛軍,專力攻鬍。天子業出兵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漸輕漢,而宛善馬絶不來,烏孫、輪臺易苦漢使,〔二〕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三〕赦囚徒扞寇盜,〔四〕發惡少年及邊騎,歲餘而出敦煌六萬人,〔五〕負私從者不與。〔六〕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駝以萬數賫糧,兵弩甚設。〔七〕天下騷動,轉相奉伐宛,五十餘校尉。宛城中無井,汲城外流水,於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八〕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九〕而發天下七科適,〔一〇〕及載糒給貳師,〔一一〕轉車人徒相連屬至敦煌。〔一二〕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馬校尉〔一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雲。
  〔一〕師古曰:「趙破奴後封浞野侯。浞音士角反。」
  〔二〕晉灼曰:「易,輕也。」師古曰:「輪臺亦國名。」
  〔三〕師古曰:「案其罪而行罰。」
  〔四〕如淳曰:「放囚(徙)〔徒〕使其扞禦寇盜。」師古曰:「使從軍為斥侯。」
  〔五〕師古曰:「興發部署,歲餘乃得行。」
  〔六〕師古曰:「負私糧食及私從者,不在六萬人數中也。與讀曰豫。」
  〔七〕師古曰:「施張甚具也。」
  〔八〕師古曰:「空,孔也。徙其城下水者,令從他道流,不迫其城也。空以穴其城者,圍而攻之,令作孔使穿穴也。下云『决其水原移之』,又云『圍其城攻之』,皆再敘其事也。一曰,既徙其水,不令於城下流,而因其舊引水入城之孔,攻而穴之。」
  〔九〕如淳曰:「立二縣以衛邊也。或曰置二部都尉。」
  〔一〇〕師古曰:「適讀曰謫。七科,解在武紀。」
  〔一一〕師古曰:「糒,幹飯,音備。」
  〔一二〕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一三〕師古曰:「習猶便也。一人為執馬校尉,一人為驅馬校尉。」
  於是貳師後復行,兵多,所至小國莫不迎,出食給軍。至輪臺,輪臺不下,攻數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一〕兵到者三萬。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兵走入保其城。貳師欲攻鬱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二〕乃先至宛,决其水原,移之,則宛固已憂睏。圍其城,攻之四十餘日。宛貴人謀曰:「王毋寡匿善馬,殺漢使。〔三〕今殺王而出善馬,漢兵宜解;即不,乃力戰而死,未晚也。」宛貴人皆以為然,共殺王。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靡〔四〕。宛大怨,走入中城,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持其頭,遣人使貳師,約曰:「漢無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我盡殺善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內,康居居外,與漢軍戰。孰計之,何從?」〔五〕是時,康居候視漢兵尚盛,不敢進。貳師聞宛城中新得漢人知穿井,而其內食尚多。計以為來誅首惡者毋寡,毋寡頭已至,如此不許,則堅守,而康居候漢兵罷來救宛,破漢軍必矣。〔六〕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宛乃出其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漢軍。〔七〕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牝牡三千餘匹,而立宛貴人之故時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八〕與盟而罷兵。終不得入中城,罷而引歸。
  〔一〕師古曰:「平行,言無寇難。」
  〔二〕師古曰:「留行謂留止軍廢其行。」
  〔三〕師古曰:「毋寡,宛王名。」
  〔四〕師古曰:「宛之貴人為將而勇者名煎靡也。煎音子延反。」
  〔五〕師古曰:「令貳師孰計之,而欲攻戰乎?欲不攻而取馬乎?」
  〔六〕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師古曰:「下食讀曰?。」
  〔八〕服虔曰:「蔡音楚言蔡。」師古曰:「昧音本末之末。蔡音千曷反。」
  初,貳師起敦煌西,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一〕分為數軍,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餘人別至鬱成,城守不肯給食。申生去大軍二百裏,負而輕之,〔二〕攻鬱成急。鬱成窺知申生軍少,晨用三千人攻殺申生等,數人脫亡,走貳師。〔三〕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鬱成,鬱成降。其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聞漢已破宛,出鬱成王與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四〕四人相謂:「鬱成,漢所毒,〔五〕今生將,卒失大事。」〔六〕欲殺,莫適先擊。〔七〕上邽騎士趙弟拔劍擊斬鬱成王。桀等遂追及大將軍。
  〔一〕師古曰:「起,發也。道上國,近道諸國也。食讀曰?。」
  〔二〕師古曰:「負,恃也,恃大軍之威而輕敵人。」
  〔三〕師古曰:「走音奏。」
  〔四〕如淳曰:「時多別將,故謂貳師為大將軍。」
  〔五〕師古曰:「言毒恨。」
  〔六〕師古曰:「卒讀曰猝。」
  〔七〕師古曰:「適,主也。無有主意先擊者也。音丁歷反。」
  初,貳師後行,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兵擊宛。烏孫發二千騎往,持兩端,不肯前。貳師將軍之東,〔一〕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入貢獻,見天子,因為質焉。軍還,入玉門者萬餘人,馬千餘匹。後行,非乏食,戰死不甚多,而將吏貪,不愛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衆。〔二〕天子為萬裏而伐,不錄其過,乃下詔曰:「匈奴為害久矣,今雖徙幕北,與帝國謀共要絶大月氏使,遮殺中郎將江、故雁門守攘。危須以西及大宛皆合約殺期門車令、〔三〕中郎將朝及身毒國使,隔東西道。貳師將軍廣利徵討厥罪,伐勝大宛。賴天之靈,從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積,〔四〕士大夫徑度,〔五〕獲王首虜,珍怪之物畢陳於闕。其封廣利為海西侯,食邑八千戶。」又封斬鬱成王者趙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功最多,為光祿大夫;上官桀敢深入,為少府;李哆有計謀,為上黨太守。〔六〕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餘人,千石以下千餘人。奮行者官過其望,〔七〕以適過行者皆黜其勞。〔八〕士卒賜直四萬錢〔九〕。伐宛再反,〔一〇〕凡四歲而得罷焉。
  〔一〕師古曰:「東,旋軍東出。」
  〔二〕師古曰:「侵牟,言如牟賊之食苗也。物故,謂死也。解具在景紀及蘇武傳。」
  〔三〕服虔曰:「危須,國名也。」文穎曰:「漢使期門郎也,車令,姓名也。」
  〔四〕張晏曰:「是歲雪少,故得往還,喜得天人之應也。」師古曰:「從,由也。泝,逆流而上也。言路由山險,又溯河也。泝音素。」
  〔五〕師古曰:「言無屯難也。」
  〔六〕師古曰:「哆音昌野反。」
  〔七〕孟康曰:「奮,迅也。自樂而行者。」
  〔八〕師古曰:「適讀曰謫。言以罪謫而行者,免其所犯,不敘功勞。」
  〔九〕師古曰:「或以他財物充之,故云直。」
  〔一〇〕師古曰:「再反猶今言兩回。」
  後十一歲,徵和三年,貳師復將七萬騎出五原,擊匈奴,度郅居水。〔一〕兵敗,降匈奴,為單於所殺。語在匈奴傳。
  〔一〕師古曰:「郅音質。」
  贊曰:「禹本紀言河出昆侖,昆侖高二千五百裏餘,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自張騫使大夏之後,窮河原,惡睹所謂昆侖者乎?〔一〕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經所有,放哉!〔二〕
  〔一〕鄧展曰:「漢以窮河原,於何見昆侖乎?尚書曰『道河積石』,是謂河原出於積石。積石在金城河關,不言出昆侖也。」師古曰:「惡音烏。」
  〔二〕如淳曰:「放蕩迂闊,不可信也。」師古曰:「如說是也。荀悅誤以放為效字,因解為不效,蓋失之矣。」
  校勘記
  二六八八頁一六行下遠音(千)〔於〕萬反。景佑、殿、局本都作「於」,此誤。
  二六九一頁三行僰音蒲(此)〔北〕反。景佑、殿、局本都作「北」,此誤。
  二六九一頁六行滇(烏)〔馬〕出其國。景佑、殿本都作「馬」。王先謙說作「馬」是。
  二六九一頁一二行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澤,景佑、殿本都無下「西」字,史記大宛傳有。
  二七〇〇頁一〇行放囚(徙)〔徒〕使其扞禦寇盜。景佑、殿本都作「徒」,此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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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漢書敘例漢書捲一上高帝紀第一上
漢書捲一下高帝紀第一下漢書捲二惠帝紀第二
漢書捲三高後紀第三漢書捲四文帝紀第四
漢書捲五景帝紀第五漢書捲六武帝紀第六
漢書捲七昭帝紀第七漢書捲八宣帝紀第八
漢書捲九元帝紀第九漢書捲十成帝紀第十
漢書捲十一哀帝紀第十一漢書捲十二平帝紀第十二
漢書捲十三異姓諸侯王表第一漢書捲十四諸侯王表第二
漢書捲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漢書捲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漢書捲十六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漢書捲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漢書捲十八外戚恩澤侯表第六漢書捲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漢書捲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漢書捲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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