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本人來說,《人生的親戚》也是一部特別的小說。某大報那位誰都知道的大牌記者曾說過一番涉及我人格的話語--話雖如此,與其倒是沒有個人交往--從沒有讀過這傢夥的小說,之所以這麽說,是由於在前面的話引子裏"粗口惡言駡詈讒謗"綿長不絶。有一段時期,我曾因此而第一次出現憂鬱癥似的狀態,這種狀態最近叫做耗盡②,以往的老話則叫做憂鬱癥③。當時,為了進行自我治療,我决定試着用不同手法來寫與此前的小說世界完全不同的內容。由於每天早晨起床時最為沉鬱,便一睜開眼睛就馬上起床並立即寫那部小說。下午,或閱讀平日裏一直在看着的書籍,或寫一些隨筆。總之,早晨的時間被集中用來寫那部小說,所以衹用了大約三個月便完成了。原本我就憧憬英雄豪氣且詼諧幽默,卻深陷悲劇之中的那種女性。可實際上並不存在這種原型,便以此前看到的那些素描之積纍構成了細部。寫完這部小說後,在那之前的憂鬱癥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獲得諾貝爾文學奬那會兒,剛纔說到的那位大牌記者還出了一本題為《大江健三郎的人生》那本鮮紅封皮的書。不久之後,我告訴亦為精神科醫生的作傢加賀乙彥,說是自己藉助那種做法已經超越了憂鬱癥。於是他就診斷說:那麽一大早起床工作,不就是狂躁病嗎(笑)?
"人生的親戚"這句話,是我在墨西哥請同僚為我講解西班牙語小說時發現的。Parientes de la vida,說是叫做"悲傷"……某一種悲傷,讓人非常為難,卻無法將其從自己身上割去,這就有點兒像麻煩的親戚,那樣一種悲傷糾纏着人生--那就是這部小說的主題。我想寫的就是伴隨巨大的悲傷一同生活、生氣勃勃地吸引着人們關註的那種女性的生活方式。
小說的主人公麻裏惠有兩個身患殘疾的孩子,這兩個孩子經過合謀,從一處海岸的斷崖上,智障卻是身體壯實的哥哥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弟弟,兩人一同跳進海裏。作品裏發生的這起事件,是能夠想象出的最為悲慘的變故,我設定的就是這樣一起悲劇。遭遇了如此之大的悲傷後,身為母親的主人公將如何獨自活下去?衹要她還活着,那悲傷就難以剋服,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被"人生的親戚"那個悲傷所糾纏,同時堅強地生活下去。當時我所想象的,就是這麽一個嘗試。後來她參加了帶有宗教性質的團體,為了在海外從事工作而去了海外。她在墨西哥的農場勞動期間卻患了癌癥,但是直至最後也沒有屈服。在墨西哥,她還為自己拍攝了滑稽的性愛照片,送給了一直甘為自己服務的三個青年,顯示了這令人不可思議的幽默之後,她死去了。
--瑪利惠還對"我"提出了極為大膽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