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匯評證道西遊記   》 第七十回 妖魔寶放煙沙火悟空計盜紫金鈴      吳承恩 Wu Chengen

  【李本總批:這猴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
  【澹漪子曰:煙、沙、火,皆不在吾身之外。吾人一念之鬱然者,即煙也;熾然者,即火也;蓬然勃然者,即沙也。是三者豈得非魔乎?學人於此,苟欲以火攻火,以煙沙攻煙沙,則鬱然、熾然與蓬勃然者,將益燀赫而不可解,勢不得不奪魔兵而用之。然魔兵豈可以為我兵乎?故妖犼既降,則金鈴自應還之主人。風雷一過,依然太空,何染着之有?乃知所謂魔兵者,吾身之魔兵,而非麒麟山懈犭洞之賽太歲也。則所謂主人者,亦吾身之主人,而非南海之觀世音也。行者之計盜金鈴,不知費幾許騰那變化,而鈴已入手,復以躁動失之。則知真寶難得而易喪,即此可為輕弄魔兵者之戒。】
  卻說那孫行者抖擻神威,持着鐵棒,踏祥光起在空中,迎面喝道:“你是那裏來的邪魔,待往何方猖獗!”那怪物厲聲高叫道:“吾黨不是別人,乃麒麟山獬豸洞賽太歲大王爺爺部下先鋒,今奉大王令,到此取宮女二名,伏侍金聖娘娘。你是何人,敢來問我!”行者道:“吾乃齊天大聖孫悟空,因保東土唐僧西天拜佛,路過此國,知你這夥邪魔欺主,特展雄纔,治國祛邪。正沒處尋你,卻來此送命!”那怪聞言,不知好歹,展長槍就刺行者。行者舉鐵棒劈面相迎,在半空裏這一場好殺——
  棍是竜宮鎮海珍,槍乃人間轉煉鐵。凡兵怎敢比仙兵,擦着些兒神氣泄。大聖原來太乙仙,妖精本是邪魔孽。鬼祟焉能近正人,一正之時邪就滅。【李本旁批: 着眼。】那個弄風播土唬皇王,這個踏霧騰雲遮日月。丟開架子賭輸贏,無能誰敢誇豪傑!還是齊天大聖能,乒乓一棍槍先折。
  那妖精被行者一鐵棒把根槍打做兩截,慌得顧性命,撥轉風頭,徑往西方敗走。行者且不趕他,按下云頭,來至避妖樓地穴之外叫道:“師父,請同陛下出來,怪物已趕去矣。”那唐僧纔扶着君王,同出穴外,見滿天清朗,更無妖邪之氣。那皇帝即至酒席前,自己拿壺把盞,滿斟金杯奉與行者道:“神僧,權謝,權謝!”這行者接杯在手,還未回言,衹聽得朝門外有官來報:“西門上火起了!”行者聞說,將金杯連酒望空一撇,當的一聲響亮,那個金杯落地。君王着了忙,躬身施禮道:“神僧,恕罪,恕罪!是寡人不是了!禮當請上殿拜謝,衹因有這方便酒在此,故就奉耳。神僧卻把杯子撇了,卻不是有見怪之意?”行者笑道:“不是這話,不是這話。”
  少頃間,又有官來報:“好雨呀!纔西門上起火,被一場大雨,把火滅了。滿街上流水,盡都是酒氣。”【證道本夾批: 樂巴不得專美於前矣。】行者又笑道:“陛下,你見我撇杯,疑有見怪之意,非也。那妖敗走西方,我不曾趕他,他就放起火來。這一杯酒,卻是我滅了妖火,救了西城裏外人傢,豈有他意!”國王更十分歡喜加敬。即請三藏四衆,同上寶殿,就有推位讓國之意。行者笑道:“陛下,纔那妖精,他稱是賽太歲部下先鋒,來此取宮女的。他如今戰敗而回,定然報與那廝,那廝定要來與我相爭。我恐他一時興師帥衆,未免又驚傷百姓,恐唬陛下。欲去迎他一迎,就在那半空中擒了他,取回聖後。但不知嚮那方去,這裏到他那山洞有多少遠近?”國王道:“寡人曾差夜不收軍馬到那裏探聽聲息,往來要行五十餘日。坐落南方,約有三千餘裏。”行者聞言叫:“八戒、沙僧,護持在此,老孫去來。”國王扯住道:“神僧且從容一日,待安排些幹糧烘炒,與你些盤纏銀兩,選一匹快馬,方纔可去。”行者笑道:“陛下說得是巴山轉嶺步行之話。我老孫不瞞你說,似這三千裏路,斟酒在鐘不冷,就打個往回。”國王道:“神僧,你不要怪我說。你這尊貌,卻象個猿猴一般,怎生有這等法力會走路也?”行者道:
  我身雖是猿猴數,自幼打開生死路。遍訪明師把道傳,山前修煉無朝暮。
  倚天為頂地為爐,兩般藥物團烏兔。采取陰陽水火交,時間頓把玄關悟。
  全仗天罡搬運功,也憑鬥柄遷移步。退爐進火最依時,抽鉛添汞相交顧。
  攢簇五行造化生,合和四象分時度。二氣歸於黃道間,三傢會在金丹路。
  悟通法律歸四肢,本來筋鬥如神助。一縱縱過太行山,一打打過凌雲渡。
  何愁峻嶺幾千重,不怕長江百十數。衹因變化沒遮攔,一打十萬八千路!
  那國王見說,又驚又喜,笑吟吟捧着一杯禦酒遞與行者道:“神僧遠勞,進此一杯引意。”這大聖一心要去降妖,那裏有心吃酒,衹叫:“且放下,等我去了回來再飲。”好行者,說聲去,唿哨一聲,寂然不見。那一國君臣,皆驚訝不題。
  卻說行者將身一縱,早見一座高山阻住霧角,即按雲頭,立在那巔峰之上,仔細觀看,好山——
  衝天占地,礙日生雲。衝天處,尖峰矗矗;占地處,遠脈迢迢。礙日的,乃嶺頭鬆鬱鬱;生雲的,乃崖下石磷磷。鬆鬱鬱,四時八節常青;石磷磷,萬載千年不改。林中每聽夜猿啼,澗內常聞妖蟒過。山禽聲咽咽,山獸吼呼呼。山獐山鹿,成雙作對紛紛走;山鴉山鵲,打陣攢群密密飛。山草山花看不盡,山桃山果映時新。雖然倚險不堪行,卻是妖仙隱逸處。
  這大聖看看不厭,正欲找尋洞口,衹見那山凹裏烘烘火光飛出,霎時間,撲天紅焰,紅焰之中冒出一股惡煙,比火更毒,好煙!但見那:
  火光迸萬點金燈,火焰飛千條紅虹。那煙不是竈筒煙,不是草木煙,煙卻有五色:青紅白黑黃。熏着南天門外柱,燎着靈霄殿上梁。燒得那窩中走獸連皮爛,林內飛禽羽盡光。但看這煙如此惡,怎入深山伏怪王!
  大聖正自恐懼,又見那山中迸出一道沙來。好沙,真個是遮天蔽日!你看——
  紛紛絯絯遍天涯,鄧鄧渾渾大地遮。細塵到處迷人目,粗灰滿𠔌滾芝麻。
  採藥仙僮迷失伴,打柴樵子沒尋傢。手中就有明珠現,時間颳得眼生花。
  這行者衹顧看玩,不覺沙灰飛入鼻內,癢斯斯的,打了兩個噴嚏,即回頭伸手,在岩下摸了兩個鵝卵石,塞住鼻子,搖身一變,變做一個攢火的鷂子,飛入煙火中間,驀了幾驀,卻就沒了沙灰,煙火也息了。急現本象下來。又看時,衹聽得丁丁東東的一個銅鑼聲響,卻道:“我走錯了路也!這裏不是妖精住處。鑼聲似鋪兵之鑼,想是通國的大路,有鋪兵去下文書。且等老孫去問他一問。”
  正走處,忽見是個小妖兒,擔着黃旗,背着文書,敲着鑼兒,急走如飛而來,行者笑道:“原來是這廝打鑼。他不知送的是什麽書信,等我聽他一聽。”好大聖,搖身一變,變做個猛蟲兒,輕輕的飛在他書包之上,衹聽得那妖精敲着鑼,緒緒聒聒的自念自誦道:【證道本夾批: 自言自語妙!此即天理發現處也。】“我傢大王忒也心毒,三年前到朱紫國強奪了金聖皇后,一嚮無緣,未得沾身,衹苦了要來的宮女頂缸。兩個來弄殺了,四個來也弄殺了。前年要了,去年又要;今年又要;今年還要,卻撞個對頭來了。那個要宮女的先鋒被個什麽孫行者打敗了,不發宮女。我大王因此發怒,要與他國爭持,教我去下什麽戰書。這一去,那國王不戰則可,戰必不利。我大王使煙火飛沙,那國王君臣百姓等,莫想一個得活。那時我等占了他的城池,大王稱帝,我等稱臣,雖然也有個大小官爵,衹是天理難容也!”【李本旁批: 着眼。】【證道本夾批: 不但天理難容,恐齊天之人亦不容。】行者聽了,暗喜道:“妖精也有存心好的,似他後邊這兩句話說天理難容,【李本旁批: 妖精尚說天理,世人倒把天理擱起!】卻不是個好的?但衹說金聖皇后一嚮無緣,未得沾身,此話卻不解其意。等我問他一問。”嚶的一聲,一翅飛離了妖精,轉嚮前路,有十數裏地,搖身一變,又變做一個道童——
  頭輓雙抓髻,身穿百衲衣。手敲魚鼓簡,口唱道情詞。
  轉山坡,迎着小妖,打個起手道:“長官,那裏去?送的是什麽公文?”那妖物就象認得他的一般,住了鑼槌,笑嘻嘻的還禮道:“我大王差我到朱紫國下戰書的。”行者接口問道:“朱紫國那話兒,可曾與大王配合哩?”小妖道:“自前年攝得來,當時就有一個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與金聖宮妝新。他自穿了那衣,就渾身上下都生了針刺,我大王摸也不敢摸他一摸。但輓着些兒,手心就痛,不知是甚緣故,自始至今,尚未沾身。早間差先鋒去要宮女伏侍,被一個什麽孫行者戰敗了。大王奮怒,所以教我去下戰書,明日與他交戰也。”行者道:“怎的大王卻着惱呵?”小妖道:“正在那裏着惱哩。你去與他唱個道情詞兒解解悶也好。”【李本旁批: 趣。】
  行者拱手抽身就走,那妖依舊敲鑼前行。行者就行起兇來,掣出棒,復轉身,望小妖腦後一下,可憐就打得頭爛血流漿迸出,皮開頸折命傾之!收了棍子,卻又自悔道:“急了些兒!不曾問他叫做什麽名字,罷了!”卻去取下他的戰書藏於袖內,將他黃旗、銅鑼,藏在路旁草裏,因扯着腳要往澗下扌卒時,衹聽當的一聲,腰間露出一個鑲金的牙牌,牌上有字,寫道:
  心腹小校一名,有來有去。五短身材,傣撻臉,無須。長用懸挂,無牌即假。
  行者笑道:“這廝名字叫做有來有去,這一棍子,打得有去無來也!”將牙牌解下,帶在腰間,欲要扌卒下屍骸,卻又思量起煙火之毒,且不敢尋他洞府,即將棍子舉起,着小妖胸前搗了一下,挑在空中,徑回本國,且當報一個頭功。你看他自思自念,唿哨一聲,到了國界。
  那八戒在金鑾殿前,正護持着王師,忽回頭看見行者半空中將個妖精挑來,他卻怨道:“噯!不打緊的買賣!早知老豬去拿來,卻不算我一功?”說未畢,行者按落雲頭,將妖精扌卒在階下。八戒跑上去就築了一鈀道:“此是老豬之功!”行者道:“是你甚功?”八戒道:“莫賴我,我有證見!你不看一鈀築了九個眼子哩!”行者道:“你看看可有頭沒頭。”八戒笑道:“原來是沒頭的!我道如何築他也不動動兒。”行者道:“師父在那裏?”八戒道:“在殿裏與王敘話哩。”行者道:“你且去請他出來。”八戒急上殿點點頭,三藏即便起身下殿,迎着行者。行者將一封戰書揣在三藏袖裏道:“師父收下,且莫與國王看見。”說不了,那國王也下殿,迎着行者道:“神僧孫長老來了!拿妖之事如何?”行者用手指道:“那階下不是妖精?被老孫打殺了也。”國王見了道:“是便是個妖屍,卻不是賽太歲。賽太歲寡人親見他兩次:身長丈八,膊闊五停,面似金光,聲如霹靂,那裏是這般鄙矮。”行者笑道:“陛下認得,果然不是,這是一個報事的小妖撞見老孫,卻先打死,挑回來報功。”國王大喜道:“好,好,好!該算頭功!寡人這裏常差人去打探,更不曾得個的實。似神僧一出,就捉了一個回來,真神通也!”叫:“看暖酒來!與長老賀功。”行者道:“吃酒還是小事,我問陛下,金聖宮別時,可曾留下個什麽表記?你與我些兒。”那國王聽說表記二字,卻似刀劍剜心,忍不住失聲淚下,說道:【證道本夾批: 言之凄然。】
  當年佳節慶朱明,太歲兇妖發喊聲。強奪禦妻為壓寨,寡人獻出為蒼生。
  更無會話並離話,那有長亭共短亭!表記香囊全沒影,至今撇我苦伶仃!
  行者道:“陛下在邇,何以為惱?那娘娘既無表記,他在宮內,可有什麽心愛之物,與我一件也罷。”國王道:“你要怎的?”行者道:“那妖王實有神通,我見他放煙、放火、放沙,果是難收。縱收了,又恐娘娘見我面生,不肯跟我回國。須是得他平日心愛之物一件,他方信我,我好帶他回來,為此故要帶去。”國王道:“昭陽宮裏梳妝閣上,有一雙黃金寶串,原是金聖宮手上帶的,衹因那日端午要縛五色彩綫,故此褪下,不曾帶上。【李本旁批: 好照管。】此乃是他心愛之物,如今現收在簡妝盒裏。寡人見他遭此離別,更不忍見;一見即如見他玉容,病又重幾分也。”行者道:“且休題這話,且將金串取來。如捨得,都與我拿去;如不捨,衹拿一隻去也。”國王遂命玉聖宮取出,取出即遞與國王。國王見了,叫了幾聲知疼着熱的娘娘,遂遞與行者。行者接了,套在鄂膊上。好大聖,不吃得功酒,且駕筋鬥雲,唿哨一聲,又至麒麟山上,無心玩景,徑尋洞府而去。正行時,衹聽得人語喧嚷,即伫立凝睛觀看,原來那獬豸洞口把門的大小頭目,約摸有五百名,在那裏——
  森森羅列,密密挨排。森森羅列執幹戈,映日光明;密密挨排展旌旗,迎風飄閃。虎將熊師能變化,豹頭彪帥弄精神。蒼狼多猛烈。獺象更驍雄。狡兔乖獐輪劍戟,長蛇大蟒挎刀弓。猩猩能解人言語,引陣安營識汛風。
  行者見了,不敢前進,抽身徑轉舊路。你道他抽身怎麽?不是怕他,他卻至那打死小妖之處,尋出黃旗銅鑼,迎風捏訣,想象騰那,即搖身一變,變做那有來有去的模樣,乒乓敲着鑼,大踏步,一直前來,徑撞至獬豸洞。正欲看看洞景,衹聞得猩猩出語道:“有來有去,你回來了?”行者衹得答應道:“來了。”猩猩道:“快走!大王爺爺正在剝皮亭上等你回話哩。”行者聞言,拽開步,敲着鑼,徑入前門裏看處,原來是懸崖削壁石屋虛堂,左右有琪花瑤草,前後多古柏喬鬆。不覺又至二門之內,忽擡頭見一座八窗明亮的亭子,亭子中間有一張戧金的交椅,椅子上端坐着一個魔王,真個生得惡象。但見他——
  幌幌霞光生頂上,威威殺氣迸胸前。口外獠牙排利刃,鬢邊焦發放紅煙。
  嘴上髭須如插箭,遍體昂毛似迭氈。眼突銅鈴欺太歲,手持鐵杵若摩天。
  行者見了,公然傲慢那妖精,更不循一些兒禮法,調轉臉朝着外,衹管敲鑼。【李本旁批: 妖猴。】妖王問道:“你來了?”行者不答,又問:“有來有去,你來了?”也不答應,妖王上前扯住道:“你怎麽到了傢還篩鑼?問之又不答,何也?”行者把鑼往地下一摜道:“什麽何也,何也!我說我不去,你卻教我去。行到那廂,衹見無數的人馬列成陣勢,見了我,就都叫拿妖精,拿妖精!把我揪揪扯扯,拽拽扛扛,拿進城去,見了那國王,國王便教斬了,幸虧那兩班謀士道兩傢相爭,不斬來使,把我饒了,收了戰書,又押出城外,對軍前打了三十順腿,放我來回話。他那裏不久就要來此與你交戰哩。”【李本旁批: 畫出。】妖王道:“這等說,是你吃虧了,怪不道問你更不言語。”行者道:“卻不是怎的,【證道本夾批: 如此許多做作,皆從“心腹小校”四字而生。不心腹安敢爾爾?】衹為護疼,所以不曾答應。”妖王道:“那裏有多少人馬?”行者道:“我也唬昏了,又吃他打怕了,那裏曾查他人馬數目!衹見那裏森森兵器擺列着——
  弓箭刀槍甲與衣,幹戈劍戟並纓旗。剽槍月鏟兜鍪鎧,大斧團牌鐵蒺藜。長悶棍,短窩槌,鋼叉銃鉋及頭盔。打扮得翁鞋護頂並胖襖,簡鞭袖彈與銅錘。”
  那王聽了笑道:“不打緊,不打緊!似這般兵器,一火皆空。你且去報與金聖娘娘得知,教他莫惱。今早他聽見我發狠,要去戰鬥,他就眼淚汪汪的不幹。【李本旁批: 癡妖魔。非幹妖魔癡事,還是女人更妖魔耳。】你如今去說那裏人馬驍勇,必然勝我,且寬他一時之心。”
  行者聞言十分歡喜道:“正中老孫之意!”你看他偏是路熟,轉過角門,穿過廳堂。那裏邊盡都是高堂大廈,更不似前邊的模樣,直到後面宮裏,遠見彩門壯麗,乃是金聖娘娘住處。直入裏面看時,有兩班妖狐妖鹿,一個個都妝成美女之形,侍立左右,正中間坐着那個娘娘,手托着香腮,雙眸滴淚,果然是——
  玉容嬌嫩,美貌妖嬈。懶梳妝,散鬢堆鴉;怕打扮,釵環不戴。面無粉,冷淡了胭脂;發無油,蓬鬆了雲鬢。努櫻唇,緊咬銀牙;皺蛾眉,淚淹星眼。一片心,衹憶着朱紫君王;一時間,恨不離天羅地網。誠然是:自古紅顔多薄命,懨懨無語對東風!
  行者上前打了個問訊道:“接喏。”那娘娘道:“這潑村怪,十分無狀!想我在那朱紫國中,與王同享榮華之時,那太師宰相見了,就俯伏塵埃,不敢仰視。這野怪怎麽叫聲接喏?是那裏來的這般村潑?”衆侍婢上前道:“太太息怒,他是大王爺爺心腹的小校,喚名有來有去。今早差下戰書的是他。”娘娘聽說,忍怒問曰:“你下戰書,可曾到朱紫國界?”行者道:“我持書直至城裏,到於金鑾殿,面見君王,已討回音來也。”娘娘道:“你面君,君有何言?”行者道:“那君王敵戰之言,與排兵布陣之事,纔與大王說了。衹是那君王有思想娘娘之意,有一句合心的話兒,特來上稟,奈何左右人衆,不是說處。”娘娘聞言,喝退兩班狐鹿。行者掩上宮門,把臉一抹,現了本象,【李本旁批: 一個娘娘,一個和尚,關在門裏甚是可疑。】對娘娘道:“你休怕我,我是東土大唐差往大西天天竺國雷音寺見佛求經的和尚。我師父是唐王禦弟唐三藏,我是他大徒弟孫悟空。因過你國倒換關文,見你君臣出榜招醫,是我大施三折之肱,把他相思之病治好了。排宴謝我,飲酒之間,說出你被妖攝來,我會降竜伏虎,特請我來捉怪,救你回國。那戰敗先鋒是我,打死小妖也是我。我見他門外兇狂,是我變作有來有去模樣,捨身到此,與你通信。”【證道本夾批: 此心腹小校,卻又做娘娘心腹和尚矣。】那娘娘聽說,沉吟不語。行者取出寶串,雙手奉上道:“你若不信,看此物何來?”【證道本夾批: 所以寶串不可少。】娘娘一見垂淚,下座拜謝道:“長老,你果是救得我回朝,沒齒不忘大恩!”
  行者道:“我且問你,他那放火、放煙、放沙的,是件什麽寶貝?”娘娘道:“那裏是甚寶貝!乃是三個金鈴。他將頭一個幌一幌,有三百丈火光燒人;第二個幌一幌,有三百丈煙光熏人;第三個幌一幌,有三百丈黃沙迷人。煙火還不打緊,衹是黃沙最毒,若鑽入人鼻孔,就傷了性命。”行者道:“利害,利害!我曾經着,打了兩個嚏噴,卻不知他的鈴兒放在何處?”娘娘道:“他那肯放下,衹是帶在腰間,行住坐臥,再不離身。”行者道:“你若有意於朱紫國,還要相會國王,把那煩惱憂愁,都且權解,使出個風流喜悅之容,與他敘個夫妻之情,教他把鈴兒與你收貯。待我取便偷了,降了這妖怪,那時節,好帶你回去,重諧鸞鳳,共享安寧也。”那娘娘依言。
  這行者還變作心腹小校,開了宮門,喚進左右侍婢。娘娘叫:“有來有去,快往前亭,請你大王來,與他說話。”好行者,應了一聲,即至剝皮亭對妖精道:“大王,聖宮娘娘有請。”妖王歡喜道:“娘娘常時衹駡,怎麽今日有請?”行者道:“那娘娘問朱紫國王之事,是我說他不要你了,他國中另扶了皇后。娘娘聽說,故此沒了想頭,方纔命我來奉請。”【李本旁批: 妙猴。】【證道本夾批:儀、秦無此妙舌。】妖王大喜道:“你卻中用。待我剿除了他國,封你為個隨朝的太宰。”行者順口謝恩,疾與妖王來至後宮門首。那娘娘歡容迎接,就去用手相攙,那妖王喏喏而退道:“不敢,不敢!多承娘娘下愛,我怕手痛,不敢相傍。”娘娘道:“大王請坐,我與你說。”妖王道:“有話但說不妨。”娘娘道:“我蒙大王辱愛,今已三年,未得共枕同衾,也是前世之緣,做了這場夫妻。誰知大王有外我之意,不以夫妻相待。我想着當時在朱紫國為後,外邦凡有進貢之寶,君看畢,一定與後收之。你這裏更無什麽寶貝,左右穿的是貂裘,吃的是血食,那曾見綾錦金珠!衹一味鋪皮蓋毯,或者就有些寶貝,你因外我,也不教我看見,也不與我收着。【李本旁批: 這娘娘甚用得。】且如聞得你有三個鈴鐺,想就是件寶貝,你怎麽走也帶着,坐也帶着?你就拿與我收着,待你用時取出,未為不可。此也是做夫妻一場,也有個心腹相托之意。如此不相托付,非外我而何?”妖王大笑陪禮道:“娘娘怪得是,怪得是!寶貝在此,今日就當付你收之。”便即揭衣取寶。行者在旁,眼不轉睛看着那怪揭起兩三層衣服,貼身帶着三個鈴兒。他解下來,將些綿花塞了口兒,把一塊豹皮作一個包袱兒包了,遞與娘娘道:“物雖微賤,卻要用心收藏,切不可搖幌着他。”娘娘接過手道:“我曉得。安在這妝臺之上,無人搖動。”叫:“小的們,安排酒來,我與大王交歡會喜,飲幾杯兒。”衆侍婢聞言,即鋪排果菜,擺上些獐犭巴鹿兔之肉,將椰子酒斟來奉上。那娘娘做出妖嬈之態,哄着精靈。
  孫行者在旁取事,但挨挨摸摸,行近妝臺,把三個金鈴輕輕拿過,慢慢移步,溜出宮門,徑離洞府。到了剝皮亭前無人處,展開豹皮幅子看時,中間一個,有茶鐘大,兩頭兩個,有拳頭大。他不知利害,就把綿花扯了,【李本旁批: 此猴性急弄不得事。】衹聞得當的一聲響區,骨都都的迸出煙火黃沙,急收不住,【證道本夾批: 此非行者性急,還是妖犼時節未到。】滿亭中烘烘火起。唬得那把門精怪一擁撞入後宮,驚動了妖王,慌忙教:“去救火,救火!”出來看時,原來是有來有去拿了金鈴兒哩。妖王上前喝道:“好賤奴!怎麽偷了我的金鈴寶貝,在此鬍弄!”叫:“拿來,拿來!”那門前虎將、熊師、豹頭、彪帥、獺象、蒼狼、乖獐、狡兔、長蛇、大蟒、猩猩,帥衆妖一齊攢簇。那行者慌了手腳,丟了金鈴,現出本象,掣出金箍如意棒,撒開解數,往前亂打。那妖王收了寶貝,傳號令,教:“關了前門!”衆妖聽了,關門的關門,打仗的打仗。那行者難得脫身,收了棒,搖身一變,變作個癡蒼蠅兒,釘在那無火處石壁上。衆妖尋不見,報道:“大王,走了賊也,走了賊也!”妖王問:“可曾自門裏走出去?”衆妖都說:“前門緊鎖牢拴在此,不曾走出。”妖王衹說:“仔細搜尋!”有的取水潑火,有的仔細搜尋,更無蹤跡。妖王怒道:“是個什麽賊子,好大膽,變作有來有去的模樣,進來見我回話,又跟在身邊,乘機盜我寶貝!早是不曾拿將出去!若拿出山頭,見了天風,怎生是好?”虎將上前道:“大王的洪福齊天,我等的氣數不盡,故此知覺了。”熊師上前道:“大王,這賊不是別人,定是那戰敗先鋒的那個孫悟空。想必路上遇着有來有去,傷了性命,奪了黃旗、銅鑼、牙牌,變作他的模樣,到此欺騙了大王也。”妖王道:“正是,正是!見得有理!”叫:“小的們,仔細搜求防避,切莫開門放出走了!”這纔是個有分教:
  弄巧翻成拙,作耍卻為真。
  畢竟不知孫行者怎麽脫得妖門,且聽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虛心而識心,已是盡心而知性矣。然性之盡者,即命之至,頓悟之後,不妨漸修之功,方能自有為而入無為,歸於形神俱妙之地。故此回言金丹下手之功,使學者鑽研火候之奧妙耳。
  《悟真篇》曰:“天地盈虛自有時,審能消息始知機。由親庚甲申明令,殺盡三屍道可期。”蓋天地造化之道,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盈而虛,虛而盈,周而復始,循環不已,消長有常,亦非人所能損益者。然陽主生,陰主殺,則其類有淑慝之分,故聖人作《易》,於其不能相無者,既以健順仁義之屬明之,而無所偏主;至其消長之際,淑慝之分,則未常不致其扶陽抑陰之意焉。修道者,若能審知盈虛之消息,乘其機而逆用之,則生甲生庚,大與天討,陰可消而陽可復,可以返本還元矣。
  “金聖宮被賽太歲攝去”,是陽極生陰,《姤》之象。《姤》卦……一陰伏於五陽之下。金聖者,純《乾》也。賽太歲者,己土。《姤》之一陰,具有己土。“部下先鋒,取宮女二名,伏侍金聖娘娘。”“二名”為偶,仍成一陰之象,以一陰而扶侍衆陽,將欲漸進而消陽,此明禍之先見者。“行者一棒把根槍打為兩截”,是順而止之,防陰於未發之先也。何以行者聞西門火起,而以酒滅火乎?《姤》則真陽內陷,火上炎而水下流,火水未濟,五行順行,法界火坑,識神因靈生妄;順止其《姤》,則假陰消去,火歸元而水上潮,水火相濟,五行顛倒,大地七寶,元神藉妄歸真。金丹大竅正在於此,其中有大作大用,呼吸感應之妙,非一切旁門,巴山轉嶺,遷延歲月者所可知。行者說出“天為鼎。地為爐,搏烏兔,采陰陽,天罡搬運,鬥柄遷移,攢簇五行,合和四象,二氣歸黃道,三傢會金丹”一篇言語,盡是天機。
  “大聖一心降妖,無心吃酒,呼哨一聲,寂然不見。”可見聖人作事純一不二,寂然不動,感而遂通,非可以形跡觀也。“山凹裏迸出煙火惡沙,行者變作一個鑽火鷂子,飛人煙火中,摹了幾摹,就沒了沙灰。”此精一執中,入虎穴探虎子,火裏栽蓮之真法力。彼執空避妖之流,妖且不敢見,況能入煙火沙灰之中乎?然僅能沒沙灰煙火而不知其妖之巢穴,則真寶在妖,而終不為我用,何濟於事?此行者不得不於送文書之小妖審問個消息也。
  一變為蜢蟲兒,暗聽出傷生奪位,衹是天理難容;再變為小道童,明問出無緣沾身,係有仙衣裝新。噫!金丹大道,差之毫發,失之千裏。良心發現,須要幽冥中度出;長生妙訣,還嚮神仙處求來。古人謂“性要悟,命要傳,莫把金丹當等閑”者,正是此意。妙哉!“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與金聖宮裝新”者,是攢簇五行,革故鼎新,始則有為也。“穿了那農,渾身上下生了針刺”者,“針”與“真”同音,是披服有日,渾身一真,終則無為也。這個有為無為之道,皆神仙口傳心授之秘,非一切在聲色中用心意者,所敢妄想揣摸而知,得以沾身點污者?特以修其門戶,真假相混,邪正相雜,若不得真傳,或誤認陰陽為男女之陰陽,流於禦女閨丹之術,冒然下手,憑心造作,“但攙着些兒,手心就痛”,未取於人,早傷其己,適以自招惱悶,何濟於事乎?
  “行者一棒打殺有來有去”,正示其死心忘意,去聲色而不來聲色也,故曰:“有去無來”。何以見之?“心腹小校,擔着黃旗”,非心意乎?“五短身材,疙瘩臉,無須”,敲鑼非聲色乎?“長川懸挂,無牌即假”,非心意懸挂聲色,以有為真,以無為假乎?“行者將棍子着小妖胸前搗了一下,挑在空中,徑回本國。”以見執心用意者,回頭一着,勢必四大歸空,一靈不返,可畏可怕。所獨異者,僅打死一小妖,何足為功,而披頭功乎?殊不知古今來,多少英雄豪傑,不能完成大道者,皆因認心意為道,以妖作主,來來去去,懸虛不實,所以無有結果。打死有來有去,是欲去假境而歸實地,閉死戶而開生門,謂之頭功,誰曰不宜?此個理路,若非在心君之處辨別個真假,如何得知?故國王見了道;“是便是個妖屍,卻不是賽太歲。”又云:“好!好!好!該算頭功。”其提醒學人者多矣。
  何以行者將一封戰書,揣在三藏袖裏,不與國王看見乎?如雲戰書無用,則即置之不言,何以揣在袖裏?如雲戰書有用,何以不使國王看見?悟一子註為:“戰書內,即打殺有來有去之妙。”若果是打殺有來有去之妙,有來有去已死,何妨與國王看見以示其妙?而奚必於伏魔歸聖之後,方纔拿出與國王看見?及其拿出,又不言書中之意,於此可知別有奧妙,而非打殺有來有去之妙也。
  夫金丹大道,乃袖裏機關,衹可自知,不可人見。戰書乃有為之事,有為者,盜鴻蒙未判之始氣以為我有,奪天地未分之生機以為我用。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如此機關,豈可令人見之耶?前之揣在袖裏,不與看者,“始而有作人難見”也;後之取回金聖,與看者,“及至無為衆始知”也。下文之計盜金鈴,收伏魔王,取回金聖,總是一封戰書,總是五彩仙衣,總是有為妙道。仙翁恐人不識,於結尾寫出“紫陽解脫棕衣”一案,以示戰書之意,係《悟真》從有為而入無為之妙旨。彼世之迷徒,但見無為為要妙,豈知有作是根基乎?
  有作之道,乃調和陰陽之道。三豐雲:“金隔木,汞隔鉛,陽寡陰孤各一邊。世上陰陽男配女,生子生孫代代傳。順為凡,逆為仙,衹在中間顛倒顛。”蓋生仙之道與男女生人之道無異,世道非男女交合不能生育,仙道非陰陽混成不能結胎。所爭者順逆不同,仙凡相隔耳。獨是男女非媒婢不能相合,陰陽非黃婆不能取信。猶竜氏雲:“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杳兮冥兮,其中有精;其情甚真,其中有信。”是信者,陰陽相通之寶,若不得其信,無以示同心而別真假,真者未為我用,假者終難降伏。
  “行者要金聖心愛之物,國王取出一雙黃金寶串遞與。”串者,二中相連,如連環而不可解,正恍惚杳冥中之物,乃陰陽交感之信寶,”故為金聖心愛之物,亦為國王疼熱之物。得此真寶,取彼歡心,則以己合人,彼此扶持,可來去於陰陽之中,不為陰陽所拘矣。“行者變有來有去,一直前進,經至獬豸洞,入於剝皮亭。”彼一切猩猩通人言語,僅在話頭上求者,安能窺其機關?“剝皮亭”者,即《剝》卦也。《剝》卦……上《艮》下《坤》,下五陰而上一陽。“一座八窗明亮的亭子”即《剝》之初六、六二、六三、六四也;“中間有一張戧金的交椅”,即《剝》之六五也;“椅子上坐着一個魔王”,即《剝》之上一陽爻也。夫《剝》者,《姤》之漸,《復》之機。
  “行者見了魔王,公然傲慢,不循禮法,調轉臉,嚮外打鑼,數問不答。摜下鑼道:‘什麽“何也,何也”!’”是大公無私,出乎禮法之外,在聲色而不着聲色也。其曰:“到那廂,亂叫拿妖精,打順腿”等語,是欲順而止之,不使順而行之也。然順而止之之道,須要內外一情相通方能濟事。“行者進後富見娘娘,現了本相,自稱國王請來降妖,救娘娘回宮,娘娘沉思不信”,是外信不通,而內情不應也;“行者奉上寶串”,是外信已通於內矣;“姐姐見了寶串,下坐禮拜道:‘若能救我回宮,感恩不淺。’”是內信已通於外矣,內外信通,彼此扶持,可以下手施為,順而止之,藉假救真矣。
  “三個金鈴”,即精氣神上藥三品之真靈也。但此真靈,先天入於後天,變為有質之物,無情化為陰精而出砂,元神化為識神而生火,元氣化為濁氣而生煙,聖寶化為魔寶矣。既為魔寶,稍有搖動,煙火黃砂俱出,作業百端。性命即傷。修行者,若欲復真,莫失除假;若欲除假,莫先盜轉金鈴。盜鈴之法,即順而止之之法;順而止之之法,即《悟真》所云:“順其所欲,漸次導之也。
  “行者仍變心腹小妖,哄請妖王,妖王欲奪了國,即封為大臣,行者順口謝恩”,順其所欲也;“娘娘歡喜迎接,說出夫妻有個心腹相托之義”,順其所欲也。惟能順其所欲,妖精不覺將鈴兒,交遞娘娘之手矣。娘娘哄着精靈,行者在旁取事,妖寶已轉為聖寶也。但這個順欲漸導之功,須要知其有利亦有害。利者,用柔道也。害者,用剛道也。
  “行者不知利害,扯去綿花,放出煙火黃沙”,是不能漸次用柔,急欲成功,自取其災,即《剝》之‘小人剝廬’也;“行者知其難以脫身,又變為癡蒼蠅兒,釘在無火石壁上,群妖仔細搜尋,不見蹤跡”,是棄剛而就於柔,不識不知,氣質俱化,為群陰所載,而已不為妖精所傷,即《剝》之‘君子得輿’之象。噫!總是一順,急躁,衹知順而不知止;柔弱,外雖順而內實止。順之是非,能止不能止分之。
  “妖王說:‘是個什麽賊子,乘機盜我寶貝?’”,虎將上前道:‘這喊不是別人,定是那敗先鋒的孫悟空。想必路上遇着有來有去,傷了性命,奪了銅鑼旗牌,到此欺騙大王也。’”噫!順而止之之一法,悟得者,空而不空,不空而空,能以盜陰陽,竊造化,轉生殺,逆氣機,藉假復真,依真化假,來去於聲色場中,隨機應變,而不可以形跡窺之。所謂“衹此一乘法,餘二俱非真。”彼一切不知真空妙有,順止之大法,僅在有蹤有跡處搜尋着,安足語此?故結曰:“弄巧反成拙,作耍卻為真。”蓋“弄巧反成拙”者,順而剝之,“小人剝廬”也;“作耍卻為真”者,順而止之,“君子得輿”也。《剝》之時義大矣哉!
  詩曰:
  精神與氣藥三般,為聖為魔在此間。
  不聞個中機秘事,心忙怎得盜靈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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