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七十回　猛張飛智取瓦口隘　老黃忠計奪天蕩山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毛批：數回之前，方寫關公飲酒，此處又接寫翼德飲酒。單刀赴會之飲，是飲他人之酒；瓦口寨前之飲，是飲自己之酒。關公之飲酒是膽，翼德之飲酒是智；關公之飲酒是豪，翼德之飲酒是巧。夫以膽而飲，飲又可以壯膽；以豪而飲，飲又可以助豪。若欲以酒而行其巧與智則難矣。膽與豪，則與酒相近者也；巧與智，是不與酒相近者也。不與酒相近，而卒能於酒中用之，則飲如張公更不可及。
　　張郃草草用兵，誤以張飛之用兵為草草耳。乃合之驕，方視之如草；而飛之智，則又以草為人。始知其醉之非真醉也。若使醉為真醉，則真張飛無異草張飛；惟醉非真醉，故草張飛能賺真 張郃，而真張郃反似草張飛耳。今日以醉取瓦口之張飛，大非昔日以醉失徐州之張飛，是前後竟有兩張飛也。而今日賺張郃之張飛，即前日賺嚴顔之張飛，是前後原無兩張飛也。乃其賺嚴顔者，林木前後，張飛有兩；賺 張郃者，寨門內外，張飛又有兩。疑鬼疑神，幾有同於左慈身外身也者，張公其酒中之仙乎？
　　《詩》稱：“方叔元老。”《易．係》：“師貞丈人。”將之貴用老成人也明矣。然用老而以少者佐之，尤不若以老佐老之為妙也。有馬首欲東之欒黶，則先軫不能行其意；有仡仡勇夫之三帥，則蹇叔不能用其謀。黃忠之請嚴顔為副，有以哉！
　　兵有貴於誘敵者，彼以我為莽，而我即誘之以粗疏；彼以我為老，而我即誘之以怯弱是也。然有誘兵居其前，必更有奇兵繞其後而後勝，如翼德、漢升皆以小路取關之背，斯則其兵之奇者矣。故無誘不能用奇，而無奇亦不可用誘。】
　　卻說張郃部兵三萬，分為三寨，各傍山險：一名岩渠寨，一名蒙頭寨。一名蕩石寨。當日張郃於三寨中，各分軍一半去取巴西，留一半守寨。早有探馬報到巴西，說張郃引兵來了。張飛急喚雷同商議。銅曰：“閬中地惡山險，可以埋伏。將軍引兵出戰，我出奇兵相助，合可擒矣。”【毛夾批：彼分三寨，我分兩路，以兩對三，將名雷同，用軍卻不雷同。】【贄眉批： 是。】【鐘眉批：同亦有見。】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同去訖。飛自引兵一萬，離閬中三十裏，與張郃兵相遇。兩軍擺開，張飛出馬，單搦張郃。合挺槍縱馬而出。【毛夾批：張與張同，槍與槍同，副將名雷同，主將亦是雷同。】戰到二十餘合，合後軍忽然喊起：原來望見山背後，有蜀兵旗幡，故此擾亂。【毛夾批：雷同伏兵，先用虛寫。】張郃不敢戀戰，撥馬回走。張飛從後掩殺。前面雷同又引兵殺出。兩下夾攻，郃兵大敗。張飛、雷同連夜追襲，直趕到岩渠山。 張郃仍舊分兵守住三寨，多置擂木炮石，堅守不戰。張飛離岩渠十裏下寨，次日引兵搦戰。郃在山上大吹大擂飲酒，並不下山。【毛夾批：將寫張飛飲酒，先寫張郃飲酒。】張飛令軍士大駡，郃衹不出。飛衹得還營。次日，雷同又去山下搦戰，郃又不出。雷同驅軍士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雷同急退。蕩石、蒙頭兩寨兵出，殺敗雷同。次日，張飛又去搦戰， 張郃又不出。飛使軍人百般穢駡，郃在山上亦駡。【毛夾批：彼亦駡，此亦駡，不是相殺，竟是鬥口。】【漁眉批： 不是相殺，卻是鬥口。】張飛尋思，無計可施。相拒五十餘日，飛就在山前紮住大寨，每日飲酒飲至大醉，坐於山前辱駡。【毛夾批：彼飲酒，此亦飲酒，不是相殺，竟是較量。】玄德差人犒軍，見張飛終日飲酒，使者回報玄德。玄德大驚，忙來問孔明。孔明笑曰：“原來如此！軍前恐無好酒；成都佳釀極多，可將五十甕作三車裝，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毛夾批：不是知趣，卻是知機。○管公明談《易》，清酒三升；張翼德破敵，美酒五十甕。】【贄眉批： 奇。】【鐘眉批：孔明奇話。】玄德曰：“吾弟自來飲酒失事，軍師何故反送酒與他？”孔明笑曰：“主公與翼德做了許多年兄弟，還不知其為人耶？翼德自來剛強，然前於收川之時，義釋嚴顔，此非勇夫所為也。【毛夾批：又將六十一回中事一提。】今與張郃相拒五十餘日，酒醉之後，便坐山前辱駡，傍若無人：此非貪杯，乃敗張郃之計耳。”【毛夾批：在徐州時是真醉，在巴西時是假醉；玄德但知其真，孔明卻知其假。】【贄眉批（鐘眉批）： 翼德知己。】【漁眉批：“孔明知我心”，張將軍亦當作如是語。】玄德曰：“雖然如此，未可托大。可使魏延助之。”孔明令魏延解酒赴軍前，車上各插黃旗，大書“軍前公用美酒”。【毛夾批：絶妙酒旗。】【贄眉批： 奇。】【漁眉批：奇絶。】【鐘眉批：孔明奇囗（字）。】魏延領命，解酒到寨中，見張飛，傳說主公賜酒。飛拜受訖，分付魏延、雷同各引一枝人馬，為左右翼；衹看軍中紅旗起，便各進兵。【毛夾批：絶妙酒令。】教將酒擺列帳下，令軍士大開旗鼓而飲。有細作報上山來， 張郃自來山頂觀望，見張飛坐於帳下飲酒，令二小卒於面前相撲為戲。【毛夾批：絶妙下酒物。】郃曰：“張飛欺我太甚！”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令蒙頭、蕩石二寨皆出，為左右援。當夜張郃乘着月色微明，引軍從山側而下，徑到寨前。遙望張飛大明燈燭，正在帳中飲酒。【毛夾批：閱至此，衹道張飛親自誘敵。】【漁眉批： 閱至此，衹道張飛誘敵耳。】張郃當先大喊一聲，山頭擂鼓為助，直殺入中軍。但見張飛端坐不動。【贄眉批： 老張大是妙人。】【漁眉批：卻是死張飛。】【鐘眉批：老張神出鬼沒，不可方物。】張郃驟馬到面前，一槍刺倒，【毛夾批：閱至此為張飛一嚇，為張郃一喜。】卻是一個草人。【毛夾批：賺嚴顔的假張飛是活張飛，賺張郃的張飛卻是死張飛。】急勒馬回時，帳後連珠炮起。一將當先，攔住去路，睜圓環眼，聲如巨雷：乃張飛也。【毛夾批：前遙見張飛飲酒，又近見張飛端坐，又刺倒張飛在地，此處又忽然走出一個張飛，就似孫行者，者行孫也。】【漁眉批： 前者刺張飛在地，又忽走出一個張飛。】挺矛躍馬，直取張郃。兩將在火光中，戰到三五十合。張郃衹盼兩寨來救，誰知兩寨救兵，已被魏延，雷同兩將殺退，就勢奪了二寨。 張郃不見救兵至，正沒奈何，又見山上火起，已被張飛後軍奪了寨柵。張郃三寨俱失，【毛夾批：三寨之火，衹用虛寫。】衹得奔瓦口關去了。張飛大獲勝捷，【毛夾批：美酒五十甕，當於此時飲之。】【漁眉批： 美酒又當飲矣。】報入成都。玄德大喜，方知翼德飲酒是計，衹要誘張郃下山。【毛夾批（漁眉批）：方知醉張飛卻是醒張飛。】
　　卻說張郃大敗，退守瓦口關，三萬軍已折了二萬，遣人問曹洪求救。洪大怒曰：“汝不聽吾言，強要進兵，失了緊要隘口，卻又來求救！”遂不肯發兵，使人催督張郃出戰。郃心慌，【毛夾批（漁眉批：前日開大口，今日也心慌），恐應管公明之數。】衹得定計，分兩軍去關口前山僻埋伏，分付曰：“我詐敗，張飛必然趕來，汝等就截其歸路。”當日張郃引軍前進，正遇雷同。戰不數合，張郃敗走，雷同趕來。兩軍齊出，截斷回路。 張郃復回，刺雷同於馬下。【毛夾批：前次刺的是假張飛，今次刺的是真雷同。】敗軍回報張飛，飛自來與張郃挑戰。合又詐敗，張飛不趕。【毛夾批：妙。】【漁眉批： 粗中有細。妙。】郃又回戰，不數合又敗走。張飛知是計，收軍回寨，【毛夾批：飲酒後愈覺細膩，想是酒量比前更進。】【鐘眉批：老張知囗。】與魏延商議曰：“張郃用埋伏計殺了雷同，又要賺吾，何不將計就計？”【毛夾批：以翼德而知人之計，已奇；又能將人之計就已之計，更奇。】【贄眉批： 老張大是妙人。】【漁眉批：以翼德而知人之計已奇，又能將計就計，更奇。】延問曰：“如何？”飛曰：“我明日先引一軍前往，汝卻引精兵於後，待伏兵出，汝可分兵擊之。用車十餘乘，各藏柴草，塞住小路，放火燒之。【毛夾批：前既用草人，此又用草車，善於驅使草木。】吾乘勢擒張郃，與雷同報仇。”魏延領計。次日，張飛引兵前進。張郃兵又至，與張飛交鋒。戰到十合，郃又詐敗。張飛引馬步軍趕來，【毛夾批：前妙在不趕，今又妙在趕。】【漁眉批： 今又妙在趕。】合且戰且走。引張飛過山峪口，郃將後軍為前，復紮住營，與飛又戰，指望兩彪伏兵出，要圍困張飛。不想伏兵卻被魏延精兵到，趕入峪口，將車輛截住山路，放火燒車，山𠔌草木皆着，煙迷其徑，兵不得出。【毛夾批：前張魯兵敗是霧鎖，今張郃兵敗是煙迷。】張飛衹顧引軍衝突，張郃大敗，死命殺開條路，走上瓦口關，收聚敗兵，堅守不出。張飛和魏延連日攻打關隘不下。飛見不濟事，把軍退二十裏，卻和魏延自變量十騎，自來兩邊哨探小路。忽見男女數人，各背小包，於山僻路攀藤附葛而走。飛於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奪瓦口關，衹在這幾個百姓身上。”【毛夾批：其言幻絶，匪夷所思。】便喚軍士分付：“休要驚恐他，好生喚那幾個百姓過來。”軍士連忙喚到馬前。飛用好言以安其心，【毛夾批：一步細膩一步，翼德何嘗莽來。】【漁眉批： 觀此之翼德，何嘗莽來。】問其何來。百姓告曰：“某等皆漢中居民，今欲還鄉。聽知大軍廝殺，塞閉閬中官道；今過蒼溪，從梓潼山檜釿川入漢中，還傢去。”飛曰：“這條路取瓦口關遠近若何？”百姓曰：“從梓潼山小路，卻是瓦口關背後。”飛大喜，帶百姓入寨中，與了酒食；分付魏延：“引兵扣關攻打，我親自引輕騎出梓潼山攻關後。”【鐘眉批：翼德大有勝算。】便令百姓引路，選輕騎五百，從小路而進。【毛夾批：捉得幾個鄉導官。】
　　卻說張郃為救軍不到，心中正悶。人報魏延在關下攻打。張郃披挂上馬，卻待下山，忽報：“關後四五路火起，不知何處兵來。”【毛夾批（漁眉批）：如亞夫將軍從天而降。】郃自領兵來迎。旗開處早見張飛。郃大驚，急往小路而走。馬不堪行。後面張飛追趕甚急，郃棄馬，【漁眉批： 愛喪其馬矣。】上山尋徑而逃，方得走脫。【毛夾批：前則“踴躍用兵”，今則“爰喪其馬”矣。】隨行衹有十餘人。步行入南鄭，見曹洪。洪見張郃衹剩下十餘人，大怒曰：“吾教汝休去，汝取下文狀要去；今日折盡大兵，尚不自死，還來做甚！”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毛夾批（漁眉批）：前以張飛為小兒，今卻被小兒騙了。】行軍司馬郭淮諫曰：“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張郃雖然有罪，乃魏王所深愛者也，不可便誅。可再與五千兵，徑取葭萌關，牽動其各處之兵，漢中自安矣。【毛夾批：前張魯使馬超取葭萌關，在玄德背後；今郭淮使張郃取葭萌，亦在翼德背後。】如不成功，二罪俱罰。”曹洪從之，又與兵五千，教張郃取葭萌關。郃領命而去。
　　卻說葭萌關守將孟達、霍峻，知張郃兵來。霍峻衹要堅守；孟達定要迎敵，引軍下關與張郃交鋒，大敗而回。【毛夾批：先寫孟達之敗，以反襯黃忠之勝；先寫孟達之真敗，以正襯黃忠之假敗。】霍峻急申文書到成都。玄德聞知，請軍師商議。孔明聚衆將於堂上，問曰：“今葭萌關緊急，必須閬中取翼德，方可退張郃也。”【贄眉批： 妙，妙。】【鐘眉批：一激。】法正曰：“今翼德兵屯瓦口，鎮守閬中，亦是緊要之地，不可取回。帳中諸將內選一人去破張郃。”孔明笑曰：“張郃乃魏之名將，非等閑可及。除非翼德，無人可當。”【毛夾批：慣用激將之法。】【贄眉批： 妙，妙。】【漁眉批：慣用反跌法。】【鐘眉批：二激。】忽一人厲聲而出曰：“軍師何輕視衆人耶？吾雖不纔，願斬張郃首級，獻於麾下。”衆視之，乃老將黃忠也。【毛夾批：激出一個老的來。】【漁眉批： 一個老的激出來了。】孔明曰：“漢升雖勇，爭奈年老，恐非張郃對手。”【毛夾批（漁眉批）：索性竭力一激。】【贄眉批： 妙，妙。】【鐘眉批：三激。】忠聽了，白發倒竪而言曰：“某雖老，兩臂尚開三石之弓，渾身還有千斤之力：豈不足敵張郃匹夫耶！”孔明曰：“將軍年近七十，如何不老？”【毛夾批：妙在（漁眉批：）衹是反激。】忠趨步下堂，取架上大刀，輪動如飛；壁上硬弓，連拽折兩張。【毛夾批：廉將軍不獨善飯。】孔明曰：“將軍要去，誰為副將？”忠曰：“老將嚴顔，可同我去。【毛夾批：老的又請出一個老的來。○黃忠請嚴顔為副，大有意思。】【漁眉批： 假尋老將做幫手，妙，妙。】但有疏虞，先納下這白頭。”【贄眉批： 漢升本老，軍師激之，自少壯矣。】【鐘眉批：漢升有老壯志。】玄德大喜，即時令嚴顔、黃忠去與張郃交戰。趙雲諫曰：“今張郃親犯葭萌關，軍師休為兒戲。若葭萌一失，益州危矣。何故以二老將當此大敵乎？”【毛夾批：玄德不知張飛，子竜亦不知黃忠；一則疑其莽，二則慮其老。】【漁眉批： 子竜不知黃忠，慮其老也。】孔明曰：“汝以二人老邁，不能成事，吾料漢中必於此二人手內可得。”【鐘眉批：已定料了。】趙雲等各各哂笑而退。
　　卻說黃忠、嚴顔到關上，孟達、霍峻見了，心中亦笑孔明欠調度：“是這般緊要去處，如何衹教兩個老的來？”【毛夾批：有子竜笑之，又有孟達、霍峻笑之，愈顯下文得勝之奇。】黃忠謂嚴顔曰：“你可見諸人動靜麽？他笑我二人年老，今可建奇功，以服衆心。”【毛夾批（漁眉批）：老將又激老將。】嚴顔曰：“願聽將軍之令。”兩個商議定了。黃忠引軍下關，與張郃對陣。張郃出馬，見了黃忠，笑曰：“你許大年紀，猶不識羞，尚欲出戰耶！”【毛夾批：前欺張飛為小兒，以為小兒則欺之；以為老夫則又欺之。既欺小又欺老，安得不敗。】忠怒曰：“竪子欺吾年老！吾手中寶刀卻不老！”【毛夾批：妙語。】【贄眉批（鐘眉批）： 好壯語。】【漁眉批：俱是妙語。】遂拍馬嚮前與合决戰。二馬相交，約戰二十餘合，忽然背後喊聲起：原來是嚴顔從小路抄在張郃軍後。兩軍夾攻， 張郃大敗。【毛夾批：嚴顔虛寫，來得突兀。○此即前兩個商議之計，妙在前不明寫，此方寫明。】連夜趕去，張郃兵退八九十裏。黃忠、嚴顔收兵入寨，俱各按兵不動。曹洪聽知張郃輸了一陣，又欲見罪。郭淮曰：“張郃被迫，必投西蜀；今可遣將助之，就如監臨，使不生外心。”【毛夾批：郭淮亦善於將將。】【贄眉批： 大是。】【鐘眉批：郭淮大是。】曹洪從之，即遣夏侯惇之侄夏侯尚並降將韓玄之弟韓浩，二人引五千兵，前來助戰。二將實時起行。到張郃寨中，問及軍情，合言：“老將黃忠，甚是英雄，更有嚴顔相助，不可輕敵。”【毛夾批：此時卻讓他一分。】韓浩曰：“我在長沙，知此老賊利害。他和魏延獻了城池，害吾親兄，今既相遇，必當報 仇！”【毛夾批：照應五十三回中事。】遂與夏侯尚引新軍離寨前進。原來黃忠連日哨探，已知路徑。嚴顔曰：“此去有山，名天蕩山，山中乃是曹操屯糧積草之地。若取得那個去處，斷其糧草，漢中可得也。”【毛夾批：亦是老謀深算。】【贄眉批： 大是。】【漁眉批：老謀深算。】【鐘眉批：嚴顔老成長慮。】忠曰：“將軍之言，正合吾意。可與吾如此如此。”嚴顔依計，自領一枝軍去了。【毛夾批：妙在此處不敘明，留待後見。】【贄眉批： 老將勝人，衹是拿得定，算得到，此所技養（？）也。讀者試猜真乎？假乎？】
　　卻說黃忠聽知夏侯尚、韓浩來，遂引軍馬出營。韓浩在陣前，大駡黃忠：“無義老賊！”拍馬挺槍，來取黃忠。夏侯尚便出夾攻。黃忠力戰二將，各鬥十餘合，黃忠敗走。二將趕二十餘裏，奪了黃忠寨。忠又草創一營。次日，夏侯尚、韓浩趕來，忠又出陣，戰數合又敗走。【毛夾批：讀者至此，試掩捲猜之，真乎？假乎？】【漁眉批： 讀者試猜真乎？假乎？】二將又趕二十餘裏，奪了黃忠營寨，喚張郃守後寨。合來前寨諫曰：“黃忠連退二日，於中必有詭計。”夏侯尚叱張郃曰：“你如此膽怯，可知屢次戰敗！今再休多言，看吾二人建功！”【毛夾批：前是曹洪把細，張郃粗莽；今又是張郃把細，夏侯尚粗莽。】【贄眉批： 小兒安知老算。】張郃羞赧而退。次日，二將又戰，黃忠又敗，退二十裏；二將迤邐趕上。次日，二將兵出，黃忠望風而走，連敗數陣，【毛夾批：省筆。】直退在關上。二將扣關下寨，黃忠堅守不出。孟達暗暗發書，申報玄德，說：“黃忠連輸數陣，現今退在關上。”玄德慌問孔明。孔明曰：“此乃老將驕兵之計也。”【毛夾批：翼德詐醉知之，黃忠詐敗則又知之，孔明可謂知人。】【贄眉批（鐘眉批）： 漢升知己。】【漁眉批：張飛詐醉，黃忠詐敗，孔明已料，可謂知人之甚。】趙雲等不信。玄德差劉封來關上接應黃忠。忠與封相見，問劉封曰：“小將軍來助戰何意？”封曰：“父親得知將軍數敗，故差某來。”忠笑曰：“此老夫驕兵之計也。【毛夾批：與孔明如出一口。】【漁眉批： 與孔明一樣言語。】【鐘眉批：確是知己。】看今夜一陣，可盡復諸營，奪其糧食馬匹。此是藉寨與彼屯輜重耳。【毛夾批：以空寨換實寨，大得便宜。】今夜留霍峻守關，孟將軍可與我搬糧草奪馬匹，小將軍看我破敵！”【毛夾批：拿得定，算得到，寫黃忠的是妙人。】【贄眉批： 確是纔算。】是夜三更，忠引五千軍，開關直下。原來夏侯尚、韓浩二將，連日見關上不出，盡皆懈怠；被黃忠破寨直入，人不及甲，馬不及鞍，二將各自逃命而走，軍馬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比及天明，連奪三寨。寨中丟下軍器鞍馬無數，盡教孟達搬運入關。黃忠催軍馬隨後而進，劉封曰：“軍士力睏，可以暫歇。”忠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策馬先進。【毛夾批：寶刀不老，黃忠亦不老。】【漁眉批： 刀不老，人亦不老。】士卒皆努力嚮前。張郃軍兵，反被自傢敗兵衝動，都屯紮不住，望後而走，盡弃了許多寨柵，直奔至漢水傍。張郃尋見夏侯尚、韓浩議曰：“此天蕩山，乃糧草之所；更接米倉山，亦屯糧之地：是漢中軍士養命之源。倘若疏失，是無漢中也。當思所以保之。”【毛夾批（漁眉批）：魏延送酒，張郃護米，前後相映成趣。】夏侯尚曰：“米倉山有吾叔夏侯淵分兵守護，那裏正接定軍山，不必憂慮。【毛夾批：誰知可慮正在此。】【漁眉批： 誰知此處正可慮。】天蕩山有吾兄夏侯德鎮守，我等宜往投之，就保此山。”於是張郃與二將連夜投天蕩山來，見夏侯德，具言前事。夏侯德曰：“吾此處屯十萬兵，你可引去，復取原寨。”郃曰：“衹宜堅守、不可妄動。”忽聽山前金鼓大震，人報黃忠兵到。夏侯德大笑曰：“老賊不諳兵法，衹恃勇耳！”【毛夾批：孰知不專恃壯力，實有老謀。】【漁眉批： 少壯者恐不如老的。】郃曰：“黃忠有謀，非止勇也。”【毛夾批：已領略過矣。】【鐘眉批：張郃聞之膽寒。】德曰：“川兵遠涉而來，連日疲睏，更兼深入戰境，此無謀也。”郃曰：“亦不可輕敵，且宜堅守。”韓浩曰：“願藉精兵三千擊之，當無不剋。”德遂分兵與浩下山，黃忠整兵來迎。劉封諫曰：“日已西沉矣，軍皆遠來勞睏，且宜暫息。”【毛夾批：少年倒似老人。】【漁眉批： 少年人反疲倦了。】忠笑曰：“不然。此天賜奇功，不取是逆天也。”言畢，鼓噪大進。韓浩引兵來戰。黃忠揮刀直取浩，衹一合，斬浩於馬下。【毛夾批：入虎穴，得虎子矣。】【漁眉批： 看老將的手段。】蜀兵大喊，殺上山來。張郃、夏侯尚急引軍來迎。忽聽山後大喊，火光衝天而起，上下通紅。夏侯德提兵來救火時，正遇老將嚴顔，手起刀落，斬夏侯德於馬下。【毛夾批：張飛襲瓦口關後，卻用明寫；嚴顔襲天蕩山後，卻用暗寫。】原來黃忠預先使嚴顔引軍埋伏於山僻去處，衹等黃忠軍到，卻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着，烈焰飛騰，照耀山𠔌。【毛夾批（漁眉批）：此處方纔敘明。】嚴顔既斬夏侯德，從山後殺來。張郃、夏侯尚前後不能相顧，衹得棄天蕩山，望定軍山投奔夏侯淵去了。【毛夾批（漁眉批）：失了兩個隘口。】
　　黃忠、嚴顔守住天蕩山，捷音飛報成都。玄德聞之，聚衆將慶喜。法正曰：“昔曹操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乃留夏侯淵、張郃二將屯守，而自引大軍北還：此失計也。【贄眉批： 大是。】今張郃新敗，天蕩失守，主公若乘此時舉大兵親往徵之，漢中可定也。【贄眉批： 大是。】既定漢中，然後練兵積粟，觀釁伺隙，進可討賊，退可自守。此天與之時，不可失也。”【毛夾批：為人和亦得天時，可乘此以取地利。】【漁眉批： 有天時便可得地利。】【鐘眉批：法正之言大是。】玄德、孔明皆深然之。遂傳令趙雲、張飛為先鋒，玄德與孔明親自引兵十萬，擇日圖漢中；傳檄各處，嚴加提防。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吉日。玄德大軍出葭萌關下營，召黃忠、嚴顔到寨，厚賞之。玄德曰：“人皆言將軍老矣，惟軍師獨知將軍之能。今果立奇功。但今漢中定軍山，乃南鄭保障，糧草積聚之所；若得定軍山，陽平一路，無足憂矣。將軍還敢取定軍山否？”黃忠慨然應諾，便要領兵前去。孔明急止之曰：“老將軍雖然英勇，然夏侯淵非張郃之比也。【毛夾批（漁眉批）：又用反激法。】淵深通韜略，善曉兵機，曹操倚之為西涼藩蔽：先曾屯兵長安，拒馬孟起；【毛夾批：照應五十八回中事。】今又屯兵漢中。操不托他人而獨托淵者，以淵有將纔也。今將軍雖勝張郃，未卜能勝夏侯淵。吾欲酌量着一人去荊州，替回關將軍來，方可敵之。”【毛夾批（漁眉批）：前藉張飛激他，今天藉（又用）關公激他。】【贄眉批： 軍師又用激法，妙絶絶妙！】【鐘眉批：孔明又用激法。】忠奮然答曰：“昔廉頗年八十，尚食鬥米、肉十斤，諸侯畏其勇，不敢侵犯趙界，何況黃忠未及七十乎？【毛夾批：若如此說，則公尚是年少。】【漁眉批： 黃忠尚以少年自居。】軍師言吾老，吾今並不用副將，衹將本部兵三千人去，立斬夏侯淵首級，納於麾下。”孔明再三不容。【毛夾批：到底衹是反激，甚妙。】【漁眉批：又激他，妙！】黃忠衹是要去。孔明曰：“既將軍要去，吾使一人為監軍同去，若何？”正是：
　　請將須行激將法，少年不若老年人。
　　未知其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李贄總評：張翼德早年鹵莽，後來卻大入細，此皆孔明薫蒸之身也，所以擇人而處，處世第一件緊要事也。
　　黃、嚴二老立此奇功，可見吾人不可自老；若一自老，便真老矣。近有六七十歲連發科第者，衹是一個不自老耳；亦有二三十歲而老者，果卒見其老而無成也。老少何有定哉？衹在當人自傢老少耳。
　　孔明妙用衹是激將，真善將將者也。】
　　【鐘敬伯總評： 張翼德早年鹵莽，後來卻大入細。此皆孔明薫蒸之力。所以擇人而處，第一件緊要事也。
　　黃、嚴本老，孔明激之。便立少壯奇功。黃、顔固善將兵，孔明更善帶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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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話說三國
序言讀三國志法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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