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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 》 太平天國史 》
捲八十四 傳第四十三 各族起義傳一
羅璽綱 Luo Xigang
李文彩吳凌雲吳亞忠黃鼎鳳
李文彩
李文彩廣西橫州上南獅子村壯族人，理發為業，排行七，人叫他李七哥〔一〕。清道光三十年（一八五○年）起義。太平天國壬子二年（清鹹豐二年）五月，艇軍攻桂平、貴縣，清軍在橫州佈防，招撫文彩，派守烏蠻灘（即大灘）。文彩暗約艇軍前來，合力取城邑。會艇軍在下遊戰敗，所謀不遂〔一〕。
清軍撤防回南寧，留文彩等百多人在橫州。文彩知橫州平山村有一個叫寧晚的佃農有反清意圖，又知他和永淳縣十三屯佃農有聯繫，想藉他引往結拜。寧晚卻邀文彩到平山村拜會，號召簕竹、桄榔各處佃農起義。八月，攻破南寧府六州縣首富永淳縣榃■村大地主黃姓傢〔二〕，得銀物、𠔌米、衣服、牛馬、槍炮、子藥無算。於是大招附近村墟佃農加入，文彩以平浪墟為大館，築城建寨，修造扒船，控製平朗江面，並分守榃■村、福竜鐵廠，以成犄角的形勢。適有佛山船數號，由廣東載貨物上南寧，船大貨多，安有西洋製造的前鏜大炮數十尊以為防禦，西江沿途起義隊伍都不敢攔截，抵平朗，文彩從兩岸發動進攻，冒着大炮的轟擊，奮勇殺上船，把全部船炮俘獲。文彩起義軍得此炮械，勢力遂大〔一〕。
先是永淳縣十三屯佃農於太平天國辛開元年（清鹹豐元年）抗租起義。十三屯相傳是明代嘉靖年間從左江田州調來的土兵在此住紮屯田而起，故各立屯名，如蒙竜、良雞、化竜等，他們都是壯族。另有所謂「客民，皆是他省別縣人，或來此地作官而落戶，或貿易到此，見此地風淳俗美而遂樂居者焉」〔二〕。到清初大兵過境，兵差供應繁重，經「客民與屯民商議，每畝田遞年交穀若幹，納錢糧若幹，連應馬夫，推鼕過戶。少有欠，不關墾田之人」〔三〕。「其後客人妙想天開，詭騙舊住人，每年納穀若幹，其糧戶由收入客戶，永遠代納，名舊住人為佃戶，彼為業主。舊住人亦唯唯聽命」〔四〕。從此把自耕自墾的屯戶作為佃戶。客戶「下鄉收租，百般凌辱，遇年少欠，多方逼完。拖欠錢糧，一遇差拘，即稟抗租」〔一〕屯戶飲泣吞聲，代復一代，已經年長日外了。到太平末國辛開元年二月，天王登其的消息傳遍廣西鄉村。九月，屯民楊隆盛、黃可經、陸綿欽等正在那河墟開會商議抗租事，有地主蘇某下鄉收租，騎馬得得而來，經過墟前，屯民見了，不覺怒火迸發齊喊：「劏馬」！把蘇某坐下馬牽來宰殺，蘇某走脫。於是十三屯决議一齊抗租不交。地主嚮官府控告。十三屯民呈遞革租承糧狀紙，訴明從前被騙原委，請革除地主收租，承納官府糧賦。官府不問前情，衹知保護地主既得利益，將為首嚮官府請願的楊隆盛、黃可經、陸綿欽等十人，嚴弄迫勒，要他們具甘結遵斷，照舊交租，把他們關在監裏，要等待十三屯都遵斷交齊租後纔釋放。十三屯民大憤，拿起武器，齊奔往永淳縣城奪獄，從此展開武裝鬥爭〔二〕。
自從永淳十三屯佃農抗租起義，橫州屬上南、南鄉各村，並鄭墟的八團方等村佃農，都跟着奮起。他們的勢力是不小的，衹因領導未得人，是以戰鬥經年。屢遭挫敗。他們渴望得到一個有材略的人來領導。現在，他們見到李文彩英雄出從，就一致擁戴他。他們力耕供餉，戰鬥爭先，在太平天國時期，各地各族起義當中，是一枝由壯族佃農組織的起義軍〔一〕。
太平天國癸好三年（清鹹豐三年）九月，文彩率領起義軍攻橫州城，不剋〔二〕。明年二月，攻永淳城，亦不剋〔三〕。轉嚮廣東靈山縣，戰敗退歸〔四〕。乙榮五年（清鹹豐五年）六月，文彩再進靈山縣，至上東地方。這年鼕，清軍來攻。文彩退歸，清軍追至永淳，丙辰六年（清鹹豐六年）春，平朗根據地被攻陷，文彩退至貴縣〔五〕。
這時陳開在潯州建大成國，文彩前往，瀝陳永淳十三屯壯人備受壓迫，堅心反清，若派軍到永，壯人必竭誠擁戴。陳開早想與文彩聯合，因烏蠻灘險要，船難直上，今見文彩來歸附，大喜〔一〕，封為定國公〔二〕。
丁巳七年（清鹹豐七年）正月，大成國命定北王梁昌率文彩西徵。文彩帶陸隊先行，宣佈大成國吊民伐罪，光復明朝山河，所過村墟，花紅爆竹歡迎〔三〕。廿八日（夏歷二月初十日），至橫州城下，將安民告示射入城內，命開城門獻城。不下〔四〕，乃先上取永淳，二月十四日（夏歷二月廿七日），剋永淳縣城〔五〕。三月十六日（夏歷三月廿九日），梁昌率領水師溯鬱江西上，文彩率領陸隊會師橫州城，水陸夾攻，二十日（夏歷四月初四日）攻剋橫州城〔六〕，以十三屯佃農楊廷猷為知州〔七〕。
梁昌、文彩既剋永淳、橫州，聲威大振。南寧清朝官兵聞鳳逃遁，四月十九日（夏歷五月初五日），遂入南寧府。大成國改南寧府為南安府，宣化縣為永寧縣，永淳縣為巒州〔一〕。
南寧定後，文彩復嚮靈山進軍。十一月，攻剋靈山城〔二〕。清軍反攻，戊午八年（清鹹豐八年）四月，城外柵壘盡失，救援路絶，文彩乘深夜走出圍城，清軍追不及。城中堅守，到十月糧盡被攻陷〔三〕。這時，南寧已為清軍復踞，梁昌又與平西王區潤內訌，敗走廣東合浦，被捕犧牲，他的軍隊都散了〔四〕。文彩回守橫州〔五〕。以前歸附的投機分子，見文彩勢敗，都反戈相嚮，惟十三屯壯族佃農擁護如故〔六〕。文彩苦戰兩年，橫州、永淳兩城都失，退守平朗。庚申十年（清鹹豐十年）二月，翼王石達開部石鎮吉軍隊經永淳，文彩前來歡迎，並為嚮導〔七〕。這年九月，平朗根據地被攻陷，文彩遂從桂北懷遠縣梅寨入貴州〔八〕，加入石達開遠征軍，封親天燕，其經過未詳。
太平天國壬戌十二年（清同治元年）鼕，文彩隨左宰輔李福猷從貴州遼界繞入四川境，謀與石達開分路進攻四川。十二月，與清軍在四川敘州府橫江大戰〔一〕。既而石達開在大渡河軍覆，李福猷領導這一路軍隊就東退川、黔、湘遼區。癸開十三年（清同治二年）九月，歸到湖南通道縣播陽所。文彩與李福猷分路進入貴州黎平府。十月初九日（夏歷十月十一日），時清軍在開泰縣東南七十裏的下溜防守，營初立，文彩乘大務軍突至，攻破敵營，清軍潰走四寨。十四日（夏歷十六日），嚮四寨進攻，清軍再敗，斬清將，占領四寨。十一月廿八日（夏歷十二月初一日），苗民起義軍餘老科、羅光蝗兩軍攻破古州廳清營，文彩和他們連合。貴州巡撫張亮基咨湖南催促援軍。湖南巡撫惲世臨上奏清廷說：「連日據總兵周洪印稱，李七自竹平退據四寨河，地與粵西毗，通古州，恃險負固，分結苗衆餘老科、羅光明、唐連應等，與為狼狽。……李七為李福猷悍黨，兇狡與福猷埒，年來隨同石達開滋掠數省，多係百戰之餘，黔中苗、教諸賊，雖扇亂有年，究皆烏合，倘〔與）李七合黨，漸習發賊伎倆，必為楚、粵、黔三省大患。應請敕下云、貴、廣西督撫迅派得力兵勇，分由黎、古、融、懷進攻，一俟黔、粵兵勇到齊，臣即飭周洪印街出境會剿、能將此股悉數掃蕩，斯
苗、教諸賊攝於聲威，剿撫亦當較易」〔一〕。清廷得奏，下諭命雲、貴、廣西督撫「務當合三省兵力，殄此巨患，肅清邊陲，不得各分畛城，貽誤戎機」〔二〕甲子十四年（清同治三年）九月十三日（夏歷九月廿五日）文彩與餘老科、羅光明合趨古州廳隴頭寨，齊教鬍性聰等結苗民起義軍羅洪、潘老帽等部據梅寨遙為應。貴州巡撫張亮基以齊教、苗民與文彩聯合，「為害甚大，奏請三省會剿」〔三〕。文彩進入貴州後，給清朝統治者的驚怕如此。
乙好十五年（清同治四年）正月，文彩率領太平軍離開古州廳境，與潘名傑領導的苗民起義軍和何得勝領導的黃號起義軍職合。時潘名傑、何得勝等活動於貴陽附近，得文彩加入，勢益盛。這年秋，益進逼貴陽〔一〕。丁榮十七年（清同治六年）九月，何得勝病逝，所部由其妻黎氏統率。戰不利，文彩與黎氏退守黃號根據地上大坪（在平越縣西北九十裏）。戊辰十八年）
清同治七年）六月，餘慶、瓷安、開州烏江南岸黃號起義軍都被撲滅。清軍會師進攻上大坪。六月廿九日（夏歷六月廿六日），上大坪東數裏岩門關、平果兩要隘失陷，敵人直逼營壘而軍，無法抵抗。七月初一日（夏歷六月廿八日），清將派人招降。黎氏與文彩等為渡過難關起見，祇得將計就計，開關降。旋藉前往都勻八寨招降名義，脫離了敵人魔掌，復回軍中〔二〕。
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三月，清提督張文德率軍來攻八寨。文彩與苗民起義軍金幹幹、王義甫、柳天成、馬登科諸部共同禦敵，在清軍後路瓶口等地屢斷其糧運。清軍饑睏，屯五寨自守，日有逃亡。六月初七夜，張文德潛軍夜起。圖走獨山州就糧。文彩料清軍將走，預在樓山口設伏。張文德率軍至樓山口，伏兵起，殺總兵一員，副將兩員，參將三員，都司一員，士卒數百人，張文德中傷逃了命。第二天，文彩等進攻都勻府，把城外清軍各營攻破，十一日，占領都勻府。這一役，清軍三十多營，全軍潰敗，十喪七八，張文德徒步奔歸貴陽。文彩等軍威直指貴定〔一〕。這是繼張秀眉黃飄大捷後的又一次大勝利。
庚午年（清同治九年）鼕，文彩與清總兵何雄輝相持於都勻府西平浪。何雄輝是清軍一員驍將，屢與起義軍為敵。十二月，文彩嚮他詐降，假道給他入都勻府，然後覆滅他。何雄輝不知是計，受了降，派部將監其軍〔二〕。辛未年（清同治十年）正月，何雄輝入都勻府，始知不可守，出駐麥衛。二十二日，文彩與苗軍李高腳結合，殺監軍，嚮麥衛進攻。二十四日，攻剋麥衝。何雄輝率軍走。文彩先伏軍要於道，何雄輝全軍覆沒，他僥幸逃了命。於是馬尾、大河、都勻清防軍不能守，都走，都勻府復為苗民起義軍占領〔三〕。這時候，貴州苗民起義軍形勢已到了末期，張秀眉等退走丹江、凱裏。文彩也難以獨力支持。何雄輝軍既覆，清貴州巡撫曾壁光大憤，下令限半月復都勻，捉文彩。二月中，貴州提督周達武指揮軍隊來攻平浪
，文彩敗走雞賈河。五月，再奔簸箕寨。八月，文彩嚮北轉移，據凱裏太平堡〔四〕。與張秀眉領導的苗民起義軍取得職絡，彼此依護。
壬申年（清同治十一年）初春，文彩看形勢危急，嚮張秀眉建議，速廣集苗船，乘春水漲發，引衆浮清水江東走，徑指洪江，下趨常德，直搗湖南腹地。張秀眉有顧慮，不果行〔一〕。二月，張秀眉號召各路起義軍大會烏鴉坡，與清軍决戰。文彩率領太平軍來會。三月二十二日，
清軍諸道並進，文彩與張秀眉等浴血抗擊，勢力懸殊，營壘被攻破，各奪路退走。文彩與李高腳奔平茶。四月一日，出金坑，至施秉馬腦哨，與清軍遭遇，敗走高碑，渡河，奔金棚。清軍急追，初六日，走到思州、鎮遠間的牛塘，敵圍四合，全軍覆敗，清軍以檢積屍始知文彩與李高腳死亂軍中報聞。實則文彩還生存〔二〕。時張誘眉也被俘於烏東山。自文彩軍覆、張秀眉犧牲後，貴州反清革命始告終。
文彩領導這支壯族人民起義軍，計從清道光三十年在廣西起義，戰鬥地域遍廣西、廣東、貴州、雲南、四川、湖北、湖南七省，時間堅持二十二年（一八五○—一八七二年），而在貴州一省長期作戰至十年之久。其間經過，清方記載多所掩飾，事實難以畢見。但就現有資料看來，文彩用兵才略，和與苗、教起義軍合作情況已可概見。而文彩與苗民起義軍同戰鬥、共生死，一直與張秀眉等戰鬥到底，尤足稱道。當時人論述貴州抗清人物，列文彩在十大領袖內〔一〕，他對貴州苗、教起義軍關係的重大可知了。
吳凌雲吳亞忠
吳凌雲又名元清，廣西南寧府新寧州渠盧村族人〔二〕，新寧州附學生員，傢素富〔三〕，渠廬村山石巉岩，林木業密，道光末，造反農民恃為逃避所，負險拒捕。凌雲常掩護他們〔一〕。
太平天國辛開元年（清鹹豐元年）凌雲給新寧州知州逮捕，使捐軍需自贖。他乘間逃歸，竪旗聚衆，號為全勝堂。壬子二年（清鹹豐二年）八月，渠廬寨被新寧州知州調兵練攻破，凌雲走脫。未幾，附近農民組織大勝堂、得勝堂、廣勝堂、勇勝堂、義勇堂、廣義堂、忠義堂、聯義堂等山堂，揭竿揚旗，紛紛起義。凌雲重整旗鼓，勢日盛。癸好三年（清鹹豐三年）十月，凌雲指揮宣化縣起義軍林九大、農大、雷晚等率領部隊數千攻剋新寧州隴樸村，作為根據地，號召各村拜臺入會，附近南寧府、太平府地方，都歸他的力節圍〔二〕。
甲寅四年（清鹹豐四年）六月，趙應芳、陸成泰等起義軍剋竜州，進攻太平府，戰敗，餘衆歸凌雲〔一〕。而新寧州二、四、六都地主團練攻破隴樸，凌雲撤至崇善縣馱驢墟。乙榮五年（清鹹豐五年），分軍回守渠廬村，以為犄角。丙辰六年（清鹹豐六年）七月，團練攻陷馱驢，凌雲走隴民村。九月，凌雲率各路起義軍攻剋新寧州。十月，團練攻陷渠廬村。丁巳七年，（清鹹豐七年）三月，清軍合團練攻陷新寧州，凌雲退守忠州隴羅村，屢與團練相角〔二〕。
庚申十年（清鹹豐十年）七月，凌雲派軍由隴羅攻取新寧府〔三〕。八月，攻剋太平府城〔四〕，進取養利州〔五〕。於是太平府屬村墟，並忠江、遷壟羅白諸土屬，都歸附，月納錢米〔六〕。
辛酉十一年（清鹹豐十一年）正月，凌雲在太平府宣佈稱王，建立廷陵國，鑄印文曰「廷陵玉璽」，蓄發易服，恢復漢官儀註，封官拜爵，封梁國楨、黃萬年等數十人，分守要隘〔一〕。
這年六月，清軍反攻，養利州、左州、太平土州、寧明州相繼失陷。壬戌十二年（清同治元年）二月，清軍來犯太平府，軍師梁國楨、元帥羅品光戰死，太平府城失陷，凌雲退守隴羅根據地〔二〕。十一月，清軍進攻隴羅，築長墻圍困，大小數百圈，重重圈圍，水泄不通〔三〕。癸開十三年（清同治二年）正月，凌雲留長子亞忠〔四〕堅守，率衆突圍出，打算號召各軍來救，遭清軍伏擊，傷重犧牲〔一〕。二月，清軍攻陷隴羅，延陵國官員陸蛟元、鄧廷彩、覃維新等都戰死。亞忠血戰出走右江，重整敗軍，其勢復振，占領鎮安三臺山，與廣東靈山農民起軍小張三會合，轉戰鎮安、歸順一帶。時左、右兩江農民起義軍四起，衆推亞忠為首領，小張三為副。亞忠以歸順的三臺、德安為根據地，分守城東郎傢墟，城北新墟，城西南魯利等墟，互為犄角，復分軍屯竜仰、白都、那孟、𠔌臘、版朝、淥衝、剝隘等處，縱橫數百裏〔二〕。
戊辰十八年三月廿八日（清同治七年四月廿一日），清軍攻陷歸順州，小張三犧牲〔三〕。五月，三臺山被清軍攻陷。六月，亞忠棄德安，退入越南境。在越南國王阮福時與清朝廣西提督馮子材聯合進攻下，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九月二十七日，亞忠戰敗，在越南那宥英勇犧牲〔四〕。
自吳凌雲稱王，至隴羅陷沒，為時兩年。而自他抗清時起，則前後共十八年（一八五一——一八六九年）。當時桂西農民起義軍都奉凌雲為領袖。凌雲犧牲後，子亞忠繼其遺志，奮戰到底。其後由劉永福等率領幫助越南抗擊法國侵略者的黑旗軍，便是亞忠這枝退入越南餘部〔一〕。
黃鼎鳳
黃鼎鳳廣西貴縣覃塘鄉青雲村壯族人，生於清道光十年庚寅（一八三○年）〔二〕，乳名特旁，他排行第三，又叫黃三。他的父親叫黃章，是貧雇農，母親駱氏，他還有一個姊姊，一傢四口，過的是捱饑捱寒的生活〔三〕。
當鼎鳳八歲那年秋天，黃章交過地主田租後，傢中糧食都沒有了，衹得去割黃茅織些草鞋為生。附近山嶺的黃茅衹有汾水村茅地長得最茂盛，汾水村的地主霸占着不準他人刈割。有一天，黃章到那裏去黃茅，給地主看見，在嶺上把他痛打一陣，從嶺上倒栽下來，一命嗚呼了〔一〕。
父親被害死後，傢中更難度日，母親沒有辦法，衹得把大女兒賣給西山鄉楊滿做童養媳。鼎鳳到了十二歲，綫新叫他到汾水村地主陸富勝傢放牛。陸富勝是個有錢有勢的惡霸地主。這一個惡霸對待雇工十分刻毒，鼎鳳在他害放了四年牛，受過了多少的毒打，還經常被罰不準吃飯，用捱餓作為刑罰。有一天，鼎鳳又被罰不準吃飯了，他忍不住饑，到畬地去摘了兩上玉蜀黍偷偷地燒吃。給這惡霸知道了，以為鼎鳳竟膽敢不服從他的命令，暴怒如雷，氣得直跳了起來，叫人立刻拿狗屎調水成漿灌給鼎鳳吃。這時候，鼎鳳已經十五歲了，長得身材高大，眼炯炯有光，氣力不校好幾個狗腿子來捉住他，把他灌得滿口滿面的狗屎。但他並不屈服，他揮拳飛腳來抵抗。這惡霸見他不屈服，又拿大棍來打他。他掙脫了惡霸的毒手，逃回自己傢裏去，再不給這惡霸放牛了。他在路上怒氣衝天地唱出一首山歌表示他心頭的憤恨道：
這個皇天冇〔一〕平均，總是富者欺貧人。
若我黃三有天日，破你陸傢不留人。
鼎鳳回到傢中，第二年春天，母親又叫他到羊乍村一個姓宋的地主傢中放牛。這時候，他已經飽受過給地主做雇工的痛苦，他在宋傢放了半年牛，就回傢來了。他傢沒有田耕，沒奈何衹得去開墾荒山，十種九不收地過日。
這個小小的青雲村，同鼎鳳傢一樣沒有田地耕種的就有十多傢。鼎鳳就把這些人傢的少年們都組織起來，專到汾水村茅地去割黃茅。汾水村的地主恨極他了，把他捉住，痛打了一場，還與青雲村的地主商量好，把他趕出青雲村。鼎鳳被放逐了，母子痛哭分離。鼎鳳是一個十分孝順的兒子，他被趕出村後，到三裏鄉林村姑丈傢去放牛，但他總是覷着機會就溜回傢來看看母親的。汾水村的地主又買通青雲村地主，要等候鼎鳳回傢時就把他殺死。有一天，鼎鳳又回傢來看母親，村中地主就預備在這一天夜裏下手。這事給鼎鳳的鄰居陸寡婦知道了。陸寡婦是個好心的老婦人，她在黃昏的時候，看見鼎鳳走出來要關籬笆門，她四面張望，見沒人，就嚮鼎鳳使個眼色，叫他到她傢來。她關上大門，把事情告訴了他，並且說現在是走不得的，村外路口地主已經派有人巡邏。鼎鳳求陸寡婦救他。陸寡婦見地主傷天害理，又可憐鼎鳳，想了一想，揭開大櫃，叫鼎鳳藏到裏面去。當晚地主們帶了利刀到鼎鳳傢去要殺他。鼎鳳母親諞地主說，鼎鳳中午回傢，吃了頓飯，又趕路去了。地主半信半疑，把屋搜了一遍。又到鄰居去查問，也到了陸寡婦傢去，都尋不着，走了。到三更以後，全都早已睡靜了。陸寡婦放鼎鳳出來，叫他趕書走，有多遠就走多遠，不要再回到青雲村附近來枉送性命。又把自己當作命根一樣收藏的錢送給鼎鳳作路費。這一個二十一歲的青年黃鼎鳳，得到陸寡婦救了性命，從此流浪他鄉〔一〕。
過了幾年，三合會張嘉祥起義，以那四句口號——
上等的人欠我錢，
中等的人得覺眠，
下等的人跟我去，
好過租牛耕瘦田〔二〕！
來號召貧苦群衆。鼎鳳前往投奔，加入了三合會。清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年），張嘉祥投降清軍，後隸清朝欽差大臣嚮榮部下，從廣西一直跟追太平軍到南京〔三〕，鼎鳳也隨同前往。鼎鳳在清軍中好幾年，立了不少功勞，全被埋沒，他憤恨清朝無道，想到他的家乡廣西正是三合會起義的地區，他曾經是三合會的會員，結識過許多三合會兄弟，他要回到那裏去進行革命事業，就逃出清軍營。他跋涉山川，偷過了蘇、皖、贛、鄂、湘五省清軍和圍練對逃兵的攔卡，在這年的夏天，回到了貴縣〔一〕。
鼎鳳回到貴縣，見到處都在動亂，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就在覃塘墟設立英雄館，在黃練墟設立洪順堂，招兵買馬，在黃練峽附近建立了一個岐山寨，作為根據地，當時群衆有一首山歌唱道：
桃花花開紅茫茫，黃三出世把山崗。
覃墟立有英雄館，黃練又開洪順堂〔二〕。
太平天國甲寅四年夏，以陳開為首的三合會在廣東起義，各路會師進攻廣州，消息傳來，鼎鳳就在覃塘墟起義響應。八月，他與貴縣各處三合會起義軍進入貴縣城。九月，進攻潯州府城，不剋退歸〔三〕。明年八月，陳開起義軍攻剋潯州府城，建立大成國，派李文茂率軍西上取貴縣。鼎鳳迎接李文茂，剋復了貴縣。大成國改貴縣為懷城，封鼎鳳為將軍〔一〕。
太平天國丁巳七年（大成洪德三年）七月，鼎鳳嚮賓州進軍，以地道攻剋賓州城，誅知州翟景福。又與上林縣起義軍李錦貴會合，襲取上林城。這年鼕，鼎鳳推行大成國革命政策，改賓州為臨浦州，改上林縣為澄江縣，任命謝秉彝為臨浦州知州，限令蓄發，〔二〕。凡兵力所及，都編戶登籍，稱為「寫耕夫」，所徵錢糧，比清朝田賦「輕二、三」〔三〕。大成國進封鼎鳳為隆國公，封李錦貴為明義將軍，鎮守澄江縣〔四〕。戊午八年（大成洪德四年）五月，臨浦州失守，知州謝秉彝、軍師張立忠被俘犧牲。十一月，鼎鳳再剋臨浦州，以貴縣舉人黃慶蕃為知州〔五〕。
太平天國辛酉十一年（大成洪德七年）七月，秀京失守，平潯王陳開被俘就義，十二月，清朝廣西布政使蔣益灃帶了湘軍嚮懷城進犯。時大成國已傾覆，鼎鳳扼守懷城東登竜橋，苦戰一個多月，守不住，他假作願受招撫，率部隊退回覃塘，四散掩藏起來〔一〕。
不久，蔣益灃軍隊調去浙江作戰，大成國各路散軍，紛紛四起〔二〕，遠近都聽黃鼎鳳指揮。太平天國壬戌十二年（大成洪德八年）五月，黃鼎鳳在覃塘誓師，一舉光復懷城。他頒布了一道安民招賢的佈告道：
蓋聞以天下為己任者，乃為王佐之才；待文王而後興者，必非豪傑之士。取名城以安閭裏，吾徒非嗜殺人；樹義旗以解刀兵，爾輩當知歸命。溯自滿夷入主，漢族蒙羞，變我衣冠，形容非舊；屠我種類，血跡猶新。嗚呼！億萬民痛哭號啼，如失生身父母；十八省分崩離析，已成無主山河。禍變初萌，不能殺賊弭亂於未然，而反殘民以長亂；權姦密邇，不能挫姦於伊始，而反賞罪以容姦。由此官無恥，吏無廉，專以自肥為念；將無纔，兵無勇，不知民瘐堪虞。
本國公鬱水狂夫，懷城下士。郭西起義，曾思為國而忘傢；江左從戎，猶欲立功以報效。奈梓裏無敬賢之宰，鞍馬徒勞；戟門忘行賞之功，旗常盡掩。是以雄飛自奮，即興虓虎之師；雌伏難安，欲吐虹霓之氣。旌旗輝日月，可雲雞犬不驚；戎馬滿郊坰，所過秋毫無犯。茲值大兵莅境，恐爾紳耆人等不知進退，罔識權宜，或挈傢屬以逃亡，或誘鄉愚以抗拒。試思鳩拙豈為長策，螳臂何可當車？為此曉諭，俾衆周知。爾等來尚可追，往當莫咎。果其簞食壺漿以相迎，必使安居樂業而如故。示文到日，决在當機。且識時務者為後傑，同聲氣者相應求。先民具有典型，時彥可無昭鑒。昔漢高創業，蕭、曹冠鵠立之班；明祖開基，劉、李殿鷹揚之列。方今滿虜昏庸，獨夫肆虐，賣官鬻爵，賄賂公行；附勢梯榮，苞苴競進。斯世之亂，良有以夫！本國公粗識兵機，未嘗學問，率爾多士，以共功名。鄉舉裏眩是所望於同人；勸駕執鞭，貴推誠於知己。肫摯以聞，復心是布，須至檄者〔一〕。
鼎鳳既剋懷城，即直趨秀京，前鋒僅距秀京城十裏。清朝廣西巡撫劉長佑率湘軍兼程來救，在嶺頭鋪大戰，鼎鳳軍敗，退回懷城，扼守險要，積儲糧食，為久守計〔一〕。
太平天國癸開十三年（大成洪德九年），鼎鳳在懷城小平天山頂上，建立了一個要塞，稱為平天寨。鼎鳳在平天寨上稱建章王，建置宮殿，刊刻堯天五典諸書，馳檄四方，宣言出師長江，與太平天國相呼應〔二〕。
鼎鳳軍是當時廣西起義軍中最強大的一路，敵人决定先消滅他，從桂林派出廣西布政使劉坤一帶領一支湘軍前來懷城進攻鼎鳳。鼎鳳經過幾個月的苦戰，被敵人打敗了，他又用兩年前對付蔣益灃的計策來對付劉坤一，他派人身劉坤一接洽，願意受招撫。敵人十分狡滑，假作答應他〔三〕。五月，鼎鳳先從橋墟撤退回覃塘，把橋墟交給清軍，跟着又把懷城登竜橋駐軍撤回覃塘，把懷城交給清軍〔四〕。他為假裝對清軍順服起見，還命令部下剃發，他自己也剃了發，先走上平天寨躲避，叫人開覃塘墟門迎納清軍，任由敵人在他的根據地附近竜山、石竜、蒙工、樟木、五山司、黃練、三裏、西山等處，周圍三百多裏，大小七百多村、進行清查戶口，發給門牌，「剃發歸團」〔一〕。他以為這樣做，假裝了恭順，敵人放心了，就會把大軍撤退，他又可以再一次捲土重來的。可是，這一次敵人卻决定要斬草除根，捉不到鼎鳳决不收兵。
起初，敵人還是用軟計的，因見平天寨難攻，進入覃塘又退出，假作不觸動鼎鳳的根據地；一面又一連派了幾次人上寨去再三勸誘鼎鳳下寨。鼎鳳沒有受騙〔二〕。敵人就把假面具撕下，派兵駐守小平天山下，同時嚮覃塘一帶發動進攻。到十一月，首先攻毀覃塘，以次攻陷岐山寨、六盧、六班兩山及燈盞窩、爐房與青雲、朱砂、朱角、柑子、楊、李各村，把鼎鳳的根據地全部掃蕩。鼎鳳衹據守平天寨一個孤寨〔三〕。
平天寨上係土山，約寬七裏有奇，坡陀起伏，山上可開井取水。寨正身前左右三面，石壁削立，高三十多丈。前面原有石磵，磵底有泉水，在磵中疊石為路。上寨修築內外兩閘，閘上安七千斤大炮。寨下三面都是土山，前面土山很長，斜行幾裏，纔抵平地。寨後一面，石山帶土，地勢攲頗，下有溝水。寨上築垣三重，炮臺、卡房星羅棋布，每遇稍平的處所，輒加鏟削，使它絶陡。偏右一綫，羊腸盤旋而下，築閘防守，叫做大風門〔一〕。
這一個平天寨，經營得險固非常。寨前閘難於仰攻，左右兩面更無法進攻。惟寨後正對的象鼻山（又叫做大平天山）與寨正近，比寨高山幾丈，可以俯瞰寨中。敵人就上象山紮營，運大炮上山以攻寨，並掩護軍隊從後閘進攻〔二〕。
鼎鳳覺得他着着都失算了，十分着急，他乘夜縋人下寨，由溝內逃出，分赴賓州、遷江等處，起碼（就是動員群衆）來救，或指揮附近各村，以圖牽製。有的起碼到來被打退了，有的在路上就被逮捕了。太平天國甲子十四年（大成洪德十年）正月，鼎鳳再派前二軍統領黃祖志縋下寨，前往賓州起碼來救，在路上，黃祖志也被敵人逮捕了。敵人許黃祖志以重賞，叫他上象鼻山隔山勸寨中人，說各處人心瓦解，無法起碼，惟有趕快投降，纔可以免死。黃祖志上到象鼻山，他大聲遙呼，告寨中人說：「就是投降也不可能免死，衹有死守等待救兵」。寨中人聽了黃祖志的話，人心越發堅固，黃祖志就被敵人殺死，壯烈犧牲了〔一〕。
接着，敵人偵察到寨中每從象鼻山正左的泥鰍脊縋人下寨，出外調救兵，就派軍駐守泥鰍脊，從此斷絶寨中對外的交通。其前、左、右三面，都開挖長濠，遇到不能開挖的地方，就築立卡柵，大軍則駐在寨後一面，專從象鼻山和後閘進攻，把平天寨圍困得水泄不通〔二〕。
但是，不管敵人怎樣圍困，付出多大的代價進攻，都不能把平天寨打下。敵人估計：寨上人數很少。儲藏有豐富的糧食和軍火，他們都是百戰精銳，除非是等到糧盡彈絶，是不可能力取的。但是，什麽時候纔糧盡彈絶呢？那還難於預料。於是敵人又用軟計了。四月，劉坤一派了一個總兵官叫陳本志的上寨指天誓日勸諭鼎鳳。鼎鳳有一個最信任的軍師周竹歧〔三〕，當鼎鳳與清軍談判時，曾作過人質在劉坤一處，他先受到劉坤一的騙，這時也來勸鼎鳳。無恥的劉坤一在攻陷青雲村時曾經俘獲鼎鳳的母親駱氏，妻周氏，他見用盡千方百計都勸誘不動鼎鳳下寨，就騙駱氏和周氏說：「黃鼎鳳知機歸順，交出地方，解散軍隊，立了這樣大的功勞，他的心事，本司都知道。他不要多心。衹要他肯下寨做官，本司就要嚮皇上保奏封他做大官」。他這樣地甘言蜜語來欺騙駱氏和周氏，叫了兩乘轎子，還備了一份厚禮，送她們上平天寨去勸鼎鳳〔一〕。鼎鳳的耳裏，早已經天天給她們聒噪了。這時，駱氏和周氏在後堂呼說劉坤一派有一個總兵官上來勸鼎鳳，軍師周竹歧也同在勸說。他們都走出堂前來幫同勸說。鼎鳳三年前曾經見到那一個和他同在貴縣起義的三合會首領黃全義在降敵之後就是給這個劊子手劉坤一殺死〔二〕。三個月之前，他的部將黃祖志還拚着自己的性命，嚮他提出：「就是投降，也不可能免死」的忠告。一次又一次血的教訓教育了他，使他深徹地知道是與敵人勢不兩立的，所以他走上平天寨，堅守不肯下來。今天，敵人派來了代表，自己的軍師和母親、妻子都一同來勸了，但是，他無論是誰的話，怎樣地百般勸諭，他都不肯聽從。
可恨這個遇蠢的老歸人駱氏，她見山寨被睏得鐵桶一般，眼見得沒有救了，兒子又不肯聽從她的話，她急了，把身倒下來，跪在鼎鳳面前，哭求鼎鳳說：「我下跪求你聽我的話吧！你不聽我的話，我先死在你面前」！鼎鳳妻子周氏見婆婆下跪丈夫，她也跟着婆婆後面下跪哀求。鼎鳳生平喜歡聽演義小說，深中封建道德忠孝節義的毒，是個十分孝順的兒子，他看見八十歲的老母嚮他下跪，驚叫了一聲跳起來扶起母親，跪在母親面前，滿面流淚對母親說：「我聽娘的話，我聽娘的話，但是，兒子下寨就衹有死路一條」〔一〕！
四月十五日（夏歷四月二十三日），鼎鳳和母親駱氏、軍師周竹歧同下寨投降清軍。劉坤一假裝歡迎，親出營門迎接。第二天，鼎鳳傳令寨上開閘。清軍上寨，收繳了軍械，占領了炮臺、卡房，就立刻進行逮捕。英勇的將士們徒手對敵人進行最堅強最激烈的肉搏戰，計當場戰死的共四百三十多人，被俘的四百七十多人。被俘的裏面，有軍師黃慶蕃，元帥康世平、梁贊、蒙富、陳雲德，統領王興福、龔潄六，將軍曹立本，平章汪撿蛟等九人，與先派出在外起碼被捕的陳六、黃大有兩人都被凌遲犧牲，其餘被俘的都全部被斬犧牲〔二〕。
敵人打算把鼎鳳、周竹歧解到桂林去，後來怕在路上被奪，就在貴縣凌遲處死。鼎鳳妾遊氏、梁氏、韋氏，子亞大、亞細，女亞嬌、亞妹，同日被斬犧牲〔一〕。
鼎鳳聽從軍師周竹歧的計策，以為歧山寨不險固，把大本營移到縣崖削壁的小平天山頂的平天寨上去。他衹知道縣崖削壁為險固，卻不知道與周圍群衆有着廣阔聯繫的根據地纔是無上的險固。平天寨就地形說果然算是險固了，但是，它卻與周圍斷絶了交能，與群衆無法進行聯繫，到必要轉移時，也就插翼難飛。黃鼎鳳本來有廣大的群衆基礎，不僅是他的根據地覃塘周圍三百多裏，大小七百多村，打下了群衆基礎，就是遠到賓州、上林、橫州等州縣也都有他的群衆基矗當他的大本營設在歧山寨的時候，既有險可守，又四通八達，他就可以隨時動員群衆、組織群衆和指揮群衆、發揮群衆的巨大作用。這一帶地區，所以能夠成為鼎鳳的根據地原因就在此。自從他走上平天寨之後，敵人還不曾來進行圍攻，衹在山下駐有一枝兵，當敵人夜襲覃塘那一役，他就不能下寨來指揮救兵，衹得在寨上空着急，放了一些毫無作用的空炮，他孤立在高高的寨上了，他與群衆失去聯繫了。鼎鳳把大本營移到平天寨，實無異是自挖墳墓，走入死角去。所以至今貴縣民間相傳，還抱怨獻策的周竹歧，叫他做「敗水軍師周竹歧」〔二〕。
那個被欺騙的遇蠢老婦人駱氏，眼見她的兒子由於被她逼迫下寨而遭受了凌遲慘死，她在傷心的淚泊中死了。那個曾為地主階級盡過力勸說丈夫下山的周氏，最後還是給地主階級所唾葉，我童年時還看見這婦人在貴縣城墟日，到鐵伏街米行去拾地上的米粒，過叫化子的生活。
尤其要着重地批判的是鼎鳳本人。鼎鳳在廣西天地會起義軍中被稱為最雄傑的一個。他在生命最後一刻，分明知道下寨衹有死路一條，竟屈服於吃人的封建禮教，聽從母親的哀求，投降了敵人。他沒有轟轟烈烈跟敵人血戰到底而光榮的死，卻束手被敵人千刀萬颳凌遲而死。他斷送了自己一生的英名，也成為因他而全部遭殺害的將士們的罪人。
本傳考證
關於劉坤一欺騙黃鼎鳳母妻上平天寨勸降事
本書所記清朝廣西布政使劉坤一欺騙黃鼎鳳母妻上平天寨勸降事，係據壯族民間故事資料第三集壯族民族英雄黃鼎鳳史料、關於黃鼎鳳傳說，廣西壯族文學資料關於黃鼎鳳傳說的種種，蘇鳳文平桂紀略捲四，梁廉夫潛齊見聞隨筆、民國貴縣志捲十七等資料稽考而寫的。
案劉坤一在他的報告裏對他這一件欺騙黃鼎鳳母親和妻子的無恥勾當卻隱譯着，但是，就是在他的報告中也不能不暴露這一件事實出來，他曾經報告過他幾次派人上寨勸誘黃鼎鳳下寨，黃鼎鳳沒有受騙。後來又報告說他用盡了心極去騙黃鼎鳳，結果卻是「百計誘之不出」（見劉坤一遺集書牘捲一清同治二年九月十二日稟張中丞）。就因為這一個緣故，劉坤一在俘獲黃鼎鳳的母親和妻子之後，就無恥地來欺騙她們，叫她們去勸黃鼎鳳，用封建道德的壓力迫逼得黃鼎鳳不得不遵從母命而下寨。可是，劉坤一報告黃鼎鳳母親駱氏、妻周氏上天平寨事卻說：鼎鳳母妻住在青雲村，到「官軍攻破青雲村後，黃鼎鳳恐其母妻被獲，損其兇威，令人強舁上寨」（見劉坤一遺集書牘捲二清同治三年五月二十日稟張中丞）。既然劉坤一自供黃鼎鳳母妻是在青雲村被清軍攻陷後纔上寨的，那麽，這就肯定了住在青雲村的黃鼎鳳母妻是曾經被清軍俘獲的，而她們的上寨，乃是劉坤一為着要她們去勸黃鼎鳳而特地把她們送上寨的。如果如同劉坤一所說，黃鼎鳳怕他的母妻被俘，損他的威風，為什麽不在青雲村失守之前搬她們上寨呢？況且，在青雲村失守之後，黃鼎鳳的母妻已落在敵人之手，他又如何能夠「令人強舁上寨」呢？這真是欲蓋彌彰、不打自招了！又據劉坤一報告，後來黃鼎鳳被母親逼迫下寨，是由他的母親駱氏和軍師周竹歧兩人帶領下來的（見劉坤一遺集書牘捲二清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七日稟張中丞）。周竹歧做過黃鼎鳳的人質，留在劉坤一處，與劉坤一相識，他帶領黃鼎鳳下寨見劉坤一是可以理解的。至於黃鼎鳳的母親駱氏，如果不是因為她受了劉坤一的騙上寨來勸兒子，今天才把兒子帶領下來了，為什麽由她帶領下來見劉坤一呢？又據劉坤一報告，他殺害了黃鼎鳳和黃鼎鳳的三妾、兩子、兩女，獨將黃鼎鳳母駱氏、妻周氏免死（見劉坤一遺集書牘捲二清同治三年五月二十日稟張中丞）。據劉坤一的說法，黃鼎鳳不聽母親駱氏考誡，也不聽妻周氏勸誡，她們兩人與鼎鳳不合，住在青雲村，因此，劉坤一根據這一個情況特地把她們兩人免死。其實，事實恰恰相反，我們根據所有黃鼎鳳的傳說，他是一個十分孝順母親的人，事實證明，如果他不是一個深中封建禮教的大毒的人，就斷不會敵人對他「百計誘之不出」，而他明知下寨是死路一條，卻屈服於母命下寨送死。劉坤一對黃鼎鳳不聽母教的話既然是捏造，那麽對所謂母妻與鼎鳳不合，住在青雲村，不肯往覃塘及平天寨的話當然就是捏造。而且，在封建時代，被稱為「叛逆」的革命者如同黃鼎鳳這樣重要的人物，都是全家被殺盡，而不會根據任何理由去免殺任何人的。劉坤一把黃鼎鳳母親駱氏、妻周氏免殺，正說明了劉坤一是確曾利用過她們去苦勸並且迫逼了黃鼎鳳下寨來，她們受了劉坤一的欺騙，為劉坤一做了他用盡千方百計做不到的大事，這纔得到免死。由上根據劉坤一報告所作的分析，可見不但傳說上說黃鼎鳳的下寨，是由於劉坤一欺騙他的母妻用封建道德把他逼迫下來的，就是在劉坤一自己的報告中，也同樣是露出作偽的馬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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