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漢書   》 漢書捲五十九張湯傳第二十九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張湯,杜陵人也。父為長安丞,出,湯為兒守捨。〔一〕還,鼠盜肉,父怒,笞湯。湯掘熏得鼠及餘肉,劾鼠掠治,傳爰書,訊鞫論報,〔二〕並取鼠與肉,具獄磔堂下。〔三〕父見之,視文辭如老獄吏,大驚,遂使書獄。〔四〕
  〔一〕師古曰:「稱為兒者,言其尚幼小也。」
  〔二〕師古曰:「傳謂傳逮,若今之追逮赴對也。爰,換也,以文書代換其口辭也。訊,考問也。鞫,窮也,謂窮核之也。論報,謂上論之而獲報也。訊音信。」
  〔三〕師古曰:「具為治獄之文,處正其罪而磔鼠也。」
  〔四〕如淳曰:「决獄之書,謂律令也。」
  父死後,湯為長安吏。周陽侯為諸卿時,〔一〕嘗係長安,湯傾身事之。及出為侯,大與湯交,遍見貴人。湯給事內史,為寧成掾,以湯為無害,言大府,〔二〕調茂陵尉,〔三〕治方中。〔四〕
  〔一〕師古曰:「姓趙。」
  〔二〕師古曰:「大府,丞相府也。無害,言其最勝也,解在蕭何傳。」
  〔三〕師古曰:「調,選也,選以為此官也。調音徒釣反。」
  〔四〕孟康曰:「方中,陵上土作方也,湯主治之。」蘇林曰:「天子即位,豫作陵,諱之,故言方中,或言斥土。」如淳曰:「漢註陵方中用地一頃,深十二丈。」師古曰:「蘇說非也。古謂掘地為坑曰方,今荊楚俗土功築作算程課者,猶以方計之,非謂避諱也。」
  武安侯為丞相,〔一〕徵湯為史,薦補侍御史。治陳皇后巫蠱獄,深竟黨與,上以為能,遷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二〕已而禹至少府,湯為廷尉,兩人交歡,兄事禹。〔三〕禹志在奉公孤立,而湯舞知以禦人。〔四〕始為小吏,幹沒,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五〕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內雖不合,然陽浮道與之。〔六〕
  〔一〕師古曰:「田蚡。」
  〔二〕蘇林曰:「拘刻於守職之吏。」
  〔三〕師古曰:「事之如兄。」
  〔四〕師古曰:「舞弄其智,製禦它人也。」
  〔五〕服虔曰:「幹沒,射成敗也。」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為幹,失利為沒。」師古曰:「幹音幹。」
  〔六〕師古曰:「陽以道義為交,非其中心,故云浮也。」
  是時,上方鄉文學,〔一〕湯决大獄,欲傅古義,〔二〕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讞疑,〔三〕必奏先為上分別其原,上所是,受而着讞法廷尉挈令,〔四〕揚主之明〔五〕。奏事即譴,湯摧謝,〔六〕鄉上意所便,〔七〕必引正監掾史賢者,曰:「固為臣議,如(此)上責臣,〔八〕臣弗用,愚抵此。」〔九〕罪常釋。〔一〇〕間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為此奏,乃監、掾、史某所為。」〔一一〕其欲薦吏,揚人之善解人之過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一二〕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緻法,上裁察。」於是往往釋湯所言。〔一三〕湯至於大吏,內行修,交通賓客飲食,於故人子弟為吏及貧昆弟,調護之尤厚。〔一四〕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一五〕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然得此聲譽。而深刻吏多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丞相弘數稱其美。
  〔一〕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師古曰:「傅讀曰附。」
  〔三〕李奇曰:「亭亦平也。」師古曰:「亭,均也,調也。言平均疑法及為讞疑奏之。」
  〔四〕韋昭曰:「在板挈也。」師古曰:「着謂明書之也。挈,獄訟之要也。書於讞法挈令以為後式也。挈音口計反。」
  〔五〕師古曰:「言此自天子之意,非由臣下有司。」
  〔六〕蘇林曰:「深自挫按也。」師古曰:「若上有責,即摧折而謝也。」
  〔七〕師古曰:「謂如天子責湯之指而言其端也。鄉讀曰嚮。」
  〔八〕師古曰:「如上之意。」
  〔九〕蘇林曰:「坐不用諸掾語,故至於此。」
  〔一〇〕臣瓚曰:「謂常見原也。」
  〔一一〕師古曰:「間謂非當朝奏者。」
  〔一二〕師古曰:「詆,誣也,音丁禮反。其下並同。」
  〔一三〕李奇曰:「先見上口言之,欲與輕平,故皆見原釋也。」如淳曰:「雖文書按察緻下戶之罪,湯以先口解之矣。上以湯言,輒裁察之,輕其罪也。」師古曰:「李、如二說皆非也。此言下戶羸弱,湯欲佐助,雖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雖律令之文合致此罪,聽上裁察,蓋為此人希恩宥也。於是上得湯言,往往釋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也。」
  〔一四〕師古曰:「調,和適之。令得其所也。護謂保佑也。」
  〔一五〕師古曰:「造,至詣也。請,謁問也。造音七到反。」
  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皆窮根本。嚴助、伍被,上欲釋之,湯爭曰:「伍被本造反謀,而助親幸出入禁闥腹心之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後不可治。」上可論之。〔一〕其治獄所巧排大臣自以為功,多此類。繇是益尊任,〔二〕遷御史大夫。
  〔一〕師古曰:「可湯所奏而論决之。」
  〔二〕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會渾邪等降漢,大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卬給縣官,〔一〕縣官空虛。湯承上指,請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鐵,〔二〕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鉏豪強並兼之傢,舞文巧詆以輔法。〔三〕湯每朝奏事,語國傢用,日旰,〔四〕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五〕天下事皆决湯。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姦吏並侵漁,〔六〕於是痛繩以罪。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鹹指湯。湯嘗病,上自至捨視,其隆貴如此。
  〔一〕師古曰:「卬音牛嚮反。」
  〔二〕師古曰:「籠羅其事,皆令利入官。」
  〔三〕師古曰:「輔,助也。以巧詆助法,言不公平也。」
  〔四〕師古曰:「旰,晚也。論事既多,至於日晚。旰音幹。」
  〔五〕師古曰:「但充其位而已,無所造設也。」
  〔六〕師古曰:「並,且也。」
  匈奴求和親,群臣議前,〔一〕博士狄山曰:「和親便。」上問其便,山曰:「兵,兇器,未易數動。〔二〕高帝欲伐匈奴,大睏平城,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後時,天下安樂,及文帝欲事匈奴,北邊蕭然苦兵。〔三〕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東宮間,〔四〕天下寒心數月。〔五〕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六〕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興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大睏貧。由是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使藩臣不自安,臣固知湯之(為)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七〕山曰:「不能。」曰:「居一縣?」曰:「不能。」復曰:「居一鄣間?」〔八〕山自度辯窮且下吏,〔九〕曰:「能。」乃遣山乘鄣。〔一〇〕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是後群臣震詟。〔一一〕
  〔一〕師古曰:「於上前議事。」
  〔二〕師古曰:「言難可屢動。」
  〔三〕師古曰:「蕭然猶騷然,擾動之貌也。」
  〔四〕師古曰:「謂諮謀於太後也。」
  〔五〕師古曰:「懼於兵難也。」
  〔六〕師古曰:「訖景帝之身更不議徵伐之事。」
  〔七〕師古曰:「博士之官,故呼為生也。」
  〔八〕師古曰:「鄣謂塞上要險之處,別築為城,因置吏士而為鄣蔽以扞寇也。鄣音之嚮反。」
  〔九〕師古曰:「度,計也。見詰自辯而辭窮,當下吏也。」
  〔一〇〕師古曰:「乘,登也,登而守之。」
  〔一一〕師古曰:「震,動也。詟,失(失)氣也。詟音之涉反。」
  湯客田甲雖賈人,有賢操,〔一〕始湯為小吏,與錢通,〔二〕及為大吏,而甲所以責湯行義,有烈士之風。
  〔一〕師古曰:「操謂所執持之志行也。音千到反。」
  〔二〕師古曰:「為小吏之時與田甲為錢財之交。」
  湯為御史大夫七歲,敚
  河東人李文,故嘗與湯有隙,已而為御史中丞,薦數從中文事有可以傷湯者,不能為地。〔一〕湯有所愛史魯謁居,知湯弗平,使人上飛變告文姦事。〔二〕事下湯,湯治論殺文,而湯心知謁居為之。上問:「變事從跡安起?」〔三〕湯陽驚曰:「此殆文故人怨之。」〔四〕謁居病臥閭裏主人,湯自往視病,為謁居摩足。趙國以冶鑄為業,王數訟鐵官事,湯常排趙王。趙王求湯陰事。謁居嘗案趙王,趙王怨之,並上書告:「湯大臣也,史謁居有病,湯至為摩足,疑與為大姦。」事下廷尉。謁居病死,事連其弟,弟係導官。〔五〕湯亦治它囚導官,見謁居弟,欲陰為之,而陽不剩〔六〕謁居弟不知而怨湯,使人上書,告湯與謁居謀,(兵)〔共〕變李文。事下減宣。宣嘗與湯有隙,及得此事,窮竟其事,未奏也。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七〕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八〕至前,〔九〕湯念獨丞相以四時行園,當謝,湯無與也,不謝。〔一〇〕丞相謝,上使御史案其事。湯欲緻其文丞相見知,〔一一〕丞相患之。三長史皆害湯,欲陷之。〔一二〕
  〔一〕服虔曰:「薦,藉也。文與湯故有隙,已而為御史中丞,藉己在內臺,中文書有可用傷湯者因會致之,不能為湯作道地。」蘇林曰:「薦,仍也。」師古曰:「薦、數義同,蘇說是也。數數在中,其有文書事可用傷湯者,不為作道地也。薦音在見反。數音所角反。大雅雲漢之詩曰『饑饉薦臻』,字亦如此。」
  〔二〕師古曰:「飛變猶言急變也。」
  〔三〕師古曰:「從讀曰蹤。」
  〔四〕師古曰:「殆,近也。」
  〔五〕蘇林曰:「漢儀註獄二十六所,導官無獄也。」師古曰:「蘇說非也。導,擇也。以主擇米,故曰導官。事見百官表。時或以諸獄皆滿,故權寄在此署係之,非本獄所也。」
  〔六〕師古曰:「省,視也。」
  〔七〕如淳曰:「瘞,埋也,埋錢於園陵以送死也。」
  〔八〕師古曰:「將入朝之時為此要約。」
  〔九〕師古曰:「至天子之前。」
  〔一〇〕師古曰:「行音下更反。與讀曰豫。無豫謂不幹其事也。」
  〔一一〕張晏曰:「見知故縱,以其罪罪之也。」
  〔一二〕師古曰:「百官表丞相有兩長史,今此雲三者,蓋以守者,非正員也。」
  始,長史朱買臣素怨湯,語在其傳。王朝,齊人,以術至右內史。邊通學短長,〔一〕剛暴人也,官至濟南相。故皆居湯右,〔二〕已而失官,守長史,詘體於湯。〔三〕湯數行丞相事,知此三長史素貴,常陵折之,故三長史合謀曰:「始湯約與君謝,已而賣君;今欲劾君以宗廟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湯陰事。」使吏捕案湯左田信等,〔四〕曰湯且欲為請奏,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與湯分之。〔五〕及它姦事。事辭頗聞。〔六〕上問湯曰:「吾所為,賈人輒知,益居其物,〔七〕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八〕湯不謝,又陽驚曰:「固宜有。」減宣亦奏謁居事。上以湯懷詐面欺,〔九〕使使八輩簿責湯。〔一〇〕湯具自道無此,不服。於是上使趙禹責湯。禹至,讓湯曰:〔一一〕「君何不知分也!〔一二〕君所治,夷滅者幾何人矣!〔一三〕今人言君皆有狀,天子重緻君獄,〔一四〕欲令君自為計,〔一五〕何多以對為?」〔一六〕湯乃為書謝曰:「湯無尺寸之功,起刀筆吏,陛下幸緻位三公,無以塞責。〔一七〕然謀陷湯者,三長史也。」遂自殺。
  〔一〕(師古)〔應劭〕曰:「短長術興於六國時,長短其語,隱謬用相激怒也。」張晏曰:「蘇秦、張儀之謀,趣彼為短,歸此為長,戰國策名長短術也。」
  〔二〕師古曰:「言舊在湯上。」
  〔三〕師古曰:「謂拜伏也。」
  〔四〕李奇曰:「左,證左也。」師古曰:「謂之左者,言除罪人正身之外,又取其左右者考問也。」
  〔五〕服虔曰:「居謂儲也。」
  〔六〕師古曰:「聞於天子也。」
  〔七〕師古曰:「益,多也。」
  〔八〕師古曰:「類,似也。」
  〔九〕師古曰:「對面欺誣也。」
  〔一〇〕蘇林曰:「簿音主簿之簿。簿,悉責也。」師古曰:「以文簿次第一一責之。」
  〔一一〕師古曰:「讓亦責也。」
  〔一二〕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一三〕師古曰:「幾音居起反。」
  〔一四〕師古曰:「重猶難也。」
  〔一五〕師古曰:「言引决也。」
  〔一六〕師古曰:「言何用多對。」
  〔一七〕師古曰:「塞,當也。」
  湯死,傢産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奉賜,〔一〕無它贏。〔二〕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惡言而死,〔三〕何厚葬為9載以牛車,有棺而無槪上聞之,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盡按誅三長史。丞相青翟自殺。出田信。上惜湯,復稍進其子安世。
  〔一〕師古曰:「奉音扶用反。」
  〔二〕師古曰:「贏,餘也。」
  〔三〕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安世字子孺,少以父任為郎。用善書給事尚書,〔一〕精力於職,休沐未嘗出。上行幸河東,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之,〔二〕具作其事。後購求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上奇其材,擢為尚書令,遷光祿大夫。
  〔一〕師古曰:「於尚書中給事也。給,供也。」
  〔二〕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昭帝即位,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安世篤行,〔一〕光親重之。會左將軍上官桀父子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與燕王、蓋主謀反誅,光以朝無舊臣,白用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以自副焉。久之,天子下詔曰:「右將軍光祿勳安世輔政宿衛,肅敬不怠,十有三年,鹹以康寧。夫親親任賢,唐虞之道也,其封安世為富平侯。」
  〔一〕師古曰:「篤,厚也。」
  明年,昭帝崩,未葬,大將軍光白太後,徙安世為車騎將軍,與共徵立昌邑王。王行淫亂,光復與安世謀廢王,尊立宣帝。帝初即位,褒賞大臣,〔下〕詔曰:「夫褒有德,賞有功,古今之通義也。車騎將軍光祿勳富平侯安世,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勤勞國傢,守職秉義,以安宗廟,其益封萬六百戶,功次大將軍光。」安世子千秋、延壽、彭祖,皆中郎將侍中。
  大將軍光薨後數月,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聖王褒有德以懷萬方,〔一〕顯有功以勸百寮,是以朝廷尊榮,天下鄉風。〔二〕國傢承祖宗之業,製諸侯之重,新失大將軍,宜宣章盛德以示天下,顯明功臣以填藩國。〔三〕毋空大位,以塞爭權,〔四〕所以安社稷絶未萌也。〔五〕車騎將軍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餘年,忠信謹厚,勤勞政事,夙夜不怠,與大將軍定策,天下受其福,國傢重臣也,宜尊其位,以為大將軍,毋令領光祿勳事,使專精神,憂念天下,思惟得失。安世子延壽重厚,可以為光祿勳,領宿衛臣。」上亦欲用之。安世聞指,懼不敢當,請間求見,免冠頓首曰:「老臣耳妄聞,言之為先事,不言情不達,〔六〕誠自量不足以居大位,繼大將軍後。唯天子財哀,以全老臣之命。」〔七〕上笑曰:「君言泰謙。君而不可,尚誰可者9〔八〕安世深辭弗能得。後數日,竟拜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數月,罷車騎將軍屯兵,更為衛將軍,兩宮衛尉,城門、北軍兵屬焉。
  〔一〕師古曰:「懷,來也。」
  〔二〕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四〕師古曰:「大臣位空,則起爭奪之權也。」
  〔五〕師古曰:「未萌,謂變故未生者也。」
  〔六〕師古曰:「事未施行而遽言之,故曰先事也。」
  〔七〕師古曰:「財與裁同。」
  〔八〕師古曰:「言君尚不可,誰更可也9
  時霍光子禹為右將軍,上亦以禹為大司馬,罷其右將軍屯兵,以虛尊加之,而實奪其衆。後歲餘,禹謀反,夷宗族,安世素小心畏忌,已內憂矣。〔一〕其女孫敬為霍氏外屬婦,〔二〕當相坐,安世瘦懼,形於顔色。〔三〕上怪而憐之,以問左右,乃赦敬,以慰其意。安世浸恐。〔四〕職典樞機,以謹慎周密自着,外內無間。〔五〕每定大政,已决,輒移病出,〔六〕聞有詔令,乃驚,使吏之丞相府問焉。自朝廷大臣莫知其與議也。〔七〕
  〔一〕師古曰:「忌者,戒盈滿之禍。」
  〔二〕師古曰:「女孫,即今所謂孫女也。」
  〔三〕師古曰:「形,見也。」
  〔四〕師古曰:「浸,益也。」
  〔五〕師古曰:「着,明也。間,隙也。」
  〔六〕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
  〔七〕師古曰:「與讀曰豫。」
  嘗有所薦,其人來謝,安世大恨,以為舉賢達能,豈有私謝邪?絶勿復為通。〔一〕有郎功高不調,〔二〕自言,安世應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執事,何長短而自言乎9絶不許。已而郎果遷。〔三〕莫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安世問以過失。〔四〕長史曰:「將軍為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五〕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跡遠權勢如此。〔六〕
  〔一〕師古曰:「有欲謝者,皆不通也。一曰告此人而絶之,更不與相見也。」
  〔二〕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三〕師古曰:「安世外陽距之,而實令其遷。」
  〔四〕師古曰:「問己有何失。」
  〔五〕師古曰:「較,明貌。」
  〔六〕師古曰:「遠,離也,音於萬反。」
  為光祿勳,郎有醉小便殿上,主事白行法,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漿邪?〔一〕如何以小過成罪9郎淫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誣污衣冠。」(自)〔告〕署適奴。〔二〕其隱人過失,皆此類也。
  〔一〕師古曰:「反讀曰翻。」
  〔二〕師古曰:「適讀曰謫。」
  安世自見父子尊顯,懷不自安,為子延壽求出補吏,上以為北地太守。歲餘,上閔安世年老,復徵延壽為左曹太僕。
  初,安世兄賀幸於衛太子,太子敗,賓客皆誅,安世為賀上書,得下蠶室。〔一〕後為掖庭令,而宣帝以皇曾孫收養掖庭。賀內傷太子無辜,而曾孫孤幼,所以視養拊循,恩甚密焉。及曾孫壯大,賀教書,令受詩,為取許妃,以傢財聘之。曾孫數有徵怪,〔二〕語在宣紀。賀聞知,為安世道之,稱其材美。安世輒絶止,以為少主在上,不宜稱述曾孫。及宣帝即位,而賀已死。上謂安世曰:「掖(廷)〔庭〕令平生稱我,將軍止之,是也。」上追思賀恩,欲封其塚為恩德侯,置守塚二百傢。〔三〕賀有一子蚤死,〔四〕無子,子安世小男彭祖。〔五〕彭祖又小與上同席研書,指欲封之,先賜爵關內侯。故安世深辭賀封,又求損守塚戶數,稍減至三十戶。上曰:「吾自為掖(廷)〔庭〕令,非為將軍也。」安世乃止,不敢復言。遂下詔曰:「其為故掖(廷)〔庭〕令張賀置守塚三十傢。」上自處置其裏〔六〕,居塚西鬥雞翁捨南,上少時所嘗遊處也。明年,復下詔曰:「朕微眇時,故掖(廷)〔庭〕令張賀輔道朕躬,〔七〕修文學經術,恩惠卓異,厥功茂焉。詩云:『無言不讎,無德不報。』〔八〕其封賀弟子侍中關內侯彭祖為陽都侯,賜賀謚曰陽都哀侯。」時賀有孤孫霸,年七歲,拜為散騎中郎將,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安世以父子封侯,在位大盛,乃辭祿。詔都內別臧張氏無名錢以百萬數。〔九〕
  〔一〕師古曰:「謂腐刑也。凡養蠶者,欲其溫而早成,故為密室蓄火以置之。而新腐刑亦有中風之患,須入密室乃得以全,因呼為蠶室耳。」
  〔二〕師古曰:「徵,證也。」
  〔三〕師古曰:「身死追封,故云封塚也。」
  〔四〕師古曰:「蚤,古早字。」
  〔五〕師古曰:「言養以為子。」
  〔六〕師古曰:「處,安也,音昌汝反。」
  〔七〕師古曰:「道讀曰導。」
  〔八〕師古曰:「大雅抑之詩。」
  〔九〕文穎曰:「都內,主臧官也。」張晏曰:「安世以還官,官不簿也。」
  安世尊為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弋綈,〔一〕夫人自紡績,傢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內治産業,纍積纖微,是以能殖其貨〔二〕,富於大將軍光。天子甚尊憚大將軍,然內親安世,心密於光焉。
  〔一〕師古曰:「弋,黑色也。綈,厚繒也。」
  〔二〕師古曰:「殖,生也。」
  元康四年春,安世病,上疏歸侯,乞骸骨。天子報曰:「將軍年老被病,朕甚閔之。雖不能視事,折衝萬裏,君先帝大臣,明於治亂,朕所不及,得數問焉,〔一〕何感而上書歸衛將軍富平侯印?〔二〕薄朕忘故,〔三〕非所望也!願將軍強餐食,近醫藥,專精神,以輔天年。」安世復強起視事,至秋薨。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四〕謚曰敬侯。賜塋杜東,〔五〕將作穿復土,起塚祠堂。子延壽嗣。
  〔一〕師古曰:「言意所不及者,即以問君也。」
  〔二〕師古曰:「感,恨也,音鬍闇反。」
  〔三〕蘇林曰:「本望君重於此也。」師古曰:「蘇說非也。薄猶嫌也,君意嫌朕遺忘故舊,而求去也。」
  〔四〕師古曰:「輕車,古之戰車。續漢書曰『雕朱輪輿,不巾不蓋,災矛戟幢(也)麾,?弩。』介士謂甲士也。菑,插也。?,皮篋盛弩也。災音側事反。?音服。」
  〔五〕師古曰:「塋,塚地也。」
  延壽已歷位九卿,既嗣侯,國在陳留,別邑在魏郡,租入歲千餘萬。延壽自以身無功德,何以能久堪先人大國,數上書讓減戶邑,又因弟陽都侯彭祖口陳至誠。天子以為有讓,乃徙封平原,並一國,戶口如故,而租稅減半。薨,謚曰愛侯。子勃嗣,為散騎諫大夫。
  元帝初即位,詔列侯舉茂材,勃舉太官獻丞陳湯。〔一〕湯有罪,勃坐削戶二百,會薨,故賜謚曰繆侯。〔二〕後湯立功西域,世以勃為知人。子臨嗣。
  〔一〕蘇林曰:「獻丞,主貢獻物也。」
  〔二〕師古曰:「以其所舉不得人,故加惡謚。(謬)〔繆〕者,妄也。」
  臨亦謙儉,每登閣殿,常嘆曰:「桑、霍為我戒,豈不厚哉9〔一〕且死,分施宗族故舊,〔二〕薄葬不起墳。臨尚敬武公主〔三〕。薨,子放嗣。
  〔一〕師古曰:「桑,桑弘羊也。霍,霍禹也。言以驕奢緻禍也。」
  〔二〕師古曰:「言將死之時,多以財分施也。」
  〔三〕文穎曰:「成帝姊也。」(陳)〔臣〕瓚曰:「敬武公主是元帝姊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薛宣傳云主怒曰:『嫂何以取妺殺之?』既謂元後為嫂,是則元帝妺也。」
  鴻嘉中,上欲遵武帝故事,與近臣遊宴,放以公主子開敏得幸。放取皇后弟平恩侯許嘉女,上為放供張,〔一〕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號為天子取婦,皇后嫁女。大官私官並供(具)〔其〕第,〔二〕兩宮使者冠蓋不絶,賞賜以千萬數。放為侍中中郎將,監平樂屯兵,置莫府,儀比將軍。與上臥起,寵愛殊絶,常從為微行出遊,北至甘泉,南至長楊、五莋,〔三〕鬥雞走馬長安中,積數年。
  〔一〕師古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二〕服虔曰:「私官,皇后之官也。」
  〔三〕師古曰:「莋與柞同。」
  是時上諸舅皆害其寵,白太後。太後以上春秋富,動作不節,甚以過放。〔一〕時數有災異,議者歸咎放等。於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二〕奏:「放驕蹇縱恣,奢淫不製。前侍御史修等四人奉使至放傢逐名捕賊,〔三〕時放見在,奴從者閉門設兵弩射吏,距使者不肯內。知男子李遊君欲獻女,使樂府音監景武強求不得,〔四〕使奴康等之其傢,賊傷三人。又以縣官事怨樂府遊僥莽,〔五〕而使大奴駿等四十餘人群黨盛兵弩,白晝入樂府攻射官寺,縛束長吏子弟,斫破器物,宮中皆奔走伏匿。〔六〕莽自髡鉗,衣赭衣,及守令史調等皆徒跣叩頭謝放,放乃止。奴從者支屬並乘權勢為暴虐,至求吏妻不得,殺其夫,或恚一人,妄殺其親屬,輒亡入放(弟)〔第〕,不得,幸得勿治。放行輕薄,連犯大惡,有感動陰陽之咎,為臣不忠首,〔七〕罪名雖顯,前蒙恩。驕逸悖理,〔八〕與背畔無異,臣子之惡,莫大於是,不宜宿衛在位。臣請免放歸國,以銷衆邪之萌,厭海內之心。」〔九〕
  〔一〕師古曰:「以放為罪過。」
  〔二〕師古曰:「薛宣、翟方進。」
  〔三〕劉德曰:「謂詔捕罪人有名者也。」
  〔四〕孟康曰:「音監,監主樂人也。姓景名武。」
  〔五〕師古曰:「樂府之遊僥名莽。」
  〔六〕師古曰:「,古奔字。」
  〔七〕師古曰:「不忠之罪放為首。」
  〔八〕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反。」
  〔九〕師古曰:「萌,始生者也。厭,滿也,音一豔反。」
  上不得已,〔一〕左遷放為北地都尉。數月,復徵入侍中。太後以放為言,出放為天水屬國都尉。永始、元延間,比年日蝕,〔二〕故久不還放,璽書勞問不絶。居歲餘,徵放歸第視母公主疾。數月,主有瘳,出放為河東都尉。上雖愛放,然上迫太後,下用大臣,故常涕泣而遣之。後復徵放為侍中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歲餘,丞相方進復奏放,上不得已,免放,賜錢五百萬,遣就國。數月,成帝崩,放思慕哭泣而死。
  〔一〕師古曰:「已,止也。」
  〔二〕師古曰:「比,頻也。」
  初,安世長子千秋與霍光子禹俱為中郎將,將兵隨度遼將軍範明友擊烏桓。還,謁大將軍光,問千秋戰鬥方略,山川形勢,千秋口對兵事,畫地成圖,無所忘失。光復問禹,禹不能記,曰:「皆有文書。」光由是賢千秋,以禹為不材,嘆曰:「霍氏世衰,張氏興矣9及禹誅滅,而安世子孫相繼,自宣、元以來為侍中、中常侍、諸曹散騎、列校尉者凡十餘人。功臣之世,唯有金氏、張氏,親近寵貴,比於外戚。
  放子純嗣侯,恭儉自修,明習漢傢制度故事,有敬侯遺風。王莽時不失爵,建武中歷位至大司空,更封富平之別鄉為武始侯。
  張湯本居杜陵,安世武、昭、宣世輒隨陵,〔一〕凡三徙,復還杜陵。
  〔一〕服虔曰:「隨所事帝,徙處其陵也。」
  贊曰:馮商稱張湯之先與留侯同祖,而司馬遷不言,故闕焉〔一〕。漢興以來,侯者百數,保國持寵,未有若富平者也。湯雖酷烈,及身蒙咎,其推賢揚善,固宜有後。安世履道,滿而不溢。賀之陰德,亦有助雲。
  〔一〕如淳曰:「班固目錄馮商,長安人,成帝時以能屬書待詔金馬門,受詔續太史公書十餘篇。」師古曰:「劉歆七略雲商陽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能屬文,博通強記,與孟柳俱待詔,頗序列傳,未卒,會病死。」
  校勘記
  二六三九頁五行固為臣議,如(此)上責臣,〔八〕註〔八〕原在「此」字下。王先謙說「此」是衍文。按史記無「此」字。顔註正解「如上責臣」,當在「臣」字下。
  二六四二頁三行臣固知湯之(為)詐忠。景佑、殿本都無「為」字。
  二六四三頁一行失(失)氣也。王先謙說「失」字誤衍。按殿本無。
  二六四三頁一三行告湯與謁居謀,(兵)〔共〕變李文。景佑、殿本都作「共」,此誤。
  二六四五頁一一行(師古)〔應劭〕曰:景佑、殿本都作「應劭」。王先謙說作「應劭」是。
  二六四七頁一四行帝初即位,褒賞大臣,〔下〕詔曰:景佑、殿本都有「下」字。
  二六五〇頁一四行(自)〔告〕署適奴。景佑、殿本都作「告」。郭嵩燾說作「告」是。
  二六五一頁九行掖(廷)〔庭〕令平生稱我,殿本作「庭」,下同。王先謙說「廷」字誤。按景佑本亦誤。
  二六五三頁一〇行災矛戟幢(也)麾,?弩。宋祁說別本、浙本無「也」字。王先謙說無「也」字是。
  二六五四頁五行(謬)〔繆〕者,妄也。景佑、殿本都作「繆」。
  二六五四頁一〇行(陳)〔臣〕瓚曰:景佑、殿、局本都作「臣」,此誤。
  二六五四頁一三行大官私官並供(具)〔其〕第,景佑、殿、局本都作「其」,此誤。
  二六五五頁一二行輒亡入放(弟)〔第〕,王先謙說殿本作「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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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漢書敘例漢書捲一上高帝紀第一上
漢書捲一下高帝紀第一下漢書捲二惠帝紀第二
漢書捲三高後紀第三漢書捲四文帝紀第四
漢書捲五景帝紀第五漢書捲六武帝紀第六
漢書捲七昭帝紀第七漢書捲八宣帝紀第八
漢書捲九元帝紀第九漢書捲十成帝紀第十
漢書捲十一哀帝紀第十一漢書捲十二平帝紀第十二
漢書捲十三異姓諸侯王表第一漢書捲十四諸侯王表第二
漢書捲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漢書捲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漢書捲十六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漢書捲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漢書捲十八外戚恩澤侯表第六漢書捲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漢書捲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漢書捲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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