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後漢書   》 捲六十五皇甫張段列傳第五十五      范晔 Fan Ye    李賢 Li Xian

  皇甫規字威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父棱,度遼將軍。父旗,扶風都尉。
  永和六年,西羌大寇三輔,圍安定,徵西將軍馬賢將諸郡兵擊之,不能剋。規雖在布衣,見賢不恤軍事,審其必敗,乃上書言狀。尋而賢果為羌所沒。郡將知規有兵略,乃命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與羌交戰,斬首數級,賊遂退卻。舉規上計掾。其後羌衆大合,攻燒隴西,朝廷患之。規乃上疏求乞自暛,曰:“臣比年以來,數陳便宜。羌戎未動,策其將反,馬賢始出,頗知必敗。誤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賢等擁衆四年,未有成功,懸師之費且百億計,懸猶停也。出於平人,回入姦吏。平人,齊人也。故江湖之人,群為盜賊,青、徐荒饑,襁負流散。夫羌戎潰叛,不由承平,皆由邊將失於綏禦。乘常守安,則君侵暴,苟競小利,則緻大害,微勝則虛張首級,軍敗則隱匿不言。軍士勞怨,睏於猾吏,進不得快戰以徼功,退不得溫飽以全命,餓死溝渠,暴骨中原。徒見王師之出,不聞振旅之聲。振,整;旅,衆也。《𠔌梁傳》曰“出曰治兵,入曰振旅”也。酋豪泣血,驚懼生變。是以安不能久,敗則經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嘆者也。願假臣兩營二郡,兩營謂馬賢及趙衝等。二郡,安定、隴西也。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與護羌校尉趙衝共相首尾。土地山𠔌,臣所曉習;兵埶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高可以滌患,下可以納降。若謂臣年少官輕,不足用者,凡諸敗將,非官爵之不高,年齒之不邁。邁,往也。臣不勝至誠,沒死自陳。”時帝不能用。
  衝質之閑,梁太後臨朝,規舉賢良方正。對策曰:
  伏惟孝順皇帝,初勤王政,紀綱四方,幾以獲安。後遭姦偽,威分近習,近習,諸佞幸親近小人也。《禮記》曰:“雖有貴戚近習。”畜貨聚馬,戲謔是聞;又因緣嬖幸,受賂賣爵,輕使賓客,交錯其閑,天下擾擾,從亂如歸,《左傳》曰“人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也。故每有徵戰,鮮不挫傷,官民並竭,上下窮虛。臣在關西,竊聽風聲,未聞國傢有所先後,先後謂進退也。言國傢不妄有褒貶進退,而權幸之徒反為禍福也。而威福之來,鹹歸權幸。陛下體兼乾坤,聰哲純茂。攝政之初,拔用忠貞,其餘維綱,多所改正。遠近翕然,望見太平。而地震之後,霧氣白濁,日月不光,旱魃為虐,《詩·大雅》曰:“旱魃為虐,如惔如焚。”魃,旱神也。大賊從橫,流血丹野,庶品不安,譴誠纍至,殆以姦臣權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無狀者,亟便黜遣,無狀者,謂無善狀。披埽兇黨,收入財賄,以塞痛怨,以答天誡。
  今大將軍梁冀、河南尹不疑,處周、邵之任,為社稷之鎮,加與王室世為姻族,梁商女為順帝後,後女弟又為桓帝後。冀即商子,故曰代姻也。今日立號雖尊可也,可猶宜也。實宜增修謙節,輔以儒術,省去遊娛不急之務,割減廬第無益之飾。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傢語》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載舟,亦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可知也。”群臣乘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畢力,以度元元,所謂福也。如其怠?,將淪波濤。可不慎乎!夫德不稱祿,猶鑿墉之趾,以益其高。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凡諸宿猾、酒徒、戲客,皆耳納邪聲,口出諂言,甘心逸遊,唱造不義。亦宜貶斥,以懲不軌。令冀等深思得賢之福,失人之纍。又在位素餐,尚書怠職,有司依違,莫肯糾察,故使陛下專受諂諛之言,不聞戶牖之外。臣誠知阿諛有福,深言近禍,豈敢隱心以避誅責乎!臣生長邊遠,希涉紫庭,怖懾失守,言不盡心。
  梁冀忿其刺己,以規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歸,州郡承冀旨,幾陷死者再三。遂以《詩》、《易》教授,門徒三百餘人,積十四年。後梁冀被誅,旬月之閑,禮命五至,皆不就。
  時太山賊叔孫無忌侵亂郡縣,中郎將宗資討之未服。公車特徵規,拜太山太守。規到官,廣設方略,寇賊悉平。延熹四年秋,叛羌零吾等與先零別種寇鈔關中,護羌校尉段熲坐徵。熲擊羌,坐為涼州刺史郭閎留兵不進下獄。後先零諸種陸梁,覆沒營塢。《說文》曰:“塢,小障也。一曰庳城也。”音烏古反。規素悉羌事,志自奮效,乃上疏曰:“自臣受任,志竭愚鈍,實賴兗州刺史牽顥之清猛,中郎將宗資之信義,得承節度,幸無咎譽。今猾賊就滅,太山略平,復聞群羌並皆反逆。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昔為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臣素有固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冗官,備單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宣國威澤,以所習地形兵埶,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十年矣。自鳥鼠至於東岱,其病一也。郡將,郡守也。鳥鼠,山名,在今渭州西,即先零羌寇鈔處也。東岱謂泰山,叔孫無忌反處也。皆由郡守不加綏撫,致使反叛,其疾同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吳、孫,未若奉法。吳起,魏將也。孫武,吳將也。言若求猛將,不如撫以青平之政;明習兵書,不如郡守奉法,使之無反也。前變未遠,臣誠戚之。戚,憂也。前變謂羌反。是以越職,盡其區區。”
  至鼕,羌遂大合,朝廷為憂。三公舉規為中郎將,持節監關西兵,討零吾等,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明年,規因發其騎共討隴右,而道路隔絶,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庵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悅。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復通。
  先是安定太守孫俊受取狼籍,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並老弱不堪任職,而皆倚恃權貴,不遵法度。規到州界,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瀋氐大豪滇昌、饑恬等十餘萬口,復詣規降。
  規出身數年,持節為將,擁衆立功,還督鄉裏,既無它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絶宦官,不與交通,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貨賂群羌,令其文降。以文簿虛降,非真心也。天子璽書誚讓相屬。規懼不免,上疏自訟曰:“四年之秋,戎醜蠢戾,蠢,動也。戾,乖也。爰自西州,侵及涇陽,縣名,屬安定郡,其故城在今原州平源縣南也。舊都懼駭,朝廷西顧。明詔不以臣愚駑,急使軍就道。就猶上也。幸蒙威靈,遂振國命,羌戎諸種,大小稽首,輒移書營郡,以訪誅納,訪,問也。規言羌種既服,臣即移書軍營及郡,勘問誅殺並納受多少之數目也。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詩·小雅》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嗷嗷。”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先事謂前輩敗將也。前踐州界,先奏郡守孫俊,次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旋師南徵,又上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陳其過惡,執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有百餘。吏托報將之怨,子思復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雲臣私報諸羌,謝其錢貨。謝猶仇也。若臣以私財,則傢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遺匈奴以宮姬,元帝賜呼韓邪單於待詔掖庭王嬙為閼氏也。鎮烏孫以公主。武帝以江都王建女細君妻烏孫王昆莫為夫人也。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傢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寫之權門,言覆軍之將,旋師之日,多載珍寶,封印完全,便入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絶交離親,戮辱舊故,衆謗陰害,固其宜也。臣雖污穢,廉潔無聞,今見覆沒,恥痛實深。傳稱‘鹿死不擇音’,謹冒昧略上。”《左傳》曰“鹿死不擇音,挺而走險,急何能擇”也。
  其年鼕,徵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從求貨,數遣賓客就問功狀,規終不答。璜等忿怒,陷以前事,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規誓而不聽,遂以餘寇不絶,坐係廷尉,論輸左校。《漢官儀》曰,左校署屬將作大匠也。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會赦,歸傢。
  徵拜度遼將軍,至營數月,上書薦中郎將張奐以自代。曰:“臣聞人無常俗,而政有治亂;兵無強弱,而將有能否。伏見中郎將張奐,才略兼優,宜正元帥,以從衆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軍事者,願乞冗官,以為奐副。”朝庭從之,以奐代為度遼將軍,規為使匈奴中郎將。及奐遷大司農,規復代為度遼將軍。
  規為人多意算,自以連在大位,欲退身避第,數上病,不見聽。會友人上郡太守王旻喪還,規縞素越界,到下亭迎之。因令客密告並州刺史鬍芳,言規擅遠軍營,公違禁憲,當急舉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塗,故激發我耳。言欲歸第避仕宦之塗也。吾當為朝廷愛纔,何能申此子計邪1遂無所問。及黨事大起,天下名賢多見染逮,規雖為名將,素譽不高。自以西州豪桀,恥不得豫,乃先自上言:“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黨也。又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是為黨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問,時人以為規賢。
  在事數歲,北邊威服。永康元年,徵為尚書。其夏日食,詔公卿舉賢良方正,下問得失。規對曰:“天之於王者,如君之於臣,父之於子也。誡以災妖,使從福祥。陛下八年之中,三斷大獄,謂誅梁冀,誅鄧萬、鄧會,誅李膺等黨事也。一除內嬖,無德而寵曰嬖,謂廢鄧皇后也。再誅外臣。殺桂陽太守任胤,殺南陽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劉質等也。而災異猶見,人情未安者,殆賢愚進退,威刑所加,有非其理也。前太尉陳蕃、劉矩,《漢官儀》曰:“矩字叔方。”忠謀高世,廢在裏巷;劉祐、馮緄、古本反。趙典、尹勳,正直多怨,流放傢門;李膺、王暢、孔翊,潔身守禮,終無宰相之階。至於鈎黨之釁,事起無端,鈎,引也。謂李膺等事也。虐賢傷善,哀及無辜。今興改善政,易於覆手,而群臣杜口,鑒畏前害,互相瞻顧,莫肯正言。伏願陛下暫留聖明,容受謇直,則前責可弭,後福必降。”對奏,不剩
  遷規弘農太守,封壽成亭侯,邑二百戶,讓封不受。再轉為護羌校尉。熹平三年,以疾召還,未至,卒於𠔌城,年七十一。所著賦、銘、碑、贊、禱文、吊、章表、教令、書、檄、箋記,凡二十七篇。
  論曰:孔子稱“其言之不怍,則其為之也難”。怍,慚也。察皇甫規之言,其心不怍哉!夫其審己則幹祿,見賢則委位,故幹祿不為貪,而委位不求讓;稱己不疑伐,而讓人無懼情。故能功成於戎狄,身全於邦傢也。
  張奐字然明,敦煌淵泉人也。淵泉,縣名,地多泉水,故城在今瓜州晉昌縣東北也。父惇,為漢陽太守。奐少遊三輔,師事太尉朱寵,學《歐陽尚書》。初,《牟氏章句》浮辭繁多,時牟卿受書於張堪,為博士,故有《牟氏章句》。有四十五萬餘言,奐減為九萬言。後闢大將軍梁冀府,乃上書桓帝,奏其《章句》,詔下東觀。以疾去官,復舉賢良,對策第一,擢拜議郎。
  永壽元年,遷安定屬國都尉。初到職,而南匈奴左薁鞬臺耆、且渠伯德等七千餘人寇美稷,東羌復舉種應之,而奐壁唯有二百許人,聞即勒兵而出。軍吏以為力不敵,叩頭爭止之。奐不聽,遂進屯長城,收集兵士,遣將王衛招誘東羌,因據龜茲,龜茲音丘慈,縣名,屬上郡。《前書音義》曰“龜茲國人來降之,因以名縣”也。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諸豪遂相率與奐和親,共擊薁鞬等,連戰破之。伯德惶恐,將其衆降,郡界以寧。
  羌豪帥感奐恩德,上馬二十匹,先零酋長又遺金鐻八枚。奐並受之,郭璞註《山海經》雲:“鐻音渠,金銀器名。”未詳形製也。而召主簿於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以酒沃地謂之酹。音力外反。“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金馬還之。如羊如粟,喻多也。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為所患苦,及奐正身潔己,威化大行。
  遷使匈奴中郎將。時休屠各屠音直於反。及朔方烏桓並同反叛,燒度遼將軍門,時度遼將軍屯五原。引屯赤坑,鞕火相望。兵衆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遂使斬屠各渠帥,襲破其衆。諸鬍悉降。
  延熹元年,鮮卑寇邊,奐率南單於擊之,斬首數百級。
  明年,梁冀被誅,奐以故吏免官禁錮。奐與皇甫規友善,奐既被錮,凡諸交舊莫敢為言,唯規薦舉前後七上。在傢四歲,復拜武威太守。平均徭賦,率厲散敗,常為諸郡最,河西由是而全。其俗多妖忌,凡二月、五月産子及與父母同月生者,悉殺之。奐示以義方,嚴加賞罰,風俗遂改,百姓生為立祠。舉尤異,遷度遼將軍。數載閑,幽、並清靜。
  九年春,徵拜大司農。鮮卑聞奐去,其夏,遂招結南匈奴、烏桓數道入塞,或五六千騎,或三四千騎,寇掠緣邊九郡,殺略百姓。秋,鮮卑復率八九千騎入塞,誘引東羌與共盟詛。於是上郡瀋氐、安定先零諸種共寇武威、張掖,緣邊大被其毒。朝廷以為憂,復拜奐為護匈奴中郎將,以九卿秩督幽、並、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明帝永平八年,初置度遼將軍,屯五原郡曼柏縣,《漢官儀》曰“烏丸校尉屯上𠔌郡寧縣”,故曰二營。兼察刺史、二千石能否,賞賜甚厚。匈奴、烏桓聞奐至,因相率還降,凡二十萬口。奐但誅其首惡,餘皆慰納之。唯鮮卑出塞去。
  永康元年春,東羌、先零五六千騎寇關中,圍祋祤,掠雲陽。夏,復攻沒兩營,殺千餘人。鼕,羌岸尾、摩蟞等蟞音必薛反。脅同種復鈔三輔。奐遣司馬尹端、董卓並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論功當封,奐不事宦官,故賞遂不行,唯賜錢二十萬,除傢一人為郎。並辭不受,而願徙屬弘農華陰。舊製邊人不得內移,唯奐因功特聽,故始為弘農人焉。
  建寧元年,振旅而還。時竇太後臨朝,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謀誅宦官,事泄,中常侍曹節等於中作亂,以奐新徵,不知本謀,矯製使奐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士圍武。武自殺,蕃因見害。奐遷少府,又拜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節所賣,上書固讓,封還印綬,卒不肯當。
  明年夏,青蛇見於禦坐軒前,軒,殿檻闌板也。又大風雨雹,霹靂拔樹,詔使百僚各言災應。奐上疏曰:“臣聞風為號令,動物通氣。《翼氏風角》曰:“凡風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君者也。”木生於火,相須乃明。蛇能屈申,配竜騰蟄。《易》曰“竜蛇之蟄,以存身也。”《慎子》曰“騰蛇遊霧,飛竜乘雲,雲罷霧散,與蚯蚓同”也。順至為休徵,逆來為殃咎。陰氣專用,則凝精為雹。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或志寧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讒勝,並伏誅戮,海內默默,人懷震憤。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尚書大傳》:“周公薨,成王欲葬之於成周,天乃雷雨以風,禾即盡偃,大木斯拔,國人大恐。王葬周公畢,示不敢臣也。”今武、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傢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後雖居南居,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顧,旋視也。復,反復也。《小雅》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天子深納奐言,以問諸黃門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
  轉奐太常,與尚書劉猛、刁韙、衛良同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而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司隸校尉王寓,出於宦官,欲藉寵公卿,以求薦舉,百僚畏憚,莫不許諾,唯奐獨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黨罪,禁錮歸田裏。
  奐前為度遼將軍,與段熲爭擊羌,不相平。及熲為司隸校尉,欲逐奐歸敦煌,將害之。奐憂懼,奏記謝熲曰:“小人不明,得過州將,千裏委命,以情相歸。《漢官儀》曰:“司隸州部河南雒陽,管三輔、三河、弘農七郡。”所以奐屈於熲,稱曰“州將”焉。足下仁篤,照其辛苦,使人未反,復獲郵書。恩詔分明,前以寫白,而州期切促,郡縣惶懼,屏營延企,側待歸命。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憐,壹惠咳唾,則澤流黃泉,施及冥寞,非奐生死所能報塞。夫無毛發之勞,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於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拍音片百反。髀音步弟反。《史記》,楚發兵伐齊,齊威王使淳於髡賫百金,車馬十駟,之趙請救。髡仰天大笑,冠纓索絶。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甌婁滿篝,污邪滿車,五穀蕃熟,穰穰滿傢。’臣見其所持者狹,所求者奢,故笑。”於是王乃益以黃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也。誠知言必見譏,然猶未能無望。何者?朽骨無益於人,而文王葬之;《新序》曰:“文王作靈臺,掘得死人骨,吏以聞。文王曰:‘葬之。’吏曰:‘此無主矣。’文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國者,一國之主也。寡人固其主焉。’令吏以棺葬之。天下聞之,曰:‘文王賢矣,澤及朽骨,又況人乎。’”死馬無所復用,而燕昭寶之。新序曰:“燕昭王即位,卑身求賢。謂郭隗曰:‘齊因孤國之亂而襲燕,然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醜,孤之願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隗曰:‘臣聞古之人君,有以千金求千裏馬者,三年不得,涓人言於君請求之,君遣焉。三月,得千裏馬,馬已死,乃以五百金買其首以報。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馬,安市死馬而捐五百金乎?”對曰:“死馬且市之,況生馬乎?天下必以王為能市馬,馬今至矣。”不出期年,千裏馬至者二。今王誠欲必致士,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於隗者乎?’於是王為隗築宮而師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歸燕焉。”黨同文、昭之德,豈不大哉!黨音佗朗反。凡人之情,冤則呼天,窮則叩心。今呼天不聞,叩心無益,誠自傷痛。俱生聖世,獨為匪人。《詩·小雅》曰“哀我徵夫,獨為匪人”也。孤微之人,無所告訴。如不哀憐,便為魚肉。言將為人所吞噬也。企心東望,無所復言。”熲雖剛猛,省書哀之,卒不忍也。時禁錮者多不能守靜,或死或徙。奐閉門不出,養徒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餘萬言。
  奐少立志節,嘗與士友言曰:“大丈夫處世,當為國傢立功邊境。”及為將帥,果有勳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遺縑百匹。奐惡卓為人,絶而不受。光和四年卒,年七十八。遺命曰:“吾前後仕進,十要銀艾,銀印緑綬也,以艾草染之,故曰艾也。不能和光同塵,為讒邪所忌。《老子》曰“和其光,同其塵”也。通塞命也,始終常也。但地厎冥冥,長無曉期,而復纏以纊綿,牢以釘密,為不喜耳。幸有前窀,朝殞夕下,措屍靈默,幅巾而已。奢非晉文,陸翽《鄴中記》曰:“永嘉末,發齊桓公墓,得水銀池金蠶數十箔,珠襦、玉匣、繒彩不可勝數。”《左傳》曰:“晉文公朝王,請隧。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晉文既臣,請用王禮,是其奢也。儉非王孫,武帝時,楊王孫死,誡其子為布囊盛屍,入地七尺,脫去其囊,以身親土。推情從意,庶無咎吝。”諸子從之。武威多為立祠,世世不絶。所著銘、頌、書、教、誡述、志、對策、章表二十四篇。
  長子芝,字伯英,最知名。王愔《文志》曰:“芝少持高操,以名臣子勤學,文為儒宗,武為將表。太尉闢,公車有道徵,皆不至,號張有道。尤好草書,學崔、杜之法,傢之衣帛,必書而後練。臨池學書,水為之黑。下筆則為楷則,號匆匆不暇草書,為世所寶,寸紙不遺,韋仲將謂之‘草聖’也。”芝及弟昶,字文舒,並善草書,至今稱傳之。
  初,奐為武威太守,其妻懷孕,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訊之占者,曰:“必將生男,復臨茲邦,命終此數。”既而生子猛,以建安中為武威太守,殺刺史邯鄲商,州兵圍之急,猛恥見擒,乃登樓自燒而死,卒如占雲。
  論曰:自鄛鄉之封,中官世盛,宦者鄭衆封鄛鄉侯也。暴恣數十年閑,四海之內,莫不切齒憤盈,願投兵於其族。陳蕃、竇武奮義草謀,徵會天下,名士有識所共聞也,而張奐見欺竪子,揚戈以斷忠烈。奐被曹節等矯製,使率五營士圍殺陳蕃、竇武等。雖恨毒在心,辭爵謝咎。《詩》雲:“啜其泣矣,何嗟及矣1《詩·國風》也。啜,泣貌也,音知劣反。
  段熲字紀明,武威姑臧人也。其先出鄭共叔段,西域都護會宗之從曾孫也。會宗字子鬆,天水上邽人,元帝時為西域都護。死,城郭諸國為發喪立祠。熲少便習弓馬,尚遊俠,輕財賄,長乃折節好古學。初舉孝廉,為憲陵園丞、陽陵令,憲陵,順帝陵;陽陵,景帝陵。《漢官儀》曰“丞秩三百石,令秩六百石”也。所在有能政。
  遷遼東屬國都尉。時鮮卑犯塞,熲即率所領馳赴之。既而恐賊驚去,乃使驛騎詐賫璽書詔熲,熲於道偽退,潛於還路設伏。虜以為信然,乃入追熲。熲因大縱兵,悉斬獲之。坐詐璽書伏重刑,以有功論司寇。刑竟,徵拜議郎。
  時太山、琅邪賊東郭竇、公孫舉等聚衆三萬人,破壞郡縣,遣兵討之,連年不剋。永壽二年,桓帝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司徒尹頌薦熲,《漢官儀》曰:“頌字公孫,鞏人也。”乃拜為中郎將。擊竇、舉等,大破斬之,獲首萬餘級,餘黨降散。封熲為列侯,賜錢五十萬,除一子為郎中。
  延熹二年,遷護羌校尉。會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姐音紫且反。寇隴西、金城塞,熲將兵及湟中義從羌萬二千騎出湟𠔌,擊破之。追討南度河,使軍吏田晏、夏育募先登,懸索相引,復戰於羅亭,大破之,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虜皆奔走。
  明年春,餘羌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攻沒鉅鹿塢,殺屬國吏民,又招同種千餘落,並兵晨奔熲軍。熲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熲追之,且鬥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河首積石山,出塞二千餘裏,斬燒何大帥,首虜五千餘人。又分兵擊石城羌,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燒當種九十餘口詣熲降。又雜種羌屯聚白石,白石,山,在今蘭州狄道縣東。熲復進擊,首虜三千餘人。鼕,勒姐、零吾種圍允街,允音鉛。街音階。殺略吏民,熲排營救之,斬獲數百人。
  四年鼕,上郡瀋氐、隴西牢姐、烏吾諸種羌共寇並涼二州,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熲軍,使不得進。稽固猶停留也。義從役久,戀鄉舊,皆悉反叛。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徵下獄,輸作左校。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於是吏人守闕訟熲以千數。朝廷知熲為郭閎所誣,詔問其狀。熲但謝罪,不敢言枉,京師稱為長者。起於徒中,復拜議郎,遷並州刺史。
  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寇武威、張掖、酒泉,燒人廬捨。六年,寇埶轉盛,涼州幾亡。鼕,復以熲為護羌校尉,乘驛之職。明年春,羌封僇、良多、滇那等僇音良逐反,又力救反。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詣熲降。當煎、勒姐種猶自屯結。鼕,熲將萬餘人擊破之,斬其酋豪,首虜四千餘人。
  八年春,熲復擊勒姐種,斬首四百餘級,降者二千餘人。夏,進軍擊當煎種於湟中,熲兵敗,被圍三日,用隱士樊志張策,潛師夜出,鳴鼓還戰,大破之,首虜數千人。熲遂窮追,展轉山𠔌閑,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饑睏敗散,北略武威閑。
  熲凡破西羌,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人,馬牛羊八百萬頭,降者萬餘落。封熲都鄉侯,邑五百戶。
  永康元年,當煎諸種復反,合四千餘人,欲攻武威,熲復追擊於鸞鳥,大破之,鳥音爵,縣名,屬武威郡,故城在今涼州昌鬆縣北也。殺其渠帥,斬首三千餘級,西羌於此弭定。
  而東羌先零等,自覆沒徵西將軍馬賢後,朝廷不能討,遂數寇擾三輔。其後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熲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衆,不時輯定。欲熲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熲因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餘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鼕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自亡之埶,徒更招降,坐製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左傳》晉叔嚮母曰“狼子野心”也。埶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居近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埶,而久亂並、涼,纍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云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裏,匈奴、種羌,並擅其地,是為漢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今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鼕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無慮,都凡也。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復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人,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
  建寧元年春,熲將兵萬餘人,賫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彭陽,高平,並縣名,屬安定郡。彭陽縣即今原州彭原縣也。高平縣今原州也。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熲衆恐。熲乃令軍中張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激怒兵將曰:“今去傢數千裏,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1因大呼,衆皆應騰赴,熲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衆大潰,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
  時竇太後臨朝,下詔曰:“先零東羌歷載為患,熲前陳狀,欲必埽滅。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當矢石,感厲吏士。曾未浹日,兇醜奔破,浹,匝也。浹音子牒反。謂匝十二辰也。連屍積俘,掠獲無算。洗雪百年之逋負,以慰忠將之亡魂。《東觀記》曰,太後詔雲“此以慰種光、馬賢等亡魂”也。功用顯著,朕甚嘉之。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熲錢二十萬,以傢一人為郎中。”來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熲羌將軍。
  夏,熲復追羌出橋門,至走馬水上。《東觀記》段熲傳曰“出橋門𠔌”也。尋聞虜在奢延澤,即上郡奢延縣界也。乃將輕兵兼行,一日一夜二百餘裏,晨及賊,擊破之。餘虜走嚮落川,復相屯結。熲乃分遣騎司馬田晏將五千人出其東,假司馬夏育將二千人繞其西。羌分六七千人攻圍晏等,晏等與戰,羌潰走。熲急進,與晏等共追之於令鮮水上。令鮮,水名,在今甘州張掖縣界。一名合黎水,一名羌𠔌水也。熲士卒饑渴,乃勒衆推方奪其水,推方謂方頭競進也。虜復散走。熲遂與相連綴,且鬥且引,及於靈武𠔌。靈武,縣名,有𠔌,在今靈州懷遠縣西北。熲乃被甲先登,士卒無敢後者。羌遂大敗,棄兵而走。追之三日三夜,士皆重繭。繭,足下傷起形如繭也。《淮南子》曰“申包胥曾繭重胝”也。既到涇陽,縣名,屬安定郡。餘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𠔌閑。
  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餘種難盡,熲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熲。熲復上言:“臣本知東羌雖衆,而弱易製,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行,奐計不用。事埶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纍見折衄,傷敗曰衄,音女六反。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言羌亦稟天之一氣所生,誅之不可盡也。山𠔌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污野,傷和緻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纍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塚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假,藉也。《尚書》曰“皇天降災,假手於我有命”也。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左傳》曰“衛大旱,卜有事於山川,不吉。寧莊子曰:‘昔周饑,剋殷而年豐。今邢方無道,天欲衛伐邢乎?’從之,師興而雨”也。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占,候也。下察人事,衆和師剋。剋,勝也。《左傳》曰“師剋在和不在衆”也。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官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絶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案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獷,惡貌也,音𠔌猛反。誕辭空說,僭而無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宣帝時,充國擊西羌,徙之於金城郡也。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遷置天水、隴西、扶風,見《西羌傳》也。始服終叛,至今為鯁。“鯁”與“梗”同。梗,病也。《大雅》雲:“至今為梗。”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虺蛇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絶其本根,不使能殖。殖,生也。《左傳》曰:“為國傢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絶其本根,勿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餘寇殘燼,將嚮殄滅。杜預註《左傳》曰:“燼,火餘木也。”臣每奉詔書,軍不內禦,禦,製禦也。《淮南子》曰“國不可從外理,軍不可從中禦”也。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臣時量宜,不失權便。”
  二年,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熲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如乘虛放兵,埶必殄滅。夏,熲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裏,遣田晏、夏育將五千人據其山上。羌悉衆攻之,厲聲問曰:“田晏、夏育在此不?湟中義從羌悉在何面?今日欲决死生。”軍中恐,晏等勸激兵士,殊死大戰,遂破之。羌衆潰,東奔,復聚射虎𠔌,分兵守諸𠔌上下門。熲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乃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裏,遮之。西縣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上邽縣西南也。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裏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遂攻晏等,分遮汲水道。熲自率步騎進擊水上,羌卻走,因與愷等挾東西山,縱兵擊破之,羌復敗散。熲追至𠔌上下門窮山深𠔌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獲牛馬驢騾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
  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六百餘級,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熲行軍仁愛,士卒疾病者,親自瞻省,手為裏創。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郭璞曰:“蓐,席也。”言身不自安。與將士同苦,故皆樂為死戰。
  三年春,徵還京師,將秦鬍步騎五萬餘人,及汗血千裏馬,生口萬餘人。詔遣大鴻臚持節慰勞於鎬。鎬,水名,在今長安縣西。軍至,拜侍中。轉執金吾河南尹。有盜發馮貴人塚,坐左轉諫議大夫,再遷司隸校尉。
  熲麯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貴,遂黨中常侍王甫,枉誅中常侍鄭颯、董騰等,增封四千戶,並前萬四千戶。
  明年,伐李鹹為太尉,其鼕病罷,復為司隸校尉。數歲,轉潁川太守,徵拜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復代橋玄為太尉。在位月餘,會日食自劾,有司舉奏,詔收印綬,詣廷尉。時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並及熲,就獄中詰責之,遂飲鴆死,傢屬徙邊。後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訟熲功,靈帝詔熲妻子還本郡。
  初,熲與皇甫威明、張然明,並知名顯達,京師稱為“涼州三明”雲。
  贊曰:山西多猛,“三明”儷蹤。儷,偶也。《前書》班固曰:“秦漢以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若白起、王翦、李廣、辛慶忌之流,皆山西人也。戎驂糾結,塵斥河、潼。潼,𠔌名。𠔌有水,曰潼水,即潼關。規、奐審策,亟遏囂兇。文會志比,更相為容。段追兩狄,束馬縣鋒。紛紜騰突,𠔌靜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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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捲一上光武帝紀第一上捲一下光武帝紀第一下
捲二顯宗孝明帝紀第二捲三肅宗孝章帝紀第三
捲四孝和孝殤帝紀第四捲五孝安帝紀第五
捲六孝順孝衝孝質帝紀第六捲七孝桓帝紀第七
捲八孝靈帝紀第八捲九孝獻帝紀第九
捲十上皇后紀第十上捲十下皇后紀第十下
捲十一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捲十二王劉張李彭盧列傳第二
捲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捲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捲十五李王鄧來列傳第五捲十六鄧寇列傳第六
捲十七馮岑賈列傳第七捲十八吳蓋陳臧列傳第八
捲十九耿弇列傳第九捲二十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
捲二十一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捲二十二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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