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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旷世才女魂归何处:张爱玲传 》
《传奇》世界(下)(3)
余斌 Yu Bin
这个意象出现在罗杰想追回愫细的场面之前,作者并未将之直接纳入人物的知觉范围,然而那怔忡不宁,似乎藏着静静杀机的气氛,却仍然与人物的心理氛围有着某种可以感知、认知的同构的关系。愫细的惊惧、罗杰的惶恐全部在自然景物意象的神秘色彩中得以对象化;体味到它的神秘、恐怖,你也就摸到了人物内心的脉搏。王国维曾经说过:“昔人注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是论诗词,而对张小说中大量的景物意象也当做如是观。不同处在于,诗词中情与景的交融统一于诗人的心境,《传奇》中情与景的呼应存在于故事中特定人物的内心。正因为景语即情语,客观的外部世界皆着“我”主观之色,无生命的景物才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会有表情,有感觉,会大声地呼喊:
雨越下越大,天忽然回过脸来,漆黑的大脸,尘世上一切都惊惶逃遁,黑暗里拼拎碰隆,雷电急走。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进小厨房,玻璃被逼往里凹进去。(《桂花蒸阿小悲秋》)
楼上的品字式的三间屋、楼下品字式的三间屋,全是堂堂地点着灯,新打了蜡的地板,照得雪亮。没有人影儿,一间又一间,呼喊着空虚……(《倾城之恋》)
像不少论者已经指出的那样,张爱玲强调人物的感官印象。上文所引述的一些例子也说明了这一特点。张爱玲对感官快感与感性事物有一种难言的喜好,她喜欢各种色彩,喜欢不同的气味,并且总是希望将自己的印象固定下来。她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分辨力之丰富精微,经常达到惊人的程度。对于感官印象的准确把握使她笔下的意象常新。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艺术的目的是使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的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艺术是体验对象的艺术构成的一种方式,而对象本身并不重要。”不论是否是绝对真理,用来说明张爱玲的技巧是恰当的。张爱玲所强调的正是对事物的感觉,而她的秘诀正是陌生化。
使对象陌生化的途径多种多样。张爱玲并不接受新感觉派的建议--“你还不如用孩子的眼光去看”,她也无需像刘呐鸥、穆时英那样,借助精神畸形病态者的感官对外界事物来一番夸张变形。她写的大多是感觉正常的人,但是张知道,只要让人物离开日常的心境,他们周围的世界便会变得陌生,而当人物被放置到一个对他来说是新的环境时,他会有异样的感觉。
梁太太的公馆对于薇龙是一个奇异的现实,在她真正进入这里的生活之前,里面的一切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像一个谜。《沉香屑:第一炉香》开头的大部分笔墨都用于渲染环境使薇龙产生的陌生新奇之感。薇龙从不同角度去忖度、发现着这个环境,从远景到近景,在白天,在月夜,换了这篇小说中的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去体验,去感受:
薇龙沿着路往山下走,太阳已偏了西,山背后大红大紫,金绿交错,热闹非凡,倒像雪茄烟盒上的商标画。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毒日头烘焙得干黄卷曲,像雪茄烟丝。南方的落日是快的,黄昏只是一刹那。这边太阳还没有下去,那边,在山路的尽头,烟树迷离,青溶溶地,早有一撇月影儿。薇龙由西向东走,越走那儿越白越晶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凤凰,栖在路的转弯处,在树枝叉里做了窠。越走越觉得月亮就在前头树深处,走到了,树便没有了。薇龙站住了歇了一会儿脚,倒有点惘然。再回头看姑妈的家,依稀还见那黄地红边的窗棂,绿玻璃窗映着海色,那巍巍的白房子,盖着绿色的玻璃瓦,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
不久以后,她第二次来到这里,那房子迎面越移越近,她仍然恍若梦中:
那是个潮湿的春天的晚上,香港山上的雾是最有名的。梁家那白房子粘粘地溶化在白雾里,只看见绿玻璃里闪动着灯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块。渐渐地冰块也化了水--雾浓了,窗格子的灯光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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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南京大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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