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匯評證道西遊記   》 第六十八回朱紫國唐僧論前世孫行者施為三折肱      吳承恩 Wu Chengen

  【李本總批:三藏真是個癡和尚。如今的醫生,那一個是知藥性、讀醫書的?說甚麽素問》、《難經》、《本草》、《脈訣》!
  “如今是個病君,死了是個病鬼,再轉世還是個病人。”極說得好!人有病痛,急去醫。噫!此所以今世多病人也。】
  【澹漪子曰:前既雲拯災脫穢,穢一脫,則吾身永無穢矣;災一拯,能保人世之更無災乎?夫駝羅莊之瘖蟒,災之小者也;若朱紫國之妖犼,奪後殃君,禍延人國,災孰有大於此者!拯其小而遺其大,功行之謂何?故行者於此,知國王之病可療則療之,知君後之駕可返則返之。然療病易而返駕難,其勢必尋幹戈。而金鈴之煙、沙、火,非幹戈之所能勝,不得不多方委麯以圖之。蓋以降竜伏虎之才,而行雞鳴狗盜之術,然後能摯阿嬌而歸之金屋,良非易易。計心猿所歷諸國,如寶象、烏雞、天竺宮禁之事,皆為人所不能為。而獨此起沉痾,降巨魔,救貞媛,一舉而三善備焉,厥功尤為奇偉。然要非心猿之功也,吾心之有善而無惡,體用原如是也。
  心猿出世以來,從不聞有醫名,乃至此忽以醫國自任,咄嗟奏效。真可謂信手拈來,頭頭是道,從心中矩之妙,幾於遇方成圭、遇圓成璧矣。由此觀之,豈非天生聖人孫悟空耶?】
  善正萬緣收,名譽傳揚四部洲。智慧光明登彼岸,颼颼,靉靉雲生天際頭。諸佛共相酬,永住瑤臺萬萬秋。打破人間蝴蝶夢,休休,滌淨塵氛不惹愁。
  話表三藏師徒,洗污穢之鬍同,上逍遙之道路,光陰迅速,又值炎天,【證道本夾批: 夏。】正是——
  海榴舒錦彈,荷葉綻青盤。兩路緑楊藏乳燕,行人避暑扇搖紈。
  進前行處,忽見有一城池相近。三藏勒馬叫:“徒弟們,你看那是什麽去處?”行者道:“師父原來不識字,虧你怎麽領唐王旨意離朝也!”三藏道:“我自幼為僧,千經萬典皆通,怎麽說我不識字?”【李本旁批: 世盡有千經萬典皆通,原不識一字者。】行者道:“既識字,怎麽那城頭上杏黃旗,明書三個大字,就不認得,卻問是甚去處何也?”三藏喝道:“這潑猴鬍說!那旗被風吹得亂擺,縱有字也看不明白!”行者道:“老孫偏怎看見?”八戒、沙僧道:“師父,莫聽師兄搗鬼。這般遙望,城池尚不明白,如何就見是甚字號?”行者道:“卻不是‘朱紫國’三字?”【李本旁批: 好國名。】【證道本夾批: 國名自佳,但取紓朱拖紫,卻不惡紫奪朱乎?】三藏道:“朱紫國必是西邦王位,卻要倒換關文。”行者道:“不消講了。”不多時,至城門下馬過橋,入進三層門裏,真個好個皇州!但見——
  門樓高聳,垛迭齊排。周圍活水通流,南北高山相對。六街三市貨資多,萬戶千傢生意盛。果然是個帝王都會處,天府大京城。絶域梯至,遐方玉帛盈。形勝連山遠,宮垣接漢清。三關嚴鎖鑰,萬古樂升平。
  師徒們在那大街市上行時,但見 人物軒昂,衣冠齊整,言語清朗,真不亞大唐世界。那兩邊做買做賣的,忽見豬八戒相貌醜陋,沙和尚面黑身長,孫行者臉毛額廓,丟了買賣,都來爭看。三藏衹叫:“不要撞禍!低着頭走!”八戒遵依,把個蓮蓬嘴揣在懷裏,沙僧不敢仰視,惟行者東張西望緊隨唐僧左右。那些人有知事的,看看兒就回去了。有那遊手好閑的,並那頑童們,烘烘笑笑,都上前拋瓦丟磚,與八戒作戲。唐僧捏着一把汗,衹教:“莫要生事!”那呆子不敢擡頭。
  不多時,轉過隅頭,忽見一座門墻,上有‘會同館’三字。唐僧道:“徒弟,我們進這衙門去也。”行者道:“進去怎的?”唐僧道:“會同館乃天下通會通同之所,我們也打攪得,且到裏面歇下。待我見駕,倒換了關文,再趕出城走路。”八戒聞言,掣出嘴來,把那些隨看的人唬倒了數十個,他上前道:“師父說的是,我們且到裏邊藏下,免得這夥鳥人吵嚷。”遂進館去,那些人方漸漸而退。
  卻說那館中有兩個館使,乃是一正一副,都在廳上查點人夫,要往那裏接官,忽見唐僧來到,個個心驚,齊道:“是什麽人?是什麽人?往那裏走?”三藏合掌道:“貧僧乃東土大唐駕下,差往西天取經者,今到寶方,不敢私過,有關文欲倒驗放行,權藉高衙暫歇。”那兩個館使聽言,屏退左右,一個個整冠束帶,下廳迎上相見,即命打掃客房安歇,教辦清素支應,三藏謝了。二官帶領人夫,出廳而去。手下人請老爺客房安歇,三藏便走,行者恨道:“這廝憊懶!怎麽不讓老孫在正廳?”三藏道:“他這裏不服我大唐管屬,又不與我國相連,況不時又有上司過客往來,所以不好留此相待。”行者道:“這等說,我偏要他相待!”正說處,有管事的送支應來,乃是一盤白米、一盤白麵、兩把青菜、四塊豆腐、兩個面筋、一盤幹筍、一盤木耳。三藏教徒弟收了,謝了管事的。管事的道:“西房裏有幹淨鍋竈,柴火方便,請自去做飯。”三藏道:“我問你一聲,國王可在殿上麽?”管事的道:“我萬歲爺爺久不上朝,今日乃黃道良辰,正與文武多官議出黃榜。你若要倒換關文,趁此急去還趕上。到明日,就不能彀了,不知還有多少時伺候哩。”三藏道:“悟空,你們在此安排齋飯,等我急急去驗了關文回來,吃了走路。”八戒急取出袈裟關文。三藏整束了進朝,衹是吩咐徒弟們,切不可出外去生事。
  不一時,已到五鳳樓前,說不盡那殿閣崢嶸,樓臺壯麗。直至端門外,煩奏事官轉達天廷,欲倒驗關文。那黃門官果至玉階前啓奏道:“朝門外有東土大唐欽差一員僧,前往西天雷音寺拜佛求經,欲倒換通關文牒,聽宣。”國王聞言喜道:“寡人久病,不曾登基,今上殿出榜招醫,就有高僧來國!”即傳旨宣至階下,三藏即禮拜俯伏。國王又宣上金殿賜坐,命光祿寺辦齋,三藏謝了恩,將關文獻上。國王看畢,十分歡喜道:“法師,你那大唐,幾朝君正?幾輩臣賢?至於唐王,因甚作疾回生,着你遠涉山川求經?”這長老因問,即欠身合掌道:貧僧那裏——
  三皇治世,五帝分倫。堯舜正位,禹湯安民。成周子衆,各立乾坤。倚強欺弱,分國稱君。邦君十八,分野邊塵。後成十二,宇宙安淳。因無車馬,卻又相吞。七雄爭勝,六國歸秦。天生魯沛,各懷不仁。江山屬漢,約法欽遵。漢歸司馬,晉又紛紜。南北十二,宋齊梁陳。列祖相繼,大隋紹真。賞花無道,塗炭多民。我王李氏,國號唐君。高祖晏駕,當今世民。河清海晏,大德寬仁。茲因長安城北,有個怪水竜神,刻減甘雨,應該損身。夜間托夢,告王救哈。王言準赦,早召賢臣。款留殿內,慢把棋輪。時當日午,那賢臣夢斬竜身。【證道本夾批: 一部十七史,欲以立談罄之,如此好學之王,亦前此所未有。】
  國王聞言,忽作呻吟之聲問道:“法師,那賢臣是那邦來者?”三藏道:“就是我王駕前丞相,姓魏名徵。他識天文,知地理,辨陰陽,乃安邦立國之大宰輔也。因他夢斬了涇河竜王,那竜王告到陰司,說我王許救又殺之,故我王遂得促病,漸覺身危。魏徵又寫書一封,與我王帶至冥司,寄與酆都城判官崔昚。少時,唐王身死,至三日復得回生。虧了魏徵,感崔判官改了文書,加王二十年壽。今要做水陸大會,故遣貧僧遠涉道途,詢求諸國,拜佛祖,取大乘經三藏,超度孽苦升天也。”那國王又呻吟嘆道:“誠乃是天朝大國,君正臣賢!似我寡人久病多時,並無一臣拯救。”長老聽說,偷睛觀看,見那皇帝面黃肌瘦,形脫神衰。長老正欲啓問,有光祿寺官奏請唐僧奉齋。王傳旨教:“在披香殿,連朕之膳擺下,與法師同享。”三藏謝了恩,與王同進膳進齋不題。
  卻說行者在會同館中,着沙僧安排茶飯,並整治素菜。沙僧道:“茶飯易煮,蔬菜不好安排。”行者問道:“如何?”沙僧道:“油????醬醋俱無也。”行者道:“我這裏有幾文襯錢,教八戒上街買去。”那呆子躲懶道:“我不敢去,嘴臉欠俊,恐惹下禍來,師父怪我。”行者道:“公平交易,又不化他,又不搶他,何禍之有!”八戒道:“你纔不曾看見獐智?在這門前扯出嘴來,把人唬倒了十來個。若到鬧市叢中,也不知唬殺多少人是!”行者道:“你衹知鬧市叢中,你可曾看見那市上賣的是什麽東西?”八戒道:“師父衹教我低着頭,莫撞禍,實是不曾看見。”行者道:“酒店、米鋪、磨坊,並綾羅雜貨不消說,着然又好茶房、面店,大燒餅、大饃饃,飯店又有好湯飯、好椒料、好蔬菜,與那異品的糖糕、蒸酥、點心、捲子、油食、蜜食,無數好東西,我去買些兒請你如何?”【李本旁批: 頑猴,惡猴。】那呆子聞說,口內流涎,喉嚨裏 嘓嘓的咽唾,跳起來道:“哥哥!這遭我擾你,待下次趲錢,我也請你回席。”行者暗笑道:“沙僧,好生煮飯,等我們去買調和來。”沙僧也知是耍呆子,衹得順口應承道:“你們去,須是多買些,吃飽了來。”那呆子撈個碗盞拿了,就跟行者出門。有兩個在官人問道:“長老那裏去?”行者道:“買調和。”那人道:“這條街往西去,轉過拐角鼓樓,那鄭傢雜貨店,憑你買多少,油????醬醋、薑椒茶葉俱全。”【李本旁批: 逼真。】
  他二人攜手相攙,徑上街西而去。行者過了幾處茶房,幾傢飯店,當買的不買,當吃的不吃。八戒叫道:“師兄,這裏將就買些用罷。”那行者原是耍他,那裏肯買,道:“賢弟,你好不經紀!再走走,揀大的買吃。”兩個人說說話兒,又領了許多人跟隨爭看。不時,到了鼓樓邊,衹見那樓下無數人喧嚷,擠擠挨挨,填街塞路。八戒見了道:“哥哥,我不去了,那裏人嚷得緊,衹怕是拿和尚的。又況是面生可疑之人,拿了去,怎的了?”行者道:“鬍談!和尚又不犯法,拿我怎的?我們走過去,到鄭傢店買些調和來。”八戒道:“罷、罷、罷!我不撞禍。這一擠到人叢裏,把耳朵扌卒了兩拄,唬得他跌跌爬爬,跌死幾個,我倒償命哩!”行者道:“既然如此,你在這壁根下站定,等我過去買了回來,與你買素面燒餅吃罷。”那呆子將碗盞遞與行者,把嘴拄着墻根,背着臉,死也不動。這行者走至樓邊,果然擠塞,直挨入人叢裏聽時,原來是那皇榜張挂樓下,故多人爭看。行者擠到近處,閃開火眼金睛,仔細看時,那榜上卻雲:
  朕西牛賀洲朱紫國王,自立業以來,四方平服,百姓清安。近因國事不祥,沉痾伏枕,淹延日久難痊。本國太醫院,屢選良方,未能調治。今出此榜文,普招天下賢士。不拘北往東來,中華外國,若有精醫藥者,請登寶殿,療理朕躬。稍得病愈,願將社稷平分,决不虛示。為此出給張挂,須至榜者。【證道本夾批: 社稷平分,謝禮太重,難保後不食言。】
  覽畢,滿心歡喜道:“古人云,行動有三分財氣。早是不在館中呆坐。即此不必買甚調和,且把取經事寧耐一日,等老孫做個醫生耍耍。”【李本旁批: 猴。】好大聖,彎倒腰丟了碗盞,拈一撮土,往上灑去,念聲咒語,使個隱身法,輕輕的上前揭了榜,又朝着巽地上吸口仙氣吹來,那陣旋風起處,他卻回身,徑到八戒站處,衹見那呆子嘴拄着墻根,卻是睡着了一般。行者更不驚他,將榜文折了,輕輕揣在他懷裏,拽轉步先往會同館去了【李本旁批: 頑皮。】【證道本夾批: 徑揭榜文有何趣味?妙在此一麯折,無限煙波!】不題。
  卻說那樓下衆人,見風起時,各各蒙頭閉眼。不覺風過時,沒了皇榜,衆皆悚懼。那榜原有十二個太監,十二個校尉,早朝領出,纔挂不上三個時辰,被風吹去,戰兢兢左右追尋,忽見豬八戒懷中露出個紙邊兒來,衆人近前道:“你揭了榜來耶?”那呆子猛擡頭,把嘴一揉,唬得那幾個校尉踉踉曈曈跌倒在地。他卻轉身要走,又被面前幾個膽大的扯住道:“你揭了招醫的皇榜,還不進朝醫治我萬歲去,卻待何往?”那呆子慌慌張張道:“你兒子便揭了皇榜!你孫子便會醫治!”校尉道:“你懷中揣的是甚?”呆子卻纔低頭看時,真個有一張字紙,展開一看,咬着牙駡道:“那猢猻害殺我也!”恨一聲便要扯破,早被衆人架住道:“你是死了!此乃當今國王出的榜文,誰敢扯壞?你既揭在懷中,必有醫國之手,快同我去!”八戒喝道:“汝等不知,這榜不是我揭的,是我師兄孫悟空揭的。他暗暗揣在我懷中,他卻丟下我去了。若得此事明白,我與你尋他去。”衆人道:“說什麽亂話,現鐘不打打鑄鐘?你現揭了榜文,教我們尋誰!不管你!扯了去見主上!”那夥人不分清白,將呆子推推扯扯。這呆子立定腳,就如生了根一般,十來個人也弄他不動。八戒道:“汝等不知高低!再扯一會,扯得我呆性子發了,你卻休怪!”
  不多時,鬧動了街人,將他圍繞,內有兩個年老的太監道:“你這相貌稀奇,聲音不對,是那裏來的,這般村強?”八戒道:“我們是東土差往西天取經的,我師父乃唐王禦弟法師,卻纔入朝,倒換關文去了。我與師兄來此買辦調和,我見樓下人多,未曾敢去,是我師兄教我在此等候。他原來見有榜文,弄陣旋風揭了暗揣我懷內先去了。”那太監道:“我頭前見個白麵胖和尚,徑奔朝門而去,想就是你師父?”八戒道:“正是,正是。”太監道:“你師兄往那裏去了?”八戒道:“我們一行四衆,師父去倒換關文,我三衆並行囊馬匹俱歇在會同館。師兄弄了我,他先回館中去了。”太監道:“校尉,不要扯他,我等同到館中,便知端的。”八戒道:“你這兩個奶奶知事。”【李本旁批: 趣。】衆校尉道:“這和尚委不識貨!怎麽趕着公公叫起奶奶來耶?”八戒笑道:“不羞!你這反了陰陽的!他二位老媽媽兒,不叫他做婆婆奶奶,倒叫他做公公!”【證道本夾批: 以公公為奶奶,轉說他人反陰陽,誰知烏之雌雄耶?】衆人道:“莫弄嘴!快尋你師兄去。”那街上人吵吵鬧鬧,何止三五百,共扛到館門首。八戒道:“列位住了,我師兄卻不比我任你們作戲,他卻是個猛烈認真之士。汝等見了,須要行個大禮,叫他聲孫老爺,他就招架了。不然啊,他就變了嘴臉,這事卻弄不成也。”衆太監校尉俱道:“你師兄果有手段,醫好國王,他也該有一半江山,我等合該下拜。”
  那些閑雜人都在門外喧嘩,八戒領着一行太監校尉,徑入館中,衹聽得行者與沙僧在客房裏正說那揭榜之事耍笑哩。八戒上前扯住亂嚷道:“你可成個人!哄我去買素面、燒餅、饃饃我吃,原來都是空頭!又弄旋風,揭了什麽皇榜,暗暗的揣在我懷裏,拿我裝胖!這可成個弟兄!”行者笑道:“你這呆子,想是錯了路,走嚮別處去。我過鼓樓,買了調和,急回來尋你不見,我先來了,在那裏揭甚皇榜?”八戒道:“現在看榜的官員在此。”說不了,衹見那幾個太監校尉朝上禮拜道:“孫老爺,今日我王有緣,天遣老爺下降,是必大展經綸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愈,江山有分,社稷平分也。”行者聞言,正了聲色,接了八戒的榜文,對衆道:“你們想是看榜的官麽?”太監叩頭道:“奴婢乃司禮監內臣,這幾個是錦衣校尉。”行者道:“這招醫榜,委是我揭的,故遣我師弟引見。既然你主有病,常言道,藥不跟賣,病不討醫。你去教那國王親來請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太監聞言,無不驚駭。校尉道:“口出大言,必有度量。我等着一半在此啞請,着一半入朝啓奏。”當分了四個太監,六個校尉,更不待宣召,徑入朝當階奏道:“主公萬千之喜!”那國王正與三藏膳畢清談,忽聞此奏,問道:“喜自何來?”太監奏道:“奴婢等早領出招醫皇榜,鼓樓下張挂,有東土大唐遠來取經的一個聖僧孫長老揭了,現在會同館內,要王親自去請他,他有手到病除之功,故此特來啓奏。”國王聞言滿心歡喜,就問唐僧道:“法師有幾位高徒?”三藏合掌答曰:“貧僧有三個頑徒。”國王問:“那一位高徒善醫?”三藏道:“實不瞞陛下說,我那頑徒俱是山野庸纔,衹會挑包背馬,轉澗尋波,帶領貧僧登山涉嶺,或者到峻險之處,可以伏魔擒怪,捉虎降竜而已,更無一個能知藥性者。”國王道:“法師何必太謙?朕當今日登殿,幸遇法師來朝,誠天緣也。高徒既不知醫,他怎肯揭我榜文,教寡人親迎?斷然有醫國之能也。”叫:“文武衆卿,寡人身虛力怯,不敢乘輦。汝等可替寡人,俱到朝外,敦請孫長老看朕之病。汝等見他,切不可輕慢,稱他做神僧孫長老,皆以君臣之禮相見。”那衆臣領旨,與看榜的太監、校尉徑至會同館,排班參拜。唬得那八戒躲在廂房,沙僧閃於壁下。那大聖,看他坐在當中端然不動,八戒暗地裏怨惡道:“這猢猻活活的折殺也!怎麽這許多官員禮拜,更不還禮,也不站將起來!”不多時,禮拜畢,分班啓奏道:“上告神僧孫長老,我等俱朱紫國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潔禮參請神僧,入朝看病。”行者方纔立起身來對衆道:“你王如何不來?”衆臣道:“我王身虛力怯,不敢乘輦,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禮,拜請神僧也。”行者道:“既如此說,列位請前行,我當隨至。”衆臣各依品從,作隊而走。行者整衣而起。八戒道:“哥哥,切莫攀出我們來。”行者道:“我不攀你,衹要你兩個與我收藥。”沙僧道:“收什麽藥?”行者道:“凡有人送藥來與我,照數收下,待我回來取用。”二人領諾不題。
  這行者即同多官,頃間便到。衆臣先走,奏知那國王,高捲珠簾,閃竜睛鳳目,開金口禦言便問:“那一位是神僧孫長老?”行者進前一步,厲聲道:“老孫便是。”那國王聽得聲音兇狠,又見相貌刁鑽,唬得戰兢兢,跌在竜床之上。慌得那女官內宦,急扶入宮中,道:“唬殺寡人也!”衆官都嗔怨行者道:“這和尚怎麽這等粗魯村疏!怎敢就擅揭榜!”行者聞言笑道:“列位錯怪了我也。若象這等慢人,你國王之病,就是一千年也不得好。”衆臣道:“人生能有幾多陽壽?就一千年也還不好?”行者道:“他如今是個病君,死了是個病鬼,再轉世也還是個病人,卻不是一千年也還不好?”【李本旁批: 着眼。】【證道本夾批: 世無千年之人,而有千年之病,彼流浪生死、永劫沉淪者皆是也,人可不猛省乎?】衆臣怒曰:“你這和尚,甚不知禮!怎麽敢這等滿口鬍柴!”行者笑道:“不是鬍柴,你都聽我道來——
  醫門理法至微玄,【李本旁批: 着眼。】大要心中有轉旋。望聞問切四般事,缺一之時不備全。
  第一望他神氣色,潤枯肥瘦起和眠;第二聞聲清與濁,聽他真語及狂言;三問病原經幾日,
  如何飲食怎生便;四纔切脈明經絡,浮沉表裏是何般。
  我不望聞並問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那兩班文武叢中有太醫院官,一聞此言,對衆稱揚道:“這和尚也說得有理。就是神仙看病,也須望聞問切,謹合着神聖功巧也。”衆官依此言,着近侍傳奏道:“長老要用望聞問切之理,方可認病用藥。”那國王睡在竜床上,聲聲喚道:“叫他去罷!寡人見不得生人面了!”近侍的出宮來道:“那和尚,我王旨意,教你去罷,見不得生人面哩。”行者道:“若見不得生人面啊,我會懸絲診脈。”衆官暗喜道:“懸絲診脈,我等耳聞,不曾眼見。再奏去來。”那近侍的又入宮奏道:“主公,那孫長老不見主公之面,他會懸絲診脈。”國王心中暗想道:“寡人病了三年,未曾試此,宣他進來。”近侍的即忙傳出道:“主公已許他懸絲診脈,快宣孫長老進宮診視。”
  行者卻就上了寶殿,唐僧迎着駡道:“你這潑猴,害了我也!”行者笑道:“好師父,我倒與你壯觀,你返說我害你?”三藏喝道:“你跟我這幾年,那曾見你醫好誰來!你連藥性也不知,醫書也未讀,怎麽大膽撞這個大禍!”行者笑道:“師父,你原來不曉得。我有幾個草頭方兒,能治大病,管情醫得他好便是。就是醫死了,也衹問得個庸醫殺人罪名,也不該死,你怕怎的!【李本旁批: 如今醫生,都是這般主意。】不打緊,不打緊,你且坐下看我的脈理如何。”長老又道:“你那曾見《素問》、《難經》、《本草》、《脈訣》,是甚般章句,怎生註解,就這等鬍說散道,會什麽懸絲診脈!”行者笑道:“我有金綫在身,你不曾見哩。”即伸手下去,尾上拔了三根毫毛,捻一把,叫聲:“變!”即變作三條絲綫,每條各長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氣,托於手內,對唐僧道:“這不是我的金綫?”【證道本夾批: 渾如兒戲。】近侍宦官在旁道:“長老且休講口,請入宮中診視去來。”行者別了唐僧,隨着近侍入宮看病。正是那:
  心有秘方能治國,內藏妙訣註長生。
  畢竟這去不知看出什麽病來,用什麽藥品。欲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結出剪絶塵情,性穩心清,可以打通修道之路矣。然或人於塵情小處,能以剪絶;而於塵情大處,不能剪絶。終是性不穩心不清,而修道之路,仍未打通,前途有阻。故此回合下三回,示人以大作大用,使學者在塵出塵,居世出世也。
  冠首詞內“打破人間蝴蝶夢,滌淨塵氛不惹愁。”是叫人看破一切世事盡假,萬般塵緣都空,不得以假傷真,須急在自己根本上下功夫耳。夫根本之道,腳踏實地之道。足色真金,還當從大火中煉出;無暇美玉,更宜於亂石裏拈來。非火不足以見金之真,非石不能以現玉之美。蓋以金丹大道,在人類中而有,於市朝中而求,是特在人看的透徹,認得明亮,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方可深造自得,而完成大道。否則,小利小貨,雖能一時抉過,而於大富大責,不能脫然無念,便是三藏已穢洗污之鬍同,而忽遇一座城池,看不見杏黃旗上,明明朗朗“朱紫國”三字也。朱紫為人爵之貴,國者乃世財所聚。上陽子云:“雖有拱壁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三藏看不明朱紫國,仍是穢污填滿,夢中作事,棄天爵而要人爵,重世財而輕法財,即讀過千經萬典,未知得富貴浮雲,依然是未出長安時身分,如何取得真經,見得真佛?謂之不識字,不其然乎?
  唐僧陳奏國王,自三皇以至李唐,或讓或爭,稱王稱霸,得失莫保,天命靡常,總歸一夢。不特此也,至於賢臣宰相,縱能有識天文、知地理、辨陰陽,安邦定國之能,亦無非一夢。古往今來,大抵皆然。三藏論前世,而後世可知,說出取《大乘經》三藏,超度孽苦升天,這纔是打破夢境,切身大事,實受其福,豈等夫富貴功名,終落空亡乎?
  “國王呻吟道:‘似我寡人久病,並無一臣拯救。’”國王何病?正不知朱紫富貴之假,超脫孽苦之真之病,其病與唐王之病同,此篇中屢提“會同館”之所由來也。何以見之?唐王因斬涇竜而入地獄,國王因失金聖而生疾病;唐王因超度孽苦而取真經,國王因久病不愈而招良醫。唐王不得真經,不能超度孽苦;國王不得良醫,不能去其沉痾。唐王即國王之前車,國王即唐王之後轍。事不同而其理則同,故曰“會同”。吾更有進焉,取經不到如來之地,僅能度自己之還陽,而不能度亡魂之升天;治病不迎金聖還國,衹可治後起之積滯。而難以治先前之病根。真經回,而地獄無冤屈之苦;金聖還,而國王無折風之憂。此大會而大同者。然則未紫國之公案,其即《西遊》全部之妙旨,修行者若能悟得,雖未讀千經萬典,而“朱紫國”三字,可以認得,《西遊》大道,可以明得。打破蝴蝶夢,可以在市居朝矣。
  然悟後不妨漸修之功,調和之道,所不可少。“行者着安排茶飯素菜,沙僧道:‘茶飯易煮,蔬菜不好安排,油????醬醋俱無也。’”言金丹至寶,人人具足,個個圓成,處聖不增,處凡不減,特未得其調和之法,則陰孤陽寡,兩不相合。猶如茶飯易煮,無調和而蔬菜不好安排,得此失彼,未免食之無味,美中不足。行者使八戒買調和,呆子躲懶不去,正以見“此般至寶傢傢有,自是愚人識不全”也。“行者道:‘你衹知鬧市叢中,你可見市上賣的是什麽東西?’八戒道:‘不曾看見。’”東為木,西為金,金木並而水火濟,陰陽得類,結為靈丹,得之者立躋聖位。若不知鬧市叢中。有此東西而調和之,則當面錯過,雖有現成美味,焉能享之?
  行者說出無數好東西,呆子聞說流誕咽唾,可曉美物,人人俱愛,但未得真訣,難以自知。曰:“這遭我擾你,待下次我也請你。”噫!金丹者,一陰一陽之道,非一己孤修,乃人我共濟。若有已無人,則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你請我,我請你,彼此往來,何事不成?“八戒跟行者出門買調和”,金木同氣,夫唱婦隨,陰陽並用之機括。
  “街往西去,轉過拐角鼓樓,鄭傢雜貨店,調和俱全。”此處讀者俱皆略過,而不知有妙道存焉。“往西而轉角”,西南《坤》位也。“鼓樓”者,震動之處也。“鄭傢”者,“鄭”與“震”同音,震傢也。言《震》生於庚一陽來還。天心復見之處,為造化之根本,若於此而調和之,則本立道生,不虧不欠,圓成無礙,可返太極。《悟真》所謂“若到一陽初動處,便宜進火莫延遲”者是也。
  “二人攜手相攙,去買調和”,是明示調和妙訣,在大小無傷,兩國俱全,人我並用,彼此扶持,不得執一己修之耳!何以八戒怕撞禍,在壁下踮定,行者獨挨入人叢裏去買乎?蓋八戒者木火,屬性,為真陰;行者金水,屬情,為真陽,性主乎內,情營乎外,內外相濟,陰陽合宜,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此乃以己合人之大法,燮理陰陽之天機。仙翁恐人不知,挂出榜文,叫人人細看,其意深哉!
  “朱紫國王,近因國事不祥,沉痾伏枕,淹延日久難痊。”人自無始劫以來,醉生夢死,為名利韁鎖,百代感其心,萬事勞其形,不知退悔,受病根深,已非一朝一夕之故,若欲除此病根,非金丹大道不能;金丹大道,他傢不死之方也。“本國太醫院,無方調治,普招天下賢士療理。”“休施巧偽為功力,認取他傢不死方”也。“稍得病愈,願將社稷平分。”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人我共濟,無傷於彼,有益於我,大道照彰。若有見得到此處者,能不喜其聞所未聞,得所未得,而知其調和陰陽之道乎?其曰:“即此不必買甚調和,等老孫做個醫生耍耍。”猶言以己求人,即是調和陰陽,長生不死之道,而不必買甚調和,枉費神思也。
  “行者彎倒腰,拈一撮土,朝“巽”地吹一口仙氣,立起一陣旋風,將人吹散。”《乾》上《巽》下,《姤》之象□卦爻圖略,陽以陰用,剛以柔繼,取真主而運和氣,順造化而行逆道也。“又使隱身法,搞了榜文。”《乾》上《艮》下,《遁》之象□卦爻圖略,隱形遁跡,而不大其聲色;潛藏默運,而不入於幻妄也。“揣在八戒懷裏,轉身回館。”心君之所以受病,皆由放蕩情懷,順其所欲之故,急須以此為戒,宜揣摸其受病之因,調病之方。“校尉見八戒懷中露出個紙邊兒,扯住要進朝醫病。”惟能知戒,漸有醫治之方,然而能揭去其病,則非一戒可以畢其事。故八戒道:“你兒子便揭了皇榜,你孫子便會醫治。”
  《悟真》雲:“陽裏陰精質不剛,獨修一物轉贏尪”又云:“勸君窮取生身處,道本還元是藥王。”蓋返本還元之道,與世之男女生子生孫之道無異,所爭者順逆不同。世道有女無男,不能生子生孫。仙道有陰無陽,不能結胎脫胎。若衹以一戒為事,是於幻身中求之,無非修此陽裏陰精之一物,則孤陰不生,獨陽木長,而於生子生孫之道遠矣。謂之“趕着公公叫奶奶”,“反了陰陽的。”是耶?非耶?說出行者是個“認真之士,須要行個大禮,叫他聲孫老爺,他就招架,不然弄不成。”先天真一之氣,自虛無中生來,難得而易失,苟非精誠相求,是言語不通,無以取其歡心,或陽感而陰不應,或陰動而陽不隨,金丹難成,大道難修。“八戒說行者是空頭,行者笑八戒走錯路。”陰陽不通,失其生生之道,非空頭錯路而何?
  “校尉太監禮拜行者道:‘孫老爺,今日我王有緣,天遣老爺下降,是必大展經綸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愈,江山有分,社稷平分。’”生生之道,至誠之道也。至誠者,虛心也,虛心即能實腹,以虛求實,以實濟虛,經之綸之,虛實相應,陰陽調和,大病可去,大道有分。雖然去病之方,雖賴於誠一不二,然非自己身體力行,則病仍未可以去。故曰:“你去叫那國王親來請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此明德之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故曰:“口出大言,必有大學。”
  “一半敦請行者”,自誠而求明,虛心也;“一半入朝啓奏”,啓明而歸誠,實腹也。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誠明兼該,執兩用中,為物不二,生物不測,生生不息,萬千之喜。此乃伏魔擒怪,捉虎降竜,醫國之真手段。豈世之庸醫、僅知藥性者,所能窺其端倪乎?何則?聖賢誠明之學,非大丈夫不能行,果是真正丈夫,自命非凡,另有一番大作大用之事,驚俗駭愚之舉,而非可以外貌聲音目之。
  “衆臣敘班參拜,大聖坐在當中,端然不動。及到朝中,國王問那一位是神僧孫長老,行者厲聲道:‘老孫便是。’”即孟子所謂“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達道。得志行乎中國,不得志修身見於世。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也。”彼朱紫國王在聲音相貌上着心,不嚮性命切實處認真,輪回病根,如何消去?“列位錯了”一語,其提醒後之大衆者多矣。吾不知貪戀朱紫之大衆,能知自己錯了否?吾為仙翁勸勉大衆,未知道者,急求明師口訣;已聞道者,早作切實功夫。否則,貪戀榮華,不肯速修,則生生死死,輪回不息。一失人身,萬劫難逢,就是一千年不得好,信有然者。但欲脫輪回之病根,了生死之無常,莫先貴乎窮理,若理不能窮透,則病根終難去,而性命終難保。
  夫理者,即性命之道,了性了命,無非在窮理上定高低耳。獨是窮理功夫,非博學強記之謂,乃教外別傳之說。詩云:“醫道通仙有異傳,大要心中悟妙玄。”妙玄者,玄之又玄,衆妙之門。若欲悟此玄妙,必須真師口傳心授,而不得妄議私猜也。“若不望聞並問切,今生莫想得安痊。”望者,回光而返照;聞者,藏氣以待時;問者,審思而明辨;切者,篤信而實行。四者乃卻病延年之要着,可以脫生死,出輪回。知此者。則生而不死;反此者,則死而不生。神聖功化之巧,有如此。
  “行者說出懸絲診脈,衆官喜道:‘我等耳聞,不曾眼見。”古有扁鵲能觀五髒而知病,華陀能破骨肉而療疾,俱係神醫,而亦不聞有懸絲診脈之說。今雲懸絲診脈,雖扁鵲之神目,不能窺測其一二;即華陀之神手,不能揣摩其機關。扁鵲、華陀雖能,不過能治其有形,不能治其無形。治有形者人道,治無形者天道。天道人道,差之毫發,失之千裏,宜其世所罕聞,亦所罕見。何為懸絲?絲者,至細之物;懸者,從虛而來。細則妙有,虛則真空,真空妙有,合而為一,則虛室生白,神明自來。以此診脈,而七表八裏,九要三關,無不—一得真。此乃萬劫不傳之秘訣,衹可口授,不能筆書。讀《素問》、《難經》、《本草》、《脈訣》者,安能知之?其所以不知者,皆因不識自己本身有上藥三品,可以變化調理,卻病延年耳。
  《心印經》雲:“上藥三品,神與氣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三者皆從虛無中來,非色非空,非後天有形之物,乃先天無形之寶。必須真知灼見,未可猜想而得。蓋後天之精,乃交感之精;後天之神,乃思慮之神;後天之氣,乃呼吸之氣,皆有形之物。其質不剛,四大解散,終落空亡。至於先天大道,其精非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其氣不是呼吸氣。乃知卻是太素煙;其神即非思慮神,可與元始相比肩。此三者,能以無形化有形,無相生實相,三而合一,至靈至聖,故能治心君大病而無難。
  “撥了三根毫毛”,去其後天之假,不在幻身上着腳。“變作三條絲綫”,歸於先天之真,須於法身上用功。“每條按二十四氣”,造化有消長之數;三條合七十二候,丹道有調和之機。“托於手內”,天關在手,而施為無礙;“入宮看病”,地軸由心,而轉運得法。得心應手,縱橫自在可無遮攔。故曰:“心有秘方能治國,內藏妙訣註長生。”此即提綱“施為三折肱”之妙旨。折者,如折獄之折,辨是非邪正之意。知的變化後天之精氣神,而保其先天之精氣神,則三品大藥,已折辨明白,而窮理之功已盡,從此盡性至命,可以無難。下文修藥物、盜金鈴、伏妖王,無不在此三折之中。究之三折,總是一折,其所謂三折者,不過因精氣神而言耳。吾願天下人,在蝴蝶夢中者,亦須三折可也。
  詩曰:
  富貴榮華盡枉然,幾人活得百來年。
  休將性命尋常看,急訪明師問大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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