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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曠世纔女魂歸何處:張愛玲傳 》
《傳奇》世界(下)(2)
餘斌 Yu Bin
為自己的暴力行為震驚的聶傳慶“感到傢裏冷極了,白粉墻也凍得發青”,他的冷的感受照徹了他內心的絶望,而他逃離現場時,“衹看見月光裏一層一層的石階,在眼前兔起鶻落”。石階在視覺中的跳蕩、閃爍不定,反映的正是內心的慌亂。不必瞭解薇竜與喬其喬頭一次接觸時內心閃過怎樣的意念,衹要註意一下她胳膊瞬時有過怎樣異樣的感覺,你便不難體察她的不安:“給她那雙緑眼睛一看,她覺得她的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她穿着瓷青薄綢旗袍)裏倒了出來,管也管不住,整個地自己全潑出來了。”羅傑·安白登茫然空洞的心境則又在下面這個意象中變得具體而微:“整個的世界像一個蛀空了的牙齒,麻木木的,倒也不覺得什麽,衹是風來的時候,隱隱的有一些酸痛。”
《傳奇》中的所有小說都以都市生活為內容,但是其中卻不乏自然景物的意象。對於張愛玲筆下的人物,自然景物不是獨立於感覺之外的觀賞對象,人物總是有意無意而又執拗地在上面塗抹着自己的主觀色彩。張愛玲絶少做那種靜態的、純客觀記錄式的景物描寫,她讓讀者通過人物的眼睛來打量外部世界,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人物生動的感受所覆蓋,每一片景色都為人物特定的心理氛圍所籠罩,人與物之間的感應到了這樣的程度,以致“一片風景就是一種心理狀態”。
年輕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暈濕,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帶點凄涼。
同一個月亮的意象,竟負荷着如此不同的心理內容。《金鎖記》中這段膾炙人口的描寫不妨看做一種提示:重要的不是物象本身,而是投射在它上面的人的情緒。
被情人負心弄得心灰意懶,薇竜眼中的天空便帶着嚴冷肅殺之氣: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子外面的天。中午的太陽煌煌地照着,天卻是金屬品的冷冷的白色,像刀子一般割痛了眼睛。秋深了,一隻鳥嚮山巔飛去,黑鳥在白天下,飛到頂高,像在刀口上颳了一颳似的,慘叫了一聲,翻過山那邊去了。
絶望到痛苦的抽搐也歸於平息,臨死前川嫦從窗裏看到的天空又別有一番滋味:
永遠從同一角度看,永遠是那樣磁青的一塊,非常平靜,仿佛這一天早已過去了,那淡青的窗戶成了病榻旁的古玩擺設。
寫月光下的世界似乎是張愛玲的拿手好戲,一派銀輝之下永遠有新的事物:
……崖腳下的鬆濤奔騰澎湃,更有一種耐冷的樹,葉子一面兒緑一面兒白,大風吹着,滿山的葉子掀騰翻覆,衹看見點點銀光四濺,雲開處,鼕天的微黃的月亮出來了,白蒼蒼的天與海在丹珠身後張開了雲母石屏風,她披着翡翠天鵝絨的鬥篷,上面連着風兜,風兜的裏子是白色的天鵝絨,風兜半褪在她腦後,露出高高堆在頂上的捲發,背着光,她的臉看不分明,衹覺得她的一雙眼睛灼灼地註視着他。
月下天與海的背景如同屏風,丹珠仿佛成了屏風上的仙女,虛幻縹緲,可望而不可即,傳慶內心的恍惚正隱現在這月色迷離之中。
在羅傑新婚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故的那個夜晚,月光下的校園居然顯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時候,夜深了,月光照得地上碧青,鐵欄桿外,挨挨擠擠長着墨緑的木槿樹,地底下噴出來的熱氣,凝結成了一朵朵多大的紅花。木槿花是南洋種,充滿了熱帶森林的回憶--回憶裏有眼睛亮晶晶的黑色怪獸,也有半開化的人們的愛。木槿樹下面,枝枝葉葉,不多的空隙裏,生着各種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黃色、紫色、深粉紅--火山的涎沫,還有一種背對背開的並蒂蓮花,白的,上面有老虎黃的斑紋,在這些花木之間,又有無數的昆蟲,蠕蠕地爬動,唧唧地叫喚着,再加上銀色的小四腳蛇,閣閣作聲的青蛙,造成一片怔忡不寧的龐大而不徹底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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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南京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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