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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四棵樹 》
第70節:神聖的沉靜
劉心武 Liu Xinwu
神聖的沉靜
還記得童年在重慶的一些事。我傢住在南岸獅子山,從那裏可以到一座更高 的真武山去遊覽。真武山上有段路非常險,靠裏是陡峭的山岩,靠外是極深的懸 崖。那天玩得很開心。返回時,我故意貼在懸崖邊上走,還蹦蹦跳跳的,甚至以 顛連步躍進。七歲的我還不懂生命的珍貴。那樣做,有存心讓母親看見着急的動機。 那懸崖下面的𠔌地,荒草裏凸現着一塊怪石,那石頭自然生成盤蛇的狀態,當中 的一塊聳起活像蛇頸和蛇頭。傳說結了婚的男女,從懸崖上往下擲石頭,如果擲 中了那條石蛇的身子,就能生個兒子。混混沌沌的我,自以為也懂得成年人的事情, 聽大人們有那樣的議論,想起自己也同鄰居女孩子玩過扮新郎新娘的遊戲,竟然 也拾起石塊朝懸崖下奮力擲去,把握不好投擲的重心,身體的姿勢從旁看去就更 驚心動魄了。 還記得那天母親的身影面容。她緊靠着路段裏側的峭壁,慢慢地走動。她一 定後悔轉到那段路以前沒能牢牢牽着我的手,把我控製在她身邊,她自己往前挪 步,眼睛卻一直盯在我身上。我頑皮地蹦跳投擲,不住地朝她嬉笑,慪她,氣她, 懸崖邊緣就在我那活潑生命的幾寸之外。事後,特別是長大成人後,回想起母親 在那段時刻的神態,非常驚異,因為按一般的心理邏輯與行為邏輯,母親應該是 惶急地朝我呼喊,甚至走過來把我拉到路段裏側,但她卻是一派沉靜,沒有呼喊, 更沒有吼叫,也沒有要邁步上前幹預我的徵兆,她就衹是抿着嘴唇,沉靜地望着 我,跟我相對平行地朝前移動。 那段險路終於走完,轉過一道彎,路兩邊都是長滿芭茅草和灌木的崖壁了, 母親纔過來拉住我的手,依然無言,我衹是感受到她那肥厚的手掌滿溢着涼濕的 汗水。 直到中年,有一天不知怎麽地提及這樁往事,我問母親那天為什麽竟那樣地 沉靜?她纔告訴我,第一層,那種情況下必須沉靜,因為如果慌張地呼叫斥責, 會讓我緊張起來,搞不好就造成失足;第二層,她註意到我是明白腳邊有懸崖面 臨危險的,是故意氣她,儘管我不懂將生命懸於一綫是多麽荒唐,但那時的狀態 是有着一定的自我防險意識與能力的,一個生命一生會面臨很多次危險,也往往 會有故意臨近危險也就是冒險行動,她那時覺得讓我享受一下冒險的樂趣也未為 不可。我很驚訝,母親那時能有第二層次的深刻想法。 母親去世快二十年了,她遺留給我的精神遺産非常豐厚,而每遇大險或大喜 時的格外沉靜,是其中最寶貴的一宗。我寫第一個長篇小說《鐘鼓樓》時,母親 就住在我那小小的書房裏,我伏桌在稿紙上書寫,母親就在我背後,靜靜地倚在 床上讀別人的作品。我有時會轉過身興奮地告訴她,我寫到某一段時自我感覺優 秀,還會念一段給她聽,她聽了,竟不評論,沒有鼓勵的話,衹是沉靜地微笑, 而且,有時她還會把手頭所讀的一篇作品的某些內容講一下,那作品是一位同行 寫的,我沒時間讀,也並不以為對我有什麽參考價值,不怎麽耐煩聽母親介紹, 母親自然是覺得寫得挺好,但她也並不加些褒揚的話語,她就是沉靜地給我客觀 講述,毫不嗦,具有點穴的效應。後來《鐘鼓樓》得了茅盾文學奬,那時母親 已到成都哥哥傢住,我寫信嚮他們報喜,母親也很快單獨給我回了信,但那信裏 竟然衹字未提我獲奬的事,沒什麽祝賀詞,但語氣沉靜地囑咐了我幾件傢務事, 都是我在所謂事業有成而得意忘形時最容易忽略的。2000 年第三次去巴黎,又去羅浮宮看達? 芬奇的《蒙娜麗莎》,在衆多的觀賞者中,我忽然産生了一個非常私密的感受,那就是 蒙娜麗莎臉上的表情並不一定要概括為微笑,那其實是神聖的沉靜,在具有張力與定力的靜氣裏,默默承載人生的跌宕起伏、悲歡聚散、驚險驚喜。那時母親已仙去十二年,我凝視 着蒙娜麗莎,覺得母親的面容疊印在上面,繼續昭示着我:無論人生遭遇到什麽,不管是預料之中還是情理之外,沉靜永遠是必備的心理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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