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俄羅斯小說   》 第70節:一件意外事(2)      蘇暢 Su Chang

  最後雖然我自己是一個受人輕視的下賤的人,可是我看見那些男人裏面有着像那個胳膊上④刺花字⑤的德國青年那樣的人,我能不去恨他們,輕視他們嗎?他對我解釋,這是他的未婚妻姓名的簡寫。他用討好的眼光望着我說:“不過現在你是我的好人,我最愛的愛人”⑥,然後他又把海涅⑦的詩念一些給我聽,熱心地說明海涅是德國的大詩人,不過德國還有比海涅更大的詩人,就是哥德和席勒⑧,他還說衹有像德國人這樣一個偉大而又有天才的民族才能夠産生這樣的詩人。
  我真想抓破他那張生着白眉毛、白睫毛的討厭的肥臉!可是我並沒有那樣做,我倒一口喝光了他給我斟的那杯葡萄酒,把什麽事都忘記得幹幹淨淨。
  我為什麽還要去想“將來”,既然我對“將來”知道得非常清楚?我為什麽還要去想“過去”,既然“過去”裏面並沒有什麽比得上我現在的生活的東西?是的,這是真的。倘使今天有人來求我回到那種豪華的環境裏去,跟那些頭髮梳得很美、話說得很漂亮的人一塊兒生活,我也不肯回去!我寧願守着我的職位,死在我的職位上……
  是的,我有我的職位,我也是有人需要的,我也是不可少的。不久以前有一個年輕人到我這兒來,他的話一直講個沒完沒了,背給我聽某一本書裏面他記得很熟的整整的一頁文章。“這就是我們的哲學家——一個俄國的哲學家——說的話。”他解釋道。這個哲學家的話很晦澀難懂,不過卻是承奉我,他的意思是說,我們是“公衆情欲的安全門。”……討厭的字眼!那個哲學家本人一定是一個畜生,不過這個背出這些話來的年輕人卻更壞。
  然而,不久以前,這一個念頭也到我的心裏來了。我站在一位官長的面前受審,他拿我在公共場所做傷風敗俗的事情這個罪名斷我繳納十五個盧布的罰金。
  衆人全站着聽他宣讀他的判决書的時候,我心裏想道:“為什麽他們大傢都用這麽輕視的眼光看我?就算是我幹着一行骯髒討厭的生意,一項最可輕視的職業——然而它究竟是一種職業!這個法官也有一項職業。我想我們兩個人都……
  我什麽都沒有想,我衹知道我在喝酒,我忘記了一切,我糊塗了。在我的腦袋裏一切都混雜在一塊兒——我今晚要在那兒厚着臉皮跳舞的那個叫人厭惡的大廳和這間我衹有在喝醉的時候才能夠住下去的可怕的屋子。我的鬢骨在跳動,我的耳朵裏響着鈴子聲,什麽東西都在我的腦袋裏遊泳,我的身子仿佛在水上漂着。我想停住,想抓住一件東西,就是一根稻草也好,可是什麽也沒有,連一根稻草也沒有。
  我在撒謊!有一件東西!這不是一根稻草,卻是一件或許更有望的東西。然而我已經沉落得很深,不願意伸出我的手去抓住這根“支柱”了。
  我想這是八月底光景的事情。我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秋天的傍晚。我正在夏園裏面散步,就在那兒認識了這根“支柱”。他並未顯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不過也許有一點好心的愛講話的脾氣。他幾乎把所有他的事情和他的朋友都對我講了。他二十五歲,他的名字是伊凡?伊凡諾維奇。至於他本人呢,他不好也不壞。他跟我談天一直談下去,好像我是他的一個老朋友似的,他告訴我好些他那位長官的故事,而且他服務的那個機關裏的同事們走過這兒的時候,他還把他們一一地指給我看。
  他嚮我告辭走了,我也就完全忘了他。然而大約過了一個月以後他又出現了。他瘦多了,還帶着鬱悶不樂的神情。他進來的時候我看見這張令人討厭的古怪的臉,竟然小小地吃了一驚。
  “您不記得我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我記起他來了,我便告訴了他。
  他紅了臉。
  “我以為您也許記不起我了,因為您看見太多的……”
  話猝然地中斷了。我們坐在沙發上,我坐在一個角上,他坐在另一個角上,仿佛他是頭一次到這兒來拜客似的,他坐得端端正正,身子挺得很直,手裏拿着他的高帽子。我們這樣地坐了好一忽兒。於是他站起來,鞠一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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