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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紅樓夢新證 》
〔附錄一〕
周汝昌 Zhou Ruchang
佚名氏《讀紅樓夢隨筆》(舊抄本,四川省立圖書館)捲首
或曰:三十一回篇目曰:“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是寶玉偕老者,史湘雲也。殆寶釵不永年,湘雲其再醮者乎?因前文寫得寶玉鍾情於黛,如許深厚,不可再有續娶之事,故刪之以避筆墨矛盾;而真事究不可抹煞,故於篇目特點之。
平步青《霞外捃屑》捲九
(《石頭記》)初僅抄本,八十回以後佚去。高蘭墅續之,大加刪易,原本史湘雲嫁寶玉,故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章目,寶釵早寡,故有“恩愛夫妻不到鼕”謎語。蘭墅互易,而章目及謎未改,以致前後矛盾,此其增改痕跡之顯然者也。原本與改本先後開雕(《桐蔭清話》捲七引《樗散軒叢話》雲:康熙間某府西賓常州某孝廉手筆,乾隆某年蘇大司寇傢以書付廠肆裝訂,抄出刊行),世人喜觀高本,原本遂湮。然廠肆尚有其書,癸亥上元曾得一帙,為同年朱味年攜去。
趙之謙《章安雜說》(鹹豐十一年稿本)
世所傳《紅樓夢》,小說傢第一品也。餘昔聞滌甫師言,本尚有四十回,至寶玉作看街兵,史湘雲再醮與寶玉,方完捲。想為人刪去。
蔣瑞藻《小說考證》捲七引《續閱微草堂筆記》
《紅樓夢》一書,膾炙人口,吾輩尤喜閱之。然自百回以後,脫枝失節,終非一人手筆。戴君誠夫曾見一舊時真本,八十回之後,皆不與今同。榮、寧籍沒後,皆極蕭條,寶釵亦早卒,寶玉無以為傢,至淪於擊柝之流。史湘雲則為乞丐,後乃與寶玉仍成夫婦,故書中回目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之言也。聞吳潤生中丞傢尚藏有其本,惜在京邸時未曾談及,俟再踏軟紅,定當假而閱之,以擴所未見也。
臞蝯《紅樓佚話》
_《紅樓夢》八十回以後,皆經後人竄易,世多知之。某筆記言,有人曾見舊時真本,後數十回文字,皆與今本絶異。榮、寧籍沒後,備極蕭條。寶釵亦早卒,寶玉無以為傢,至淪為擊柝之流。史湘雲則為乞丐,後乃與寶玉成婚。又據濮君某言,其祖少時居京師,曾親見書中所謂焙茗者,時年以八十許,白發滿額,與人談舊日興廢事,猶泣下如雨。且謂書中諸女子,最美者為探春,釵、黛皆莫能及,次則秦可卿亦甚豔,而最陋者為襲人,寶玉乃特眷之,殊不可解。又有人謂秦可卿之死,實以與賈珍私通,為二婢窺破,故羞憤自縊。書中言可卿死後,一婢殉之,一婢披麻作孝女,即此二婢也。
董康《書舶庸譚》捲四
先慈嘗語之雲:幼時見是書原本,林、薛夭亡,榮、寧衰替,寶玉糟糠之配實維湘雲,此回目中所以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也。綺雲欲本此意改竄最後數十回,名《三婦豔》,以補其憾,惜削稿未就也。……題玉壺山人《瓊樓三豔圖》……枕霞閣:“衆中最小最輕盈,真率天成詎解情。縱使期期生愛愛(雲幼時口乞,呼二哥為愛哥),從無醋醋到卿卿。石床花夢人同豔,寶鏡雲鬢視許平。知否鴛鴦歌福祿,雙星早已締三生(末聯據原本《紅樓夢》)。
王伯沆批王希廉本《紅樓夢》
濮青老雲:“都中《癡人說夢》雲:寶玉係娶湘雲,後貧苦。據此一語,知非臆說也。──又似拾煤渣時光景。”(批“貧窮難耐凄涼”)
寶玉實娶湘雲,晚年貧極,夫婦在都中拾煤球為活雲。
洗臉梳辮,一字不涉黛玉,最有意。三十一回有“伏白首雙星”語,雖正文改去,此猶其一鱗一爪也。(批第二十一回)
自此以下六、七行,必係三十一回“伏白首雙星”刪除未盡之文,細看自知。濮青士先生雲:曾在京師見《癡人說夢》一書,頗多本書異事:如寶玉所娶係湘雲,其後流落饑寒,至棲於街卒木棚中雲雲。(批第四十九回)
按濮青士,名文暹,甲戌本後有其跋語,參看《附錄編·青士椿餘考》。棲於街卒木棚中,為“淪為擊柝之流”一語之正解,可見非謂寶玉本人充當看街兵,實即窮得無住處耳。又批語一再言濮青士所據者為《癡人說夢》,不知是否即指苕溪漁隱所著(嘉慶中憶紅樓刊,原本得黃兄見贈),其中實無所引之八十回後異事。此外則書名易混者有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夢癡學人《夢癡說夢》,然二書亦並無是文。此或濮氏誤稱,或王氏誤記,必係別一書。待考。所云“拾煤渣”一語極堪註意。乾、嘉間北京用煤及煤價,並有可考。今引資料一則附參:
俞正燮《癸巳存稿》捲十
煤
《大清會典》“內務府營造司”雲:煤丁納煤萬斤,準銀十六兩五錢。炭丁納白炭千斤,準銀十兩五錢,黑炭千斤,準銀三兩三錢。其出則加厚。《欽定宮中現行則例》雲:康熙二十五年,定鼕季給內監月煤百斤、炭十斤,煤一斤折銀一釐八毫,炭一斤折銀五釐,則其時銀一分八釐得生煤十斤。《皇朝通考》“徵榷考”雲:乾隆四十六年諭:近聞煤價比前昂貴,西山一帶,著直隸總督委員逐細踹看;無礙山場,照例招商開採。嘉慶九年十一月,御史書君興奏:煤鋪煤塊,收小時生煤四釐一斤,十斤值銀四分,和土做塊,軟煤一斤可得二斤,每塊一斤四兩,直銀三釐。是一分八釐僅得生煤四斤半,若軟煤則七斤半。炊桂之言,信有之矣。日益聚富,所以尤宜崇儉也。
汝昌按此種資料,不獨有助於考索小說情節,即於曹雪芹生活情況恐亦不無參證價值。內務府營造司役煤丁納煤,而旗人貧極至於拾煤渣,情理所有。
啓功《記傳聞之紅樓夢異本事》
畫傢關鬆房先生雲:“嘗聞陳弢庵先生言其三十餘歲時曾觀舊本《紅樓夢》,與今本情節殊不同。薛寶釵嫁後,以産後病死。史湘雲出嫁而寡,後與寶玉結褵。寶玉曾落魄為看街人,住堆子中。一日,北靖王輿從自街頭經過,看街人未出侍候,為僕役捉出,將加菙楚,寶玉呼辯,為北靖王所聞,識其聲為故人子,因延入府中。書中作者自稱當時亦在府中,與寶玉同居賓館,遂得相識,聞寶玉敘述平生,乃寫成此書云雲。”弢翁又云:“其板刻於南京。”功按是說與蔣瑞藻《小說考證》所引《續閱微草堂筆記》所記者極相近。《筆記》雲:(已另見;從略)昔日街道口例有小屋,為看街人居住守望之處,俗稱堆子。所謂“擊柝之流”,即看街人也。其遇北靖王事,又《筆記》所未備者。鬆房先生深惜當時未及詳詢詳記。竊謂此書必實有之,弢翁所見之本當即《筆記》所言之本。既有八十回以後事,殆亦一種補續之書。特非高本耳。或以《續閱微草堂筆記》亦為紀曉嵐作,紀氏去雪芹相近,已見此書,遂以為此書有為原本之可能。殊不知書之真偽,固不能以時之遠近觀之也。弢翁生於道光戊申;三十餘歲,時當光緒初年,去今僅六十餘年,其本未必果無一存;板在南京,當地故老中亦未必果無見聞綫索可尋。他日倘有發現,詳觀博考,其藝術價值如何,固不難洞燭也。姑書此以俟。
汝昌按:乾隆六十年楊米人《都門竹枝詞》雲:“趕車終日不知愁,堆子吆呵往下瀏(按即今所謂溜)。”“堆子日斜爭潑水,紅塵也有暫停時。”可知當時堆子不但司夜擊柝,且白日指揮車馬(清代北京大街是疊道式,中高旁低,非貴官車馬不得居中行走),灑掃淨塵。那時北京街道上交通有乘騎驢、馬,坐車、坐轎等形式,車也是驢、馬拉的,轎則除官僚大轎外,都是二人擡的布圍小便轎。塵土之多是一大特色。又《東華錄》乾隆元年六月辛卯“上諭”雲:“國傢設官,所以寧人也。京師為葷轂之地,五方之人,雲集輻輳,是以於五城分命滿、漢御史及兵馬司正副指揮、吏目等官糾察而稽查之,又有步軍統領,專掌九門,巡捕營員,查匪類,緝盜賊,察賭博等事。犯者輕則自行懲治,重則送部究擬,立法亦綦詳矣。嗣以外城街巷孔多,慮藏姦匪,各樹柵欄(着重),以司啓閉,因而設巡檢官數十員,於在京考職候選雜職人員內揀選補用。此等之人,本係微職,一膺斯任,妄謂得操地方之權,所用衙役,率皆本地無藉之徒,望風應募,遂於管轄之內,欺詐愚民,遇事生風,多方擾纍,甚至卑陋無恥,散帖斂分,苛索銀錢,官役分肥。於地方並無查察防範之效,而司坊各官反得推諉卸咎。又安用此冗雜之員也!著將巡檢概行裁革,其柵欄仍照舊交與都察院五城及步軍統領,酌派兵役看守(着重)。至裁退之各巡檢,著都察院分別等次交部酌量補用,其未補者仍歸伊等原班銓選。”此為有關堆子制度的真實文獻,所謂堆子看街兵,係乾隆初年革除巡檢以後改派兵役情形之反映,這個時代標志十分明確而有用。乾隆六年所改新製,此年份極可註意,蓋依我所推,曹雪芹傢最後慘敗,當在乾隆四五年,情事悉合。堆子柵欄,我還及見一處僅有的殘餘痕跡。啓先生指出此當亦一續本而非真本。然若係又續本,為在高前,抑在其後?使此續本了無所本,誰能具有此等出人意想之想像力?仍為亟待研究之重要資料。意者此本縱非真原本,亦當是真本迷失之後有知其情節而循擬以為續補者。此文為啓先生未刊手稿,蒙惠示,並同意徵引,謹志。
又按王夢阮《紅樓夢索隱提要》曾謂:
《紅樓》一書:內廷索閱,將為禁本,雪芹先生勢不得已,乃為一再修訂,俾愈隱而愈不失其真。是書內廷進本,義取吉祥,特以湘雲匹寶玉,俾得兩不鰥寡,故三十一回有“白首雙星”之目。此說流傳已久。……
此為又一種解釋。使此說果真,亦可矚目:即乾隆索閱、雪芹急改,當時必已先有寶、湘貧極為丐之情節,而後始能演為“白首雙星”,如此則適足證明此本非他人所補撰矣。彙聚舊材於此,以備探討。
〔附錄二〕
既集〔附錄一〕畢,復念自本書舊版出後,於《紅樓夢》真書八十回後情節原貌,致力考索者,不乏其人。然本章體例,原係衹就脂批綫索推考,未涉其餘。今仍循舊裁,略增“補說”,兼聚資料,因更為〔附錄二〕,聊備異聞。石玉雜揉,審辨有待,要不妨於高續印象外作一別境看也。
《紅樓夢補》犀脊山樵序
餘在京師時,嘗見過《紅樓夢》元本,止於八十回,敘至金玉聯姻,黛玉謝世而止。今世所傳一百二十回之文,不知誰何傖父續成者也。原書金玉聯姻,非出自賈母、王夫人之意,蓋奉元妃之命,寶玉無可如何而就之,黛玉因此,抑鬱而亡,亦未有以釵冒黛之說,不知傖父何故強為此如鬼如蜮之事,此真別有肺腸,令人見之欲嘔。
境遍佛聲《讀紅樓劄記》(載一九一七年三月《說叢》第一期)
相傳舊本《紅樓》末捲作襲人嫁琪官後,傢道隆隆日起,襲人既享溫飽,不復更憶故主。一日大雪,扶小婢出庭中賞雪,忽聞門外有誦經化齋之聲,聲音甚熟習,而一時不能記憶為誰,遂偕小婢啓戶審視,化齋者恰至門前--則門內為襲人,門外為寶玉!彼此相視,皆不能出一語,默對許時,二人因僕地而歿。
《石頭記集評》捲下
越石(傅鍾麟)又曰:嘗聞一友言,《紅樓夢》抄本原稿,與坊本絶不相同。如甄寶玉進京,已在賈寶玉走失之後,並未晤面。猶記其末尾大略雲:甄寶玉在籍得中鄉魁,公車北上,來到賈府,拜訪寶玉,始知其場後走失,傳言已經出傢,甄寶玉忽忽若失者纍日。一夕,夢見賈寶玉,果是和尚樣子,甄寶玉即問何故,賈寶玉說你我面目相同,性情相若,原可算得一個人,我之心事何能瞞你?我實因意中姻事不諧,意中之人忽爾短折;我當初說過伊人若死我必為僧,故不肯負心為薄倖人。我神遊太虛,纔知我意中人本係上界神女,業已歸位。賈寶玉話猶未畢,甄寶玉忙道:你我既躬逢聖明之世,受祖宗庇蔭之福,父母教養之恩,即當建功立業,仰報萬一,何可因私情不遂,怨忿出傢,為天地間之罪人乎?我亦有似此一段情根,所以不敢出世者,徒以罔極深恩未報耳,衹好算作一場春夢。況你意中人本係上界仙姝偶謫紅塵,現復歸位,即白香山所謂“此女不是凡夫妻”也。衹要你意中常有此人,即不為負心薄倖矣,何必定要出傢?我試問你:設使你意中人果如君願以償,亦不過塵世間添出一位多福多壽多男太君而已。所以為足下計則善矣,其如仙姝之久謫塵寰難離苦海何?且你我雖具此好皮囊,究係濁物,與其令你意中人為塵凡渾濁佳耦,何若作天上潔淨仙姝?子不云乎:女子最清貴,一嫁男人即沾濁氣,何遽忘之耶?賈寶玉笑而不答。甄寶玉欲令賈寶玉還俗,仍幹功名事業。賈寶玉道:你亦是過來人,所以不能如我者,直論其跡也,問其心何嘗不同然耳?甄寶玉未及與辯,賈寶玉已飄然而逝,甄寶玉夢亦頓醒。再此捲內又云:當甄寶玉至賈府時,人多錯認賈寶玉回來,歡喜若狂,迨進見王夫人,方纔認明。鶯兒竊窺之,心想世間既真有此人,何不早早來京,深替寶釵後悔,不若嫁與甄寶玉,亦是一樣,又可惜襲人已嫁蔣傢,否則襲人想必亦願嫁此人,雲雲。其餘與坊本不符處,難更僕數,惜俱不甚記憶矣。
《萬鬆山房叢書》本《飲水詩詞集》唯我跋
餘往常見《石頭記》舊版,不止一百二十回,事跡較多於今本,其所著者,榮、寧結局,如史湘雲流為女傭,寶釵、黛玉淪落教坊等事。某筆記載其刪削源委,謂某時高廟臨幸滿人某傢,適某外出,檢書籍,得《石頭記》,挾其一册而去。某歸大懼,急就原本刪改進呈。高廟乃付武英殿刊印,書僅四百部,故世不多也。今本即當時武英殿刪削本也。餘初甚疑,以為《石頭記》一說部耳,縱有粗俗語,某又何至畏高廟如是其甚,必刪改而後進呈?今讀鵬圖《飲水集》跋語,乃知原本所有如釵、黛淪落等事實,大有所犯忌,吾疑以釋。而鵬圖之語,得吾說亦益可信,作《石頭記》者用心深矣。
〔附錄三〕
附錄(一)(二)輯綴既竟,忽得中央文史館張伯駒先生函,提出三六橋百十回《紅樓夢》真本的一個重要綫索。我起初還怕是訛傳,因為張先生簡敘的後二十回書內的主要情節,大多和我們根據脂批推考而知的相同,以此我疑心這個真本也許衹是由此訛傳而來,未必實有。及至得到中醫學院周篤文先生的大力幫助,調查事實,纔知道並非如我所疑的那麽一回事,而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版本異聞。原來此事並非目前的傳說,而是三十年前的舊活。傳聞的根源是張琦翔先生。周篤文先生拜訪了張先生,面聆他口述,作出了調查紀錄。是一篇十分寶貴的資料。今蒙周先生同意,引錄其中的主要內容於下:
“……經過幾番奔走聯繫,我終於在十一月八日見到了消息的提供人張琦翔先生。說明來意以後,張先生沉思起來,然後感嘆地說:‘那是三十年前往事了。’一九四二年鼕,當時他還是北大文學係學生。在一次讀書報告會上,他作了一個關於《紅樓夢》的地址、作者及板本的報告,負責指導讀書會的日籍哲學教授兒玉達童也在座。會後兒玉達童對他說:日本三六橋有百十回本《紅樓夢》,後面的內容與通行本不同。然後兒玉邊講邊寫,以彌補他漢語會話能力之不足。在
‘寶玉’字下,他寫了‘狴犴’二字。又寫‘小紅探監’四字。在小紅旁邊寫了‘與賈蕓結褵’等字。說到寶釵時,他寫了‘難産而卒’四宇。在‘寶玉’下又寫‘與史湘雲結褵’。講到探春時,他寫了‘遠嫁,杏元和番’六字,在‘妙玉’下寫了‘流落風塵’。在‘王熙鳳’下寫了‘休棄’等字樣。
張先生說,兒玉提到的三六橋本,給他印象很深。當他把該讀書報告整理發表時,在板本部分提到了‘三六橋本’的名字。此報告曾刊於一九四三年《北大文學》第一輯。
臨了,張先生說:過去他雖然也想作進一步的探索,可是在哀鴻遍野、瘡痍滿目的舊時代,又哪裏能安得下一張書桌呢?今天,衹有人民作主,萬象更新的今天,纔可能續上這個斷了的綫頭啊!
告別了張先生出來,心潮起伏,不能己已。從《紅樓夢》的這段軼事中不是也能揭示出歷史的一角嗎?曹雪芹生前冷落,身後蕭條,他的偉大著作被統治階級恣意歪麯、割裂和摧殘,衹有到了社會主義的新中國,這份歷史的瓖寶才能真正地展示出她全部的光輝。有了黨和國傢的支持,我想三六橋本的探索工作是可以預卜成功的。”
事後,周先生還特為查到《北大文學》中張琦翔先生所著《讀紅樓夢札記》一文(刊於一九四三年六月),其有關文字引錄如下:
“……此外尚有舊真《紅樓夢》本,見載於紀昀《續閱微草堂筆記》,其後四十回與今高本不同。在舊本三六橋又有四十回本。傳聞如此,未見本書。”
我因日本真本後半究為三十回抑四十回,頗有關係,再煩周先生嚮張琦翔先生請問。得復雲:
“頃與張琦翔先生聯繫,他說對‘三’十回本記憶甚深,不知當時何以寫作‘四’十回本。……”
以上是第一手的翔實資料。以下附帶兩點個人的想法。
第一,關於“三”十回本的問題,應無疑問。其所以訛為“四”字,可能因高續為四十回而落筆時誤寫。甚至編校者因習知“後四十回”這一概念而改動原稿(以為是筆誤),也都有可能。
第二,三十回既無問題,這與脂批中所提到的“後之三十回”正相符合,深可註意。
第三,所述情節,與近今研究者推考所得的結果,頗有吻合之點。
第四,探春遠嫁當時藩郡,似尚無人提到,顯然這裏並無附會的可能。
按三六橋,名多,蒙古族,漢字姓用張,杭州駐防旗籍,清末官至庫倫辦事大臣,未嘗至日本,傳述聆記之間語有小訛。疑其書或即為三多在東北時流入日人之手。或言此本仍在上海。
不久,上海魏紹昌、徐恭時二先生又抄示資料一則,世不經見,並引於左(此應為“下”):
褚德彝跋《幽篁圖》(傳抄本)
宣統紀元,餘客京師,在端陶齋芳處,見《紅樓夢》手抄本,與近世印本頗不同。敘湘雲與寶玉有染,及碧痕同浴處,多媟褻語。八十回以後,黛玉逝世,寶釵完婚情節亦同。此後則甚不相類矣。寶玉完婚後,傢計日落,流蕩益甚;逾年寶釵以娩難亡,寶玉更放縱,至貧不能自存。欲謀與拜阿堂,以年長格於例,至充拔什庫以糊口。適湘雲新寡,窮無所歸,遂為寶玉膠續。時蔣玉菡已脫樂籍,擁巨資,在外城設質庫,寶玉屢往稱貸,旋不滿,欲使鋪兵往哄,為襲人所斥而罷。一日大雪,市苦酒羊胛,與湘雲縱飲賦詩,強為歡樂。適九門提督經其地,以失儀為從者所執,視之蓋北靜王也,駭問顛末,慨然念舊,賙贈有加,越日送入鸞(鑾)儀衛充雲麾使,迄潦倒以終雲。其大致如此。滄桑之後,不知此書尚在人間否?癸亥六月褚德彝。
按此一則,當即陶心如誤憶為李葆恂跋者(參看第七章乾隆二十七年條下)。其所記諸情節,較他傢獨詳,且頗有足與《續閱微草堂筆記》及日人兒玉氏見於三六橋本之諸說相為互證處,可備探討。未知是否即為端方本後歸三多,抑各有一本?亦有言端方本今仍存四川者。
關於拜堂阿、撥什庫等滿語,為理解確切,曾請教於王鍾瀚、許聖敏二先生,承詳為考釋。拜唐阿(亦作柏唐阿,拜湯阿),義為執事者,即無品級之當差管事人,錢糧極低,略高於步兵(一兩五錢)。提升時可補用為筆帖式。撥什庫(又作撥什戶、博碩庫),漢譯領催(《寧古塔記略》),俗稱千總(《柳邊紀略》),為佐領下掌登記檔册、支領俸餉之兵丁,例以識滿漢字者充補(《黑竜江志稿》),然亦服雜役,如宮殿糊飾、掃雪、除草等,皆由內管領率領催、服役人等為之(《大清會典事例》)。據此,則褚氏所記疑有倒誤,似當雲“欲謀為撥什庫,以年長格於例,至充拜唐阿以糊口”方合當時制度。
綜諸傢記叔,至少有一異本存在,已無可疑。記敘者各憑註意所及,互有詳略,或有小訛,皆不足異。若據褚氏之言,寫寶釵、寶玉結局,境界不高,恐不類雪芹原筆。合啓先生所記而推,謂此為另一人所補撰者近是。然另手全憑想像而出此,又决不可能;揆其實際,蓋除根據所知原著情節復述而外,又雜入其它來源之素材。揣度此本,藝術性未必甚高,而於研究雪芹原著,則有參考價值,仍為不容忽視之重要資料,深盼尚有發現之日。
杜維沫先生見告:獲悉,範粹庭先生曾言西安名內科醫師高智怡大夫藏有高鶚後四十回原本。原語較詳,今姑簡記。此本若在,可以揭示高鶚所以偽續之政治背景與寫作真相。是以此則訊息亦一極關重要之綫索。
以上:可蹤跡者。仍有端方本或在蜀(脂硯即端方舊藏,由重慶白堅甫攜來北京),三多本或在滬,高智怡本應在西安。希望有關部門大力查找。若三多本果為兒玉氏見於日本,盼望日本方面的朋友也留意訪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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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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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紅樓夢新證⑴ | 寫在捲頭 | 第一章引論 | 第二節紅學一斑 | 第三節 重新認識紅樓夢 | 第四節 幾點理解 | 第二章 人物考 第一節 世係譜表 | 第二節 曹宜曹宣 | 第三節 過繼關係 | 第四節 幾門親戚 | 第三章 籍貫出身 | 第二節 遼陽俘虜 | 第四章 地點問題 | 第二節 院宇圖說 | 第三節 北京住宅 | 第四節 江寧織署 | 第五節 真州鹺院 | 第五章 雪芹生卒 | 第六章 紅樓紀歷 | 第七章 史事稽年 |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二] |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三] |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四] | 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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