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那心上那种微辛微热的感觉已经走到了头顶,他的鼻子和眼睛酸胀难忍。他说,他哪有老哥好啊,老哥还可以钓钓鱼乐呵乐呵,可他是啥也看不到了。
老工友说,哼,看不到才好呢。好比你天天看着这臭水沟你乐呵不?
依那说,老哥可以在家坐着享福啊。
老工友说,享福?这世上像我们这种老实人哪有福哼?能活着就不错了。
老工友不想跟依那啰嗦了,重新把脸冲着臭水沟,专心钓鱼。依那打算离开了,他又才冒出一句,你是长得太像陈卫国了。
依那和笑鱼又把那条河重新捞了一遍,还是没找着攀枝娃。笑鱼说,我们回吧,说不定攀枝娃自己回来了哩。笑鱼真是金口玉牙,当他们失魂落魄回到医院的时候,果真就看到了攀枝娃。
那时候,李兵正和攀枝娃拔河。看到依那,李兵放掉了攀枝娃。攀枝娃扑向依那,说我要去找你们,李兵不让。攀枝娃说的是黑沙话,依那吃了一惊。李兵忙解释,攀枝娃一回来就会说黑沙话,撞鬼了。又说,她一回来,我就叫我爸妈满城找你们去了。又说,她听说你们正找她呢,也要去找你们,我怕她又走丢了。攀枝娃抢着说,谁说我走丢了,我是去找我们安家的地方了,我们这回出来不就是为了找安家的地方吗?依那被攀枝娃流利的黑沙话惊得有点呆,攀枝娃却像只麻雀喳喳说个没完。她说,我坐上火车出了黑沙,走了好远好远,我到的那个地方连草都不长,人都像野猪一样住在洞里,我不喜欢那地方,就回来了。依那去看李兵,李兵说,她也跟我这么说的。又说,三天时间,她把黑沙话全学会了,真是撞鬼了。攀枝娃说,依那叔在我们安沙也说过好一阵黑沙话呀。这似乎还算得上一个理由,但攀枝娃的打扮却不得不让依那和笑鱼生出跟李兵一样的撞鬼的感觉。这个攀枝娃穿着时髦的衣服,剪着赶时髦的发式,还说一口流利的黑沙话,让人有点不敢相认。但她的声音她的神态又都是攀枝娃的,特别是那双眼睛,他们自认为是天下找不到第二双的。
依那好不容易找到个攀枝娃歇嘴的时间插上了嘴,问她,你这身衣服是哪来的?头发又是咋回事?
攀枝娃说,头发剪了就成这样了,衣服是小年拿钱换的。
李兵冲依那说,小年,就是冰河那小子,那小子那天要送他母亲来医院,让我变成这个样子!攀枝娃说她跟他一起去的。
依那傻了一会儿,问李兵,他咋会跟攀枝娃去坐火车,他妈不是在屯医院吗?
攀枝娃说,他妈在我们这个医院里,他说他妈治病需要一大把钱,叫我跟他一起去拿钱,顺便看看别的地方。又说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好吃的好玩的也比黑沙的多得多。
依那使劲摇了摇头,也没能把脑子里的雾水摇化开。他叫攀枝娃带他去找小年。他们在内科住院部楼下看到了小年。小年光着半截胳膊,另一只手按在光胳膊上,正打算上楼。
攀枝娃喊住了他。
回头看到攀枝娃身边站着依那,小年的眼睛到处躲闪。
攀枝娃上前拉着他的光胳膊问,你咋的了?
小年很勉强地冲着攀枝娃笑笑,说,没啥,我卖了点血。
依那说,你为啥卖血?
小年飞快地看一眼依那,最后又埋下头说,我妈得做手术,差钱。
依那说,你不是去拿钱了吗?没拿到?
小年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小得像蚊子呢喃。他说,没拿到。
依那说,你带着攀枝娃去了很远的地方吧?
小年踢着地上的土,不说话。
依那长长地叹一口气,还好,你又把她带回来了。
小年还踢土,说,她是要去找安家的地方,她说她想找一个比黑沙还好的地方,她说她不喜欢我们冰河。
依那突然一把把小年的脸扳了个面朝天,小年惨白的脸上有一层细汗。依那看着这张脸,堵在脑腔里的火气慢慢从鼻孔里走散了。依那说,你还算有良心。小年的鼻翼翕动,两颗泪珠儿从眼角冒了出来。依那放开了他。依那说,小子,你还有救,可别再把良心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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