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的意见,以为没有切实的牺牲、没有灭亡的表示,就没有新的国家、新的文学面世。我做一个譬喻:虫类之中,有一种节节虫,它在生子的时候,一节一节的死去,到了完全死完了,它就产生了一个整个的幼虫。我们人类像这样的精神,方才有人类进步的实现,就是不怕死,要有忍耐的精神去做。
我们文学家不是要名载史册、留名万年的,志向是要改革腐败的文学,成为有价值的文学。因为我们一个人要留名万年,是何等困难,我们在历史中所记得的人名,亦不过少数而已,《三国志》内的诸葛亮、刘备,恐怕还是戏剧中看来的。
我的意思,去改良文学之要点:(一)哪种人讲哪种话;(二)革命后要继续努力改革。文学家不必看见一个乡下人,就描写他的生活现象,因为他所接触的人,都是思想太旧,不符时代的人民,所以这亦不是新文学的真面目。有人说,现代的人,能够做新体诗,像《诗经》上的诗描写得活龙活现才是好的。我以为《诗经》隔开现代有数千年之久,何能再在现代周旋,所以这亦不是新文学的真面目。
有人说,文学家于社会有密切关系,社会之变动,大半由于文学家言论使然。这实在是不识时务之谈。像去年的孙传芳,他放弃江苏,并不是我们发表几篇文章,他就逃脱,实在是炮火打不过人家了,就放弃了江苏,以保其生命的安全。所以文学于社会绝无关系,而待新的社会造成,旧的文学才变成新的文学。
《文学与社会》
--1927年11月16日在上海光华大学讲
前几天光华大学有几位同学叫我来讲演,其实我没有什么可说。不过既然有许多同学希望,那我就答应了!我今天是汽车搬来的,但我很惭愧,觉得自己还没有被汽车搬的价值。
叫做小说家的人讲文学是非常困难,因为小说家未必就是文艺家,好比厨子未必能够讲出做菜的原理一样,所以我今天只能够讲一些感想。
我到上海还不过一月样子,也偶然看了一些文学上的作品,我想,此刻虽然有许多号称新文学的作品,其实已经走到了末路。怎么样呢?因为作家所用的种种逃避方法,已经到了无可逃避的地步。这话说起来很长。
在文学界里每每有二种争论:(一)为艺术的艺术,就是向人生逃开;(二)为人生的艺术,就是向人生拉拢。
为艺术的艺术,换言之就是造象牙之塔,于社会上的一切都毫无关系,我做我的塔,一些也不危险的,而且很有趣,所以中国要有这一派。然而有一层,叫为艺术的艺术的人们撞了一个钉子,就是:象牙之塔并不是建筑在很稳固的大陆之上,它好比一所孤悬海中的灯塔,同社会离开很远,同社会毫无关系,有趣当然是有趣的,可是有一天小船不把食物装来,就糟它糕了。象牙之塔亦然,无人送食物来,歌就唱不出来,因为面包没有了!从前北京有许多造象牙之塔的诗人,现在大都已不复存在,就因为面包没有了!然而他们还想逃避社会,想离开社会不讲,讲有趣;讲有趣还不够,于是讲技巧讲韵律讲格式,结果艺术没有内容,内部空虚之后,艺术就只有躯壳了,这是今日文艺界倾向的第一个危机。
还有一个倾向,这一派的人,并不造象牙之塔,自己也在社会里面,社会上的苦痛,他们亦知道。他们知道社会有痛苦,但他们不讲一句痛苦的话。只要是胜利一方面,他们总是歌颂他;只要是失败一方面,他们总是取笑他;只要社会有不幸,他们就快乐。上海有一部分日报就有这一种趋势,他们多用小说的笔法,把杀人的事当作歌颂!
造象牙之塔的人把社会有趣化,拿有趣化来回避现世,可叫社会越弄越沉寂以至于灭亡。尤其可怕的是拿社会的苦痛趣味化,拿苦痛趣味化给人家玩弄,这于社会是非常危险的。象牙之塔只要面包没有就要灭亡,苦痛趣味化是要把民众灭亡,才同时灭亡。
还有一种作家,对于社会组织作不平鸣,这当然是革命的,然而有许多亦往往以革命文学家自居,其实这也不对:诅咒社会,并不能帮助革命,不过是消极的一种表示罢了!实际上诅咒以后,暂时得着快乐,有的人每每骂过以后就好了,暂时的发泄之后,便去睡觉,这样不但不能帮助革命,反而阻碍革命。我在广东,尝说文学家好似打拳卖膏药一般,自以为了不得,其实我对于这些文学价值非常怀疑,所以什么文学建设论一类的主张,我一些也没有,不过我总觉得当旧文学到末路时,终有新的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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