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肃宗时,诗人元结撰写《大唐中兴颂》,纪念平定安史之乱,由颜真卿书写镌刻在浯(wú)溪石崖上。宋哲宗元符二、三年间,“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lěi)创作了《读中兴颂碑》,歌颂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的丰功伟绩:
玉环妖血无人扫,渔阳马厌长安草。
潼关战骨高于山,万里君王蜀中老。
金戈铁马从西来,郭公凛凛英雄才。
举旗为风偃为雨,洒扫九庙无尘埃。
元功高名谁与纪,风雅不继骚人死。
水部胸中星斗文,太师笔下蛟龙字。
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磨苍崖。
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眸开。
百年废兴增叹慨,当时数子今安在。
君不见,荒凉浯水弃不收,时有游人打碑卖。
这首诗在当时受到人们的一致好评,广为传颂。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女李清照居然也拿起笔唱和了两首,这就是《和张文潜浯溪中兴颂二首》:
其一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鬼神磨山崖。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
夏为殷鉴(一作“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
其二
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
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谁令妃子天上来,虢秦韩国皆天才。
苑桑羯鼓玉方响,春风不敢生尘埃。
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
去天尺五抱瓮峰,峰头凿出开元字。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
西蜀万里尚能返,南内一闭何时开。
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
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尊,
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
与张耒的诗作相比,李清照的这两篇作品对唐代社会兴衰成败的思考更为深广,也更为全面。张耒的诗,只是单一地歌颂郭子仪等中兴将领的功绩,而李清照的诗认为仅仅歌颂是远远不够的,关键在于寻找安史之乱的根源,所谓“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张耒的诗只是简单回顾了安史之乱爆发的由来,而李清照的诗不仅系统反思了安史之乱爆发的各种原因,而且尖锐指出,安史之乱结束后唐玄宗与唐肃宗父子就开始了残酷的内部斗争;张耒的诗感慨岁月流逝,英雄不再,而李清照则一针见血地指出,安史之乱结束了,功臣们却遭到帝王的猜忌,所谓“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张耒的诗极力地称赞中兴功臣,称赞元结的《大唐中兴颂》,而李清照的诗则认为功德自在天地之间,不须记载。她认为,唐肃宗时期,宦官与皇后勾结,又酿成新的政治动乱。统治者不能认真吸取教训,即便写再多的中兴颂又有何用?对历史的遗忘必将重蹈历史的覆辙。
赋诗以咏史言志,这本来是封建时代男性世界的专利权,现在李清照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不仅将这个专利权握在了手中,而且诗作的历史见识与政治眼光甚至超过许多多年为官的男性作者,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宋代大儒朱熹啧啧称奇说:“如此等语,岂女子所能?”(《朱子语类》卷140)这样有水平的诗句,难道是一个小女子能够说出来的吗?这恰恰说明李清照在当时士大夫眼中不同凡响的才气、自信自强的个性!
李清照之所以能够具有这样超出同时代女子的见识,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她的父亲李格非与当时如“苏门四学士”等一批士大夫频繁交往,他的思想活动对李清照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难怪清代人陈景云称赞李清照说:“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中郎有女堪传业’,文叔之谓也。”(钱谦益《绛云楼书目》卷4陈景云注)将李格非、李清照比作汉代的蔡邕、蔡文姬父女二人,认为李清照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这充分说明李格非对李清照教育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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