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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紅樓夢新證 》
第二章 人物考 第一節 世係譜表
周汝昌 Zhou Ruchang
雪芹姓曹氏,名霑,字芹圃,號雪芹、芹溪居士,又號夢阮。貢生。
乾隆間明義《緑煙瑣窗集<題紅樓夢>》絶句題下有小序,雲:“曹子雪芹,出所撰
《紅樓夢》一部,備風月繁華之盛。”是為足以確定《紅樓夢》作者為曹雪芹的最早記載。敦敏《懋齋詩鈔》一詩題開頭雲:“芹圃曹君”,下面側註一個“霑”字;敦誠《四鬆堂集》捲上第三葉一詩題雲:“寄懷曹雪芹”,下面也側註一個“霑”字。因此二條重要記載,得知曹雪芹、曹芹圃、曹霑三者乃一人。又如《四鬆堂集》捲上第十五葉一詩題雲:“贈曹芹圃”,下面註云:“即雪芹”。故芹圃,即雪芹,名霑,都無可疑。鬍適的《考證》說:“這詩使我們知道曹雪芹又號芹圃”;又如《八旗藝文編目》說:“曹霑:字雪芹,又字芹圃。”這是把“雪芹”當作表字,而以“芹圃”為號,或又字。我以為“圃”字是過去取字時最常用的字眼,“芹圃”實當為正字。友朋詩句酬贈用“雪芹”時多,而兼有字、號的人自稱也是多愛用號。這也可證湮沒無聞的“芹圃”纔是正字。為人習知的“雪芹”取字中一“芹”,別冠以“雪”字,怕是從蘇轍《新春》詩“園父初挑雪底芹”或範成大《田園》絶句“玉雪芹芽拔薤長”(參看蘇軾《東坡八首》之三:“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獨在;雪芽何時動,春鳩行可膾。”)而取來的,明明是字外別署,即所謂“號”者是也。大概“雪芹”友朋間最常用,因而叫得也最響。“芹圃”稱者少,稱時也就顯得正式些,莊重些。《雲字山房叢書·八旗畫錄》葉三十三說:“曹霑,號雪芹。”不言字某,而以“雪芹”為號,意思與我相合。曹雪芹的長輩貼切“霑”字給他取字為“芹圃”的意義,不外是“泮水”“采芹”那一套科名念頭;而雪芹自己不喜歡這個利祿味的字,所以另擬“雪芹”二字,不獨措詞富有詩意,涵義也就離開了“采芹”“采藻”的俗套了。甲戌本石頭記第十三回末脂批有“因命芹溪刪去”一語;張宜泉《春柳堂詩稿》有《懷曹芹溪》、《題芹溪居士》、《傷芹溪居士》三題,其自註云:“姓曹名霑,字夢阮,號芹溪居士。”字夢阮之說不確。“夢阮”與“霑”,毫無聯繫,絶非表字。雪芹友人敦誠,有一軒齋名曰“夢陶”;又其《歲暮自述五十韻》詩:“酒飲阮步兵,詩夢康樂侯。”夢阮不過此類而已。芹溪、夢阮,蓋皆雪芹移居西郊以後的新別署。梁恭辰《勸戒四錄》:“曹雪芹實有其人,然以老貢生槁死牖下。”鄧之誠《骨董瑣記》:“雪芹名霑,以貢生終。”獨葉德輝的《書林清話》捲九葉十四說:“雪芹孝廉”;郭希汾譯日人????𠔌溫《中國小說史略》頁八十八也說:“雪芹為舉人。”未知所本,疑不足據,恐是為高鶚續書所誤,當以貢生為是。北大學生第一捲第四期頁八五至九三奉寬著《蘭墅文存與石頭記》頁九十一註十三引英浩《長白藝文志初稿》雲:“《紅樓夢》,曹霑,曹字雪亭(sic),內務府漢軍正白旗人,官掌主事”;頁八十六亦云:“或云曹雪芹官內務府堂主事”。未詳所本,姑存其說。
始祖世選,一作錫選。贈光祿大夫江寧織造三品郎中加四級,妣氏張,贈一品夫人。
雪芹始祖,據《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下簡稱《氏族譜》)作曹錫遠;而康熙六年曹璽之祖父誥命又作曹世選。至康熙十四年之誥命則又作曹錫遠。“世”“錫”音近;“選”“遠”則不獨音近,形亦相類,二者當有一訛,蓋內務府原始文件皆用滿文,禮部筆貼式人員遇人名衹憑音讀而懸擬漢字以當之,緻有此種現象,如誥命中曹璽又作曹熙,曹振彥又作曹振嚴,皆此類。氏族譜雖是皇帝命修的官書,但體例實很疏略,亦多訛錯,都不能盲目信從,以為完全可靠(後文另有例證)。贈秩及妣氏皆見誥命,原文具引於第七章康熙六年與十四年條下,茲不贅。《五慶堂重修曹氏宗譜》載:“錫遠:從竜入關,歸內務府正白旗;子貴,誥封中憲大夫;孫貴,晉贈光祿大夫。”
高祖振彥,世選子。貢生,歷官山西平陽府吉州知州;山西大同府知府;兩浙都轉運????使????法道。授光祿大夫江寧織造三品郎中加四級,中遭變故,後復贈資政大夫。妣氏歐陽,封一品太夫人;遭變後復贈夫人。繼妣氏袁,封一品夫人;遭變後復贈夫人。
《氏族譜》雲“(曹錫遠)其子曹振彥;原任浙江????法道。”吳葵之《吉州全志》捲三職官葉四:知州--國朝、順治:“曹振彥:奉天遼東人,七年任。”嘉慶《山西通志》捲八十二《職官》葉五十六《吉州知州》:“曹振彥:奉天遼陽人,貢士,順治七年任。”《大同府志》捲之二十一《職官·大同府知府》:“曹振彥:遼東人,貢士,順治九年任。”《敕修浙江通志》捲一百二十二《職官·十二國朝職官·姓氏、文職下、都轉運????使司????法道》:“曹振彥:奉天遼陽人,順治十二年任。”《重修兩浙????法志》捲二十二葉九《職官二、官紀、兩浙都轉運使????法道》:“曹振彥:奉天遼陽,生員,順治十三年任。”贈秩及妣氏等分見順治八年、康熙十四年之誥命及雍正十三年曹宜之祖父誥命,原文亦具引於第七章各該年下。
按詳察各誥命,乃發現於此有極堪矚目的一個怪異現象:曹振彥於康熙十四年已
然封贈光祿大夫,妻為一品太夫人,是為文官正一品階;何以至雍正十三年所贈官階反皆低於舊封(資政大夫為二品階)?清代雖腐敗,其檔案制度則至為精密,斷無致此笑柄之可能。此蓋因雍正時曹傢獲罪,已將所有封贈追奪,至十三年乾隆即位,始又重新誥封耳。此一事態,極有關係。《五慶堂譜》載:“振彥:錫遠子,浙江????法道,誥授中議大夫;子貴,晉贈觀祿大夫。”
伯曾祖爾正,一名鼎,振彥長子。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第三旗鼓佐領。
《氏族譜》雲:“(曹錫遠孫)曹爾正:原任佐領。”按氏族譜的序次,似乎曹璽居長,而爾正居次。但爾正實為長門。參看下條引錄奉寬所記的滿洲故老相傳之語,亦正以爾正為長子。蓋《氏族譜》之編次,多不合實際情況。《八旗通志》捲五旗分志:“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所屬四佐領一管領。第三旗鼓佐領,亦係國初編立,始以高國元管理。高國元故,以曹爾正管理;曹爾正緣事革退,以張士鑒管理。”又《八旗通志》續集捲七《旗分志》載:正白旗包衣所屬第五參領第一旗鼓佐領,以曹爾正管理。佐領因事革退,可註意。參看第七章康熙三十六年條下。《五慶堂譜》載:“振彥:生二子:長璽,次爾正。”於爾正註云:“一譜作鼎。”又:“爾正另譜名鼎:振彥二子,原任佐領,……”
曾祖璽,原名爾玉,字完璧,振彥次子。江寧織造三品郎中加四級,贈工部尚書銜。妣氏孫,康熙保母,封一品太夫人。
《氏族譜》雲:“(曹錫遠)孫曹璽:原任工部尚書。”同治《上江兩縣志》捲二十一《名宦》葉三十一云:“曹璽:字完璧,康熙中督理江寧織造。”康熙六年誥命雲:“爾曹世選,乃駐劄江南織造郎中加一級曹璽之祖父。”可知康熙初年尚不稱“江寧織造”。清代各宰輔表,工部尚書下都沒有曹璽的名字,他卒於織造任上,所以工部尚書乃是贈銜,並非實任。《雪橋詩話》裏說:“曹荔軒為完翁司空國璽子”;此外提曹璽而說成國璽的,還有《八旗藝文編目》等書,衹是正式文獻裏,找不到“國璽”這個名字,恐怕是他們誤稱,不足為據。奉寬《蘭墅文存與石頭記》頁八六:“吾鄉故老常談內府曹氏世業????官營造要職,積資巨萬。大司空璽,原名爾玉,弟名爾正,‘璽’以詔旨筆誤更名。”毛際可《安序堂文鈔》捲十七葉十六《萱瑞堂記》雲:“時內部郎中臣曹寅之母封一品太夫人孫氏叩顙墀下。”故知雪芹曾祖母姓孫,並且生時即已封為一品太夫人;《永憲錄續編》葉六十七:“(曹寅)母為聖祖保母。”《五慶堂譜》載:“璽:振彥長子,康熙二年任江南織造,晉工部尚書,誥授光祿大夫,崇祀江南名宦祠。”
祖寅,璽長子。字子清,一字幼清,號荔軒,一號楝亭,亦號雪樵,又號柳山聱叟,西堂掃花行者,亦署棉花道人。歷官鑾儀衛治儀正,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第三旗鼓佐領,內務府慎行司會計司廣儲司郎中,管理蘇州、江寧織造,通政使司通政使;巡視兩淮????漕監察御史,兼校理揚州書局。妣氏李。
《四庫全書提要存目》,《昭代名人尺牘小傳》捲十二,《揚州畫舫錄》捲二,全說:“曹寅,字子清,號楝亭。”《永憲錄續編》葉六七,同治《上江兩縣志》捲二十一又都說:“曹寅:字子清,號荔軒。”《曝書亭集箋註》捲二十一說:“字子清,一字荔軒。”《清史列傳》捲七十一《文苑》二《李鍇傳·附傳》說:“曹寅,字子清。”《清史稿·文苑傳》又說:“曹寅,字楝亭。”《八旗文經》捲五十七《作者考·甲》葉十一云:“曹寅,字子清,一字楝亭,號荔軒,一號雪樵。”《八旗藝文編目·子部》葉四十雲:“寅字子清,一字幼清,一字楝亭,號荔軒,一號雪樵,自稱西堂掃花行者。”《樸村詩集》捲四葉五《奉陪曹公月夜坐柳下賦呈》詩註:“公以柳山自號。”《名人書畫集》(商務)第十集第二幅馬湘蘭蘭竹立幅有曹寅題字,落款雲:“康熙辛卯乙酉日真州使院柳山聱叟書(曹寅私印)(荔軒)。”《雪橋詩話三集》捲第三葉二十五雲:“棉花道人曹寅題姚後陶小像作也。”然最亂糟糟的是他的字和號,子清、荔軒、楝亭三者,或以此為字,或以彼為號,參差互見,莫衷一是。按《尚書舜典》裏說:“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子清”從此取出,與名“寅”關合,當然是正字。“荔軒”與“子清”,友朋中稱之最夥,曹寅弱冠時,和顧景星、杜岕註等明遺民交往,當時就被稱作荔軒,見《楝亭詩序》。“荔軒”本是極早的一個號。“楝亭”卻是在他官蘇州織造以後,徵題楝亭一事時纔采用的,所以“荔軒”、“楝亭”皆是號而非字;而“楝亭”其尤晚出者也。《施隨村遺集》捲一葉六的一篇詩序雲:“公名寅,字子清,號荔軒,一號楝亭。”又顧湛露所作《皇清揀授文林郎顧公培山府君行略》,提到“銀臺曹公”,下面註云:“諱寅,字子清,號荔軒,別號楝亭。”這二人都是親與曹寅交遊的人士,他們所記,自然最為翔實可靠。“一字幼清”之說,唯見於《八旗藝文編目》一書,蓋羅振玉跋《楝亭書目》曾有此語,不詳所依據,姑備其說。寅有印曰:“紫雪軒”,蓋取於楊萬裏詩:“衹怪南風吹紫雪,不知屋角楝花飛。”
《八旗通志》捲五《旗分志》雲:“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第三旗鼓佐領:張士鑒故,以鄭連管理;鄭連緣事革退,以曹寅管理;曹寅升任江寧織造郎中,以齊桑格管理。”餘官俱詳第六章中。《五慶堂譜》載:“寅,璽長子,字子清,一字楝亭,康熙三十一年督理江寧織造,四十三年巡視兩淮????政,纍官通政使司通政使,誥授通奉大夫。……崇祀江南名宦祠。”
妣氏李,見康熙五十四年曹頫代母陳情折,中雲:“奴才母李氏”,又“奴才母舅李煦”雲雲。同年李煦奏摺內雲:“聞臣妹曹寅之妻李氏”雲雲。可知李煦即曹寅之內兄。
二叔祖宣,璽次子。字子猷,號筠石,改名荃,號芷園。官侍衛,任司庫。;g*W(`!Q&H.
宣實雪芹本生祖父。其詳備見本章第二、第三各節。《五慶堂譜》載:“璽……二子:長寅,次荃。”又:“荃,璽次子,原任內務府司庫,誥授奉直大夫。”宣之改荃,蓋避玄燁嫌諱。
三叔祖宜,爾正子。字號不詳。正白旗包衣第四護軍參領兼第二旗鼓佐領加一級。
《八旗畫錄》葉三十二雲:“曹宜:字子猷,號筠石”,誤。《氏族譜》:“(曾孫)曹宜:原任護軍參領兼佐領。”《八旗通志》捲五《旗分志》:“正白旗包衣第四參領所屬二佐領二管領:第二旗鼓佐領亦係康熙三十四年編立,初以馬虎管理;(中略)以郎中四黑管理;四黑故,以護軍參領曹宜管理。”《八旗通志》續集捲七《旗分志》又載:正白旗包衣所屬第四參領第二旗鼓佐領“以護軍參領曹宜管理。”雍正十三年之誥命雲:“爾曹振彥,護軍參領兼佐領加一級曹宜之祖父。
”
堂伯順,宣子。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十三日內務故奏摺(為曹寅辦理五關銅觔,期滿結算節銀事)略雲:“據曹寅弟之子曹順呈稱:‘我伯父曹寅自四十年五月起接辦銅事,……我伯父曹寅在限滿之前一定解送完結’等語……。”據知草宣有子名順。其有無官職不詳。曹寅接辦銅觔,本係與弟宣合營;順之呈詞,亦是兼代父宣交待。故疑順為長子。
堂伯頎,宜子。二等侍衛兼佐領。
《氏族譜》雲:“(玄孫)曹頎,原任二等侍衛兼佐領。”此佐領於《八旗通志》中獨無可考。或是因為年代稍後,不及入載。《通志續集》一○八《選舉志》載雍正五年漢軍武進士譚五格隸“包衣曹頎佐領”,然亦不詳是何佐領。頎為誰子,衆說不一。楊鐘羲《雪橋詩話三集》捲第四葉十九雲:“曹子清弟兄式好,有<思仲軒詩>;‘思仲’,杜仲也,俗稱為棉芽,可食,其木美蔭而益下,在使署西軒之南,蓋托物比興,有望於竹村而悲筠石也。侄頎善畫梅,能為長幹,子清題雲:‘墨瀋鱗皴早雷,後生蜂蝶盡知猜;一傢準敕誰修得,壓捲詩從笨伯來。’‘八尺能伸自在身,好花長是要精神;古來奇雅無多子,偽記竜城作美人。’‘妙香一樹畫難描,淚灑荒園百草梢;此日天涯深慶喜,也如歷劫見冰消。’子猷故善畫,喜頎能世其業也。”按原詩見《楝亭詩鈔》捲五,題雲:“喜三侄頎能畫長幹,為題四絶句。”楊氏僅引其三。第三首原註云:“子猷畫梅,傢藏無一幅。”然究不知楊氏“世其業”為得確解否,蓋如為宜子,固亦不妨如此為詩。頎排行第三,或以為係指大排行。鬍適的考證說:“四侄即頎”,是明顯的錯誤。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曹顒折內稱頎為“堂兄”,是頎長於顒之證。《五慶堂譜》載:“頎,宜子。”朱南銑先生以為楊氏解不誤,族譜當有訛錯,仍當為宣子,或曾過繼與宜的。此說亦無佐證。
堂伯桑額,宣子。寧壽宮茶上人。
康熙五十年四月初十日內務府總管赫奕等奏:因奉旨,帶領原任烏林達曹荃之子桑額,郎中曹寅之子連生引見。引見後桑額錄取在寧壽宮茶房。至雍正五年閏三月十七日內務府有審擬桑額等逮捕曹頫傢人一案請旨折,內引後桑額供詞雲:康熙六十年為莊親王(胤祿)茶上人。此案議準,桑額枷號兩月,鞭責一百,追還債務,發往打牲烏喇充打牲夫。此與李煦之獲罪適在同時,並早於曹頫。據引見時列名次序,桑額當略長於連生(顒)。
伯父顒,乳名連生,寅長子。江寧織造郎中。妣氏馬。
《氏族譜》雲:“(玄孫)曹顒:原任郎中。”曹顒於康熙五十二年正月初九日補放主事,掌織造關防,見內務府折。何時升郎中,未詳。顒繼父任諸事,詳見第七章。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曹連生奏摺雲:“曹寅子奴才連生謹奏”。至五十二年正月初三日折雲:“復奉特旨,改換奴才曹顒學名,隆恩異數,疊加無已。”知“連生”為乳名,而“曹顒”為學名,乃是康熙帝指命改定的。其五十二年正月初九日補放主事一折亦載:“奉旨:依議。連生又名曹顒,此後著寫曹顒。欽此。”五十四年三月初七日曹頫奏摺雲:“奴才之嫂馬氏”,知曹顒妻姓馬。顒早亡,康熙帝以為顒有文武纔,很表惋惜。參看第七章康熙五十四年條下。《五慶堂譜》載:“顒,寅長子,內務府郎中督理江南織造,誥授中憲大夫。”
堂伯頍(kuí)(?),亦作驥,宣子。茶房總領。
據康熙五十五年閏三月十七日內務府總管事務馬齊奏請補放茶房總領缺一折子,其中列舉八人以備選定,而康熙雲:“曹寅(sic
)之子茶上人曹頎,比以上這些人都能幹,著以曹頎補放茶房總領。”又五十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內務府因進茶誤做兩樣奏請將茶房總領法通、佛倫、曹頎議處。至雍正三年五月又有奉旨賞給曹頎房屋事。雍正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總管內務府事務莊親王等奏請因旗鼓佐領曹頎等身故請補發缺額。以上均據內務府檔由滿譯漢所定“頎”字。⑴茶上人與二等侍衛兼佐領似亦非一。按《楝亭詩鈔》捲五有《途次示侄驥》五律三首,可推為康熙四十五年旅途中作,之一云:“執射吾傢事,兒童慎輓強。熟嫻身手妙,調服角筋良。”之二雲:“極勢騁群快,當機决一先。懸知得意處,濡血錦鞍韉。”是此驥侄已能騎射,斷非十齡以下幼童情形。如假設此時為十三四歲,則至康熙四十八年(曹顒始上京當差,尚未達成丁年齡十六歲)已滿十六七歲。故此侄驥,應長於顒。驥似乳名,⑵因疑此子學名可能為頍,與頎非一人。頍,犬橤切,音馗上“首”應為“奎”(kuí),紙韻;又居悸切,音季(jì),□⑶韻。如此則驥、季、頍實同音,似即乳名寫驥,學名寫頍。而“頍”之義為“舉頭也”,與“頫”之義為俯首正相連類。故疑此充茶上人者實名頍,為頫之挨肩兄。暫著此說,以俟考正。
至康熙諭語所云“曹寅之子茶上人……”,核原件滿文“寅”音不誤。但寅衹生顒一人(次子殤)。此或康熙意本謂宣子而偶誤說(因寅、宣是親兄弟),亦可為參訂綫索。
父頫,宣四子,入嗣於寅。江寧織造員外郎。
《氏族譜》雲:“曹頫,原任員外郎”。曹頫繼任江寧織造的詳情,也見第七章中。
過去都以為曹顒、曹頫全是曹寅的兒子,鬍適考證,推想曹顒行大,曹頫行二,珍兒行三,曹頎行四。現在知道是全錯的。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日曹寅的折子裏說:“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當差,送女同往,則臣男女之事畢矣。”是曹寅在四十八年時衹有一子。到五十年,即辛卯,三月時死了珍兒,可見珍兒是四十八年以後所得的第二個兒子,五十年三月夭折了,依然還剩下連生自己。照舊日的習俗,大凡子嗣稀罕的,一旦生了兒子,常取“連生”為名,意在圖吉利,要“連生貴子”,不止一個的意思。足證連生是曹寅中年以後所得的第一子。五十一年曹連生折裏說:“又蒙皇恩憐念先臣,止生奴才一人”,則曹寅故後僅餘一子,毫無可疑,如何會又有次子曹頫?即此已足以斷定曹頫乃是曹寅的侄兒,而入繼於曹寅的。五十四年三月初七日曹頫謝恩折雲:“於二月二十八日抵江寧省署,省覲老母,傳宣聖旨,全家老幼,無不感激涕零。……伏蒙萬歲天高地厚洪恩,特命奴才承襲父兄職銜,管理江寧織造。”同日代母陳情一折中也說:“竊奴才母在江寧,伏蒙萬歲天高地厚洪恩將奴才承嗣襲職,保全家口,奴才母李氏聞命之下,感激痛哭。”一曰承嗣,再曰襲職,入繼之事甚明,蓋曹寅死後,子曹顒襲官,不到四年的光景,又死在北京,僅餘兩輩孤孀,無可為命,所以康熙帝纔特命將曹頫入嗣襲官,一傢人賴以不散,這便是所謂“保全家口”之意。後又得見五十四年正月十八日李煦的奏摺,其文有雲:“奴才李煦跪奏,曹顒病故,蒙萬歲天高地厚洪恩,念其孀母無依,傢口繁重,特命將曹頫承繼襲職,以養贍孤寡,保全身傢,仁慈浩蕩,亙古所無”雲雲,事情更加明白。因此我們知道雪芹血統上並非曹寅嫡派,而是曹宣的親孫,不過是因父承繼而到長門裏來的,雍、乾時江都蕭奭《永憲錄續編》葉六十七:“頫之祖□□⑷與伯寅相繼為織造,將四十年。寅字子清,(中略)及卒,子顒嗣其職,顒又卒,令頫補其缺,以養兩世孀婦。”可見當世人對曹傢事本極清楚。頫之入嗣,係康熙諮詢曹傢之僕人姻親等聽取衆議而後選定的;後頫以雍正初年獲罪查抄拏問等情,具詳第七章中。《五慶堂譜》載:“頫:寅次子,內務府員外郎督理江南織造,誥授朝議大夫。”
叔父珍,寅次子。早殤。
《楝亭詩鈔》別集捲四,有一題雲:“辛卯三月二十六日聞珍兒殤,書此忍慟,兼示四侄,寄西軒諸友三首”。詩有“零丁摧亞子,孤弱例寒門”語,知為寅之次子,而幼於頫者。
兄某,寅長孫,顒長子。殤。
張雲章《樸村詩集》捲十葉九有“聞曹荔軒銀臺得孫卻寄,兼送入都”一題,首句“天上驚傳降石麟”下有註云:“時令子在京師,以充閭信至。”按令子指顒,顒自康熙四十八年上京當差,其時猶未成年。五十一年寅卒。張雲章詩不出四十九、五十年所作。及五十四年顒卒,頫折言“奴才之嫂馬氏,因現懷妊孕,已及七月,……將來若幸而生男,則奴才之兄嗣有在矣”,是先此顒所生長子並未成長之確證。
兄天祐,顒次子。官州同。
《氏族譜》雲:“(玄孫)曹天祐,現任州同。”《五慶堂譜》載:“顒……生子天祐。”又:“天祐:顒子,官州同。”是天祐即顒遺腹生,而《氏族譜》誤列“元孫”。按《氏族譜》係乾隆帝於雍正十三年十二月命修、至乾隆九年十一月刊成者,其雲“現任”,時限確切。鬍適引《氏族譜》竟作“天祜,原任州同”,未見譜有此文,不知所據何本?
弟某,號棠村。
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捲一葉八有一條朱筆眉批雲:“雪芹舊有《風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餘睹新懷舊,故仍因之。”甲辰夢覺主人序本也有此批,乃是列在“風月寶鑒”句下的雙行夾批,(“已逝”作“已沒”,餘全同)。這是脂硯說明所以保留《風月寶鑒》這一異名的緣故。同書捲二葉十一背面一條眉批雲:“以自古未聞之奇語按指甄寶玉挨打喊“姊姊”、“妹妹”的事,故寫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書中大調侃寓意處。蓋作者實因鶺鴒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閨閣庭幃之傳。”這段話極可註意:鶺鴒、棠棣,皆喻兄弟;“棠棣之威”文義怪異,疑“威”是“戚”、“感”之鈔訛。如其不然,則“悲”、“威”二句應分屬兩人,一為棠村,早逝可傷;一為另弟,時見凌逼,如小說中所謂賈環之流者,為可慨嘆。據過錄靖本《石頭記》脂批第十三回有“九個字是不寫之寫。棠村。”一條。此批者當即棠村其人。其所謂弟,亦未必即指胞弟,確切關係不詳。
子某。殤。
敦誠《四鬆堂集》捲上葉二十四《輓雪芹》詩云:“孤兒渺漠魂應逐。”註云:“前數月伊子殤,因感傷乘疾。”按詩作於甲申,排次為開年首篇,則“前數月伊子殤”,事在前一年癸未之某月(似以下半年之可能性為更大),此無可疑者。癸未為乾隆二十八年。是年之除夕,雪芹病歿。而癸未年自“三四月交十月間”,北京發生極其嚴重之痘疹巨災,小兒死亡殆盡,見蔣士銓《忠雅堂詩集》捲十一《痘殤嘆》。此子即痘災中病殤者甚明。詳見第七章該年條下。
同上《輓雪芹》詩云:“新婦飄零目豈瞑!”雪芹卒時年已四十,而云“新婦”,故考者皆謂雪芹曾斷弦續娶無疑。按“新婦”一詞,用法頗為復雜。通常習知者,即新婚不久的“新娘子”義。但在古書,“新婦”又多用於婦人自稱,不係婚嫁之新舊,雖至年老,對人亦自稱“新婦”,其語氣殆如後世俗文學中常用的“妾身”,其例舉不勝舉。又,後世所謂“媳婦”,實亦“新婦”一詞之同義音轉,故古時又用以稱“子媳”、“侄媳”輩。再則,封建社會中嚴正妻庶妻之別,其作妾者例稱“新娘”,至老亦不改稱,蓋即“姨娘”之同義語,此在《儒林外史》中猶有顯例。若依末後一義而言,則敦氏賦詩亦得援用,如此則或是指雪芹歿後遺有側室?附說備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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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⑴⑵此處本來有滿文,因不能準確的輸入,所以刪去不錄。敬請見諒。
⑶此字未見,為上“宀”中“匕”下“具(左有一‘丨’,中心為三條綫)”。
⑷此處原文本如此。
附表一
說明鬍適此表謬誤已甚,但自是以來,多被引入歧途。本書舊版所列世係表亦未能完全擺脫其影響。附此以資比勘,並便於閱讀本章第二節第三節時參看。
附表二
【附記】
此次重印,本節的改動頗大。第一,舊版中把小說的人物世次和曹傢真人混在一起夾敘的部分,都刪去了。第二,改正了舊版中考列世次關係上的很多誤推誤說。儘管如此,由於材料畢竟是零碎的,個人的能力水平有限,其間的問題恐怕還是不少。
因為此次慶堂”字樣。譜末附有“碑記”、“著述”二部分資料。據此譜所載,曹雪芹的始祖錫遠這一支,屬於第四房下的第九世。今列簡表如下:
如表所示,自三世智下,隔了五世的空白而復接九世錫遠(以下世次載至天祐,俱全)。其空白俱作“名失考”,並總註云:“以上因際播遷,譜失莫記。”我對於此點是由所懷疑的,即曹雪芹上世是否真為曹智之後?未敢斷言如何。
由於此故,再加上譜內錫遠以下人數與《八旗滿洲氏族通譜》所收的全同,一個也不多,一個也不少,過繼關係缺記;無生卒妣氏……,等等;又譜內此部分墨色筆跡亦有不一致處。所以最初我對此譜的第四房下記載不敢輕信。後來有機會見到此譜原本。紙墨較舊,筆跡統一,所疑略釋。又細按譜內所載如“璽……生二子:長寅,次荃”之文,可知並非衹據《氏族譜》撮錄者所能憑空捏合;璽、寅官職年月、崇祀等項,與史符合;又有關於曹爾正“一譜作鼎”“另譜名鼎”的記載:凡此俱見譜內此一部分的記敘當是從別譜輾轉抄得了“節略”而據以編入的,究與全出後人掇拾官書資料、強作牽合者不同。
至其所記各人的“誥授某某大夫”的贈秩,則不盡實,多有按照官階推擬配敘的情形。
總起來說,共有兩點:一、對四房曹智係下五世不明、突接錫遠的情形,未有參證之前,仍持存疑態度;二、錫遠以下至天祐這部分的本身,不同虛構偽造,基本上應屬可信。各種資料的情形,往往異常復雜,必須分析申辯;輕信輕疑,因個別點有異而疑及全部,見某一端近似而信賴整體,皆可造成研訂上的大錯誤。為避繁文,衹簡說如上;餘者可略參第三章第二節後的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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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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