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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类 》 傢範 》
捲七兄/弟/姑姊妹/夫
司馬光 Sima Guang
兄弟如同手足
【原文】凡為人兄不友其弟者,必曰:弟不恭於我。自古為弟而不恭者孰若象?萬章問於孟子,曰:“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瀎井,出,從而掩之。象曰:‘謨蓋都君鹹我績。牛羊父母,倉廩父母。幹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象往入舜宮,舜在床琴。象曰:‘鬱陶思君爾!’忸怩。舜曰:‘惟茲臣庶,汝其於予治。’不識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曰:“奚而不知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曰:“然則舜偽喜者與!”曰:“否!昔者有饋生魚於鄭子産。子産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捨之,圉圉焉,少則洋洋焉,攸然而逝。’子産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彼以愛兄之道來,故誠信而喜之,奚偽焉!”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
萬章曰:“舜流共工於幽州,放歡兜於崇山,殺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誅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曰:“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貴之也。身為天子,弟為匹夫,可謂親愛之乎?”“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曰:“象不得有為於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賦焉,故謂之放,豈得暴彼民哉!雖然,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
【譯述】大凡為人之兄長,不友愛他的弟弟的,必定要說:弟弟對我不恭敬。
可從古到今,作為弟弟而對兄長不恭敬的,誰能比得上舜的弟弟象呢?
萬章問孟子說:“舜的父母打發舜去修繕𠔌倉,等舜上了屋頂,他們便抽去梯子,他父親瞽瞍還放火焚燒那𠔌倉,幸而舜設法逃下來了。於是又打發舜去淘井,他不知道舜從旁邊的洞穴出來了,便用土填塞井眼。
舜的兄弟象說:‘謀害舜都是我的功勞,牛羊分給父母,倉廩分給父母,幹戈歸我,琴歸我,弤弓歸我,兩位嫂嫂要她們替我鋪床又疊被。’象於是嚮舜的住房走去,舜卻坐在床邊彈琴,象說:‘哎呀!我好想念您呀!’但神情之間是很不好意思的。舜說:‘我想念着這些臣下和百姓,你替我管理管理吧!’我不曉得舜不知象要殺他嗎?”
孟子答道:“為什麽不知道呢?象憂愁,他也憂愁;象高興,他也高興。”
萬章說:“那麽,舜的高興是假裝的嗎?”
孟子說:“不!從前有一個人送條活魚給鄭國的子産,子産使主管池塘的人畜養起來,那人卻煮着吃了,回報說:‘剛放在池塘裏,它還要死不活的;一會兒,它搖擺着尾巴活動起來了,突然間遠遠地不知去嚮。’子産說:‘它得到了好地方呀!得到了好地方呀!’那人出來了,說道:‘誰說子産聰明,我已經把那條魚煮着吃了,他還說:‘得到了好地方呀,得到了好地方呀!’所以對於君子,可以用合乎人情的方法來欺騙他,不能用違反道理的詭詐欺罔他。象既然假裝着敬愛兄長的樣子來,舜因此真誠地相信而高興起來,為什麽是假裝的呢?”
萬章問道:“象每天把謀殺舜的事情作為他的工作,等舜做了天子,卻僅僅流放他,這是什麽道理呢?”
孟子答道:‘其實是舜封象為諸侯,不過有人說是流放他罷了。”
萬章說:“舜把共工流放到幽州,把歡兜發配到崇山,把三苗之君驅逐到三危,把鯀充軍到羽山,懲處了這四個大罪犯,天下便都歸服了,就是因為討伐了不仁的人的緣故。象是最不仁的人,卻以有庳之國來封他。有庳國的百姓又有什麽罪過呢?對別人,就加以懲處;對弟弟,就封以國土,難道仁人的作法竟是這樣的嗎?”
孟子說:“仁人對於弟弟,有所忿怒,不藏於心中;有所怨恨,不留在胸內,衹是親他愛他罷了。親他,便要使他貴;愛他,便要使他富。把有庳國土封給他,正是使他又富又貴;本人做了天子,弟弟卻是一個老百姓,可以說是親愛嗎?”
萬章說:“我請問,為什麽有人說是流放呢?”
孟子說:“象不能在他國土上為所欲為,天子派遣了官吏來給他治理國傢,繳納貢稅,所以有人說是流放。象難道能夠暴虐地對待他的百姓嗎?自然不能。縱是如此,舜還是想常常看到象,象也不斷地來和舜相見。古書上說:‘不必等到規定的朝貢的時候,平常也假藉政治上的需要來相接待。’”
【原文】漢丞相陳平,少時傢貧,好讀書,有田三十畝,獨與兄伯居。伯常耕田,縱平使遊學。平為人長美色。人或謂陳平:“貧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視傢産,曰:“亦食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無有。”伯聞之,逐其婦而棄之。
【譯述】西漢的丞相陳平,小時候傢裏貧窮,但他愛好讀書。傢裏有田地三十畝,他單獨與哥哥陳伯住在一起。哥哥經常一個人耕田,讓他出去遊學。陳平長得身高貌美。有人問他:“你傢裏很窮,可你為什麽吃得這麽胖?”他的嫂子恨他不事生産,白吃飯,就說:“也衹能吃糠秕唄。
有這樣的小叔子,還不如沒有呢!”陳平的哥哥聽了妻子的話,就將妻子趕出了傢門。
【原文】御史大夫卜式,本以田畜為事,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與弟。式入山牧,十餘年,羊緻千餘頭,買田宅。
而弟盡破其産,式輒復分與弟者數矣。
【譯述】御史大夫卜式,一直靠種田、放牧為生。他有個小弟弟,弟弟長大後,卜式與弟弟分傢另過,然而他衹帶走一百多衹羊,傢裏的田地、房屋等財産他都給了弟弟。卜式獨自進山放羊,十多年後,他的羊發展到千餘衹,他又買了田地、房院。可是弟弟卻將傢産揮霍一空,卜式又好幾次分給弟弟田宅傢産。
【原文】隋吏部尚書牛弘弟弼,好酒,酗。嘗醉,射殺弘駕車牛。弘還宅,其妻迎謂曰:“叔射殺牛。”弘聞,無所怪問,直答曰:“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顔色自若,讀書不輟。
【譯述】隋朝吏部尚書牛弘的弟弟牛弼喜歡喝酒,而且常撒酒瘋。有一次喝醉酒,將牛弘駕車的牛用箭射死了。牛弘回傢後,妻子迎上前對他說:“小叔子射死了咱傢的牛。”牛弘聽了,並沒有責怪的話,衹回答說:“拿去作幹牛肉。”牛弘坐定後,妻子又說:“小叔子平白無故射死了牛,這不能算是件平常的事吧!”牛弘說:“我知道了。”他面不改色,繼續讀他的書。
【原文】唐朔方節度使李光進,弟河東節度使光顔先娶婦,母委以傢事。及光進娶婦,母已亡。光顔妻籍傢財,納管鑰於光進妻。光進妻不受,曰:“娣婦逮事先姑,且受先姑之命,不可改也。”因相持而泣,卒令光顔妻主之矣。
【譯述】唐朔方節度使李光進,他的弟弟河東節度使李光顔先娶了媳婦,母親就讓光顔的妻子來管理傢事。等到李光進娶媳婦的時候,母親已經去世了。光進結婚後,光顔的妻子就登記傢裏的財産,然後將傢裏的鑰匙交給嫂嫂。光進妻不接受,說:“你侍奉過婆婆,你就接受咱婆婆的委托吧,這不能改變。”說到這裏,她們竟哭了起來。最後還是讓光顔的妻子來管理傢務。
【原文】平章事韓滉,有幼子,夫人柳氏所生也。弟湟戲於掌上,誤墜階而死。滉禁約夫人勿悲啼,恐傷叔郎意。為兄如此,豈妻妾他人所能間哉?
【譯述】平章事韓滉有個小兒子,是夫人柳氏所生。弟弟韓滉讓他站在自己手掌上和他玩耍,不料小孩掉到臺階上摔死了。韓滉叫夫人不要傷心啼哭,以免讓弟弟傷心。做哥哥的能這樣對待弟弟,妻妾等人怎麽能離間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嗎?
弟兄弟不可相殘
【原文】弟之事兄,主於敬愛。齊射聲校尉劉璡,兄夜隔壁呼璡。璡不答,方下床着衣,立,然後應。怪其久。璡曰:“嚮束帶來竟。”
【譯述】弟弟對兄長,主要是能敬重他、愛他。齊射聲校尉劉璡,他哥哥劉夜裏在隔壁喊,他先不答應,下床穿上衣服,端端正正地站好,然後纔答應。哥哥怪他為什麽那麽久沒答應,他說:“剛纔我還沒有整裝束帶。”
【原文】梁安成康王秀,於武帝布衣昆弟,及為君臣,小心畏敬,過於疏賤者。帝益以此賢之。若此,可謂能敬矣。
【譯述】梁安成康王秀跟武帝是平民兄弟,等到武帝即位後,他們成了君臣關係,秀對武帝小心侍候,常懷敬畏之心,他對武帝的敬畏超過了那些與武帝毫無瓜葛的人。武帝也更因此看重秀。像他們這樣,可以說是兄弟之間能互相敬重了。
【原文】後漢議郎鄭均,兄為縣吏,頗受禮遺,均數諫止,不聽,即脫身為傭。歲餘,得錢帛歸,以與兄,曰:“物盡可復得。為吏坐贓,終身捐棄。”兄感其言,遂為廉潔。均好義篤實,養寡嫂孤兒,恩禮甚至。
【譯述】東漢議郎鄭均,哥哥當縣吏,經常接受些禮品,鄭均多次勸諫哥哥不要這樣,哥哥不聽,於是他就去當傭人。過了一年多,他掙了些錢回來送給哥哥,並說:“錢沒了可以再掙,但當官如果貪贓枉法,就會受到懲處,一輩子都完了。”哥哥聽了他的話非常感動,於是為官清正廉潔。鄭均為人忠厚老實,哥哥死後,他養活寡嫂和哥哥的孤兒,恩禮備至。
【原文】晉鹹寧中疫潁川,庾袞二兄俱亡。次兄毗復危殆。癘氣方熾,父母諸弟皆出次於外,袞獨留不去。諸父兄強之,乃曰:“袞性不畏病。”
遂親自扶持,晝夜不眠。其間復撫柩哀臨不輟。如此十有餘旬,疫勢既歇,傢人乃反。毗病得差,袞亦無恙。父老鹹曰:“異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始知疫癘之不相染也。”
【譯述】西晉鹹寧年間潁川發生瘟疫,庾袞的兩個哥哥都死了,還有個哥哥庾毗也生命垂危。此時瘟疫正是最厲害的時候,父母及幾個弟弟都居住在外,躲避瘟疫,庾袞獨自留在傢裏,不肯離去。傢裏的人強迫他走,他說:“我不怕染病。”他在傢親自侍候哥哥庾毗,晝夜不眠。期間他還為已死的兩個哥哥守靈,從未停止過祭祀。這樣過了一百多天,瘟疫漸漸沒有了,傢人才返回來。這時庚毗的病也好了,庾袞也安然無恙。
鄉親們都說:“這人真是不同尋常,能夠堅守他人不能堅守的崗位,能做他人所不能做的事情,天氣寒冷纔知道鬆柏比其他樹耐寒,而瘟疫也似乎不能傳染給好人。”
【原文】右光祿大夫顔含,兄畿,鹹寧中得疾,就醫自療,遂死於醫傢。傢人迎喪,旐每繞樹而不可解,引喪者顛僕,稱畿言曰:“我壽命未死,但服藥太多,傷我五髒耳,今當復活,慎無葬也。”其父祝之曰:“若爾有命復生,其非骨肉所願,今但欲還傢,不爾葬也。”乃解。及還,其婦夢之曰:“吾當復生,可急開棺。”婦頗說之。其夕,母及傢人又夢之,即欲開棺,而父不聽。含時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古則有之。今靈異至此,開棺之痛,孰與不開相負?”父母從之,乃共發棺,有生驗以手颳棺,指抓盡傷,氣息甚微,存亡不分矣。飲哺將獲,纍月猶不能語。飲食所須,托之以夢。闔傢營視,頓廢生業,雖在母妻,不能無倦也。含乃絶棄人事,躬親侍養,足不出戶者,十有三年。石崇重含淳行,贈以甘旨,含謝而不受。或問其故,答曰:“病者綿昧,生理未全,既不能進噉,又未識人惠,若當謬留,豈施者之意也?”畿竟不起。含二親既終,兩兄既歿,次嫂樊氏因疾失明,含課勵傢人,盡心奉養。日自嘗省藥饌,察問息耗,必簪屨束帶,以至病愈。
【譯述】右光祿大夫顔含的哥哥顔畿,在鹹寧年間得了病,就醫治療的時候,死在了醫生的傢裏。傢人去將他斂入棺材中,要運回去安葬。在起靈柩的時候,引魂幡纏繞在樹上,怎麽也解不開。在前邊引路的人突然跌倒在地上,自稱他是顔畿,說:“我的壽數還沒有到,我沒有死,衹是因為吃藥太多,傷了五髒而導致昏厥,現在我要活過來了,你們千萬不要將我埋葬了。”他的父親禱告說:“如果你真的能活轉過來,也是我們的共同願望,現在咱們衹是要回傢,並不是要去安葬你。”說罷,引魂幡果然很痛快就解開了。回到傢,顔畿的媳婦晚上夢見顔畿對她說:“我就要復活了,你們馬上打開棺材。”顔畿的媳婦醒來後非常高興。這天晚上,顔畿的母親和傢裏的其他人有夢見了同樣內容的夢,大傢想馬上就開棺看看,可是父親不允許。顔含這時還很小,他大聲說:“怪異之事古代就有,現在如此異常,相比之下,開棺還是比不開要好。”父母親聽從了他的意見,於是大傢一起將棺材打開,果然看見有手指抓棺材的印痕,而且顔畿的手指都抓傷了。大傢一看,顔畿還有微弱的呼吸,但和死人沒有什麽兩樣。傢裏人將他擡回傢,飲食侍候,但是他好幾個月還不能說話。他如果想吃什麽或需要什麽,就給傢人托夢。全家人都在為他忙碌,因此而荒廢了傢裏的生産和其他事業。時間長了,即使是母親和妻子也不能不感到倦殆,唯弟弟顔含放下所有的事情,親自侍奉哥哥,十三年足不出戶。當時的顯赫人物石崇很欽佩顔含的所做所為,便特地贈送他們美味佳餚。但是顔含衹感謝人傢的好意,卻不接受食物。有人問他為什麽不接受饋贈,他回答說:“現在病人臥床不起,不醒人事,而且生理機能也沒有恢復,他既不能吃這些東西,又不能親領人傢的好意,如果我隨便留下,那哪裏是饋贈者的意思呢?”顔畿最終也沒有能夠恢復健康。後來,顔含的父母親雙雙去世,兩個哥哥也都死了,二嫂樊氏因病失明,顔含就帶領傢裏的人盡心奉養,他每天親自去察看嫂子吃的藥和飯,以及嫂子的身體狀況,而且一定要穿戴整齊,保持禮節。一直到嫂子的病痊愈。
【原文】後魏正平太守陸凱兄琇,坐鹹陽王禧謀反事,被收,卒於獄。凱痛兄之死,哭無時節,目幾失明,訴冤不已,備盡人事。至正始初,世宗復琇官爵。凱大喜,置酒集諸親曰:“吾所以數年之中抱病忍死者,顧門戶計爾。逝者不追,今願畢矣。”遂以其年卒。
【譯述】後魏正平太守陸凱的哥哥陸琇,受鹹陽王禧謀反一事的牽連,被關進了監獄,並死在監獄。陸凱對哥哥的死非常痛惜,經常哭泣,眼睛也幾乎要失明。他反復為哥哥申訴冤屈,盡到了一個弟弟的責任。到正始初年,世宗恢復了陸琇的爵位,陸凱非常高興,製備酒食招待親戚們,他說:“這幾年,我之所以堅持活下來,就是為了要恢復我們陸傢的榮譽,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他在這一年果真死去了。
【原文】唐英公李勣,貴為僕射,其姊病,必親為燃火煮粥,火焚其須鬢。
姊曰:“僕射妾多矣,何為自苦如是?”曰:“豈為無人耶?顧今姊年老,勣亦老,雖欲久為姊煮粥,復可得乎?”若此,可謂能愛矣!
【譯述】唐英公李勣,身為僕射,他的姐姐病了,他還親自為她燒火煮粥,以致火苗燒了他的鬍須和頭髮。姐姐勸他說:“你的妾那麽多,你自己為何要這樣辛苦?”李勣回答說:“難道真的沒有人嗎?我是想姐姐現在年紀大了,我自己也老了,即使想長久地為姐姐燒火煮粥,又怎麽可能呢?”像這樣的弟弟,就可以說是能夠敬愛姐姐了。
【原文】夫兄弟至親,一體而分,同氣異息。《詩》雲:“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又云:“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言兄弟同休戚,不可與他人議之也。若己之兄弟且不能愛,何況他人?己不愛人,人誰愛己?人皆莫之愛,而患難不至者,未之有也。《詩》雲“毋獨斯畏”,此之謂也。兄弟,手足也。今有人斷其左足,以益右手,庸何利乎?虺一身兩口,爭食相齕,遂相殺也。爭利而害,何異於虺乎?
【譯述】兄弟之間可以說是至親至愛的,就好象同出一體,同氣異息。《詩經》說:“現在的人,都不如兄弟那樣親密。”又說:“兄弟在傢裏雖然有矛盾,但在外邊卻能共同抵禦敵人。”這說的是兄弟能夠同歡樂、共患難,不能和他人相提並論。如果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能去愛,又怎麽能去愛他人呢?自己不愛他人,他人又怎麽會愛你呢?人人都不喜愛你,你想沒有禍患和災難是不可能的。《詩經》說“怕的就是衹有你一個人”,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兄弟如同手足。如果有人砍斷他的左腳,來延長他的右手,這有什麽好處呢?虺有一個身子兩張嘴,爭食相咬,於是自相殘殺。如果兄弟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殘害,這跟虺有什麽差別呢?
【原文】《顔氏傢訓》論兄弟曰:“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後裾,食則同案,衣則傳服,學則連業,遊則共方,雖有悖亂之人,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量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也。唯友悌深至,不為旁人之所移者,可免夫。兄弟之際,異於他人,望深雖易怨,比他親則易弭。譬猶居室,一穴則塞之,一隙則塗之,無頽毀之慮。如雀鼠之不恤,風雨之不防,壁陷楹淪,無可救矣。僕妾之為雀鼠,妻子之為風雨,甚哉!兄弟不睦,則子侄不愛。子侄不愛,則群從疏薄。群從疏薄,則童僕為仇敵矣。如此,則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誰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歡愛,而失敬於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將數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於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娣姒者,多爭之地也。所以然者,以其當公務而就私情,處重責而懷薄義也。若能恕己而行,換子而撫,則此患不生矣。
人之事兄不同於事父,何怨愛弟不如愛子乎?是反照而不明矣。
【譯述】《顔氏傢訓》在論述兄弟關係的時候說:“當他們年紀還小的時候,總是一起在父母的前後左右,吃飯在同一張桌子上,衣服也是同一件衣服,哥哥穿了再給弟弟穿。讀書也是這樣,哥哥讀過的書再給弟弟讀,玩也是一起玩。這樣一來,雖然是不懂禮法的人,但對兄弟也是不能不愛的。等到成人之後,兄弟們各有了自己的家庭、子女,這時雖是誠實忠厚的人,兄弟之間的情愛也總是要稍為減退一些的。妯娌之間的關係,是比不上兄弟關係那樣親密的。如果使各自關係較疏薄的妯娌來製約兄弟之間的親情,這正好比方的容器配個圓的蓋子,必然不能嚴密無間了。衹有兄弟親情特別深厚、不受妻子影響的人傢,才能免去這種情形。兄弟之間的關係不同於常人,相互之間求全責備就容易産生怨恨,但因手足情親所以這種怨恨也容易消弭。拿住的房子來作比喻,發現一個洞穴一條裂縫就堵住它,這房子就沒有倒塌的危險,如果鳥雀、老鼠、風雨的破壞都不去防治,那麽墻壁門窗的毀壞倒塌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一個家庭裏的僕人妻妾對於兄弟情感的破壞作用,是可以和最歷害的雀鼠風雨相比的。兄弟之間不和睦,將導致各傢的子女不相愛,而這種情形又會導致同族別的小輩都互相疏遠淡薄,導致各傢的僮僕互相敵視。這樣,陌生人都會來欺負他們,還有誰來救助呢?有的人結交天下之士都很融洽,而對自己的哥哥反而不去敬重;有的人可以統帥幾萬士兵,得到他們的擁戴,可是對自己的弟弟反而缺少恩愛,這種人為什麽這樣的不會處理兄弟關係呢?妯娌關係,是一種容易起矛盾起爭鬥的關係。之所以會造成這種情形,是因為她們相處時各懷私心,擔當重任而心懷薄義。
如果能夠實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原則,把妯娌的兒子當自己的兒子來疼愛,那麽這種矛盾磨擦就不會出現了。一個人尊敬兄長,不同於尊敬父親,那又怎能怨恨哥哥對自己的愛及不上對兒子的愛呢?這樣埋怨就是衹苛責別人而不要求自己。
【原文】吳太伯及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歷之兄也。季歷賢,而有聖子昌,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於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荊蠻,文身斷發,示不可用,以避季歷。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太伯之奔荊蠻,自號句吳。荊蠻義之,從而歸之千余家,立為吳太伯。子曰:“太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譯述】吳太伯和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兒子,王季歷的哥哥。季歷很賢能,而且有聖子姬昌,周太王想立季歷與姬昌為王。因此太伯和仲雍兄弟倆就奔赴荊蠻,文身截發,表示他們不能夠再為王了,用這樣的方法來躲避弟弟季歷。季歷果然被立為王,稱為王季,而姬昌就是周文王。
太伯到了荊蠻之後,自稱句吳。荊蠻百姓認為他很講仁義道德,於是紛紛歸附他,跟隨他的人有一千多傢,立他為吳太伯。孔子說:“太伯,可以說是很有道德,多次讓位給季歷,百姓無不稱贊他的美德。”
【原文】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
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
【譯述】伯夷、叔齊,是商代孤竹君的兩個兒子。父親孤竹君打算立叔齊來繼承王位。等到父親死後,叔齊主動讓位給伯夷,伯夷說:“立你為繼承人是父親的命令,怎麽能隨便更改呢?”於是他逃亡而去。叔齊也不願當繼承人,逃跑了。於是國人就擁立孤竹君的第二個兒子為王。
【原文】宋宣公捨其子與夷而立穆公。穆公疾,復捨其子馮而立與夷。君子曰:“宣公可謂知人矣!主穆公,其子饗之,命以義夫!”
【譯述】宋宣公沒有立他的兒子為繼承人,而是立了穆公。穆公在有病的時候,也沒有立自己的兒子馮,而是立與夷為繼承者。君子評論這件事時說:“宣公可以稱得上是知人了!他雖然立了穆公,但在宗廟裏祭祀他的仍然是他的兒子與夷,並且將他尊稱為義夫!”
【原文】吳王壽夢卒,有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季札。季札賢,而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於是乃立長子諸樊。諸樊卒,有命授弟餘祭,欲傳以次,必致國於季札而止。季札終逃去,不受。【譯述】吳王壽夢有四個兒子,長子叫諸樊,次子叫餘祭,老三叫夷昧,老四叫季札。其中季札最有纔德,吳王臨死時想立季禮為王。可是季札謙讓而不接受,於是就立了長子諸樊。諸樊死的時候留下遺囑,要將王位傳給二弟餘祭,而且今後也傳弟不傳子,一定要把國傢交到四弟季札手裏,才能終止。可季札最終還是逃走了,不接受王位。
【原文】漢扶陽侯韋腎病篤,長子太常丞弘坐宗廟事係獄,罪未决。室傢問賢當為後者。賢恚恨,不肯言。於是賢門下生博士義倩等與室傢計,共矯賢令,使傢丞上書言大行,以大河都尉玄成為後。賢薨,玄成在官聞喪,又言當為嗣,玄成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為病狂,臥便利中,笑語昏亂。徵至長安,既葬,當襲爵,以病狂不應召。大洪臚奏狀,章下丞相御史案驗,遂以玄成實不病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玄成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時上欲淮陽憲王為嗣,然因太子起於細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
【譯述】漢扶陽侯韋賢病重,他的長子太常丞弘因宗廟事被捕入獄,還沒有判决。傢裏的人詢問韋賢在他身後誰可以做繼承人。韋賢感到很氣憤,不肯回答。於是韋賢的弟子博士義倩等人和他傢裏的人計議,他們假裝是韋賢的命令,讓傢丞給皇上上書,要求立大河都尉玄成為繼承人。韋賢死後,在外邊做官的玄成聽到了噩耗,又聽說讓他做扶陽侯的繼承人。但玄成深知這不是韋賢本人的意思,於是就假裝得了瘋病,整天躺臥在垃圾之中,胡亂說笑。韋賢傢的人將他接到長安,在安葬好韋賢之後,就讓他正式承襲爵位。他仍舊假裝瘋狂,不理他們。大洪臚將這些情況報告皇上,皇上便派丞相御史下去查驗。經查,玄成屬於裝病,於是就嚮皇上彈劾他裝病。皇上下詔不去追究他的罪責,衹是讓他趕緊承襲爵位。宣帝很佩服他高尚的節操,這時宣帝正想改立淮陽憲王為太子,但因為現在的太子出身低賤,又早早地沒了母親,所以不忍心廢他。過了一段時間,宣帝想要教化憲王,讓那些懂得禮義謙讓的大臣來輔助訓導他,於是就將玄成拜為淮陽中尉。
【原文】陵陽侯丁綝卒,子鴻當襲封,上書讓國於弟成,不報。既葬,挂衰絰於塚廬而逃去。鴻與九江人鮑駿相友善,及鴻亡封,與駿遇於東海,陽狂不識駿。駿乃止而讓之曰:“春秋之義,不以傢事廢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絶父不滅之基,可謂智乎?”鴻感語垂涕,乃還就國。
【譯文】陵陽侯丁綝去世,他的兒子鴻應當承襲爵位。鴻給皇上上書要求將爵位讓於弟弟成,但皇上沒有批復。安葬了父親,鴻將孝服挂在墳墓上逃走了。鴻先前和九江人鮑駿關係非常好,等到鴻不接受封位而出逃的時候,恰好與鮑駿在東海相遇。但鴻假裝不認識鮑駿。鮑駿攔住鴻對他說:“春秋時代所謂的義,不能以傢事荒廢國事,現在你們因為兄弟之間相互謙讓而葬送父親傳下來的基業,這能算得上是聰明嗎?”鴻為鮑駿的話所感動,以致於涕泗交流。最終,他回去接受了爵位。
【原文】居巢侯劉般卒,子愷當襲爵,讓於弟憲,遁逃避封。久之,章和中,有司奏請絶愷國。肅宗美其義,特優假之,愷猶不出。積十餘歲,至永元十年,有司復奏之。侍中賈逵上書稱:“愷有伯夷之節,宜蒙矜宥,全其先公,以增聖朝尚德之美。”和帝納之,下詔曰:“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嗣爵。遭事之宜,後不得以為比。”乃徵愷,拜為郎。
【譯述】居巢侯劉般去世,他的兒子劉愷應當承襲爵位。但他要求將爵位讓給弟弟劉憲,自己為此而出逃。過了很長時間,到章和年間,有關部門將這件事奏聞皇上,請求收回劉愷的封國。肅宗很欣賞他們的禮讓之義,再請劉愷就位,可劉愷還不出來。等了十多年,到了永元十年,有關部門又一次嚮皇上奏請此事。侍中賈逵上書說:“劉愷有伯夷的節操,皇上應該保護和寬宥他,以保全他先人的基業,這也可以彰顯陛下的聖德。”和帝聽從了賈逵的意見,下詔說:“國傢的法律是懲惡揚善,成人之美的。現准許劉憲承襲爵位。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而且召劉愷到朝廷,拜為郎。
【原文】後魏高涼王孤,平文皇帝之第四子也,多才藝,有志略。烈帝元年,國有內難,昭成為質於後趙。烈帝臨崩,顧命迎立昭成。及崩,群臣鹹以新有大故,昭成來,未可果,宜立長君。次弟屈,剛猛多變,不如孤之寬和柔順。於是大人梁蓋等殺屈,共推孤為嗣。孤不肯,乃自詣鄴奉迎,請身留為質。石季竜義而從之。昭成即王位,乃分國半部以與之。
然兄弟之際,宜相與盡誠,若徒事形跡,則外雖友愛而內實乖離矣。
【譯述】後魏高涼王孤,是平文皇帝的第四個兒子,他多才多藝,很有志氣謀略。烈帝元年,國傢發生內亂,昭成到後趙作人質。烈帝臨死的時候,遺詔迎立昭成為帝。烈帝死後,群臣都認為皇帝剛剛駕崩,迎立昭成不一定能成功,應該擁立新君。昭成的弟弟屈,剛猛多變,不像孤寬和柔順。於是大人梁蓋等殺死屈,一起擁立孤為帝。孤不同意即位,親自到鄴地去迎接哥哥昭成回來即皇帝位,他願意留作人質。石季竜深感他的大義,就答應了他的要求。昭成即皇帝位後,就分給孤一半江山。兄弟之間,就應該坦誠相待,如果光是講究些虛偽的禮儀,就會外表看上去團结友愛,實質上卻是相互背離。
【原文】宋祠部尚書蔡廓,奉兄軌如父,傢事大小皆咨而後行。公祿賞賜,一皆入軌。有所資須,悉就典者請焉。從武帝在彭城,妻郄氏書求夏服。時軌為給事中,廓答書曰:“知須夏服,計給事自應相供,無容別寄。”嚮使廓從妻言,乃乖離之漸也。
【譯述】宋祠部尚書蔡廓,侍奉哥哥蔡軌如同侍奉父親一樣,傢裏的大事小事他都要先請示兄長,然後再做。他做官的俸祿和上邊給的賞賜,都要交給哥哥。他如果需要錢物,都要到管傢那裏領取。有一次,他隨從武帝到了彭城,妻子郄氏給他寫信,要求換夏天的衣服。這時蔡軌為給事中,蔡廓給妻子回信說:“我已經知道你需要夏天的衣服,但我估計哥哥自有安排,你用不着再說了。”假設蔡廓聽了妻子的話,出面嚮哥哥索要衣服,那麽他們之間就要因相互不信任而漸漸産生矛盾。
【原文】梁安成康王秀與弟始興王憺友愛尤篤,憺久為荊州刺史,常以所得中分秀。秀稱心受之,不辭多也。若此,可謂能盡誠矣!
【譯述】梁朝安成康王秀與弟弟始興王憺非常友愛,憺長時間擔任荊州刺史,經常把他的俸祿所得分給哥哥,秀欣然接受,也不怎麽推辭。兄弟之間如果能像這樣,可謂是能夠以誠相待了。
【原文】衛宣公惡其長子急子,使諸齊,使盜待諸莘,將殺之。弟壽子告之使行,不可,曰:“棄父之命,惡用子矣!有無父之國則可也。”及行,飲以酒,壽子載其旌以先,盜殺之。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請殺我乎!”又殺之。
【譯述】衛宣公不喜歡他的長子急子,就讓他出使齊國,然後指使強人在莘這個地方等待他,將要殺掉他。急子的弟弟壽子將這個秘密告訴了哥哥,並讓哥哥趕快逃走。但急子認為這樣做不對,他說:“不聽從父親的命令,那還算什麽兒子!如果是在一個不尊重父親的國傢,那就可以這樣做。”等到急子出發的時候,弟弟壽子請他喝酒,將他灌醉,然後壽子自己打着急子的旌旗走在前邊,藏在這裏的強人誤將壽子殺死。急子來到這裏,說:“這是我的所求,他有什麽罪?請殺我吧!”這些人又將急子殺了。
【原文】王莽末,天下亂,人相食。沛國趙孝弟禮,為餓賊所得,孝聞之,即自縛詣賊曰:“禮久餓贏瘦,不如孝肥。”餓賊大驚,並放之,謂曰“且可歸,更持米來。”孝求不能得,復往報賊,願就烹。衆異之,遂不害。鄉黨服其義。
【譯述】西漢王莽末年,天下大亂,幾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沛國趙孝的弟弟趙禮,被一群餓賊抓住了,這夥人正準備將趙禮煮了吃,趙孝聽說了,就自己把自己綁起來去見那些賊寇,說:“我弟弟有很長時間吃不飽飯,瘦得很,不如我肥。”這夥餓賊聽了大驚,一去將他們兄弟倆放了,並對他們說:“你們先回去吧,但要拿些吃的來。”趙孝回去後想辦法找糧食,但無法找到,他就又去告訴那些賊:我找不到糧食,你們就煮了吃我吧。衆賊寇很是為他的行動感到驚異,於是不加害於他。鄉裏的人們都佩服他講義氣,守信用。
【原文】北漢淳於恭兄崇將為盜所烹,恭請代,得俱免。又,齊國倪萌、梁郡車成二人,兄弟並見執於赤眉,將食之。萌、成叩頭,乞以身代,賊亦哀而兩釋焉。
【譯述】北漢時候淳於恭的哥哥淳於崇被盜賊抓住,盜賊要煮他,淳於恭請求代替弟弟去死,那些盜賊便都饒了他們。還有,齊國的倪萌、梁郡的車成,他們倆都曾經是兄弟倆一起被赤眉軍抓住,而且要將他們煮了吃。倪萌和車成分別嚮賊人乞求以身自代,那些賊人也都為他們所感動,哀憐他們而把他們放掉了。
【原文】宋大明五年,發三五丁,彭城孫棘弟薩應充行,坐違期不至。棘詣郡辭列:“棘為傢長,令弟不行,罪應百死,也以身代薩。”薩又辭列自引。太守張岱疑其不實,以棘、薩各置一處,報雲:“聽其相代,顔色並悅,甘心赴死。”棘妻許又寄語屬棘:“君當門戶,豈可委罪小郎?且大傢臨亡,以小郎屬君,竟未妻娶,傢道不立,君已有二兒,死復何恨?”岱依事表上。孝武詔,特原罪,州加闢命,並賜帛二十匹。
【譯述】宋大明五年,朝廷徵發兵役,彭城孫棘的弟弟孫薩應當服兵役,但他犯了過期不去的罪。孫棘到郡守那裏領罪說:“我是一傢之長,卻沒有讓弟弟及時出發,罪該萬死,我請求代替弟弟服罪。”孫薩也自己去認罪,說這事與哥哥無關。太守張岱懷疑他們是事先串通好的,便將孫棘和孫岱分別關押,試探虛實。手下回來報告說:“他們兄弟倆聽說能夠代替對方去死後,都非常高興,甘心去死。”這時,孫棘的妻子又捎話來囑咐丈夫:“你是一傢之主,責任怎麽能往弟弟的身上推呢?況且父母臨死的時候,將弟弟托付給你。他還沒有娶妻,沒有成傢立業,而你已經有兩個兒子了,死又有什麽遺憾的呢?”太守將這件事表奏皇上,孝武皇帝下詔,特赦其罪,讓州府任命他們官職,並賜給帛二十匹。
【原文】梁江陵王玄紹、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愛,所得甘旨新異,非共聚食,必不先嘗。孜孜色貌,相見如不足者,及西臺陷沒,玄紹以須面魁梧,為兵所圍,二弟共抱,各求代死,解不可得,遂並命雲。賢者之於兄弟,或以天下國邑讓之,或爭相為死;而愚者爭錙銖之利,一朝之忿,或鬥訟不已,或幹戈相攻,至於破國滅傢,為他人所有,烏在其能利也哉?正由智識褊淺,見近小而遺遠大故耳,豈不哀哉!《詩》雲:“彼令兄弟,綽綽有裕。不令兄弟,交相為癒。”其是之謂歟。子産曰:“直鈞,幼賤有罪。”然則兄弟而及於爭,雖俱有罪,弟為甚矣!世之兄弟不睦者,多由異母或前後嫡庶更相憎嫉,母既殊情,子亦異黨。
【譯述】梁江陵王玄紹、孝英、子敏,兄弟三人感情特別好,他們如果有好吃的東西,就一起來吃,决不會一個人獨自吃。他們三個人親密無間,經常在一起。後來戰亂爆發,西臺失陷,因為玄紹身材魁梧,所以被敵兵所包圍。他的兩個弟弟一起抱住他,都請求代他去死。敵兵不能將他們分開,於是一起放了他們。
賢能的兄弟之間,或者以天下國傢互相推讓,或者爭相代死;可是那些愚蠢的兄弟,卻往往爭奪錙銖小利,因為一時的忿恨,或者爭吵不休,或者大動幹戈,以至傢滅國破,為他人占有,這樣做好處何在?那正是因為他們智識短淺,貪圖小利,而導致因小失大,這難道不是很悲哀嗎?《詩經》說:“兄弟之間和睦,傢産就會綽綽有餘;兄弟之間不和,就會貧病交加。”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子産說:“直鈞,幼賤有罪。”如此說來,兄弟之間相互爭鬥,雖然都有過,但是弟弟的責任大。世上兄弟之間不和睦的,大多是因為異母或前後嫡、庶母互相憎恨、嫉妒。
母親對孩子的感情各有不同,孩子們自然不會團结一致。
【原文】晉太保王祥,繼母朱氏遇祥無道。朱子覽,年數歲,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至於成童,每諫其母,少止兇虐。朱屢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俱。又虐使祥妻,覽妻亦趨而共之。朱患之,乃止。祥喪父之後,漸有時譽,朱深疾之,密使鴆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疑其有毒,爭而不與。朱遽奪,反之。自後,朱賜祥饌,覽先嘗。朱輒懼覽緻斃,遂止。覽孝友恭恪,名亞於祥,仕至光祿大夫。
【譯述】西晉太保王祥的繼母朱氏對待王祥不講人道。朱氏的親兒子覽年僅幾歲,看到王祥被母親毆打,每次都哭泣着抱住王祥。覽十五歲成童之後,常勸說母親,讓她停止對王祥的兇殘虐待。朱氏多次非理懲罰王祥,覽就與王祥一起去受罰。朱氏還虐待王祥的妻子,覽的妻子也跟着一起受罰。朱氏沒有辦法,就停止了對王祥的虐待。王祥的父親死了之後,王祥在當地的聲譽漸高,朱氏很嫉恨,暗中派人要毒死王祥。覽知道後,連忙拿起毒酒。王祥懷疑酒中有毒藥,就跟覽爭奪酒,不讓覽喝。朱氏立刻奪過毒酒,把他還給送酒的人。從此以後,朱氏拿給王祥的飯菜,覽總要先嘗一下。朱氏害怕覽被毒死,就停止了對王祥的謀害。覽孝順父母,愛護兄弟,名聲僅次於王祥,他官至光祿大夫。
【原文】後魏僕射李衝,兄弟六人,四母所出,頗相忿鬩。及衝之貴,封祿恩賜,皆與共之,內外輯睦。父亡後,同居二十餘年,更相友愛,久無間然,皆衝之德也。
【譯述】後魏僕射李衝,有兄弟六人,分別為四個母親所生,他們互相仇視、爭鬥。等到李衝顯貴之後,他把自己的俸祿和皇上給的賞賜全部獻出來給兄弟們共用,從此兄弟們內外團结,能夠和睦相處。父親死後,他們兄弟幾個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更加相互友愛,沒有一點隔閡,他們能夠這樣親密無間,都是因為李衝的品德高尚。
【原文】北齊南汾州刺史劉豐,八子俱非嫡妻所生。每一子所生喪,諸子皆為製服三年。武平、仲所生喪,諸弟並請解官,朝廷義而不許。
【譯述】北齊南汾州刺史劉豐,他的八個兒子都不是他的嫡妻所生。每一個兒子的生母去世,其他幾個兒子都要為她服喪三年。武平和仲的生母去世,其他幾個兄弟都請求辭職居喪,朝廷表彰他們的節義,但沒有允許他們辭職。
【原文】唐中書令韋嗣立,黃門侍郎承慶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慶甚嚴,每有杖罰,嗣立必解衣清代,母不聽,輒私自杖。母察知之,漸加恩貸。
兄弟苟能如此,奚異母之足患哉!
【譯文】唐代中書令韋嗣立是黃門侍郎承慶的異母弟弟,母親王氏對待承慶非常嚴酷,但是每次王氏鞭打承慶的時候,嗣立就解開自己的衣服,請求代替哥哥受罰。母親不允許,他就自己打自己一頓。母親知道後,對承慶就漸漸好了起來。如果兄弟之間能友愛如此,區區一個異母又有什麽妨礙呢?
姑姊妹村婦不以私害公,嚇退敵國入侵之兵【原文】齊攻魯,至其郊,望見野婦人抱一兒、攜一兒而行。軍且及之,棄其所抱,抱其所攜而走於山。兒隨而啼,婦人疾行不顧。齊將問兒曰:“走者爾母耶?”曰:“是也。”“母所抱者誰也?”曰:“不知也。”齊將乃追之。軍士引弓將射之,曰:“止!不止,吾將射爾。”婦人乃還。齊將問之曰:“所抱者誰也?所棄者誰也?”婦人對曰:“所抱者,妾兄之子也;棄者,妾之子也。見軍之至,將及於追,力不能兩護,故棄妾之子。”齊將曰:“子之於母,其親愛也,痛甚於心,令釋之而反抱兄之子,何也?”婦人曰:“己之子,私愛也。兄之子,公義也。夫背公義而嚮私愛,亡兄子而存妾子,幸而得免,則魯君不吾畜,大夫不吾養,庶民國人不吾與也。夫如是,則脅肩無所容,而纍足無所履也。
子雖痛乎,獨謂義何?故忍棄子而行義。不能無義而視魯國。”於是齊將案兵而止,使人言於齊君曰:“魯未可伐。乃至於境,山澤之婦人耳,猶知持節行義,不以私害公,而況於朝臣士大夫乎?請還。”齊君許之。魯君聞之,賜束帛百端,號曰“義姑姊”。
【譯述】齊國的軍隊攻打魯國,到了魯國的郊外,望見原野上有個婦女懷裏抱着一個小孩,手裏拉着一個小孩趕路。軍隊快追上去的時候,那婦女放下懷裏抱着的孩子,抱起手裏牽着的小孩逃到山裏。那個被放下的小孩在後邊啼哭,可婦女依然飛快地行走,並不理會。齊軍將領問那個哭泣的小孩:“逃跑的婦女是你的母親嗎?”小孩回答說:“是的。”“你母親抱的小孩是誰?”“不知道。”齊軍將領就去追那個婦女,士兵引弓搭箭準備射她,並喊道:“站住!不站住,就射死你。”婦女衹好回轉身來。齊國的將領問她:“你抱的小孩是誰?丟下的那個小孩是誰?”婦女回答說:“懷裏抱的,是我哥哥的兒子;丟下的,是我自己的兒子。看見軍隊快要追趕上來,我無力同時保護兩個孩子,就捨棄了我自己的兒子。”齊國的將領說:“兒子對於母親來說,那是最疼愛不過的,你現在卻丟棄親兒子,反抱着哥哥的孩子跑,這是為什麽?”婦人說:“疼愛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種個人感情;救兄長的孩子,那是一種公共道德。
如果我違背公共道德而偏私個人感情,丟棄兄長的孩子而救我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幸免於難,但魯國的國君也因此而不願再要我這樣的臣民,魯國的大夫也不願再去養我,國內的一般百姓也以與我為伍為恥。果真這樣的話,我以後根本沒有容身之所,也沒有邁步之地。這樣說來,雖然很心疼兒子,但道義上怎麽辦呢?所以我忍心丟下兒子來保全道義。
關鍵是如果失去了道義就再無臉去見魯國了。”聽了這個婦人的話,齊國的將領竟按兵不動,他派人報告齊國的國君說:“現在不能徵伐魯國。我們來到魯境,連一個山野婦人都懂得守節操行道義,不以私害公,而況他們的朝臣和士大夫呢?所以我們請求退兵。”齊國的國君同意了這個意見。後來,魯國的國君聽說了這件事,賜給這個婦女束帛百端,並給了她一個“義姑姊”的榮譽稱號。
【原文】梁節姑姊之室失火,兄子與己子在室中,欲取其兄子,輒得其子,獨不得兄子。火盛,不得復入。婦人將自趣火,其友止之曰:“子本欲取兄之子,惶恐卒誤得爾子,中心謂何?何至自赴火?”婦人曰:“梁國豈可戶告人曉也,被不義之名,何面目以見兄弟國人哉?吾欲復投吾子,為失母之恩。吾勢不可生。”遂赴火而死。
【譯述】梁國有個有節操的婦女,她傢裏失了火,哥哥的兒子與自己的兒子都在室內,她想救出哥哥的兒子,但每次找到的都是自己的兒子,唯獨不見哥哥的兒子。火勢旺盛,她不能再進去,就準備跳進火中,她的朋友阻攔她說:“你本來想救你哥哥的兒子,驚慌當中卻救出了自己的兒子,你的本意是好的,為什麽自己要跳進火中去死呢?”那個婦女回答說:“在梁國這麽大的一個國傢,怎麽可能嚮每一戶人傢都表白清我的想法呢?我蒙受沒有道義的名聲,有何臉面去見兄弟和國人呢?我想把我的兒子再投進火中,又怕失去了為人母親的恩情和道義。我的確無法活下去了。”於是就跳進火中燒死。
【原文】漢陽任延壽妻季兒,有三子。季兒兄季宗與延壽爭葬父事,延壽與其友田建陰殺季宗。建獨坐死。延壽會赦,乃以告季兒。季兒曰:“嘻!獨今乃語我乎?”遂振衣欲去,問曰:“所與共殺吾兄者,為誰?”曰:“與田建。田建已死,獨我當坐之,汝殺我而已。”季兒曰:“殺夫不義,事兄之仇亦不義。”延壽曰:“吾不敢留汝,願以車馬及傢中財物盡以送汝,惟汝所之。”季兒曰:“吾當安之?兄死而仇不報,與子同枕席而使殺吾兄,內不能和夫傢,外又縱兄之仇,何面目以生而戴天履地乎?”延壽慚而去,不敢見季兒。季兒乃告其大女曰:“汝父殺吾兄,義不可以留,又終不復嫁矣。吾去汝而死,汝善視汝兩弟。”遂以繈自經而死。左馮翊王讓聞之,大其義,令縣復其三子而表其墓。
【譯述】漢代陽任延壽的妻子叫季兒,他們有三個孩子。季兒的哥哥季宗和任延壽為安葬父親的事發生爭鬥,任延壽與他的朋友田建暗殺了季宗。後來衹田建一人被判了死刑,延壽正巧碰上了大赦,沒有死。他回去告訴季兒,季兒說:“噫,為什麽現在纔告訴我?”於是她一邊穿衣服準備離去,一邊問道:“你和誰一起殺的我哥哥?”回答說:“和田建。
但田建現在已經死了,衹有我來承擔責任了,你來殺我吧,”季兒說:“殺自己的丈夫是不義之舉,但是侍奉兄長的仇人也是不義之事。”延壽說:“我也不敢再留你做我的妻子了,我願意將傢裏的車馬和財物都送給你,你任意拿取。”季兒說:“我應當去哪裏呢?兄長被殺而不能為他報仇,我和你一起生活卻發生了你殺我兄長的事,我在內不能調理好丈夫與別人的矛盾,在外又放過了兄長的仇人,我還有什麽臉面活在世界上呢?”延壽覺得很羞慚,不敢再去見季兒。季兒對她的大女兒說:“你的父親殺了我的哥哥,按道義我不能再留在這裏了,但我也不能再改嫁他人了。我衹得丟下你們去死,你一定要好好照看你的兩個弟弟。”於是她便上吊自殺了。當時的左馮翊王讓聽說了這件事後,贊賞季兒的節義,下令讓縣裏免去她的三個孩子的徭役,並旌表季兒的節烈義舉。
【原文】唐冀州女子王阿足,早孤,無兄弟,唯姊一人。阿足初適同縣李氏,未有子而亡,時年尚少,人多聘之。為姊年老孤寡,不能捨去,乃誓不嫁,以養其姊。每晝營田業,夜便紡績,衣食所須,無非阿足出者,如此二十餘年。及姊喪,葬送以禮。鄉人莫不稱其節行,競令妻女求與相識。後數歲,竟終於傢。
【譯述】唐代冀州女子王阿足,早年喪父,沒有兄弟,衹有一個姐姐。阿足起初嫁給本縣的李氏,還沒有生孩子,丈夫就死了,這時阿足還很年輕,很多人想娶她為妻。但她想到姐姐年老又孤苦伶仃,她不願離開姐姐,就發誓不再嫁人,以便來養活姐姐。她白天耕田種地,晚上紡紗織布,姐姐的衣食用品都是她提供的,如此這般,長達二十多年。等到姐姐去世,她依照禮法安葬了姐姐。鄉裏的百姓無不稱贊她的品行,競相讓自己的妻子、女兒與她結識,嚮她學習。幾年後,她老死在傢中。
夫妻應相敬如賓
【原文】夫婦之道,天地之大義,風化之本原也,可不重歟!《易》:“艮下兌上,鹹。彖曰:止而說,男下女,故取女吉也。巽下震上,恆。彖曰:剛上而柔下,雷風相與。”蓋久常之道也。是故禮,婿冕而親迎,禦輪三周。所以下之也。既而婿乘車先行,婦車從之,反尊卑之正也。
《傢人》:“初九,閑有傢,悔亡。”正傢之道,靡不在初,初而驕之,至於狼,浸不可製,非一朝一夕之所致也。昔舜為匹夫,耕漁於田澤之中,妻天子之二女,使之行婦道於翁姑,非身率以禮義,能如是乎?
【譯述】夫婦之間的道義,是天地間的很重要的道義,也是風俗教化的本原,能不重視嗎!《周易》說:“艮在下兌在上,是‘鹹’卦。彖辭說:男女交往既有節制又互相愉悅,男子謙卑地嚮女子求婚,這樣娶妻子就吉利。巽在下震在上,是‘恆’卦。彖辭說:男子在上,女子在下,是雷和風的結合。”這大概是永恆不變的道理。因此禮法規定:新郎戴上禮帽,迎親的時候要駕車繞行幾圈,為的是為了嚮新娘表示謙恭。然後新郎乘車走在前面,新娘的車跟在後面,又是為了表明男尊女卑。“傢人”卦說:“處於一位的陽爻表現的是:在治理家庭時,要註意防止妻子的空閑無聊,那樣就不會産生悔恨。”因此端正傢風的辦法,就是一娶回媳婦的時候就要嚴格管理。一開始就嬌慣妻子,以至於妻子放蕩恣肆,不可遏製。這並不是一朝一夕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管好的結果。從前虞舜身為平民的時候,親自在田澤之中種田養魚。他娶了天子的兩個女兒做妻子,但能讓她們在公婆面前履行婦道,如果不是他自己躬行禮義,妻子能做到這些嗎?
【原文】漢鮑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嘗就少君父學,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裝送資賄甚盛。宣不悅,謂妻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飾,而吾實貧賤,不敢當禮。”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巾櫛,既奉承君子,惟命是從。”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歸侍禦服飾,更着短布裳,與宣共輓鹿車,歸鄉裏,拜姑畢,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鄉邦稱之。
【譯述】西漢鮑宣的妻子桓氏,字少君。鮑宣曾經跟隨少君的父親讀書學習,少君的父親欣賞他刻苦好學,就把女兒許配給了他。少君出嫁時嫁妝非常豐厚,鮑宣心裏不高興,就對妻子說:“你生在富貴人傢,習慣穿着漂亮的衣服,可是我非常貧窮,不敢和你結婚。”妻子說:“我父親因為你品德高尚、儉樸簡約,所以讓我來侍奉你,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什麽事情都聽你的。”鮑宣笑着說:“你真能這樣,就符合我的心意了。”少君將那些貴族服裝全都送回娘傢,穿上了平民的簡短衣裳,與鮑宣一起拉着小車,回到家乡。她拜完婆母,就提着水甕出去打水,修習為婦之道,鄉裏的人對她非常稱贊。
【原文】扶風梁鴻,傢貧而介潔。勢傢慕其高節,多欲妻之,鴻並絶不許。
同縣孟氏有女,狀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行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駕者。”鴻聞而聘之。女求作布衣麻履,織作筐緝績之具。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乃跪床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矣。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爾。妾自有隱居之服。”
乃更椎髻,着布衣,操作具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之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遂與偕隱。是皆能正其初者也。夫婦之際,以敬為美。
【譯述】東漢扶風人梁鴻,傢裏雖然十分貧窮,但他志嚮高潔。當地有權勢的人傢羨慕他的品行高尚,都願意把女兒許配給他,可是他都回絶了。
同縣孟氏傢有個女兒,長得肥胖而且又黑又醜,力氣很大,能舉起石臼。傢人為她選好了對象她卻不出嫁,年近三十,尚未婚配。父母問她原因,她說:“我想找個像梁鴻那樣賢能的人。”梁鴻聽說後就和她訂了婚。
她讓父母給她準備了布衣麻鞋以及筐篚、紡織用具等等。出嫁後,她每天都梳妝打扮,但進入梁傢七天,梁鴻也沒有答理她。她跪在床下請罪說:“我聽說你志嚮高潔,拒絶了好幾個求婚女子,我也不肯低就,回絶了幾個求婚男子。如今被你看中,敢問我的過錯何在?”梁鴻回答說:“我想娶的是能過平民生活的女子,她能和我一起隱居深山之中。如今你卻穿着綾羅綢緞,塗脂抹粉,哪裏是我的願望啊!”妻子說:“我先前那樣打扮,為的就是觀察你的志嚮。我自有隱居的服裝。”過了一會兒,她的頭髮綰成椎髻,身穿布衣短裳,手拿幹活的工具,來到梁鴻跟前。梁鴻非常高興,說:“這纔像我梁鴻的妻子!你可以侍奉我了。”
他給妻子取字叫“德曜”,然後和她一起隱居深山。像這樣的夫妻就是一開始丈夫就將妻子引上了正路。夫妻之間,以相敬如賓為美德。
【原文】晉臼季使,過冀,見冀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請用之。”
文公從之,卒為晉名卿。
【譯述】晉國的臼季出使遠方,路過冀地,看見冀缺鋤田,他的妻子給他送來了飯。妻子對丈夫非常恭敬,而冀缺對妻子也相敬如賓。臼季就把冀缺一起帶回了晉國,並嚮晉文公推薦說:“對別人恭敬是有德行的最大的表現,一個人如果能做到恭敬,他肯定有德行。而德正是治理國傢所需要的東西,陛下請重用這個人吧,不會有錯。”晉文公聽從了他的話,將冀缺委以官職。而冀缺也確實很有德行,最終成為晉國很出名的好官。
【原文】漢梁鴻避地於吳,依大傢臯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方捨之於傢。
【譯述】東漢梁鴻到吳地避亂,投靠在大傢世族臯伯通的門下,寄居他傢廊下,靠為人舂米為生。梁鴻每次舂米回來,妻子都為他做好了飯菜,卻不敢仰視丈夫一眼,將盛飯菜的托盤高高舉起來,送到丈夫面前。伯通發現後非常驚異,說:“他是一個傭人,卻能讓他的妻子對他如此恭敬,他肯定不是平常人。”於是伯通就讓梁鴻住進傢裏。
【原文】晉太宰何曾,閨門整肅,自少及長,無聲樂嬖幸之好。年老之後,與妻相見,皆正衣冠,相待如賓,己南嚮,妻北面再拜,上酒,酬酢既畢,便出。一歲如此者,不過再三焉。若此,可謂能敬矣!
【譯述】西晉太宰何曾,他傢閨門整肅有規矩。全家的人,從年輕的到成年的,沒有一個人喜歡聲色。何曾在年老之後,每次與妻子會面,都要整衣束帶,與妻子相敬如賓。他自己面南而坐,妻子嚮北給他拜兩拜,然後端上酒來,互相敬酒之後,何曾就走了。夫婦之間這樣互相行禮,一年之中不過兩三次。像這樣的夫妻,可謂是相敬如賓。
【原文】昔莊周妻死,鼓盆而歌。漢山陽太守薛勤,喪妻不哭,臨殯曰:“幸不為夭,夫何恨!”太尉王龔妻亡,與諸子並杖行服,時人兩譏之。晉太尉劉實喪妻,為廬杖之製,終喪不禦肉,輕薄笑之,實不以為意。彼莊、薛棄義,而王、劉循禮,其得失豈不殊哉?何譏笑焉!
【譯述】古代莊周的妻子死了,莊周敲着盆子高歌。漢代山陽太守薛勤,妻子死了他不哭,臨到殯殮的時候他說:“你已經不算是夭折了,有什麽遺憾的呢?”太尉王龔的妻子去世,王龔和幾個兒子一起行喪禮,當時的人都譏諷他。晉太尉劉實的妻子去世,他為妻子按禮製服喪,在治喪期間他一點肉都不吃。當時那些輕薄的人譏笑他,很不以為然。莊周和薛勤絲毫不講禮義,而王龔和劉實遵守禮法,他們誰對誰錯難道還看得不明顯嗎?為什麽要譏笑王龔和劉實呢?
【原文】《易》:“恆。六五,恆其德。貞,婦人吉。夫子兇。象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夫子製義,從婦兇也。”丈夫生而有四方之志,威令所施,大者天下,小者一官,而近不行於室傢,為一婦人所製,不亦可羞哉!昔晉惠帝為賈後所製,廢武悼楊太後於金墉,絶膳而終。囚愍懷太子於許昌,尋殺之。唐肅宗為張後所製,遷上皇於西內,以憂崩。
建寧王倓以忠孝受誅。彼二君者,貴為天子,製於悍妻,上不能保其親,下不能庇其子,況於臣民!自古及今,以悍妻而乖離六親、敗亂其傢者,可勝數哉?然則悍妻之為害大也。故凡娶妻,不可不慎擇也。既娶而防之以禮,不可不在其初也。其或驕縱悍戾,訓厲禁約而終不從,不可以不棄也。夫婦以義合,義絶則離之。今士大夫有出妻者,衆則非之,以為無行,故士大夫難之。按禮有七出,顧所以出之,用何事耳!若妻實犯禮而出之,乃義也。昔孔氏三世出其妻,其餘賢士以義出妻者衆矣,奚虧於行哉?苟室有悍妻而不出,則傢道何日而寧乎?
【譯述】《易經》裏的恆卦講:“六五:恆守其德行。如果卜得婦人就吉利,丈夫則兇。象辭說:爻辭講婦人操守貞潔就會吉利,這是符合從夫以終其身的道理的。丈夫則因事製義,該行的道義也很多。如果用婦德來約束男子,則必遭兇險。”男子生來志在四方,發號施令,大則謀國,小則為官,然而其號令卻不能在傢裏行通,為一個婦女所控製,這不是很可恥的事嗎?晉惠帝受製於賈南風,廢掉武悼楊太後,使她在金墉絶食而死。將憋懷太子囚禁在許昌,不久就殺死了他。唐肅宗受製於張後,把父皇遷到太極宮內,以致於玄宗憂鬱而死,建寧王倓也因為忠誠父皇而被殺。那兩個國君貴為天子,可一旦被兇悍的妻子控製,亦上不能保護他的父親,下不能庇護他的兒子,更何況一般百姓呢?從古到今,因為傢裏有兇悍的妻子而背離六親、敗壞家庭的人多得不可勝數。由此說來,悍妻的危害很大。所以男子娶妻,不能不慎重。娶妻之後以禮進行訓導,一定要從新婚開始就施行。妻子驕縱悍戾,丈夫經過訓導禁約,卻仍然不能聽從,丈夫就要考慮休掉她。夫婦之間有情義就在一起生活,沒有情義就分手。現在有的士大夫休掉妻子,就會引來許多非議,以為他沒有德行,所以士大夫要想休掉他的妻子是一件很難的事。按照禮法,如果妻子違背七條婦德中的一條,就應該將她休掉。根據這七條婦德來决定是否休妻,還用費什麽事呢?如果妻子確實違背了禮法,休妻就是一種義舉。從前孔氏傢族三代都休過妻子,其他有纔德的人按禮法休掉妻子的也很多很多,但這些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德行。相反,如果傢裏有兇悍而不講禮的妻子,你不休掉她,傢裏什麽時候才能獲得安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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