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思考 停滯的帝國   》 第四章      阿蘭·佩雷菲特 Alain Peyrefitte

  在英國艦隊的保護下
  (1792年11月30日-1793年1月21日)
  11月30日,兩艘巨輪駛入“壯麗的裏約港”。“沿岸布滿了景色秀麗的村莊和茂盛的種植園。”我們的英國人感到一切都很美:用方石砌的房子,筆直的鋪着路石的街道,由巨大的渡槽不斷供水的噴泉,使這裏變成了一個“令人愉快的居住地”。
   馬戛爾尼在北京的住處:石舫。(W·亞歷山大)
  這些新教徒對當地明顯地追求享樂和嚴格遵守天主教信仰——這種天主教信仰因為富有異國情調而顯得更為正宗——之間形成的對比感到吃驚:彌撒由鐘聲和鞭炮聲宣佈,夜裏唱着歌的儀仗隊伍,所有十字路口都有聖像。清教徒被激怒:“居民懶散而又放蕩,他們迷信、無知、懶惰;而且喜歡炫耀。”
  這裏修道院很多;霍姆斯對裏面發生的事作了惡意影射。馬戛爾尼本人也揭露那裏普遍的墮落:“女人們放蕩可恥,男人們則有同性戀傾嚮。衛隊的軍官對我們幾個準尉提出要求,但這些年青人充滿了英國式的尊嚴拔出了短劍。”
  一條鯨魚值七個黑人
  從天主教的地區看,巴西在我們旅行傢的眼中算是繁榮的:這令人感到奇怪!但他們自豪地發現巴西人緊緊依賴着英國海軍。沒有英國海軍就沒有抹香鯨——“它們的油”很珍貴。但“它們的精液[原文如此],竜涎香”更為珍貴。一艘英國的捕鯨船也在那裏停泊,這衹船捕獲了“69條鯨魚,每條平均值200鎊”。英國在南大西洋建立了一個真正的捕鯨帝國。
  沒有英國海軍,也就沒有販賣黑人。“平均每個黑人值28鎊;一頭鯨值七個黑人”。沒有黑人就沒有甘蔗種植業了。
  我們的英國人去參觀“從非洲海岸同類那裏買來的”奴隸關押處。他們在那裏看到一種特別有效的以次充好的把戲,但並沒有感到不快:“他們給奴隸洗浴,塗油,將他們的疾病或身體缺陷遮蓋掩飾起來,以便賣個好價錢。”每年運到巴西的奴隸就有“二萬,僅裏約一地就有5000名”。
  是裏斯本的英國公司承擔了大部分的對外貿易。當時有一個人說:“巴西的所有金子都流到控製葡萄牙的英國去了”。肯定這些間接殖民地比直接殖民地更能帶來財富,因為直接殖民地需要統治的費用。這就是可以推廣到澳門,並為什麽還能推廣到全中國的一個十分有利的制度。
  1792年10月17日他們起錨了。在巴黎,對路易十六的審判已經開始了。
  見習侍童頭腦靈活
  托馬斯的目光和他的聲音一樣清澈。他擡頭看他的老師時既不膽怯又不放肆。在船上,他沒有把精力都放在覲見時擔任見習侍童的準備工作上。相反,他和“李子先生”努力學習中文。這個調皮孩子禁不住開心地這樣稱呼李先生,因為他的姓就是指這種水果。他和其他三位老師周先生、安先生和王先生學習書法。他的耳朵好,能分辨聲調;頭腦也能記住方塊字的形狀。
  他的父親開始也試着想聽他兒子的課;但他已經56歲了,他那生銹的腦子跟不上機靈的托馬斯。他很快便放棄了上課,而去“獅子”號的圖書館看書。他發現至少從公元前3世紀起便有一條可隨沙漠駱駝隊橫穿中亞的絲綢之路。但地中海沿岸的居民卻從未見過中國人。老普林尼是這樣描述他們的:“做絲的人就像野人一樣避免與人交往,衹等着買賣上門。”
  這就是出使的理由。因為,那時的貿易就已經像乾隆時一樣睏難。西方在那個時代已經對中國一無所知,但又離不開絲綢、皮貨和香料等中國産品。塞內剋抱怨他的同胞“為了使他們的夫人能穿透明得令人害鱢的紗衣而傾傢蕩産”。傾傢蕩産:因為中國那時什麽也不需要。它衹出口而不進口。羅馬已沒有錢償付了……蠻人入侵中斷了這種單嚮貿易。絲綢之路中斷了,並在很長時間裏一直不通。但在不同文化的第一次較量中,西方占了上風。
  第二次較量在中世紀,當時出現了新的陸上與海上的絲綢之路:結果還是一樣。在諾曼底人坐着小船劃槳沿海旅行時,中國人已掌握了舵和指南針。當加洛林王朝的謄寫人還在手抄他們的經文時,中國人已經采用印刷術了。當英國還處於西方未開化的某個階段時,中國的文明已達到盡善盡美,永恆不變的程度。喬治先生正在準備第三次較量。
  15天後,船隊在裏約到好望角途中的一塊升出海面的荒蕪岩石特利斯坦·達空雅島附近又遇到了鯨類:“一大群抹香鯨在海面上蹦來蹦去。”1月7日,在離海岸100多海裏的地方,船隊繞過了好望角。儘管當時是南方的夏天,霧裏好像還夾着雪。
  聖彼得堡的一個晚會
  1793年1月15日,“獅子’號在海浪微微的拍打下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勳爵俯身在箱子裏找出那本從1764年出發到聖彼得堡時開始記的日記。他翻閱着一個筆記本,它使他回憶起在彼得堡加利欽親王傢度過的一個夜晚。他在那裏遇見了一個叫勃拉弟捷夫的人,他曾在伊爾庫茨剋任過要職,並到北京和中國人談判過邊界問題。這位少有的懂中文的俄國人對他解釋說:同中國打交道就像“在霧中航行”一樣。
  俄國人是英國人在中國的唯一對手。葡萄牙人儘管有澳門,荷蘭人儘管有巽他諸島,西班牙人儘管有菲律賓,但他們都在走下坡路。法國人本來可以在傳教士播下種子的地方坐享其成,但他們不善經商,此時的動亂將使它長期遠離通嚮世界之路。美國人的第一艘船衹儘管在1784年便到了廣州,但他們的力量仍然微不足道。俄國人在彼得大帝之前便嚮中亞大力擴張。但從18世紀20年代以來,他們的野心被滿清皇帝製止了。
  英國人便取而代之:由於印度,英國成了中華帝國或它的屬國緬甸和西藏的鄰國。在廣州停泊的5艘深海船中有4艘是英國船。這是利用俄國人的後退和法國因動蕩而造成的無能為力的最好時機。
  勃拉弟捷夫還對他說過:中國人對一切中國之外的事情無知得令人難以相信。他們認為中國處於地球的中心;他們把地球想像成一個四方形,其他國傢都被雜亂無章地扔在四周,衹有嚮中國進貢或幹脆不被人知的份兒。有一天利瑪竇神父給中國人看一個地球儀。他們根本不信而不是感到窘迫。他們斷然地說:“中國顯得太小了。”這個地球儀離他們所想象的中國在巨大的烏龜殼組成的拱形下占有中央位置的宇宙觀實在相去太遠了。
  生的和熟的
  在聖彼得堡的這個晚會上,馬戛爾尼記住了一點:自有中國以來,中國高人一等就是一個無可爭辯的原則。“文明”或“未開化”並不是人種問題。歸順的番人官話稱為“熟番”;在這以前叫做“生番”。因此有三等人。他們自稱為“黔首”,是唯一的文明人;熟番是服從天命的人;生番,是未能(這尚可原諒)或不願(這不可原諒)分享文明成果的人。
  今天我們從皇宮檔案中得知,所有的外國使團都被登錄在藩屬使團中:古羅馬的拉丁人商人;哥特時代教皇派遣的僧侶;連法國都被寫成是進貢的國傢,這是1689年法國耶穌會士到達時的事,儘管路易十四小心地沒有給予委任。
  任何東西都逃不過這種文明的吸引。生番一靠近中國這爐竈便開始煮東西吃,在那裏一切都要加工,高嶺土和人一樣都要經過陶冶。不管他是否願意,不管他是否知道。
  馬戛爾尼在嚮爐竈靠近。聖彼得堡的晚會又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腦海。俯首稱臣的事他是不會去做的。從今以後談到所謂的中國優勢時應該考慮實實在在的英國優勢。
  1月21日在巴黎,路易十六的頭顱落在裝着糠的筐裏。國民公會議員用國王的血奠定了共和國的基礎。聖詹姆斯王室戴上了孝。

    王国卿 毛凤支 谷炘 夏春丽 钮静籁 薛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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