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杂家 閑情偶記   》 ●演習部: 選劇第一      李漁 Li Yu

  填詞之設,專為登場;登場之道,蓋亦難言之矣。詞麯佳而搬演不得其人,歌童好而教率不得其法,皆是暴殄天物,此等罪過,與裂繒毀璧等也。方今貴戚通侯,惡談雜技,單重聲音,可謂雅人深緻,崇尚得宜者矣。所可惜者:演劇之人美,而所演之劇難稱盡美;崇雅之念真,而所崇之雅未必果真。尤可怪者:最有識見之客,亦作矮人觀場,人言此本最佳,而輒隨聲附和,見單即點,不問情理之有無,以致牛鬼蛇神塞滿氍毹之上。極長詞賦之人,偏與文章為難,明知此劇最好,但恐偶違時好,呼名即避,不顧纔士之屈伸,遂使錦篇綉帙,沉埋瓿甕之間。湯若士之《牡丹亭》、《邯鄲夢》得以盛傳於世,吳石渠之《緑牡丹》、《畫中人》得以偶登於場者,皆才人僥幸之事,非文至必傳之常理也。若據時優本念,則願秦皇復出,盡火文人已刻之書,止存優伶所撰諸抄本,以備傢弦戶誦而後已。傷哉,文字聲音之厄,遂至此乎!吾謂《春秋》之法,責備賢者,當今瓦缶雷鳴,金石絶響,非歌者投胎之誤,優師指路之迷,皆顧麯周郎之過也。使要津之上,得一二主持風雅之人,凡見此等無情之劇,或棄而不點,或演不終篇而斥之使罷,上有憎者,下必有甚焉者矣。觀者求精,則演者不敢浪習,黃絹色絲之麯,外孫齏臼之詞,不求而自至矣。吾論演習之工而首重選劇者,誠恐劇本不佳,則主人之心血,歌者之精神,皆施於無用之地。使觀者口雖贊嘆,心實咨嗟,何如擇術務精,使人心口皆羨之為得也。
  
  
  
  別古今
  
  
  
  選劇授歌童,當自古本始。古本既熟,然後間以新詞,切勿先今而後古。何也?優師教麯,每加工於舊,而草草於新。以舊本人人皆習,稍有謬誤,即形出短長;新本偶爾一見,即有破綻,觀者聽者未必盡曉,其拙盡有可藏。且古本相傳至今,歷過幾許名師,傳有衣鉢,未當而必歸於當,已精而益求其精,猶時文中“大學之道”、“學而時習之”諸篇,名作如林,非敢草草動筆者也。新劇則如巧搭新題,偶有微長,則動主司之目矣。故開手學戲,必宗古本。而古本又必從《琵琶》、《荊釵》、《幽閨》、《尋親》等麯唱起,蓋腔板之正,未有正於此者。此麯善唱,則以後所唱之麯,腔板皆不謬矣。舊麯既熟,必須間以新詞。切勿聽拘士腐儒之言,謂新劇不如舊劇,一概棄而不習。蓋演古戲,如唱清麯,衹可悅知音數人之耳,不能娛滿座賓朋之目。聽古樂而思臥,聽新樂而忘倦。古樂不必《簫》、《韶》、《琵琶》、《幽閨》等麯,即今之古樂也。但選舊劇易,選新劇難。教歌習舞之傢,主人必多冗事,且恐未必知音,勢必委諸門客,詢之優師。門客豈盡周郎,大半以優師之耳目為耳目。而優師之中,淹通文墨者少,每見才人所作,輒思避之,以鑿枘不相入也。故延優師者,必擇文理稍通之人,使閱新詞,方能定其美惡。又必藉文人墨客參酌其間,兩議僉同,方可授之使習。此為主人多冗,不諳音樂者而言。若係風雅主盟,詞壇領袖,則獨斷有餘,何必知而故詢。噫,欲使梨園風氣丕變維新,必得一二縉紳長者主持公道,俾詞之佳音必傳,劇之陋者必黜,則千古才人心死,現在名流,有不以沉香刻木而祀之者乎?
  
  
  
  劑冷熱
  
  
  
  今人之所尚,時優之所習,皆在熱鬧二字;冷靜之詞,文雅之麯,皆其深惡而痛絶者也。然戲文太冷,詞麯太雅,原足令人生倦,此作者自取厭棄,非人有心置之也。然盡有外貌似冷而中藏極熱,文章極雅而情事近俗者,何難稍加潤色,播入管弦?乃不問短長,一概以冷落棄之,則難服才人之心矣。予謂傳奇無冷熱,衹怕不合人情。如其離合悲歡,皆為人情所必至,能使人哭,能使人笑,能使人怒發衝冠,能使人驚魂欲絶,即使鼓板不動,場上寂然,而觀者叫絶之聲,反能震天動地。是以人口代鼓樂,贊嘆為戰爭,較之滿場殺伐,鉦鼓雷鳴而人心不動,反欲掩耳避喧者為何如?豈非冷中之熱,勝於熱中之冷;俗中之雅,遜於雅中之俗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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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麯部: 結構第一詞采第二音律第三
賓白第四科諢第五●演習部: 選劇第一變調第二
授麯第三教白第四脫套第五●聲容部: 選姿第一
修容第二治服第三習技第四●居室部: 房捨第一
窗欄第二墻壁第三聯匾第四山石第五
●器玩部: 制度第一位置第二●飲饌部: 蔬食第一𠔌食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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