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史 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   》 第六章 大周天子(公元前1046—前771年)      瀟水 Xiao Shui

第六章 大周天子(公元前1046—前771年)
  (一)
  大周天子的先人,有一段離奇的誕生經驗。
  四千年前有一個姑娘叫姜嫄,她有一天覺得很空虛,就到郊外去玩,看見一隻巨大的人腳印(也許是外星人留下的)。她想比比看,誰的腳丫子更大,結果踩上去就壞了,回傢以後就懷了孕。在這個故事表象背後,潛藏着遠古女子經常包二爺的事實。也就是說,沒有固定的丈夫,一旦懷孕生下小孩,常常指辨不出孩子爹是誰,就編說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大腳印當“爹”。
  十二個月過去了,小孩生了下來(粗心的媽媽不但沒記住孩子的爹是歡樂𠔌裏的哪一位,而且連日子也數亂了)。倒黴的媽媽看着孩子,心想:“我還不想這麽早就被孩子拴住呢。”於是忍忍心,含着眼淚把小孩拋棄在了大道上。讓人難以想像的事情發生了,過路的牛馬都惶恐地躲避,不敢踩這個非同尋常的小孩。轉而把他丟到冰上去呢,又飛來一大群禽鳥,圍着他跳忠字舞,百鳥朝鳳似地。
  這個很難扔出手的小孩,不得不被他媽媽又揀回去了。
  這個飛禽走獸都為之投上莊嚴一票的孩子,長大以後有了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後稷。我們說的“社稷”兩個字,有一半就源出於他。“稷”指的是一種𠔌子,標志着名字主人對種地的喜愛。在甲骨文裏,“稷”又是一個人跪着撫摸禾苗的樣子。在四千年前狩獵時代的一個年輕人,不隨着大溜抓魚追野兔,而搞什麽種地,撫摸什麽禾苗,其古怪或卓而不群,仿佛比爾?蓋茨退學哈佛,自辦公司。
  那時的中國正歸大聖人堯管理着。堯帝長有慧眼兩衹,像一個極富遠見的VentureCapital投資商,發現了後稷的特別才能。後稷種地,看似花哨,其實澤被萬世。堯不知道種地的潛在價值的有多大,但他知道一定很大,好比互聯網的概念股,未來漲上去要嚇殺人的。於是堯帝提拔了後稷掌管天下的農耕。堯帝說,從前,老百姓打獵,視獵物多少,總是饑一頓,飽一頓,有你後稷播種百𠔌,纔半饑半飽了。半饑半飽依然是一種進步啊,農業啓蒙了,總有一天,頓頓都飽了,以致於要減肥了。總之,種地是千秋萬代的大事,你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去重視埃
  後稷接受重托,省吃儉用,擠出寶貴的科研經費研究種地,終於培養出了稷。
  稷是一種有葉的植物(這是廢話),它起源於狗尾巴草,結出的籽,去掉皮殼,就是光鮮鮮黃燦燦的小米,是夏商周人最愛吃的東西,位居五穀之長,是粟類中的極品,中國古代的第一細糧,祭祀中的指定用糧(給嬌嫩的老祖宗在天之靈吃的),但現在幾乎沒人吃它了(除了某些山西人還在吃)。後稷發明了稷,並且以後稷的名字來命名之。或者說,是這個植物的名字命名了後稷。
  後稷泡在自己的實驗田裏,繼續埋頭苦幹。同時期的美洲印第安人則正在培育玉米,我們的後稷則又優化了麻和大豆。麻的葉子可以煮菜吃,麻籽可以煮作粥吃,麻皮可以剝了作衣服穿(人們對麻可真夠狠的!)。另外麻分公母,母的麻産籽,可以吃,公的麻剝皮,可以穿,從而結束了從前衹能穿高成本的獸皮和蠶絲的歷史。當然這也是人類最早對植物的性別有了認識。後稷優化的大豆則更了不起,四千多年後它傳到歐洲,這項中國獨有的高蛋白食物轟動了1873年的“維也納萬國博覽會”。
  夏商周人的主食,稷、大豆、麻,都是後稷的科研成果。後稷有大功於天下,五穀熟而人民育,於是成為𠔌子神,受到後來歷代帝王的祭祀。阿Q所睡覺的土𠔌祠裏,大約供奉的就是後稷大聖吧。
  不久,天下開始鬧那次知名的洪水,人們紛紛爬上了大樹。後稷參加了以大禹為首的F4組合,一起戰天鬥地。大禹分配給他的任務是徵集救濟糧,散發到災區,又讓老百姓從樹上下來,教他們種地。因為貢獻突出,後稷和F4一起被大舜賜了姓,“姬”姓,封地在陝西武功縣一帶。
  那個時代,有個姓是件驚天動地的事,比拿美國緑卡還難。軒轅黃帝有子二十五人,得姓者纔十四個。貴族們還不夠分呢,一個研究種地的傢夥,被賜個姓,算是洪福齊天了。
  後稷果然沒有辜負姬姓這個偉大字眼,因為他的姬姓後裔們頑強地摸索着,正在一截一截地,去點亮另一個光輝的朝代——大周。
  後稷的孫子的兒子叫“公劉”,他在後稷的誕生地(今彬縣)定居,建立村鎮,吸引異鄉者加盟,周方國的草創階段開始了。又往下傳了九代,到了古公亶父,古公亶父决定搬傢,領着大夥遷徙到風水寶地歧山,因為此地後來聽見了鳳凰打鳴(諸葛亮和司馬懿二十萬大軍對峙100天後死掉時的五丈原,也就在岐山)。
  時光繼續嚮下流淌,種地英雄後稷的第十三代孫,就是老謀深算的“姬昌”。姬昌成為西部周方國的領袖時候,天下的君主正是衆所周知的“壞蛋”商紂王。
  (註:周方國,面積不大,考古研究發現,周方國的青銅器和文字都落後於商王朝,甚至根本就是空白。它偏在西陲,社會組織也偏於粗淺,表現在法製還不完善。譬如那些犯罪的人,姬昌就讓他們背着個木牌,上邊畫上所幹的壞事圖片,立在交通路口罰站,教育過往群衆並且羞辱自己。這體現了當時社會的原始性和法製的不健全,然而卻被後來的學者們理解成優點,用以歌頌姬昌仁義愛民,輕刑布德。其實,一個國傢刑罰的完善反映了它文明的程度。同樣另一個成語“畫地為牢”也說明了周國監獄係統的不成熟。不過這也被當作了姬昌的仁政舉措。其實,這些“仁政”衹能說明姬昌的社會還停滯在神農氏的水平罷了。
  直到若幹年後,周人入主中原,纔把商王朝的五刑體係加以學習和繼承,也搞出了“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鑽頭,最後用竹鞭”的模式。歷代商王所能想到的各種人體細部和關節,也都利用上了:殺頭、割鼻子、去勢、砍臏、刺字、鍋烹、等等,一樣也不比被它指摘為“暴虐於百姓”的商朝(含商紂王)少。他們織就的細密的法網,規定可判臉上刺字的情況有一千條,割鼻子的有一千條,砍腳一千條,去勢的三百條,砍頭二百條。看這架勢,絲毫不比他們所討伐批判的商王們手軟。不過,“凌遲”這種最殘忍的刑罰,當時還沒有發明,總算給後世的皇帝們留下了一點施展創新才華和創造力的空間。
  姬昌在岐山居住的房子也頗原始,接近於神農時代,根據現在的遺跡顯示,多數是坑屋:坑裏支幾根柱子,柱子上像蘑菇一樣支起個茅蓋,就充做房子了。當然也有宮殿,是先在地面上建臺子,臺上竪起宮殿,這大約是姬昌住的地方吧,是“高級賓館”。
  總之,儘管不斷得到歷代學者的美化,我們仍然不得不承認,周方國的文明是落後於商王朝的。)
  (二)
  中國空間遼闊,戰略縱深很遠,特別是在冷兵器時代,商紂王無法密切幹預陝西黃土高原上的周方國。於是紂王請了中環的一位諸侯——“崇侯虎”先生,作為自己的耳目,盯着外環的周方國。
  崇侯虎不是生人,老百姓喜聞樂見:他面如鍋底,海下一部落腮紅髯,兩道黃眉,金睛雙暴,喜歡厲聲大叫,在《封神演義》裏被封為“北伯侯”,叫作“北伯侯崇侯虎”。其實,“崇侯”就是他的官爵,表示他是崇國諸侯,“虎”是他的名字。連稱“崇侯虎”,就是他的全名。而《封神演義》的作者卻弄出個“北伯侯崇侯虎”,一人搞了倆官,沒道理埃而且,他的位置在西,《封神演義》說北伯侯,也是沒來頭的埃他在《封神演義》裏還動不動就一聲炮響,提刀上馬,衝出帳來,倒也熱鬧(,那時候就發明放炮的火藥了?!
  與“北伯侯崇侯虎”同一級別的就是“西伯侯姬昌”,這也是個概念錯誤。“伯”是對外環方國領導人的稱呼,“侯”是中環諸侯領導人的大號。說“西伯侯姬昌”,又是伯又是侯的,到底算哪個埃總之,明朝的這位“許仲琳”老先生的書——《封神演義》,挑剔起它的錯來沒完沒了。即便是寫神話,也不能犯歷史常識性錯誤阿。
  崇侯虎在自己的封國(陝西戶縣地區)得到諜報,西邊岐山腳下的姬昌正在有動作。
  插一句的說,我們這裏也得嚴謹,以免落得跟許仲琳一樣。我們這裏說“姬昌”倆字,也是犯了不懂歷史常識的錯誤。當時的姓並不放在名前面連用,譬如商王族是“子”姓,但該“子”不能放在紂王的名字“受”前面而連稱“子受”。“姬”是周方國的姓,也不能冠在某一個人的人名前。所以,不應該叫他“姬昌”,而衹能叫他“昌”,或者按照《史記》等書的說法,叫他的官號“西伯”。叫他“周文王”也行,他也會很高興——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封的,他想跟商紂王平起平坐。
  周文王(即“姬昌”)自封為王以後,又有了一些特殊動作,崇侯虎把它看在眼裏,然後嚮商紂王作了匯報。
  他的匯報內容,歷史上給出了兩個截然相反的版本。
  第一個版本是戰國學者和司馬遷的版本,說崇侯虎見到紂王後,匯報說:“周文王在岐山,積纍德行,大興仁善,篤仁,敬老,慈少,諸侯們都感懷他的恩德,這樣下去將不利於紂王您啊1
  據戰國學者說,周文王這人特仁義,在他那鳳凰打鳴的岐山下,公共福利達到了瑞典的水平,連挖坑時挖出無主的屍骨來,他都拿自己的政府公款去掩埋之——所謂“澤及枯骨”。對枯骨尚如此,對活人就更好了。據孟子說,周文王把國傢天然動植物園礦物園(山澤)對外開放,隨便人們進去漁獵砍樹取礦占公傢便宜。他對農夫,衹徵10%的農業收成,對於商人,免徵市場交易稅,讓商人發財,對於犯罪分子,也不連坐他們的妻子傢産——但這都是戰國學者對周文王的美化,不足為信,周文王如果真這麽幹的話,衹會直接導致國傢的收入匱乏,養不起軍隊了。可據說周文王還是自掏公款,把老年人都送進敬老院(這就又在消耗他的小金庫)。
  然而,史料上也有不同的聲音,據春秋《左傳》記載,周文王曾發佈過“對於逃亡者進行大搜捕”的政令。這說明,有人會從岐山地區逃亡,離開周方國。那就是說,岐山這裏並不是世外桃源。那會不會是因為這裏賦斂太重、兵役勞役太重了,人們受不了,纔産生逃亡的?所謂逃亡,就是離開自己的戶籍,遷徙去別的地方。我們知道,人口戶籍的設置,是用來按照它徵收糧食賦稅、勞役、兵役的。人逃亡了,離開岐山地區了,就沒有人上稅和服兵役了,所以周文王禁止人們遷移和逃亡。
  如果真像戰國學者們說的,周文王不徵關口市場稅,山林不禁,農業衹徵十分之一,人們怎麽會逃亡呢?而且既然都下了搜捕令,就說明這種逃亡不在少數。
  我們衹能這麽理解:周文王稅斂太重——並不像傳說的那麽仁義,導致人們逃亡,人們逃亡了,他還禁止,還要大肆追捕回來。這就兇巴巴地了,有點法西斯了,總之離仁義越來越遠了。
  事實上,作為一個資源極其有限的彈丸小國(周方國東西長約70公裏,南北寬約20公裏,都在陝西岐山腳下),周方國一定是把所有財富投入軍隊建設而不是廣施於民,才能迅速發展出強大的軍事力量,並且隨後按照歷史記錄,對商中央展開了瘋狂進攻。想支撐龐大的戰爭機器,勢必就要加強對民衆的斂取和控製。如果不見這些斂取,而一味地行仁義——不徵關稅、不徵市場稅、少徵農業稅、免費開放天然動植物園,那他拿什麽去打仗呢?收入在減少,天天還在花錢行仁義,最終國庫所餘將養不起軍隊了。一個大搞福利、仁義為本的君主,衹能塑造出瑞士、瑞典那樣的北歐文弱小國,不可能有迅速嚮外擴張的戰鬥力。
  我覺得周文王應該是節省每一個從老百姓身上收取的貝殼(錢)去奉養超出那塊土地所能承載的軍隊,而不是史書所寫的敬老院,這纔差不多有可以與商王朝匹敵的兵力。所以,《左傳》上那句大肆搜捕逃亡者,恰恰說明了他是把這些稅源抓回來服勞役、服兵役、納糧完稅。而且正是因為他的兵役勞役稅斂太重,纔會産生逃亡。而役稅徵斂太重,那就不是仁義了。周文王應該不是一個很仁義的人。
  但是,到了孟子這些戰國學者嘴裏,還是硬把周文王的方國描述得一片晴朗,說在周文王的斯文仁義感化下,老百姓都留出很寬的田塍(念成),互不侵犯。犯人們比老百姓更自覺,立在畫的圈子裏當牢房(畫地為牢)。鄰居的虞﹑芮二國之人更搞笑了。這兩國人為了一塊田地的歸屬問題産生了爭執,跑來找周文王評理。他們一進周國的地界,看見這裏的耕者都互相謙讓(這也說明了當時的農田從業人員不是奴隸,如果是奴隸,那一定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奴隸吧,所以說商周是奴隸社會,需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周國的農夫們都特別禮讓,對於有爭議的地界都推來讓去,誰也不肯要,結果導致這些地幹脆都荒了。虞﹑芮之人看了以後,大為慚愧,說道:“窩靠!我們所爭的,正是人傢所恥的,咱就別去現眼了,快回去吧。”於是各回本國去了。這個違拗人類天性的天方夜譚似的故事,我們也不要把它太當真。倘使周國的民衆真是這樣仁善乖順,如此禮儀之邦,該不會整天想着造反,組織起來玩命地去進攻商中央吧。之所以美化周文王的仁愛形象,連死人的白骨都受到他澤被,並且放大紂王的暴虐,無非是這些生活在大周朝的戰國學者們要替大周朝說話,故要把周文王描述成以善討惡,以正伐逆,把方國進攻帝國的實質變成大快人心的吊民伐罪。
  當然,說戰國學者給周政府溜須拍馬,也有點冤枉,當時的知識分子其實還是滿有骨氣的。戰國學者們非要把周文王說成仁義,還有另外一個隱衷。是這樣的,儒傢的人喜歡推崇仁政,以孟子為代表。推崇仁政沒有錯,總比推崇暴政要強。但他們在推崇仁政的時候,為了嚮君主們兜售仁政的功效,就打廣告說:“行仁義吧,你就會無敵於天下的。”為了證明這個廣告詞是對的,他們就舉例說:“周文王一行仁義,就滅了商王朝。”這實在是書呆子式的天真,但客觀上卻對歷史起了扭麯虛飾作用,誤導了後人。周文王從此在中國史書上,成了一個純的大善人形象。可是我們覺得,周文王如果真是純以施仁義為專長,而不加強斂取,不搞點像商鞅那樣的“戰時法西斯”(譬如禁止人們遷移,搜捕逃亡),那衹能是秀纔造反,三年不成。
  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崇侯虎觀察到周文王的動嚮,不敢怠慢,跑去嚮紂王做了匯報,所說的內容一定不是司馬遷所記載的那樣“周文王積善纍德”雲雲。
  事實上,如果崇侯虎是這樣講,那紂王應該高興。一個國傢要想要崛起,就像一個企業要想有競爭力,靠的都是行之有效的縝密科學管理,而沒聽說靠的是總經理行仁義。企業是如此,國傢更是如此,積善纍德並不足以帶來富強壯大。相反,如果周文王真的衹會“篤仁、敬老、慈少”(司馬遷語),在當時野蠻落後、紛紜多爭的邊地,他衹會成為四鄰掠食欺侮的對象,而不是四鄰拱服的盟主。
  所謂一行王道仁義,就會無敵於天下,不過是儒傢理想化的學說罷了。儒傢應該從“暴秦”如何並吞六國,“暴秦”成功的原因上,修正一下自己的理論了。按照儒傢的觀點,大清朝滅了明朝,也是努爾哈赤在關外行仁義的結果嘍。你還別說,到了大清朝勝利後,學者們還真把大清朝的從前美化成“深仁厚澤,遂有天下”*—這個一路殺人如麻的大清朝是因為行仁義,而得了天下。歷史前後真是如出一轍埃
  其實周人的勝利,關鍵成功因素是國力發展得比較好,國內矛盾解决的好,以及國際關係利用的好,而不在於行仁義上。國力軟弱,又不能改革和解决國內矛盾(像商鞅那樣拿出一套政策和辦法解决國內的根本矛盾),光是對內行仁義,國力就能強大嗎?外交乏術,找不到盟友又不善利用國際矛盾,光是對外行仁義,周邊諸侯就會皆“嚮之”嗎?呵呵!
  行仁義,固然不是壞事,但行仁義絶不是稱霸的充分條件和最重要條件。像儒傢那樣一味強調行仁義,是有害的,至少是迂腐的。
  一味強調行仁義的地位和效用,是中國文化的弊玻過去已經因為它而吃虧了。再篤信下去,現在和未來還要吃大虧。
  現在講第二個版本——即我所更願意所相信的《尚書》的版本:
  根據《尚書》記載,崇侯虎帶給紂王的消息是這樣的:“周文王每天處心積慮於政務,往往忙到太陽過了中天才想起吃上午第一頓飯。由於他延請四方能人,有了越來越強的對外擴張的實力,與之相鄰的大國諸侯都感到了周的威脅,小國則處於朝夕不安又無可奈何的境地。”——總之不是行仁義,而是務發展。這是比《史記》更古老的《尚書》的記載。
  接着,崇侯虎又勸紂王說:“帽子即使變得破舊不堪,也應該壓在腦袋上面。您是一國之主,現在必須早作行動,維護您的帝位。”
  接下來的事情,我們依舊不敢輕信司馬遷。司馬遷說,紂王聽了崇侯虎的分析,立刻采取行動,宣周文王赴商都見駕,然後一舉把周文王囚禁在國傢監獄“羑裏”——使用的全是卑鄙的欺騙手段。但是,周文王手下的人又送來寶馬美女,紂王卻又立刻笑逐顔開地釋放了周文王,放虎歸山不算,還賜他弓矢斧鉞,命他作西方伯長,專徵伐權,隨便在西方開疆拓土,毆打諸侯。好像紂王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似的。
  如果紂王真是這樣愚蠢不堪而且前後躊躇矛盾,那我真沒有再寫下去的必要了。他實在是個太弱而糊塗的君王了,不是亡於周文王,也足以被任何一個心存不軌的方國,輕易拉下馬來。不等周文王來收,東夷人已早把他滅了——他也不會有屢次平定東夷的成就了。司馬遷這麽寫,這也太低估一個管理和捍衛着諾大帝國的王者的DNA了。
  事實上,紂王聽了崇侯虎的匯報,知道周文王在西部咄咄逼人以後,是通過一係列大規模的戰役,擊潰並捉到了周文王的,並且在囚禁之之後很可能殺死了他,並不曾放虎歸山。欲知具體過程,請看下回分解。
  (三)
  按照《尚書大傳》、《詩經》的記載,以及司馬遷在《史記》中所承認,周文王在岐山大本營稱王以後,第二年就急不可待地發動一係列軍事進攻,表現的非常好戰。首先他攻剿了岐山附近地區的犬戎,然後嚮北七十公裏進攻甘肅靈臺地區的“密須”,再嚮北四十公裏攻破甘肅涇川地區的“阮”“共”等方國。這些戰鬥使得周文王解除了自己在西方、北方的後顧之憂,從而可以全力嚮東。(跟努爾哈赤先行統一東北的路數一樣)。
  周文王對其附近諸侯的一係列攻伐行動,纔是周邊的“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的根本原因,而不是行仁義使然。這些軍事行動,使得它成為了陝西“關中”地區的霸主。所謂“關中”,就是陝西省四周都是群山,群山包裹,四個方向衹有四個關口可以進出,故被形象地稱為“關中”。後來的秦國、劉邦都是從這裏建國起傢,再嚮東俯衝中原的。這裏確實是王業之基,占了地利的優勢。周文王,攻侵其周邊的諸侯,已經成為威脅關中地區安全格局的一個不安份的可怕因素。
  周文王為求整個占穩陝西的“關中”之地,很快又組織了對陝西關中腹心地區的諸侯崇侯虎的徵伐。
  崇侯虎是崇國諸侯領導人,崇國位於今西安市以南的戶縣地區,是商王朝插在陝西關中的一顆釘子,用於防着周文王的。崇城的防禦設施龐大而堅固。周人們的進攻精神也堅忍不拔。他們把盾牌拼在一起,舉在頭上,形成一個頂蓋。在頂蓋下,士兵們像團烏雲一樣嚮城門推進,頭上聽到無數石塊、飛箭砸下來的聲音。根據《左傳》記載,崇人抵抗非常頑強,周人進攻了三十天而崇不降,周文王不得不命令周軍撤出戰鬥進行整頓(據司馬遷說又是去修文德了,修完文德,崇侯虎就投降了)。
  其實按照《詩經》的描述和《左傳》記載,周人暫停攻城,卻是去建造了大型攻城器械。他們修築土山,然後集中並力,從土山頂上用剛剛新造的長鈎、雲梯、臨車、衝車等大型攻城器械(前三種是靠近城墻,從上方進行毆打,後一種是從底下破壞城門),一舉攻剋崇城,滅了崇國。崇侯虎戰死被誅。整個過程中,顯示了周人戰鬥中無所不用其極的殘酷手段。
  接着,周文王組織軍事力量全力嚮東攻擊前進,長驅六百公裏攻占了山西長治地區的“黎國”,東距商都朝歌(河南淇縣)衹有一百多公裏,構成了對紂王的直接威脅。無怪乎商朝上下大為驚慌,大臣祖伊在嚮紂王跑着報告這一消息時,竟然驚呼:“天既訖我殷命。”上天要terminate(終結)我們了!怎麽辦啊,紂王?——“今王其奈何1
  紂王這時候腎上腺激素明顯激增,秋天就要駐進他的內心。紂王知道,秋天將遺棄所有顧慮重重的人,我如果缺乏志氣,秋天也要遺棄我。紂王召集左中右三師常備軍(約不過萬餘人),以及諸侯勤王軍,在山西黎城相會,爭奪已被周文王占領的黎國。到了指定的相會之期,紂王率領全副武裝的萬餘名王軍,戈矛林立,戒備森嚴,舉行了軍事大檢閱。兩馬駕轅、每輪有十八根輻條的木軲轆戰車,往來趨逞。千萬不要以為木頭軲轆不好用,在解放戰爭的時候,大量炮車、馬車軲轆還都是木頭的呢,一樣南徵北戰地跑。戰車上的重裝武士,手持三米半長的長矛,身披牛甲,彎弓挎箭,軍威嚴整,士氣高昂。這些訓練有素的武裝把旁觀的諸侯看的目瞪口呆。紂王身旁還有幾名力勝百牛的猛士,其中包括當初F4中鑿井英雄“伯益”的後代——飛廉、惡來父子。
  惡來在《封神演義》裏是一名文官,其實不對。據史書上說“飛廉善走,惡來有力”,那就不是老謀深算的文官的樣子了。飛廉、惡來父子,都是大力士,“力角犀兕,勇搏熊犀,父子俱以材力事紂王”,當然也可以把這叫做典型的“助紂為虐”。另外還有費仲先生,“費仲、惡來,足走千裏,手裂兕虎”,都是萬夫不擋之勇士。所以他們都應該是站在戰車上,手握三米長的青銅戈,戈的樣子就像一把長柄大鐮刀,可以上下揮舞,劈啄人的腦袋,也可以在兩車交匯時橫擎着,拿戈尖啄人胸口。戈的刃部,可以鈎割人的柔弱脖子。惡來的腰間還應該挎着護身短刀(當時沒有劍),刀把上都是五顔六色的寶石嵌着,晶瑩奪目。
  大决戰開始了,一直有勝無敗的周文王軍,這一次終於嘗到了第一滴血的苦澀:紂王及其諸侯聯軍弓強矢勁,戰法高明,人多勢衆,又是主場作戰,把千裏遠道而來、孤軍深入的周軍打得狼奔豕突,哭爹喊娘,上了人生寶貴一課,明白了造反不是請客吃飯那麽簡單,也不是施施仁義就能一鼓而下的。雙方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大戰了n個回合,周軍徹底潰散(註意這n個回合不是兩軍主將互相衝刺單挑的回合。當時車戰,車子排成橫排進行衝鋒,與敵車交合時候開始相打。隨着車子交錯而過,雙方還得再兜回圈子從新列隊再衝鋒,這算是一個回合)。
  周人潰散以後,想越過千裏的中原以西大地逃回本國,實在不是那麽容易,弄不好,就得被追殺殆荊正要蒙受全軍覆滅的滅頂之災,周人的軍師姜子牙在東夷救了這些殘兵敗將一命。姜子牙以一名間諜身份,打入遙遠的東夷地區從事策反工作,挑逗東夷人去進攻商王朝,以配合周人西綫進攻的軍事行動。姜子牙生長自東海,東夷那裏是他的老傢,言語和習俗都熟洽,便於開展工作。
  ???在姜子牙的策反下,東夷人抓漏子趁着紂王主力西出而騷擾了王畿地區。紂王大軍於是放棄截殺周人,拐回頭嚮東進發,討平了反叛的東夷人。周軍這纔得到了一點收斂殘兵敗將的機會,逃回陝西。
  但是,在山西黎國這場商周首次大交鋒的戰役中,周文王本人因為戰敗,卻被商軍俘虜了。他拖着俘虜的鏈子,被押解到商朝王畿地區的湯陰縣(嶽飛的老傢),關進國傢監獄“羑裏”(念有)。我想,商人一定對他進行了必要的說服教育,一邊用竹板拍打他,一邊詢問他造反的思想根源。商人可能是這樣說的:
  “哈哈哈!造反好不好玩啊?說來聽聽!說阿說阿說阿說阿說阿說阿說阿說阿說啊!為什麽老是、老是、老是、老是、老是不說話呢?”註意,在問的時候要伴隨着竹板的打擊節奏,聲音相互滲透,保持和諧。
  不管周文王檢討得怎麽樣,有論者認為,最終周文王被紂王英明地殺掉了,以免遺禍未來。周文王的兒子發,在陝西岐山老傢聞訊老爹被卡嚓了,立刻哭着接了老爹的班,就是周武王。在未來的伐商戰役中,周武王總是攜帶着老爹的木主(靈牌)在車上,想來是老爹的屍骨未歸,死於非命,所以擺着木主嚮商人示威,用以提醒商人和自己人,我是出師有因的,不是無端地來造反的。這有點類似擡屍告狀,可以獲得諸侯和自己人的同情。而且可以激勵戰士,因為老爹使得慘嘛。如果是壽終正寢在老傢死的,擡着他的木主上戰場,也就不會有激勵作用,也就不會擡了。那並且周武王戰前給戰士訓話中一再疾言其父無罪,反復嚷嚷道:“予剋紂,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紂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意思是,我若能戰勝紂王,並不因為我武功強大,而是由於我父親文王本來無罪(紂王卻殺了他),上天還給我們一個公報;紂王若戰勝我,那也並不能證明我父親實是有罪,死得應該,而是出於我的無能。總之是一再嚷嚷我父親無罪。為什麽總要嚷嚷無罪呢,言下之意是說他死的冤枉,他死得冤枉,所以我們興師也就有名了。這就更暗示了周文王是被紂王殺死的。如果周文王是像主流史書寫的那樣,安享天年地死在老傢岐山,也就無所謂死的冤枉,他兒子當也不必拼命辨說他無罪了。
  周文王戰敗死於“羑裏”監獄,周人以為奇恥大辱,不忍言之,後來就采取避諱的辦法,在史書裏費了好大的勁,把周文王“弄”出監獄,回老傢去駕崩。(這就類似耶穌被釘死以後,人們出於好意,又傳說他的復活一樣。)
  後人是怎麽在史書裏改變歷史事實,把周文王“弄”出監獄的呢?
  第一種讓周文王出獄的辦法是:周文王蹲監獄期間,各國諸侯紛紛自我捆了,也要求住進監獄來。紂王於是乎害怕了,一看文王人緣這麽好,趕緊把他放了吧。這個說法來自《左傳》,誰信纔怪呢。首先,諸侯不會自捆,沒這麽雷鋒。其次,若周文王真有這麽大號召力,商紂王就更加不敢放他了。
  到了漢朝,一個爵號為淮南王的王室宗親——劉安,在組織門人寫的書《淮南子》裏,給出另一個solution。他請周文王的屬下一個叫散宜生的能說會道的傢夥,拿着玄豹、黃羆、青豻、白虎的皮子一千條去贖周文王。紂王見財起意,抱着這些皮子捨不得不放,下令釋放周文王。幾十年之後,另一個學者司馬遷覺得劉安的這些山貨拿不出手,就把禮單改成了美女和寶馬。於是紂王又見色起意,每天騎着美女摟着寶馬(對不起,說反了),不顧大傢苦苦勸阻,下令釋放周文王這衹猛虎歸山。
  還是司馬遷一筆改的高明,一下子就把紂王的高大形象給搬倒了,成了貪戀女色的蠢徒。不愧是大手筆。
  另外據司馬遷說,在蹲監獄期間,周文王也沒閑着,他和現代服刑人員一樣,也攻修了專業課程。他那時比現在好,沒有什麽書可看,文科就是一些政府文件,合編起來叫做《尚書》。理科呢,是《易經》。周文王腦子好使,蹲監獄期間潛心揣摩《易經》,終於研究出“八八六十四卦”的爻詞,中間熔煉了物理、化學、醫學、天文、人事的宇宙大知識,成為繼那個半真半假的妖怪“伏曦氏”之後我國又一學術帶頭人。(“爻”的字樣是結繩記事的意思,學校的“學”字繁體寫法,就含有“爻”。)
  不過,司馬遷的“周文王演易”這個說法,是錯誤的。當時的文字還相當不夠完備,寫不出《易經》一書。一些卦辭如“伯和篡位立”是周文王死後纔發生的事情,怎麽會是他寫的呢。周文王雖然被後人說作是“長着重瞳子和四個乳頭”的異人,但也未必就能預見身後,否則他就不會被抓進監獄裏來了。
  到了晉朝,熱心的晉朝人仍在幫周文王想更有創意的脫身離獄辦法。一個叫“皇甫謐”(謐念“密”)的醫生寫了一本史書,叫《帝王世紀》,書中設論說:“聖人是不會吃自己孩子的肉的。”(這大約是這位醫生的研究成果)。
  “我們請把周文王的兒子烹了,做成肉羹給監獄裏的周文王吃。如果他吃了,說明他不是聖人。既然不是聖人,那對我朝也就沒有什麽危害,您大可以放了這個俗人回老傢去。”有人建議說。
  於是,紂王命人烹了周文王的兒子(伯邑考),送給周文王吃。周文王一聞不是味兒,含着眼淚,還是把兒子肉吃了。紂王一看,他是個俗人啊,居然吃兒子肉,不是聖人來的。那就放了回周國去吧。周文王於是僥幸脫身了。
  這個故事更是不可信,因為提建議的人到底是想幫文王還是害文王呢?幫的話,卻犧牲了文王的兒子,古往今來還沒見過這麽幫人的,而且把文王的兒子殺得那麽殘忍。害的話,任何人都知道文王必是吃不出那是兒子肉的,勢必將吃之而被釋放,則又害不成。
  不管怎樣,晉朝醫生“皇甫謐”的這一神來之筆,立刻在前面的司馬遷使紂王成為色鬼的基礎上,又使紂王成了沒人性的惡魔了:逼着人吃兒子肉,又活生生地烹人!
  後來到了唐朝,人們還在關心周文王蹲監獄的事,想幫他逃出來。大散文傢“韓愈”先生也動了腦筋,他想讓周文王通過哀求的方式而逃脫。具體來說是這樣的:韓愈以周文王的口氣寫了一首詩《拘幽操》,在詩中他讓周文王對紂王搖尾乞憐,說什麽“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以求放了自己。但結果也不知怎麽樣。
  韓愈的時代,是皇權專製的時代,韓愈自己當奴才不算,還替一千八百年前的周文王寫“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的乞活詩歌給紂王看,真是當奴才當得有癮啊,還要拖一些別人也下水,把後來的魯迅先生給氣得要命,大駡這是“奴才文學”。
  其實,當時周文王已經稱王,屬於公開反叛,與紂王平起平坐,紂王抓住他是不會輕易釋放的。到底周文王是被紂王殺了,還是按照“諸侯求情、下屬送禮、送山貨、送美女、吃兒子肉、寫乞活文章”等等幾種方式僥幸出了獄,隨便您自己挑眩這些事情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披開那些令人心亂如麻難以解讀的典籍文字上覆蓋的灰塵,對紂王的所謂“荒淫無道”要有一個清醒客觀的認知,同時對周文王的“來遠懷衆、仁名遠播”也要保持審慎態度。崔永元不是教育我們嗎,不要輕信別人的話。
  (四)
  現在我們說說姜子牙。據《封神演義》說,姜子牙一直在昆侖山“元始天尊”駕下當道士,不過當時還沒有道教,姜子牙當了四十年“道士”到了七十二歲纔鬧明白這一點,衹好放棄當神仙的想法,下山了。姜子牙來到紂王的朝歌,經人介紹與一個六十八歲的老處女相戀並結婚,然後從事無照販賣工作。因為不瞭解市場行情,第一次販賣笊籬(撈餃子用的),卻失敗了,因為當時還沒有餃子,怎麽撈埃第二次改賣面粉,再次失敗,因為當時碾面設備少,麥子流行的吃法是粒食(就是蒸麥粒吃),還不磨成面,姜子牙的面太前衛,老百姓不接受。(唉0許仲琳”老先生淨瞎指揮,讓姜子牙賣的東西,都是當時還沒有的東西)。
  接着姜子牙又從事屠宰工作——殺牛。牛是農夫的好助手,按理說不許殺,但由於牛太有本事了,不殺了吃肉也太可惜了。牛的渾身都是寶,牛犄角可以做梳子,牛骨頭可以做簪子,做針,做筷子,還可以做士兵行軍的銜枚,以及射嚮敵人的箭頭,牛骨頭還可以占卜肉可以吃,總之很有用,衹能殺了它才能用。然而牛奶沒利用上,中國人不喝牛奶,衹有北方鬍人才喝牛奶。牛的最後一個用處是牛皮,可以吹,不是吹牛皮,是做成皮囊,煉銅鼓風用。牛皮堅韌耐磨,還可以做成甲胄,以及拉車的皮帶,馬的輓具,以及車上的坐墊,戰鼓的皮面。總之當時如果沒有牛,人簡直活不下去。
  姜子牙殺了幾天牛,突然紂王祭祀要求雨,禁止民間殺生,結果生意全沒了。於是姜子牙又盤了一個沒生意的飯館開張,依舊沒生意,有的衹是他老婆日益難看的臉色。姜子牙急了,利用自己的專長幹起了看風水的職業,也從事兇宅捉妖,並且參加了鹿臺的總體施工建設,因缺少團隊精神而被罷免。他老婆急了,幹脆也炒了他,主動提出離婚申請。這反映了當時婚姻家庭不穩固的事實,再婚、離婚不算個什麽。
  這時候的夫妻,多數是男人占主導,但是母係社會的殘餘勢力也存在,就是以女性作主導。姜子牙就是一個例子,他其實是嫁到他媳婦傢的——這是當時窮睏潦倒男人的一項職業,叫做“入贅”。姜子牙所“入贅”進入的傢族,媳婦是主導,姜子牙在那裏沒有地位和財産,他衹是一個勞動力,甚至遭受打駡。這種職業到了後來的春秋戰國時代還有呢,是很低賤的角色,相當於奴僕一般。很多窮男人寧可不娶媳婦,也不幹“入贅”的勾當,認為那是跟做賊去、作太監去差不多。
  姜子牙被老婆炒了,離婚分配財産,因為他是入贅的,財産就自然全是老婆傢的沒有他的份。姜子牙光身一人出來,沒有本錢,無法在朝歌發展,就準備出國。他憑着自己的兩條肉腿,拄着棘杖,背着行李走了一千多裏路,嚮西往陝西去,一路無比心酸。想着自己被老婆拋棄,姜子牙不禁流下了透明的淚水。淚隨流水急,愁逐野雲低。一路風餐露宿,終於跑到了陝西渭水河邊安頓,餓了就釣魚果腹。
  那時候,周文王還活着,若有所思的周文王經常在渭水河畔茫然若失地行走,春風料峭。
  姜子牙想:“我有什麽特別簡單的辦法,能夠把自己炒作一下,吸引那老頭註意呢?裸奔嗎,恐怕不行,這河邊淨是洗澡的,裸奔是泯然衆人矣的事情。哎有了。我把魚鈎掰直了吧1於是他把魚鈎掰直了釣魚,然後雇了兩個小孩衝他老是喊:“哎!你這個大傻瓜怎麽老是用直鈎釣魚矮~~1
  雖然每天要餓着肚子,但知名度隨着喊聲,伴着圍觀群衆的口口傳聞,一下子就很快提高了。
  終於周文王也圍過來了。當時周文王尚未造反,暗中思考的都是些不能公開的事情。因為想得太用腦了,就氧氣梗阻。正好聽說這有個傻子在直鈎釣魚,周文王就坐過去,想看看民間的傻子生活,休息休息一直想打仗的大腦子。不料,一說話之後,姜子牙侃侃而談,辭意縱橫,綜敘了他自己在外交、軍事、法令、文教、信義等等新知本,言辭淋漓鋪陳,邏輯綿密入扣,還疊用起排比的短句子來,一組組小句子,凌厲揮霍,氣勢奔放,聽得周文王直翻白眼,心想這人真是在朝歌城裏見過世面的埃於是周文王也開始表達自己的心聲,委婉地說了自己想造反的願望。
  姜子牙對周文王的這些意圖早有耳聞。他微微一笑,勸阻周文王道:“根據我長期給人當倒插門女婿的經驗,凡事不能急於求成,以柔纔可以剋剛。現在,商紂王的軍事力量甚是強大,桀驁的東夷人都不是紂王的對手。我看您們急躁而動,後果恐怕不美。我建議您還要低調等待,讓商紂王跟東夷族互相狗咬狗,多咬上幾次,好好消耗消耗他的元氣再說。”
  姜子牙,是個深不可測的世故老人埃
  但是,周文王拒絶了姜子牙的這套。他對自己的實力過於自信,想急不可待地進攻中原。他雖然不能使用姜子牙的主意,卻給了姜子牙一份工作,派姜子牙返回朝歌,從事情報收集工作。這件事情被孫武記錄在《孫子兵法·用間》裏,說:“周之興也,呂牙在商”,表示使用間諜的重要性。
  不久,周文王腦袋發熱,兵犯中原,結果卻是撞的頭破血流,在黎國一場大戰,被軍事實力十分強悍的紂王及忠於紂王的諸侯們打得一敗塗地。虧得姜子牙已及早去了東夷地區活動,鼓動東夷人從東邊打劫商朝王畿,周軍纔免於全軍覆沒。但周文王本人還是被擒住後住進了羑裏監獄。
  周文王住進了羑裏監獄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如大傢所知有兩種走嚮:一些現代學者認為周文王被紂王“卡嚓”了(我也是這麽認為);古代學者們則認為這麽好的文王聖人,當然要被紂王釋放回國纔好呢。不然也有悖於“仁人無敵於天下”的定論。於是他們就讓散宜生拿着美女寶馬,或者是別的學者開的另一個禮單——皮子山貨,營救出了周文王。但是不管哪種結局,周文王的政治生涯都算是基本結束了。放在醫院等死,還是拉回傢等死,都挨不了幾天了呵。
  同意周文王被紂王“卡嚓”了的讀者,請直接跳轉到下數第六段有*處繼續閱讀。
  同意周文王被紂王釋放者,請繼續閱讀。從監獄出來的周文王像變了一個人,他展現在陝西老鄉面前的是一個日本忍者形象。從《易經》裏他深刻總結出了“以陰製陽、以柔剋剛”的理論,一改以前政治上鋒芒畢露的激進態度,停止與商中央爭短長,也不再大興仁義收買人心了。
  日本忍者
  八十歲高齡經歷了無數失敗(譬如賣笊籬)吸取了無數教訓的姜子牙先生,又嚮周文王獻上寶策說:“猛烈的鷹隼將要襲擊之前,就會藏起爪子低飛,老虎將要行兇的時候,就先低頭俯耳做溫順狀。聖人想要有所動作,就事先裝出愚蠢的樣子。”
  周文王因此堅定了“韜光養晦、相機而動”的戰略方針,中國“藏於九地之下”,才能“動於九天之上”的辯證法,卓有成效地開始付諸實踐。按淮南王在《淮南子》中的說法,周文王從監獄回來之後,裝作白癡,大用民力,修築靈臺,沉湎酒色,收羅美女,置於靈臺之上,胸無大志,玩小男生小女童,整個兒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那樣裝傻。
  果不其然,受假相迷惑的商中央對周文王解除了警惕,紂王調走了集結在朝歌西部的主力軍隊,集中力量去討伐山東地區一再蠢蠢而動的東夷。西嚮防禦的大門卻長期敞開了。
  就這樣,周文王抱着美女,整天樂呵,終於樂呵着死去了。
  *自從黎國大戰,周軍慘敗,元氣大傷,周文王又被卡嚓了(或者是回傢安樂死了),帝國西邊的緊張局面,暫時緩解了。於是紂王就把更多的心思精力膠結在東邊的東夷人身上。
  紂王在位期間,共計組織了三次針對東夷的大規模進擊,前後跨度為十五年,每次都是親自率兵出徵,為期都在一年上下,可謂傾動全國物力,曠日持久。
  甲骨卜辭細緻地記載了紂王進軍東夷的路綫,所到之處還進行了田獵。戰士們把戰車上的馬摘下來騎着飛跑(這比較適合打獵),馬嘶鳴着,武士拿着矛奔走吶喊,飛箭如雨,連最兇猛的禽獸見了也為之心驚肉顫。經過一番追逐搏殺,獵物把車裝滿,其中不乏老虎和狗熊。這倒不是紂王貪玩,打獵可以彌補運輸給養的不足,用獵物充饑。日暮天黑,軍士們在山林深處舉行盛大的慶宴,篝火燒烤着噴香的野味,斟滿大碗的美酒,歌舞歡樂之後是沉醉的酣眠。
  紂王的軍隊還起到了開荒除林、修橋鋪路的作用,建設起了一條通往東夷的幹道,被後代所沿用。這也可以想象當時行軍之艱難。
  東夷的“人方”是紂王的主要徵討目標。人方驚恐地發現,商紂王軍中出現了“象隊”,這些大象被馴服之後用作進攻武器,是古代的坦剋。從大象脖子上居高臨下地射擊,使商軍壟斷了空中打擊優勢。古書上說:“商人服象為虐於東夷”。大象之牙輕易地戳穿了東夷人的胸膛然後把人拋起在空中。經過幾次戰鬥,東夷衹好投降。紂王為了防止東夷再叛,將大批商軍留在東夷地區戍守,飛廉是留駐東夷的主要將領。
  然而,紂王把他的主力都長期使用在東部打東夷,嚮西防禦周方國的力量,卻因此減弱了。
  東夷人與紂王之間曠日持久的三次大會戰,一定來的異常慘烈,互相消耗得非常厲害,衹是由於東夷人最終沒能掌握政權,所以戰爭的細節淹沒於歷史,無聞於後世。長期的對東夷作戰,消耗着商王朝的財富,以當時生産力相當低下的境況,長期戰爭足以拖垮一個王朝。何況“商”還不算後代嚴格意義上的王朝,而衹是一個盟主級別的大諸侯而已。紂王雖然在東綫與東夷作戰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國力已經枯竭,無法應付西綫的周人。這就是後人所說的“紂剋東夷,而殞其身”。
  周武王趁着紂王纍得氣喘籲籲,立刻抓住時機,撕掉臉上的笑面虎畫皮,興風作浪,兵進中原,一舉而滅之,而且滅的很輕鬆。我們有理由相信,周軍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商王朝的滅亡,四分之三的“功勞”在於那些東夷人的撕咬。這就好比大明朝的滅亡,是先被李闖王長年折騰,掏幹了它的軀殼,纔輕易亡於關外的滿清了。
  紂王亡於周人之後,東夷人氣鼓鼓地說:“明明是我們鬥垮了紂王,卻被西邊的老客先摘了桃子1於是,東夷人與周人之間,隨後又進行了三年角逐。最終,周人攥緊了中原大桃,建立起中國歷史上的第三個王朝。
  (五)
  商紂王雖然不斷地成功暴揍東夷,但自己也纍得氣喘籲籲,口角不時流出一縷鮮血。西邊的周武王看到這裏,高興了,覺得是時候了,遂於公元前1046年,開始伐紂。
  周武王伐紂出徵前的動員大會上,照例進行了封建迷信的占卜活動。打仗講天時地利,天時好不好,就是這占卜的東西說了算,也就是烏龜殼和蓍草(念濕草)說了算。如果領導的意見、烏龜殼的意見、蓍草的意見、卿的意見,以及庶民的意見,全都一致,那就是大吉。如果蓍草的意見、卿的意見、庶民的意見,與領導不一致,那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卜了一下,天時卻很糟糕,烏龜殼和蓍草都說“大兇”。雄心勃勃的新興王朝領袖們面面相覷,姜子牙老頭兒當場耍賴,呸呸吐唾沫,說:“不算數!枯骨死草,知道什麽兇吉1於是命令集結在城外待命的部隊拔營,進攻商帝國。據說還另有八百同盟國輔助出兵,擔任配合作戰。
  公元前1046年,西北高原風和日麗的萬裏長空下,一個新興王朝歷經長久積蓄之後,站起在蒼茫地平綫上,浩浩蕩蕩的隊伍,在一個忍者的兒子和一位世故老人的率領下,預備渡過黃河,把他們的竜旗插到幾千裏以東那個虛弱的舊王朝墳墓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還多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插麯:一對老哥倆,伯夷和叔齊,因避世而跑到岐山來的倆大賢人,急急慌慌從養老院追出來,抱住周武王的車轅,說了一大段“子不可以背父,臣不可以叛君”、“不可以暴易暴”等等令人費解的人間第一大道理。“殺一人而有天下,聖人不為也1,他們說。
  左手持黃銅大斧子,右手攥着白氂牛尾巴的周武王,給說啞巴了。回頭示意左右,左右舉起青銅短刀,往這倆個羅嗦老頭兒脖子上比劃。姜子牙擡手說:“都是義士啊,放他倆走了吧。”
  大軍帶起滾滾遮日的黃土,從兩個發愣的老頭子面前碾過去了。老哥倆當然懂得,旗子上的圖案,是竜,因為周人崇尚文采,商帝國則是虎,因為他們崇尚威武,而再遼遠的夏代,旗子上是日月,因為他們崇尚光明。
  伯夷叔齊
  竜旗和虎旗的一場惡鬥就要來了,他倆該站在哪一方呢?當然,“不食周粟”的兩個倔老頭以餓死首陽山的實際行動,嚮歷史交上了他們的答捲。
  伯夷叔齊二三事:
  伯夷叔齊,勸阻周武王不果,遂去首陽山上菜薇而食,餓死不食周粟,因此成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貞士。司馬遷把給他倆的合傳列在了列傳的第一篇。不過,在這篇列傳裏,其實並未寫出伯夷叔齊有什麽高行,除了“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這樣空泛的表揚。而他們謙讓君位的事情,據著名學者梁玉繩指出,其實也不可信。那麽司馬遷為什麽非要給他們樹碑立傳呢?
  我們不要忽視這個細節,在武王伐紂的動員大會上,蓍草和烏龜殼都認為進攻商帝國是大兇。這代表了當時周方國內的一種反對意見。占卜這個東西是替人說話的,它的結論是靠人來解釋的。這說明周方國上下,有一股反對進攻商帝國的力量存在着,並且與周武王公開對立。伯夷叔齊不過是這種力量的冰山一角。而周武王和姜子牙,對這種力量采取了強硬態度。伯夷叔齊之采薇死,未必是他們本人的自願,更可能是周武王和姜子牙迫之流放使然。
  (六)
  周武王的軍隊進發得並不迅速,因為他們後面跟着牛車。牛車是運送給養的。行軍路上,武王乘坐的車轅突然斷為三截,這不是好兆頭。不久,大雨又下了起來,一連三天還不停止。周武王心裏害怕了,這些都是天兆埃他召來姜太公,說:“或許紂王還是不可以討伐的吧?”
  周武王總兵力是三百輛戰車,並不龐大。當然還有一些同盟國擔任配合作戰,主要是來自長江漢水流域的九頭鳥湖北人,以及巴蜀四川人,來自偏僻地區,略可算雜牌軍。所以,周武王的猶豫,不是沒有來頭的。
  姜太公回答:“不是這樣的。車轅斷為三截,是告訴我們軍隊應該分成三路。大雨下了三天不停,正是上天為我們衝洗兵器。”
  “那好吧,我們就去試試運氣吧。”武王說。
  周武王的數萬人隊伍捲起煙塵,來到黃河岸邊。這三百輛戰車是怎麽過黃河的呢?答曰:利用浮橋,就是把很多木船用繩索連係起來,橫浮在黃河上。兵車剛剛過完,後邊還有老牛車,又慢又沉,這衹簡陋的橋實在受不瞭瞭,當大軍剛剛過完,有個別船衹幹脆沉下水去,軍士們很是恐懼。姜子牙當即宣佈:“橋壞了沒關係,幹脆把它燒掉!大王是為父報仇,有死無生,燒掉浮橋,以示絶無退路1
  周軍最終在一個黃昏時分冒着傾盆大雨抵達河南淇縣(朝歌)的郊外一塊叫做“牧野”的地方。當天色微明,周武王在牧野列陣完畢,總計三百輛戰車,虎賁三千人,支持戰車的輕甲步兵四萬五千人,諸侯兵車四千輛,諸侯戰士若幹萬,皆持竜旗。
  與之對峙的,是紂王虎旗的一方,哇!蔚然大觀,鋪天蓋地、持矛橫戈,總計十七萬兵馬(號稱七十萬),蝗蟲一樣麇集在我國中原大地三千年前的晨空之下。
  大風自東嚮西,從紂王倉促拼湊起來的民夫士兵們亂哄哄的行列裏——很多人捏戟的姿勢還很像捏鋤頭把兒——獵獵地吹到遠道而來的西北人剛勁強韌的臉龐和乳虎般屹立的身形上。
  戰場部署完畢,姜子牙說:“請大傢舉起你們的戈,排好你們的盾,竪起你們的矛,歡迎領導講話。”(矛的根部有銅釘子,可以紮進泥土,像旗桿那樣竪起來)
  “嗟,嗚呼——”周武王說,“各位友邦執事、各位諸侯領導,各位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長、千夫長、百夫長,各位戰車兵、徒兵、虎賁,大傢好——大傢辛苦了。古話說,‘牝(念聘)雞無司晨’——什麽意思呢?母雞不應該打鳴!如果母雞負責打鳴報曉,那這傢人就要傾傢蕩産了。而今,商紂王聽信婦人之言,蔑視祖先兄長,用奇技淫巧取悅婦人,真真是個獨夫!
  “今紂王侮辱五常(又侮辱了金木水火土?),剝喪元良,商罪貫盈,自絶於天,結怨於民,上帝都不照顧他。我父親周文王好比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順應天意。雖然紂王有億兆之人,但是離心離德,而我有能臣十人,同心同德,諸侯擁戴。我要執行老天的懲罰,率領熊虎之師,吊民伐罪,永清四海。”
  這篇記錄於《尚書》的誓詞,光成語就誕生了一大堆,什麽“離心離德”、“同心同德”、“惡貫滿盈”、“牝雞司晨”,還有“獨夫”,以及文革經常使用的“自絶於人民”。都是駡紂王的。但這些駡詞你不要太當真,即便紂王是聖人,周武王也要這麽駡他的。既然要打他,就不得不先駡他。
  太陽從地平綫升起,周武王身後的一個史官,回望了一下天際漸漸淡去的星影,記錄下了在這一激動人心時刻天空上的幾大恆星的位置和月相,從而使得三千年後的學者,可以藉助計算機的復雜計算,推算出當天的時間是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
  戰鼓從西北人身後擂起,起初聲音不大,你精神太集中了,以至於覺察不到鼓聲是什麽時候敲起,隨後,你知道它是在你的胸膛裏和你的心髒一起敲動,咚咚咚咚,旌旗和鼓指揮着戰車像幽靈一樣輕輕悄悄在日影下佈置成十幾行長陣。鼓聲指揮戰車的車位,指揮步兵的腳步和站姿,蹲姿,指揮各種兵器錯落有緻地揚起或挺嚮前方,甚至每一個士兵的舉目仰頭,每一張臉上的嚴峻表情,胸膛的呼吸,肌肉的抽動,牙齒的嚼動,都在鼓聲信號指導下,精確地調動。這支數萬人的隊伍,像一隻猛獸,把身體裏所有的發條,緊緊上滿。
  當敵衆我寡時,衹有把三軍統帥得像一個人,才能夠穩操勝券。深明此理的大白鬍子前敵總指揮姜子牙,從指揮車上將令旗嚮旭日直指,“殺藹—”,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最大規模的戰車協同步兵的野戰,在兩大决定王朝命運的軍團之間,殘酷展開了。
  牧野之戰中的風雲際會與喧囂搏殺,是盡人皆知的殘酷。戰爭機器一旦啓動,就一定要攪出血汁。商人拼死捍衛政權,周軍攻擊得歇斯底裏。商軍的死者肝腦塗地,敵人踏着他們的血屍像洪水一樣涌上來,商人拼死抵抗,雙方以性命和血肉相搏。這次戰役的犧牲據《尚書》說是“流血漂杵、赤地千裏”,夠意思的了,血水漂浮起了杵,紅色染紅了千裏大地。“杵”是棍棒,兩頭帶棱,比起昂貴的青銅武器來,杵是廉價的劣等兵器,自然是那些倉促組織起來的農夫市民們用的。可見主要是他們失掉了武器,也是他們的血在漂。
  據古書《逸周書》記載,在整個武王伐紂的兩個月期間,周武王前後殺死一億零七萬人(並逐個割了耳朵),俘虜三億人。這固然是天呀!不可能的,古人的億和現今的不一樣吧。是的,按照十進位的標準,個、十、百、千、萬、億,億是十萬。殺死一億七萬人,俘虜三億人,等於說是殺死17萬人,俘虜30萬,另得玉18萬塊。這就比較可信了。這兩個血腥的月份,真是商人的世紀惡夢埃
  一個人的血液大約是五升,十七萬人是八十五萬升,能把三個遊泳池(三十米邊長的)灌出一尺深的血,漂起杵來沒問題。何況當時還下着雨,流血染紅積水和大地,漂起了杵,這個描述是可信的。
  但是這樣的話,就與“一代聖主吊民伐罪”的主題有點脫鈎,應該兵不血刃纔對。於是到了戰國,孟子等人很不高興《尚書》、《逸周書》記載的這個血腥場面,就創造了“商朝人臨陣倒戈,調轉武器,為武王前驅,嚮七十裏外的商朝老窩朝歌殺去”這一開開大門迎闖王的感人場面,因而戰爭並不殘酷。
  到底孰是孰非,那就請您自己判斷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其實,孟子的說法是毫無史實依據的臆測和不合邏輯的強盜推理。他認為正義的人打不正義的人,不需要流那麽多血。可是,即便是正義的解放軍,打敗反動的蔣介石政府,也是花了四年時間,殲滅了百萬多蔣軍,流了很多的血,纔實現的。憑什麽周武王打商紂王,就不需要流血了呢?
  紂王沒有出現在戰鬥現場,他也許知道這場戰鬥是徒勞的,紂王為了準備自己的歸宿而讓惡來擔任了戰場主要將官。惡來“力角犀兕,勇搏熊犀”,在一番苦戰之後,被周軍射中嘴巴,力盡而死。他的老爹飛廉,當時尚在山東地區組織抗擊非典(No,抗擊東夷),他所統領的商軍主力未能返回相救。
  周武王大獲全勝。紂王不想讓自己落到屬國周人手裏,就穿了珠玉連綴的禮服,在鹿臺上像希特勒那樣自焚了。
  周武王用他那手舉了一路老遠擎過來的大斧子,割下商紂王燒糊了的腦袋,懸挂在大白旗下。一並被割下腦袋的還有紂王的兩個妻子(估計包括美女妲己,都已先行自殺),挂在小白旗下。唉,也算是白首同歸了。
  順便說一下,周武王割商紂王頭所使用的大斧子叫做鉞(念越),這習慣一直流傳下去,直到漢代,砍罪犯腦袋還都使用這種鉞。使用的時候還要配合一個菜板子——叫“砧”(念真),讓犯人躺在上面。至於劊子手改用鬼頭大刀,那是很後代的事了。“鉞”同時也就成為帝王權力的象徵。
  鉞和我們傢用砍柴斧其實略有不同,鉞的刃部呈彎月形,樣子誇張,像戲臺上程咬金的板斧。鉞不用於實戰,衹是砍頭的標準刑具和皇傢的威風道具。古代大將接受了皇帝賜鉞就表示被授予了軍權。歐洲也用鉞作王室儀仗。而斧子卻是野戰兵器,宋朝人經常使用長柄斧砍金軍拐子馬的馬腿。
  鉞
  (七)
  周武王的伐滅商王朝,並不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推翻政府。它更像努爾哈赤之入主中原,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當然,這個國與國,是帶有宗主國與附屬國的色彩,而不是完全對等。所以,滅商在當時人看來,是文明落後的周人滅了正統的商人,就像大清兵滅了明朝,明朝人感情上很過不去,商朝人也是一樣。“反周復商”勢力在暗自醖釀,估計很多人在尋找紂王的遺子。
  周人也一樣不安,如履薄冰,擔心一覺醒來,商族殘餘勢力與虎視眈眈的東夷人鬧出翻天覆地的意外變化。於是,姜子牙提出了“愛屋及烏”的成語,要求:“如果你愛一個人,你就把他送到紐約——對不起不是。如果你愛一個人的屋子,也就會連帶愛他的烏鴉;恨一個人的政權,就要殺光他的臣民。”姜子牙想要實行種族滅絶政策,殺光商人。——唉,更不像仁義之師了。
  周武王的四弟“周公旦”是個冷靜睿智的人,對老薑的叫囂嗤之以鼻:“我認為,想平靜風雨飄搖的現狀,必須盡快加速理論工作建設。”
  “什麽意思?”
  “諸位想過沒有,煊赫四方的強大商王朝,驟然間被我們‘小邦周’所顛覆,不衹是商人驚恐,連我們自己也奇怪。那個被歷代商王所禮敬膜拜的上帝哪去了呢?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了呢?商人呼喚着上帝來幫忙,可是他老先生就像一個喝多了的看門人,怎麽搖門鈴也弄不醒他。怎麽回事呢?疑問之餘,我們衹能這樣告訴商人:上帝的庇護也不是無條件的,Godonlyblessthosewhoaredeserved。你們不是口口聲聲稱上帝嗎?上帝已經遺棄你們了,不幫你們了,你們不要再信上帝了。我們顛覆了他的國傢還不算,我們更要推倒他的精神支柱。”
  周人於是創造性地首次明確了“天”的概念,用以對抗商人的“上帝”!天有自己的心思,就是天命,能治理好國傢的人(比如周武王),自然就有了天命。在周人看來,天命不是沒有條件的,它衹照顧那些“敬德”“保民”的塵世之王。商紂王之失去天命惠顧而亡國,就是因為紂王沒能“敬德、保民”,而我們名正言順接過大統,就是因為具有“敬德、保民”氣質。天命的概念從此兼併了商人的上帝,就像廣義相對論包容了狹義相對論。從此,中國人開始提天,而不再奉承上帝。一並出現的還有“天子”的概念,周王也從此獲得了“天子”的專稱。
  這種以“天命”為中心,“敬德、保民”為兩個基本點的難能可貴的理論體係,確實比商人單純依賴祖先之靈與上帝撐腰的“鬼治主義”邁進了一大步。它引進了“德先生”和“民先生”(即“敬德、保民”)這兩個嶄新的充滿生命力的概念。“德”的含義不僅僅限於講道德,它的甲骨文字型,就是睜着眼睛往前走的樣子,差不多什麽都包括了,跟後代那捉摸不定的“道”差不多,代表一切正確的東西。
  周公旦把“天命”、“敬德、保民”這一套新思路嚮周武王匯報以後,武王登時感到豁然開朗,底氣十足。不再為自己以武力搶來天下而惶惑了,原來我是承繼‘天命’的啊!哈哈!他立刻祭拜祖先,告慰季牧師、周文王的在天之靈,以及遠祖後稷的魂魄,然後就正式登上了大周天子的寶座。
  在登基大典上,來自西北老傢的威風腰鼓隊,想必也表演獻技了——此藝據說有四千年歷史,驟雨飛濺樣的鼓點,亂蛙蹦跳般的腳步,非常熱鬧,很像求雨的儀式。
  (八)
  既然說商人失去“天命”,就要拿出證據。下面就是我要說的了,往商紂王臉上塗鴉的運動開始了。
  周武王在《尚書》中開列了商紂王的六條罪狀,以解釋自己伐紂的合理性:
  第一是;不用貴戚舊臣
  第二是;登用小人
  第三是;聽信婦言
  第四是;信有命在天
  第五是;不留心祭祀
  第六是;酗酒。
  這些罪條其實都不嚴重,有的甚至用現代價值觀判斷,富於進步意義。比如第一條的“不用貴戚舊臣”、第二條的“登用小人”就很有代表性。這裏的“小人”註意不是後代意義上的“君子、小人”那種道德觀念上的小人,而是相對於貴族(貴戚舊臣)的出身低微的人,說白了就是“非高幹子弟”。一直到孔子時代,“君子”“小人”都是按血統貴賤來區分的,《論語》裏的君子、小人,就分別指貴族和庶人。
  所以,紂王“不用貴戚舊臣,登用小人”,就是說紂王不錄用王族中的親貴和從前商王的舊臣之子,而是提拔錄用出身卑微之人,這是打破血統論,用今人眼光看來屬於進步的用人觀。是“唯才是舉”,打破了“用人唯親”。但在周武王看來是不能接受的過失。可見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任用出身低微的人而停掉親戚不用,會遭到親貴集團的蜂擁攻擊,甚至他的敵人都不原諒他。
  從前,商王武丁任用出身低微的“傅說”,也是一種“登用小人”。武丁迫於同樣的習俗壓力,被迫采取托夢的麯折形式,來提出錄用傅說。他藉用了神托夢的名義,否則當時的親貴集團一定會群起反對。
  同樣,紂王為了輓救帝國的頽勢,進行了這些必要的人事調整——錄用“非高幹”的能人取代腐朽的權貴,也必然導致了以其大哥“微子啓”為首的親貴和舊臣集團的瘋狂反對。“微子啓”甚至采取不合作的政策,帶着自己的人怒而走掉,從而分裂了商王朝的統治核心,破壞商王朝的國運。從史料上看,類似的上層分裂不限於“微子啓”一案。紂王的叔叔比幹被處死,另一個叔叔箕子被下獄,這可能是新的用人制度調整觸及了這些叔叔們(親貴傢族)的利益,以及其它的“政見不合”,最終與紂王發生嚴重衝突,以至有人為此而死。這也可見出商王朝之積弊已久,問題之復雜,現實之難辦,一點點人事改革都阻力重重。紂王衹有掙紮一番之後,等着去殉死他的王朝罷了。
  其實,也正是紂王任用的諸如“飛廉、惡來”這些出身低微的“小人”,幫助他三徵東夷,並且與商王朝共生死,戰鬥到生命最後一息,倒在戰場血泊中。而微子啓、箕子這些自命不凡的被後世學者奉為君子賢人的商王室貴胄,反倒在大周人取得政權以後,立刻投入周人的懷抱,變節為官,不惜事奉仇敵。(微子啓被周人封到宋國,箕子封到朝鮮)。
  至於第三條罪狀說紂王“聽信婦言”,其實是少見多怪。商朝女性在政壇上活躍頗有作為,如前代武丁的“婦好”就是一個女性從政的傑出例子,這是當時的歷史客觀特徵,反映了當時雖然是父係主導,但還有一些母係社會的殘餘歷史慣性。不說別人,連姜子牙也是要聽老婆話的。紂王聽信妲己,即便這是事實,我們也不要奇怪。當“貴戚舊臣”都不支持,不理解他的用人之綱,甚至分裂而去,當社稷危蕩,“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像蟬那樣高叫,沸反盈天),人心惶恐,個懷叵測,那紂王也衹有跟自己的媳婦合計國傢大事了,畢竟媳婦還是跟自己坐在一條船上值得信賴的人,並且一直到最後共同自殺。
  而且,女人發言參謀國政肯定就是壞事嗎?女人智商、能力和意圖肯定不如男人好嗎?
  而所謂第四第五條“信有命在天、不留心祭祀”的罪狀,這是與國計民生無關的小節,而且也並不屬實。從出土卜辭上看,紂王的爹和紂王時期,祀典體係比前代最為成熟完備。
  總之,周武王給紂王定出的這六條大罪,衹有第六條“酗酒”算是有點力量的。但是商朝人好酒,喜歡以酒佐餐、聚衆豪飲,是一貫的全國性的歷史性的風氣,不單從紂王時代纔開始。從出土物上看,商朝後期的飲酒器皿明顯激增,表示了社會飲酒之風蔚然,甚至還挖出來了好幾罎子當時的酒,但飲酒這種社會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跟社會財富的積纍程度有關,也跟朝代日久,貧富分化嚴重有關。這都是歷史和社會機製的問題,不能衹歸咎於紂王一人了。
  須知,一個帝國年頭久了,積纍的財富豐厚了,人們閑逸而走上飲酒的路子,是必然的事情,好比古羅馬帝國在爛熟時候的豪吃豪飲,也好比現在美國富裕了,路也修好了,房子也建夠了,工作也輕閑了,錢也一大把了,人就開始吸毒了。你也許會說,商朝社會的飲酒風氣都是紂王帶的頭。那麽,如今美國吸毒問題嚴重,這也是剋靈頓帶的頭嗎。商代後期飲酒成風,成為社會隱患,原因該是廣泛而復雜的,各層人士都有責。紂王想推動也好,或者製止也好,移風易俗也好,都不是那麽容易的。就好像清朝末年吸鴉片蔚然成風,不是某一兩個皇帝能輕易改變的了得。當時下層老百姓、中層乃至高層親貴的人都拼命要吸,皇帝能拗動什麽。喝酒、吸毒、吸鴉片,這類社會問題的解决需要從梳理社會機理和各種矛盾出發,甚至它是不可解决的,因為它涉及人的本性弱點,這對於忙於應付東西方國交相侵擾、帝國命懸一發的末帝紂王來說,固然更是無暇去顧的。
  我們中國歷史上,歷代王朝最後一個帝王在事到臨頭時一般有四種選擇:自殺、逃跑、投降、被俘。能有勇氣選擇第一種的,好歹也應該算是英雄,而且為數極少。紂王自焚鹿臺,與明朝末帝崇禎自挂煤山,頗為類似。光這一點也值得欽佩他倆,並且看出了他們的無奈。不過,崇禎的命要好一些,沒有像紂王那樣被戰勝者拼命埋汰。
  崇禎沒有遭到大清人埋汰,是因為大清兵勢力雄大,拳頭很硬,可以替代嘴巴來說話,所以不需要埋汰他。而周武王的萬把人,拳頭沒那麽硬,需要用嘴巴來幫助拳頭,拼命辯解伐商的原因,給自己找輿論支持,所以給紂王潑髒水勢在必行。但周人潑的並不厲害,衹是上述六條的就事論事而已,還不涉及紂王人身,沒有暴虐荒淫之類的指責。總之,周人還沒有把紂王與“暴虐荒淫”四字挂上鈎。
  真正把紂王臉塗黑,還不是他的敵人周人幹的,而是五百年後戰國時代那些“百傢爭鳴”的學者們。這些人說話,喜歡走極端,喜歡舉出極好的好人(也就是他們捧起來的聖人),以及極壞的壞人(他們造出來的壞人),作為正反例子,來說明自己的論點,從而使自己的學說變得生動豐滿、振振有辭,以便遊說諸侯接受自己的學說,同時也便於同別人爭鳴,攻擊異己學派,吸引更多信徒。“爭鳴”爭得狠了,甚至不惜偽造古史作為自己的論據材料。於是,堯、舜、大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這些古代成功人士,都被他們包裝成了極好極好的完人聖人而推出,他們的失敗地方(比如堯舜的失位)也被美化成所謂的“禪讓”。而夏桀、商紂王、盜蹠幾位可憐而無辜的先生,因為是失敗者,就成了極壞極壞的壞人,與“暴虐荒淫”四字挂上了鈎。也是,他們是亡國之君,前者是開國大帝,不擠兌他們擠兌誰呢?
  人們總是對亡國之君嚴厲,對開國之君百般諂媚。
  我們可以看到髒水是怎麽隨着歷史年代的推延而一點點潑到紂王臉上去的。在春秋時期,關於紂王的罪狀還衹限於“比幹諫而死”。到了戰國,比幹的死法就生動起來了,屈原說他是被投水淹死,再往後一點,呂不韋的門客說他是被剖開了心,開始變得令人發指。到了漢朝,劉嚮更進一步說紂王剖開他的心是為了好奇,想看看“聖人”的心是不是七竅。到了晉朝,“皇甫謐”(這位喜歡寫歷史書的醫生)幹脆說,紂王除了剖我們這位可憐的“苦人兒”比幹,還解剖了比幹的媳婦,想看看她的胎兒形態——我看是你這醫生想看吧!醫生想看活體解剖是可以理解的,但自己想看自己不說,說別人就不乖了!自己放屁卻瞅別人!
  學者子貢早就意識到了紂王的悲哀,他本人也有點看不過去,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後世言惡則必稽焉。”意思是,紂王雖不好,但不至於如此之壞,所以君子千萬別把自己混的太差,否則後世的人想舉出惡事來說理,就一定會塗抹你來充數的!
  孔子也替紂王訴冤說:“紂王之暴不若此之甚也1說紂王沒有像大傢傳說的那麽殘暴。註意,孔子和子貢,都是生活在周人統治的時代,不敢提不同意見,以免有“反革命”的嫌疑,他們能表達到這個地步,已經證明內心的實際看法,比這還要強烈了!
  至於紂王最著名的“酒池肉林”、“炮烙”的事情,大周朝初期的文獻上也從來沒有過,春秋時代也沒有,是到了戰國末期的“韓非子”先生,首次描繪出來的。我們不得不承認他寫的是非常了不起的:“昔者紂為象箸而箕子怖,以為象箸必不加於土鉶,必將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則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於茅屋之下,則錦衣九重,廣室高臺。居五年,紂為肉圃,設炮烙,登糟丘,臨酒池,紂遂以亡。”
  韓非子羅嗦了這麽半天,最終目的卻不外乎是為了證明他的論點:“天下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意思就是防微杜漸,從而告誡他所愛戴的君王們,不要“大錯不犯、小錯不斷”啊,否則就成了紂王那樣的亡國之惡君啦!紂王就是使用象牙筷子,不在乎這些小錯,不斷積纍,終於錯越來越大,酒池肉林,以至於亡國了!
  韓非子確實把防止“大錯不犯、小錯不斷”這個道理講的非常生動,是可以打一百分的作文了。而韓非子作文生動成功的原因,就在於有紂王這麽個“意象”可以供他任意打扮起來當道具用。遺憾的是,韓非子講的這個故事,其它史書上都沒有類似記載。而且,這種牽強附會,把紂的亡國簡單歸結於為紂設想出的“奢侈”,而忽視了商朝的纍代積弱與外族的迅速強大,是膚淺的、片面的。不惜編排紂王來為自己的理論增色,是不負責任的。
  時光到了西漢,司馬遷也是個大手筆,繼續給歷史加雞精,他在韓非子首創的“酒池肉林”基礎上,又加了“使男女裸相逐其間”一句,從而使他的文章也很生動。其實,紂王讓男女在沙丘苑囿裏裸奔,這是古代“歡樂𠔌”的遺俗,為瞭解决社會上未婚男女的性問題,一直到後來的大周朝,也一樣組織男女在桑林裏“奔”呢。漢朝人少見多怪,把這個視為淫蕩。
  不管怎樣,紂王的形象越到後代越被糟蹋的厲害,體現了人們想象力的進化。時間到了西漢,史學家劉嚮先生也不甘寂寞,他把紂王鹿臺的面積升級為“大三裏,高千尺”,顯得更為奢侈。並且詳細設計了炮烙的圖紙,還讓妲己坐在佳賓席上旁觀,一有罪犯掉到火炭裏,她就鼓掌而笑。
  到了接下來的東漢,紂王臉上留的空白不多了,《漢書》作者班固衹好把酒池的面積擴大到可以行舟,牛飲者達到三千人(這個罪狀同時又塞給了夏桀一同分享,呵呵,夏桀也被說是有“酒池肉林”和牛飲者三千人,更像是編的了)。
  時光到了晉朝,“皇甫謐”醫生咬咬牙,把鹿臺的建築面積,比漢朝時又提高了十倍,達到“高千丈”的地步,並且覺得炮烙還不過癮,皇甫醫生又設計了一個熱熨鬥,讓紂王的犯人舉着,一會兒手就爛了。不愧是醫生啊,估計還是外科的。
  總之,紂王的臉上就是這麽一點點髒起來的,前後用了一千多年時間。後人之所以這麽埋汰他,也說明是被當時的皇帝壓迫的不行,衹好藉塗抹紂王來告誡人君,起到勸善懲戒作用。倘如此,紂王犧牲了我一個,也算是幸福了後來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九)
  早春溫暖的陽光終於燦爛起來了,不知名的小花開滿了原野,亡國之後的商人捲起行李,開始整隊離開王畿,嚮北美洲移民。
  去美洲的事情,雖有爭議,但似乎也不能完全排除。當時白令海峽上有一座陸地橋,連接了亞美大陸,伴隨着商人遠去美洲的步伐,迎面也有一種動物爬着來到我們亞洲,那就是“地平龜”。雖然步履緩慢,但畢竟爬了過來。既然烏龜都能從美洲爬過來,那商人走到美洲去,應當技術上沒有問題。
  即便沒有去美洲,但朝鮮至少是去了。漢朝人說,“箕子”先生(這傢夥是紂王的叔叔,一個親周派),被周人封在了朝鮮,封國的都城就是平壤。
  還有一些商人往西跑,來到周人的陝西地盤,當然這是迫不得已的了。周人把他們裹挾來之後,他們一同帶來了青銅器、文字和發達的手工藝。當然,更多的商人則被遺留在原王畿地區,也就是中原的朝歌一帶,被稱為“殷人”,受商紂王的兒子武庚領導。
  光讓武庚領導又不放心,周武王派了兩個弟弟:管叔、蔡叔,夾輔着武庚。管叔、蔡叔、武庚三人因此合稱“三監”,一起監管中原的商朝逸民,其中武庚被另外兩位“監”坐地盯梢。
  武庚,呆在周人給他的辦公小院,經常無言地走上西樓,看見殘月如鈎,寂寞梧桐,深院鎖着清秋。遠天裏有血色的晚霞,雪樣地陳列在天極,但被近山遮住了。還應該有雨,有小蟲飛,結了群,都比他來的自由。武庚看見飛蟲兒嚮着已經放亮兒的燭火黃暈裏去跳舞。武庚很想大叫一聲,去曠大的林地裏喊:“我也要飛蛾撲火,我也要反周復商!!!1
  周武王安排完商人的事,就返回了陝西西安地區的鎬城。他覺得富貴還是應該還鄉纔對。但不幸的是,出師一捷身就死,周武王在滅商後第二年就於鎬京駕崩了,沒享福,先升天找父親文王言好事去了。接任的周成王是個小孩,請叔叔周公輔政。
  輔政的周公並不姓周,他姓周王族的姬姓,周公整個的名字應該是“姬旦”,但我可以發誓,那時候的雞蛋一定不念雞蛋,不然姬旦先生是不會容忍的。
  (註:據書上說,雞在古代還真不叫雞,叫雉。後來呢,因為避劉邦的媳婦也就是毒婆子呂太後呂雉的諱,雉纔改叫雞了,但雞為什麽近代又指“小姐”,還需要繼續研究。)
  其實,姬姓是傢族標識,並不冠在名字前面,所以不會出現“姬旦”這樣的連稱,也就不用擔心念成“雞蛋”了。當時一般把官職和人名連稱,他應該叫“周公旦”,“旦”是他的人名,“周公”是他的官位。
  周公旦輔政,輔佐周成王,建設新的國傢,日理萬機。忙什麽事情呢?製定戰俘處置政策,簽署禁酒條例,討伐周邊跟商王朝一鼻眼出氣的小國,鎮壓民間反周復商勢力——紂王的猛將飛廉還帶着遊擊隊在山東地區兜圈子呢,還得草擬分封制度,還得安置商朝貴族和遺老遺少。忙的時候,周公洗澡都有人打攪,古時候男人頭髮長,周公握着濕頭髮從浴室跑出來,接見完了,又進去接着洗,反復三次,洗一次澡中間得料理三撥客人。
  (註:古代男人蓄長發,把長發擰成一股之後,再盤成大髻。甲骨文的“夫”字,最上邊一橫就表示男子發髻上插了個簪子,而“妻”字表示女孩兒在結婚以後也開始盤髻,並且上面插了好多簪子——橫杠,以示愛美之心。商朝貴族婦女有一位出土的,腦袋上插着26枚玉製的簪子,使她的腦袋像一個鳥窩。)
  至於周公吃飯也很麻煩,扒拉進一口小米幹飯,不等嚼完又得把米吐出來,因為三教九流的客人又來求見了,所謂“一飯三吐哺”這樣吃飯很容易鬧胃病,從浴室跑進跑出,也感冒着涼,但周公心裏裝的是黎民百姓,唯獨沒有他自己,所以他成了聖人——說他是聖人,一點不錯,“湯武周孔”中的周就是他,名字還排在孔老二之前呢。孔子做夢的時候還經常自稱“夢見周公”,用以擡高自己的身價。(柯雲路大氣功師硬鬍說孔子這是“開天目”。)
  一沐三握發
  據說周公不光主持政府工作可以,文筆也很行,他製定了《周禮》,規定起坐臥行和男女尊卑。《世說新語》上晉朝謝安的老婆不喜歡男人當權,她抱怨說,要是《周禮》是周婆製定的就好了,禮儀就能反過來變成對女人有利了,壓迫男人了。呵呵。
  即使是周公這樣一個聖人,也會遭受不白之冤。周武王的弟弟管叔就心懷嫉恨,誣陷咱們周聖人想篡奪周天子的權位,並且策反另外兩個地方大員,發兵誅殺周公。我們知道,管叔、蔡叔、武庚,是留在中原的“三監”。管叔策反了其他“兩監”加盟,其中武庚作為商朝遺民首腦,整天正想着反周復商呢,高興得了不得,趕緊從“西樓”下來,走出“梧桐”小院,叫上自己所統領的商朝遺民,接受管叔指揮。他們又和一些東夷特派員洽談,獲得許多東夷部族的武裝支持,管叔、蔡叔、武庚聯手,幾方勢力合作發兵誅殺周公。
  天下洶洶,變亂四起,剛剛立國的大周朝立刻陷於風雨飄遙周公在歷史關鍵時刻,社稷存亡之機,毅然决定用武,他與姜子牙再次從陝西出發,嚮中原討亂。在戰鬥中,東夷人往中原衝,被姜子牙隔住,姜子牙硬頂着,頗吸了很多東夷人的“炮火”,被揍得很慘,但給身後的周公爭取了時間和空間,得以從容聚殲中原的三監暴亂分子:把管叔捉住殺頭,蔡叔流放,紂王的兒子武庚斬首。然後,周公嚮驚恐甫定的周成王解釋自己的忠誠,並在四年後周成王長大成人20歲時,歸還政權給周成王,自己重新做臣子。
  後來的科舉考試裏的策論或者八股文,周公成了文章裏的明星人物,言必及周公,他給後來的輔政大臣們立下了規矩。輔政大臣的定位到底可以怎樣,哪些可以做,那些不能做,大傢援引周公事跡作標準。凡是周公做過的,就不算篡權了。越古越有理啊,如同外國法律上援引老輩子案例作準繩。
  不過,說實話,所謂的周公輔政,是後代學者們好意的編造,事實上周公躡了七年的天子位。《史記》上說他坐於寶位,面嚮南面接受諸侯大臣朝拜,背後插着斧鉞,儼然就是天子。而小孩周成王則跑在院子裏玩尿泥(這句是我說的)。為其如此,管叔自認為是行三(周武王行二,而周公行四),在周武王死後,如果要兄終弟及的話,也應該是我老三管叔上臺,而輪不到你老四雞蛋,於是管叔發動暴亂。不過這傢夥很傻,和“商朝餘孽”武庚粘乎在一起,又招來東夷人,衹能使自己陷於輿論上的被動。而且三方勢力背景各異,互相配合失度,各自為戰,最終被擊潰。
  接着,周公和姜子牙又聯手去收拾東夷族。東夷人早前鬥垮了紂王,卻被周人搶先摘了桃子,自然一直不服氣,早想與周人一較高低,於是就配合“三監”一起反周。在三監、武庚伏法以後,周公東徵,這場戰鬥持續了三年,東夷的幾十個國傢捲入其中,流浪於山東的商將飛廉也與東夷人並肩戰鬥。東夷人進行了殊死的抗爭,但整個戰爭壯烈的細節無聞於歷史,我們衹知道周公把反周最厲的奄人(麯阜地區,奄國人)全部騸掉,作為嚴厲的報復和懲罰,這也是後來為什麽管太監又叫“閹人”、“奄人”。
  奄國,在麯阜地區,曾是商王盤庚的舊都,商朝情結甚強,所以抵抗周公格外劇烈,長達三年,最終在失敗後得到了這樣嚴厲的報復。這就是很多史書上提到的“周公踐奄”的事。踐之雲者,謂殺其身,執其傢,瀦其宮,就是滅掉並殘踏了奄國。)
  包含奄國在內,被滅掉的東夷諸國,達到五十個之多。我們可以想象,那些亡國之後的男人,他們的傢園在焚燒,他們在周人的驅趕下跌跌撞撞地走嚮遠方,成群結隊去中原各種勞動場所消磨殘生,有的人額上被烙上了墨印,有的被刺瞎了一隻眼睛(以此作為奴隸的標志),這些亡國奴再不能回到他們的家乡。至於那些驚慌失措的婦女們,則被狂喜的敵人你爭我奪。特別是東夷貴族的公主們,她們美麗嬌弱的軀體還來不及掙紮,就被剝掉哀悼父兄的喪服,像一具具雪白的犧牲,被獻於慶功的祭臺。據說衹有她們純潔的血,才能安慰陣亡的戰土之靈。
  當然,這些想象也許對周公不太公平,而人祭的現象,隨着文明的進步,到了周朝也越來越少,但是我們可以確信的是,戰爭是個瘋狂的事情,它一旦啓動之後往往偏離人的道德規範。
  而紂王遺留的猛將“飛廉”,帶着商王朝原駐紮在山東地區的主力軍隊,一邊流浪,一邊跟周公、姜子牙統帥的周軍進行了長期鏖戰,期間勝負有起有落。但他失去帝國財政支持,飛廉禁不起消耗,也沒有補充,他的主力越打越少,直到被追到了海邊,山窮水荊飛廉在告白祭祀了紂王在天之靈之後,拔刀自殺。一個烈烈煊赫的商王朝,經歷六百來年風雨歷程,至此徹底焚滅。飛廉是惡來的爹,據說“惡來有力,飛廉善走”,因為善走,是飛毛腿,飛廉死後被民間認做風神。飛廉而且是F4中伯益的後代,後來與伯益一並成為秦人的祖先。
  《詩經》“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就是周公東徵士兵一去一回的寫照,充滿哀情悒鬱。去時風花雪月,回來雨雪凋零。這場東徵戰鬥,不論對於敵人和徵伐者來講,都是一種哀情。
  (十)
  周公因為功大,被封到山東之地——魯國,都城就在被他“踐”掉的奄那個地方,也就是如今的麯阜。周公把這個地方改叫了魯國,周公就成了魯國的祖爺爺。
  周朝是封建製,封建指的是分封諸侯的意思,除了周公,其他周天子的哥們親戚,功臣啊,地方既有勢力啊,統統都分了出去,各自承包一塊兒土地,其實更關鍵是獲得一批人口,成為諸侯之國。
  姜子牙,因為功大,也被封到了山東,地點在山東偏北部的臨淄,是為齊國。姜子牙打仗有法術,搞經濟也有技術,因地製宜,倒也把齊國弄得朝氣蓬勃。姜子牙功成名就,十分發達了的時候,以前把他休掉了的老婆,看看不行,又跑來找他了,要求復婚。姜子牙覺得好馬不要吃回頭草,於是沒有客氣,潑了一盆水,讓她重新收起來。她明白了,羞愧地走掉。這就是“覆水難收”的成語故事。這也是“潑婦”一詞之來由。
  當初追隨武王伐紂的衆多諸侯,據說有八百個,也都得了正果,被一一確認為各據一地的諸侯,好比孫悟空、豬八戒,在取經成功之後,都從不入品的鬼怪而册封成了自有洞府的神仙。他們當初追隨周武王,多半也就是為了這一天吧。
  周初分封製的好處可謂立竿見影,諸侯們感恩戴德,立刻給周人幫忙,從而保障了周公東徵的勝利,以及未來“周”的長久安全。
  更有一些諸侯屬於無功受祿,比如神農氏的後代被封到了焦(河南西部的陝縣)——當時還真厲害啊,神農氏的後裔居然還能判定得出來呢?而黃帝的後代則被封到了祝(濟南附近),堯的後代封到了薊——北京大興縣(離我住處很近!),舜的後代被封到陳國(包拯陳州防糧的地方),大禹的後代封到杞(杞人憂天的地方,開封附近)。他們受封沒什麽講究,全憑了一個好祖宗,但這也可見出周人的一種大襟魄!
  據說周初一口氣封了上千個諸侯,多數不到現在一個縣城大。這種分封製的好處固然是大大的,緩和了不同部族之間的衝突(你硬把各部族捏合在一起,會衝突的),緩和了不同地域文化之間的衝突(齊和楚的文化就有很大不同),給地方以發展經濟的自由度(各地方是諸侯自治),還給地方以選擇嘗試不同政治模式的自由,容許了多民族個性文化的百花齊放,在此基礎上纔慢慢融匯起偉大的漢文化。
  諸侯各國自己養活自己,不給周天子增加負擔,還派大夫到鎬京進貢納寶,戰時還能拱衛大周。平時要打仗的時候,就隨同王軍出徵,打周天子想打的人。
  當然從人性角度來講,諸侯們不願意老老實實呆在基層當土皇帝。但是呢,由於諸侯國數目衆多(據說有上千個,每個面積都很小,方圓不足百裏,不到現在一個小縣),於是想鬧事也多半是小國之間互相掐,或者國內爭權奪利的內訌,戰爭再升級,也不過是地方上的群毆,很難統一起來對抗中央。
  即便如此,周天子對地方諸侯的軍隊編製和活動方式,都做了嚴格的等級限製。
  漢朝人藉鑒了這種體係,漢武帝等皇帝都實行推恩令,把漢初分封的大諸侯,細胞分裂似的,再分解成多個小諸侯,這樣越分越小,鼓鼓囊囊地擁擠在全國版圖裏,沒有力量對抗中央了,因此從宏觀整體上看(比如說從月球上看),全國是安定團结的。
  (十一)
  現在我們要說說商朝的遺老遺少們。所謂遺老遺少們,指的是原商朝王畿地區的正宗商人,這些“商朝餘孽”在亡國後被留在朝歌,接收紂王的兒子武庚領導,然後派三監來監督。這些“商朝餘孽”並不認同周人的統治,在武庚的領導下,和三監一起掀起“反周公暴動”,結果武庚被周公殺掉,王畿地區的商朝遺民們也衹好跟着倒黴,被貶稱作“殷頑”。
  周人意識到就地監督不是個辦法,就采取了強製移民的辦法。主要是三個走嚮:一部分商朝人,被遷到如今的洛陽白馬寺附近,集中起來管控。周人在這裏修築了洛邑,是一個大城。很多殷頑就在這裏勞動改造,慢慢溶入洛邑的歷史,終於至今分辨不出你我了。
  還有一批人,被分批分給姬姓諸侯,由諸侯分別帶到自己的封地去。比如周公的兒子被封到魯國,就帶去了“殷民六族”,衛國又有“殷民七族”。這些殷民把中原先進的技術、文化帶去了那些相對邊遠的陌生土地,雖然他們到達目的地之後未必有平等的社會地位和幸福。
  最後還有一批人,應該算是比較幸運的,他們跟隨着商朝的大賢人——或者換一種稱呼方法——“最乖的親周派人士”,微子啓先生,去了商丘,封建為所謂的宋國。微子啓是紂王的異母哥哥,一直鬧分裂,給紂王唱反調,因為他親周,周人投桃報李地把他封為了諸侯。由於宋國人都是古怪可笑的上一朝遺民,所以大傢拿笑話編排他們,比如“拔苗助長”“守株待兔”之類的。“杞人憂天”,則是編排夏朝遺民的。
  據說,微子啓每幾年就赴周都鎬京述職,半路上還經過了從前的朝歌,看見繁華如錦之場如今已是廢墟,從前的宮殿已拉匝成廢土堆,農民同志們已經在旁邊種植麥苗,心思不勝其悲,就作詩道:“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我好仇”。呵呵,他還沒忘了駡紂王:這個狡童啊,當初就是不重用我!
  (十二)
  大周朝天子多數得到善終,除了小孩周成王的孫子(小孩周成王也有老的時候啊)——周昭王。周昭王喜歡遠征,他覺得南方江漢流域的一些偏僻諸侯們不聽話,就樂呵呵地跑去打他們,結果去還順利,卻死了在歸程上,整個全軍覆沒,六師盡喪,據說是被淹死的。
  周昭王的兒子周穆王則是個大旅行傢,駕車跑到中亞的吉爾吉斯草原,泡了很多外國女孩,隨後拋棄了她們,使她們哀怨得要命,所謂“八駿日行三萬裏,穆王何事不重來?”——周穆王不再找我們玩兒了,他的奔馳車不是跑得很快嗎?怎麽不見來啊?穆王到底忙什麽去了啦?(李商隱的詩)
  一般的馬車都是四匹馬,周穆王的奔馳跑車是八匹馬,排氣量增加一倍,馬兒分別叫赤驥、盜驪、白義、遍輪、山子、渠黃、華騮、緑耳。也有說是“一名絶地,足不踐土;二名翻羽,行越飛禽;三名奔宵,夜行萬裏;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輝,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騰霧,乘雲而奔;八名挾翼,身有內翅。”
  周穆王的司機叫做“造父”,是古代第一馴馬傢,乃“F4”伯益的後代,與飛廉、惡來同宗,現代趙姓的始祖。造父能開着“八匹馬力”的車在梅花樁之間亂轉,讓三十二個馬蹄步調一致。
  造父載着周穆王還去了昆侖山那裏,拜訪了西王母。這麽多年了,西王母模樣沒見老也沒見漂亮,還是“豹尾虎齒,蓬發善嘯”那個舊模樣,面貌非常醜陋和驚險,極具考古價值。
  周穆王看着她說:“OHMyGod,你的模樣真是大自然的瑰寶埃”
  西王母一高興,就發出雷鳴虎嘯般的嘎嘎大笑,然後送了周穆王一件稀罕玩意兒——夜光杯。這個酒杯,對月映照,色暈皎白,光明四方,據說是昆侖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
  那時候,金子不如美玉值錢,大周天子崇尚玉器,這在古代文明裏獨一無二(衹有瑪雅人亦有此偏好)。當時的我國人民不看重金子,以金子做貨幣的衹在後來的楚國有過。玉則是大周朝貴族們的最愛,玉象徵着君子的道德,“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周穆王把這個玉杯仔細珍藏,高高興興坐着馬車回去了。
  另外再說一句,這個西王母,不是陌生的人,從前黃帝和後羿都找過她,前者得了本打仗的書,後者買了不死的藥,如今周穆王又討了件夜光杯。未來西王母將嫁給神話世界的後起之秀玉皇大帝,並且被孫悟空偷吃了仙桃。總之,她是一個被中國人編得前後矛盾、不合邏輯的一個神仙。
  遊行無度的周穆王當了55年的開心天子之後,周朝依然太平無事,從上到下崇尚禮儀。當官的主要技能是擅長表演禮儀。倘使你不會禮儀,不要怕,有學校專門教。王宮左側有小學,出城郊外有大學。周王室的大學稱辟雍,諸侯的大學叫泮宮。民間的人也是可以上學的,叫做“癢”、“序”、“校”、“塾”,都是官辦的。
  對於不好好念書和不學好的人,周朝也給他們預備了監獄,名叫“囹圄”——“想走出你控製的囹圄,卻走進你安排的殘局。”
  老百姓的主要任務則是種地,大周朝是個農業國傢,不喜歡跟外人打打殺殺,更願意種地。《尚書》上說:“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周天子與民休息,不愛打仗,衹愛種地。
  可是牛都放了,種地怎麽辦?其實當時種地不用牛。當時種地很樸素,技術含量極低,人賣賣力氣就行了,用不到牛。
  註::牛早在商周就有了,但養牛和養豬的目的一樣,是為了殺了祭祀吃肉的。平時牛們被放到草坡上吃草玩兒,無憂無慮吃了睡睡了吃地,像豬一樣。等祭祀的時候就要殺牛,祭祀完了再端下來給人吃。所以祭祀主要殺小牛,小牛肉嫩。大牛和老牛,則去拉車。有一些有志氣的大牛,甚至去戰場上拉車。打仗時候,馬拉着戰車在前邊逞能,牛套着輜重車跟在後邊輸送給養。總之,牛那時候還是見過大陣仗、大世面的,尚不需要“臉朝黃土背朝天”地享受耕地的苦差。牛在那個時候,還是比較牛的。
  後來,到了大周朝後半期,牛纔慢慢地學會耕地(豬呢,則直到現在也沒學會)。
  說到牛,還得說犁,犁早就發明了,用犁連續翻地,比用腳一鏟子一鏟子地挖,效率高,深層土都翻到地面了。但周朝的犁都是用人來拉,不用牛,這倒不是因為牛笨,而是犁有問題。雖然犁早就發明了,但不流行,因為犁尖是用石頭材質的,不夠結實,禁不起蠻牛拉。除非個別開荒時候,太硬的地纔用牛拉犁,其它盡量用人拉。人怕牛把犁尖拉壞了,捨不得。
  等到了大周朝後半期,也就是春秋末期,鐵器出現了,犁尖換了鐵製的了,牛耕纔實用起來。春秋時代出土的牛像,鼻子穿環兒,表示用於牽引種地了。(科技進步對牛來講真是個痛苦埃)牛從此就這樣噘着鼻子跟人傢種地。春秋末年的孔傢店弟子有叫冉耕字伯牛的,還有司馬耕,字子牛——“牛”和“耕”聯繫起來了,說明牛真的開始耕地了,那時正是春秋末期,說明就在春秋末期時牛耕變得時髦了,大傢起名也趕這時髦,好比以前七十年代起名王衛星。)
  總之,沒有牛耕就沒有牛耕吧,反正周朝時候人口少,糧食一旦太多了,打的獵物吃不完放餿了。據人口學家估算,周朝的人口,一共纔一千三百萬左右,衹相當於北京目前的人口。試想我們幅員廣阔的祖國,無數的山林河流,裏邊跑着無數的人參野鹿,活着無數的竜蝦大閘蟹,衹有區區北京市人口來消受,生活多滋啊,遍地是食物,守着株就可以待兔,一聲弓就驚下三條鳥,無數的山頂洞可以免費住人。
  老百姓就這樣在大周朝的撫養和大自然的慷慨給予下,過着好日子,直到兩百多年後(公元前841年),周厲王執政,變得開始不象話了。
  周厲王給中國文化創造了兩個知名成語,一個是“道路以目”,一個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當然他還協助創造了“不可救藥”,這是大臣們諷刺他的話。
  這個無道昏君還宣佈天下山林川澤都歸他個人占有,誰都不許進去打漁捕獵。竜蝦和大閘蟹一下子就吃不到了,山頂洞也不許免費住人了,獵物和肉一下子就少了,糧食技術又沒抓上去(因為牛不會耕地),國人們眼睛餓得發藍,於是銜冤受害的群衆發生城市暴動。
  國人一起造反,衝嚮周厲王的王宮,討說法。周厲王指天劃地地大喊:“我是上天的兒子,自然界的一切,包括你們這些人頭,都是歸我支配的,我·····”
  國人們不聽他羅嗦。國人們看見,周厲王腰裏佩的是美玉,而他們腰裏是配的“磚頭”,大傢分外不平,一起鼓噪,用“磚頭”把老周厲王打得狼狽東逃了。
  周厲王一直往東逃,逃到了一個叫“彘”的地方住下,彘就是豬,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損他老人傢,還是這個地方豬太多。總之周厲王很喜歡這裏,就住下了。
  周厲王跑了以後,一個叫“共”的小國的領導人被推舉出來主持政府,這人名叫“共伯和”,他管事的這十幾年叫做“共和執政”。有人望文生義,認為這是民主共和的意思,謬矣。“共”是在今河南共縣的一個小國,是以前共工治水的地方,所以叫共。
  共伯和執政期間,周厲王一直在外流亡,有人為了幫助他復位,就寫了一本非常著名和偉大的書獻給他看,那就是《易經》。《易經》中的主要思想,是教周厲王以柔剋剛,捲土再來的,希望他在“亢竜有悔”之後能再次“飛竜在天”。當然,這些都被後來的金庸老師寫在降竜十八掌的掌法裏了。
  周厲王雖然看了很多《易經》中的神秘學問,但終於客死異鄉,沒有竜飛上天。他留在都城鎬京的兒子太子靜即王位,是為周宣王。為了表示跟老爹劃清界限,周宣王拼命埋汰他自己的爹,把他老人傢謚為“周厲王”。所謂謚號,是一種活人追認給死人的榮譽稱號,這是大周朝的發明,後來一度被秦始皇取締。
  瀟水曰:其實,這個得了惡謚的周厲王,不能全視作壞人。他其實是個改革傢,他把山林川澤收歸己國(這是他惹怒老百姓和各地諸侯的原因),但這是有意義的。如果周王族占有了這些礦産木材獸禽資源,通過開採和銷售它們,就可以獲得巨大經濟利益,從而加強王族經濟實力,並繼而轉化為更強的軍事實力,有助於兼併諸侯,強化對各地的控製和收編,使當時的分封製的“弱中央政府”的無奈現狀,朝着統一郡縣的“中央強集權”的帝國過渡,這是符合歷史發展進程的,可以促進分封製嚮皇權專製進化。也衹有這樣,纔算是形成了後代真正意義上的統一王朝或者國傢(大周朝目前還不算是統一王朝)。衹是這樣就觸犯了各地的諸侯的利益,以及一般民衆的利益,所以他們要“反抗”。
  這是“統一”和“被統一”過程中發生的反抗。
  兩百年後,改革傢管仲率先在齊國實現山林川澤專利,把山林水澤收為國君獨有(等於國有),這就極大地增加了齊國財力,為富國強兵推波助瀾。而民衆,則衹能在每年山林水澤定期短暫開放的時候,進去伐木漁獵獲利。
  直到今天,森林、河流、礦産這些東西都是國傢組織專營開採的。小煤窯是要炸掉的。可見,周厲王的專利政策,是進步的,衹是當時的人不理解、不配合,終於小煤窯的老闆們,把他打下去了。
  (十三)
  周宣王(周厲王的兒子太子靜)給歷史帶來了一段“宣王中興”。在周宣王時期,由於政策得力和天時照顧,周這個大諸侯的經濟有所復蘇。周宣王一看有錢了,就嚮東與東夷作戰,嚮西北與獫狁作戰,取得一定戰果。所謂獫狁(念作險允),是鬼方的後身,匈奴的前身。
  周宣王的中興,表現在詩歌裏就是:“夜其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就是說,周宣王的院子點着蠟燭仿佛不夜之庭——周宣王也夠奢侈,夜未央了還點着蠟——周宣王的馬車響着清脆的鑾鈴,從外邊開party回來了。鑾鈴是扁圓形的球,鑾內有銅丸,隨着車身的搖動而鈴聲叮當。鑾的數量有講究,周宣王天子八鑾。這是一段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埃
  遺憾的是,周朝的這種瀟灑並不可能長久,西戎的馬蹄,時不時地來蹂躪大周的西域。
  衆所周知,周朝的特色是文治,孔子所謂“鬱鬱乎文哉”,國傢弄得色彩斑斕,禮儀彰美。因為重文輕武,周朝的憂患便來自周邊蠻族。在跟蠻族們打仗的時候,周天子又單純註重兵車,而沒有發展出一套適合山林江河作戰的軍事技術。周朝的兵車,笨拙遲緩,受地形限製,機動能力差,中看不中用。他們還管打仗不叫打仗,叫“觀兵”,講求堂堂正正,明鼓不相詐,打起來有一大套禮儀形式,非常麻煩,衹適合於跟同樣麻煩的對手交戰,終於被西戎北狄這些打仗不講禮、陣形像團煙、機動能力更強的傢夥們欺負得夠戧。
  周人在打架中很被動,當時的徵人作詩道:“靡室靡傢,獫狁之故”——老婆孩子熱炕頭都顧不上了,都是因為打仗。
  周宣王能夠主動出擊,去毆打獫狁,算是歷代周王中了不起的老,因而獲得了“中興”的美名。但是好景不長,“宣王中興”以後,不過數十年,愛江山更愛美人的周幽王老大爺繼位了。
  周幽王是個“年紀一大把,學問沒有,笑話倒是有一車”的人,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腦子上的溝回卻越來越淺。他的夫人——小美女褒姒喜歡聽裂帛的聲音,他就把大匹大匹的絲綢撕成條條給她聽(這算是很前衛的音樂了)。還不過癮,他還在烽火臺上導演了一場傑出的文藝大聯歡活動。
  起因是小美女褒姒喜歡扮酷,輕易不對人笑。她倘若一笑,就勾魂傾城,百媚俱生,是一招必殺技。但她每兩百年纔笑一次。
  周幽王老大爺為一覘此笑,挖空了心思。但百般設計,都不得逞。最後他開始打國傢NMD戰略防禦係統的主意。
  我們知道周王朝重文輕武,所以蠻族們就放肆。大周朝一直處於劣勢。面對這種窘境,大周天子衹好消極防禦。他和諸侯們約定了一套“聲光通訊”的防禦係統:在大路上修築土堡,設置大鼓。如果戎兵入侵,就點起烽火,擊鼓傳告。跟周天子親近的諸侯比如鄭、虢,就會前來援救。這就是大周的“聲光通訊NMD戰略防禦係統”。
  老周幽王就是看中了這個“聲光通訊”。他為了博得褒姒的勾魂一笑,就折磨上了烽火臺。他老人傢屢屢爬到臺子上去舉火,拼命敲鼓,每天下午都來一陣兒。諸侯第一次聞訊,傻乎乎地跑來,一看衹是周幽王喝高了,沒事兒。第二天又敲,諸侯大隊人馬立刻歪盔斜甲地跑來了。一看,又沒事!如此沒完沒了。周幽王說:“我打算把這些諸侯當‘諸猴’耍,哈哈,諸Monky——1
  褒姒見了他那滿頭大汗的滑稽樣子,忍不住啓唇嘻嘻一笑。
  終於博得了小美女褒姒的傾城一笑,老幽王臉上樂得像一朵盛開的核桃,卻把諸侯們氣得半死。一些偏在西部的遠道諸侯氣得英語都駡出來了:“You’resuchabitch!You下次打鼓我要是再來,我是他媽的Jerk!”
  光有小美女添亂,事情還壞不了,周幽王又任用壞蛋來治理國傢,於是涇渭地區發生大地震,老祖宗的發祥地“岐山”也山崩了。古代的地震都是代表上帝意志的,是警告人間君主幹錯了事,但戰天氣人、革命樂觀的周幽王不以為意,他違逆天意和歷史習慣,廢掉了太子,把小美女褒姒沒滿歲的兒子定成接班人。
  太子被廢了,太子歲數小沒話說,但太子的媽媽的爹歲數大。這位老外公還指望着太子繼承王位,自己好跟着吃香喝辣當個攝政王什麽的呢。老外公希望落空,衝冠一怒,就打算跟周幽王打架。但他衹是一介諸侯(申國的,叫“申侯”),個頭和份量抵不上周幽王。那衹好拉外援。老申侯遂不顧國傢利益,竟去勾引犬戎異族,讓犬戎跑來攻打他老親傢周幽王的江山,這種引狼入室的賣國作法,基本上跟吳三桂差不多。
  犬戎兵高高興興地拿着空麻袋來了。
  由於衆所周知的原因,諸侯沒一個來相救的,周幽王喊了半天“狼來了!狼來了,這回是真的狼來了!犬戎狼啊+~~1扯破了嗓子的老周幽王,眼睜睜地被犬戎捉了俘虜,揪着鬍子殺死在附近的驪山之下。
  犬戎兵可勁搶光了周室三百年積纍的貨物寶器,源源不斷運出鎬京,都是珍珠寶石美玉奇貨,當然還有美女。包括小美女褒姒,也被擄走了,然後放把大火,把犯罪現場燒為平地。
  歷史嚮來如此循環,項羽燒秦,董卓燒漢,經營幾百年的歌舞升平,出將入相,舞榭歌臺的地方,幾天之間燒夷成野狗出沒的廢墟。“黍離之悲”就是後人路過這類的舊城殘墟時所抒發的悲涼感喟。
  將近三百年的“西周”就這樣冒着狼煙結束了。
  從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紂建立大周朝,到公元前770年被攻破,將近三百年的所謂“西周時代”,就這樣充滿哀情地從我們的歷史書頁中,翻掉了。
  等犬戎兵背着飽飽的麻袋,裹着狼煙散去了,原先被周幽王廢掉的太子宜臼,回到了陝西鎬京。他在一些諸侯和老外公申侯的張羅下,繼立為周平王。引狼入室的老申侯,這回終於心滿意足了,他愉快地發現,鎬京地區繁華已逝,人民害死,不再是樂土了,人們都拿白眼看着他。來不及互相指責,這時候大傢最擔心的,就是犬戎兵再跑來打。大傢都不敢待在西邊了。
  周平王遂在鄭武公、晉文侯和秦襄公等勤王部隊的保護下,東遷四百公裏到了河南洛陽,去中原另起爐竈,從而開啓了大周朝的“東周時代”,上演出後來被稱為東周之春秋戰國的故事。
  (十四)
  兩千七百年過去了,我趁着出差的機會,來到陝西省西安市以東的驪山腳下,做我自己謀生要做的事情。這裏正是從前周人活動過的地方,老周幽王被殺死之處,不正是這驪山嗎?而我卻找不到老周幽王的任何蛛絲馬跡,衹有殘鼕天氣的冷風,從碎碎的山土裏,夾雜吹過。關於秦始皇的陵丘,在山坡之餘處,倒甚盛,遊人也頗隱隱有。
  我想到鎬豐的舊址,西周故地,試圖尋訪周武王創國的遺跡和烽火諸侯的往事。然而鎬京已經蕩然無跡可尋了,衹空餘一個地名罷了,以及路邊一個低矮的小吃店,居然打着“鎬京飯店”的木牌子。那曾經煊赫在這塊地面上的一整個朝代,衹今已抹去仿佛一場夢幹幹淨淨了吧。
  梓澤丘墟,流水無情。往事已矣,明月常在!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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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 引子:人之初第一章 三皇神跡(46億——約5000年前)
第二章 黃帝蚩尤(約5000年前)第三章 堯風舜雨(5000-4000年前)
第四章 虛無之夏(公元前2070—前1600年)第五章 商祖烈烈(公元前1600—前1046年,青銅時代)
第六章 大周天子(公元前1046—前771年)附錄
青銅時代的恐竜戰爭 引子 (關於上一本書)第一章 笑傲諸侯(770 B.C. --700 B.C.)
第二章 傾國二姬(700 B.C.—685 B.C.)第三章 大哉強齊(685 B.C.—645 B.C.)
第四章 江漢新貴(B.C.770—B.C.645的楚國)第五章 獻公之恨(B.C.768—B.C.650的晉國)
第六章 秦晉之好(B.C.650—B.C.645)第七章 晉文踐土(B.C.645—B.C.628)
第八章 獨霸西戎(628 B.C.—620B.C.)第九章 趙氏孤兒(B.C.620—B.C.607)
第十章 問鼎中原(B.C.607—B.C.590)附錄
青銅時代的蜥蜴戰爭 第一章 強哉驕,大晉風流(600B.C.-580B.C.)第二章 鄢陵舞蜥(580B.C.-575B.C.)
第三章 悼公再霸(575B.C.-555B.C.)第四章 禍起蕭墻(555B.C.-545B.C.)
第   I   [II]   [II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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