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元祐年间“家有数妾”,除了榴花之外,还有一个名为“碧桃”,这种推测源自他的一首绝句:
鄱阳湖上都昌县,灯火楼台一万家。
水隔南山人不渡,东风吹老碧桃花。
——《过都昌》,《苏轼诗集》卷四十八
清人王文诰在《苏诗总案》里说:衡山人王泉之做过都昌县令,在他所见到的《都昌县志》里,记载着东坡被贬岭南时路过都昌,曾将一个名叫“碧桃”的侍妾留在这里,并题留这首小诗。
东坡在《朝云诗》的引子里说:
余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余南迁。
所谓“辞去”,可以是侍妾自己请辞,也可由主人决定将她遣返、辞退,“华屋”无存,“金笼”不再,理应放那些“乳燕”分飞。
按此方式推测,东坡还有一个侍妾,应叫“红杏”,因为他早年写的《自普照游二庵》诗说:“不如西湖饮美酒,红杏碧桃香覆髻。”从自己诗作中选取最值得留恋的字词为侍妾命名,这是文人雅士的习俗之一。
也许读者会以为,这种推论近乎猜测,不足为训。可巧合就在于,苏轼曾有一首《如梦令》,题曰《春思》:意境与前面所见的两首“榴花词”十分相近,偏偏是写他曾种植(添置)“桃”和“李”:
手种堂前桃李,无限绿阴青子。
帘外百舌儿,惊起五更春睡。
居士,居士,莫忘小桥流水。
“无限绿阴青子”,与前面的“绿阴青子莫相催”、“又恐被秋风惊绿”可谓相映成趣。东坡还有一首《虞美人》,更是直言“桃李初红破”:
深深庭院清明过,
桃李初红破。
柳丝搭在玉栏干,
帘外潇潇微雨、做轻寒。
晚晴台榭增明媚,
已拚花前醉。
更阑人静月侵廊,
独自行来行去、好思量。
“晚晴台榭增明媚”,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年近花甲之名士,在“华屋”周围添加几道亮丽。好一个“更阑人静月侵廊,独自行来行去、好思量”,与《榴花词》中“花前对酒不忍触”、《南歌子》中“留取红巾千点照池台”同一意趣。喜爱东坡的人,生怕这种有涉“恣亵”的词会玷污心目中的偶像,于是千方百计说这是别人写的,实乃不敢正视东坡的多面之姿。苏轼就是这样的人,心中有何情思,举止几多彳亍,一概行诸笔端,只是文辞狡狯,性情稍有阻隔,即为此翁所愚。
再举一阕《木兰花令》(又作《玉楼春》),为东坡元祐七年赴扬州太守任时,写于泗州临淮郡:
高平四面开雄垒,三月风光初觉媚。
园中桃李使君家,城上亭台游客醉。
歌翻杨柳金尊沸,饮散凭阑无限意。
云深不见玉关遥,草细山重残照里。
“园中桃李使君家”,所谓使君,正指东坡本人。宋时泗州属于淮南东路,扬州又是两淮首府,身为扬州太守的苏轼,在自己的辖境内,不会将从汉代就开始调笑罗敷之类美女的“使君”雅号谦送他人。“云深不见玉关遥”,暗示“老云”(东坡晚年称朝云语)没有随他们离船暂游,“草细山重残照里”的“草”,极有可能是另一个侍妾的名字,诸如瑶草、春草(白居易的侍妾)之类。
更有一首《浣溪沙》,题为《春情》,东坡在里面,再次同时说到“桃、李”和“云、草”:
桃李溪边驻画轮,
鹧鸪声里倒清尊。
夕阳虽好近黄昏。
香在衣裳妆在臂,
水连芳草月连云。
几人归去不销魂?
有人说这首词是作者六十二岁作于惠州贬所,实为臆断。“画轮”便是官人的豪华彩车,“鹧鸪声里”又是娇啼“哥哥行不得也”,“夕阳虽好近黄昏”,说明虽然岁月垂垂老矣,仍在夕阳尚“好”之时,这种情境,正是东坡元祐年间(五十一至五十八岁)心态的写照。最妙的还是“水连芳草月连云”这句,其中的“云”字乃暗指朝云,后者在惠州时,每当唱到《蝶恋花》中的“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时,都要潸然落泪,其中的原因除了替苏轼感伤天涯沦落之悲,恐怕与她们姐妹天各一方、生死难卜也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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