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後漢書   》 捲六十三李杜列傳第五十三      范晔 Fan Ye    李賢 Li Xian

  李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司徒郃之子也。合在方術傳。固貌狀有奇表,鼎角匿犀,足履龜文。鼎角者,頂有骨如鼎足也。匿犀,伏犀也。謂骨當額上入垡際隱起也。足履龜文者二千石,見《相書》。少好學,常步行尋師,不遠千裏。《謝承書》曰:“固改易姓名,杖策驅驢,負笈追師三輔,學《五經》,積十餘年。博覽古今,明於風角、星算、《河圖》、讖緯,仰察俯占,窮神知變。每到太學,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業諸生知是郃子。”遂究覽墳籍,結交英賢。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風而來學。京師鹹嘆曰:“是復為李公矣。”言復繼其父為公也。司隸、益州並命郡舉孝廉,闢司空掾,皆不就。《謝承書》曰:“五察孝廉,益州再舉茂纔,不應。五府連闢,皆辭以疾。”
  陽嘉二年,有地動、山崩、火災之異,公卿舉固對策,《續漢書》曰“陽嘉二年,詔公卿舉敦樸之士,衛尉賈建舉固”也。詔又特問當世之敝,為政所宜。
  固對曰:
  臣聞王者父天母地,《春秋感精符》曰:“人主日月同明,四時合信,故父天母地,兄日姊月。”宋均註曰:“父天於圜丘之祀也,母地於方澤之祭也,兄日於東郊,姊月於西郊。”寶有山川。《史記》曰:“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河顧而謂吳起曰:‘美哉乎河山之固,此魏之寶也。’吳起對曰:‘在德不在險。’”王道得則陰陽和穆,政化乖則崩震為災。斯皆關之天心,效於成事者也。夫化以職成,官由能理。古之進者,有德有命;命,爵命也。言有德者乃可加爵命也。今之進者,唯財與力。伏聞詔書務求寬博,疾惡嚴暴。而今長吏多殺伐緻聲名者,必加遷賞;其存寬和無黨援者,輒見斥逐。是以淳厚之風不宣,雕薄之俗未革。雖繁刑重禁,何能有益?前孝安皇帝變亂舊典,封爵阿母,阿母王聖。因造妖孽,使樊豐之徒乘權放恣,侵奪主威,改亂嫡嗣,謂順帝為太子時,廢為濟陰王。至令聖躬狼狽,親遇其艱。既拔自睏殆,殆,危也。竜興即位,天下喁喁,屬望風政。積敝之後,易緻中興,誠當沛然思惟善道;沛然,寬廣之意。而論者猶雲,方今之事,復同於前。臣伏從山草,痛心傷臆。實以漢興以來,三百餘年,賢聖相繼,十有八主。豈無阿乳之恩?豈忘貴爵之寵?然上畏天威,俯案經典,知義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謂宋娥也。雖有大功勤謹之德,但加賞賜,足以酬其勞苦;至於裂土開國,實乖舊典。聞阿母體性謙虛,必有遜讓,陛下宜許其辭國之高,使成萬安之福。
  夫妃後之傢所以少完全者,豈天性當然?但以爵位尊顯,專總權柄,天道惡盈,不知自損,故至顛僕。先帝寵遇閻氏,位號太疾,故其受禍,曾不旋時。《老子》曰:“其進銳,其退速也。”案:《孟子》有此文。《謝承書》亦云《孟子》,而《續漢書》復雲《老子》。今梁氏戚為椒房,禮所不臣,《公羊傳》曰:“宋殺其大夫,何以不名?宋三世無大夫,三世內娶也。”何休註云:“內娶,娶大夫女也。言無大夫者三世,禮不臣妻之父母,國內皆臣,無娶道,故絶去大夫名,正其義也。”椒房者,皇后所居,以椒泥塗也。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從,榮顯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傢,豈不休乎!
  又詔書所以禁侍中尚書中臣子弟不得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權,容請托故也。而中常侍日月之側,聲埶振天下,子弟祿仕,曾無限極。雖外托謙默,不幹州郡,而諂偽之徒,望風進舉。今可為設常禁,同之中臣。
  昔館陶公主為子求郎,館陶公主,光武第三女也。明帝不許,賜錢千萬。所以輕厚賜,重薄位者,為官人失纔,害及百姓也。竊聞長水司馬武宣、《續漢志》“長水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司馬一人,千石,掌宿衛”也。開陽城門候羊迪等,《續漢志》曰:“城門每門候一人,六百石。”無它功德,初拜便真。此雖小失,而漸壞舊章。《續漢書》曰:“中都官,千石、六百石,故事先守一歲,然後補真。”先聖法度,所宜堅守,政教一跌,百年不復。《詩》雲:“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刺周王變祖法度,故使下民將盡病也。板,反也。卒,盡也。癉,病也。《詩·大雅》,凡伯刺周厲王反先王之道,下人盡病也。
  今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鬥為天喉舌,尚書亦為陛下喉舌。《春秋合誠圖》曰:“天理在鬥中,司三公,如人喉在咽,以理舌語。”宋均註曰:“鬥為天之舌口,主出政教。三公主導宣君命,喻於人,則宜如人喉在咽,以理舌口,使言有條理。”鬥斟酌元氣,運平四時。《春秋保乾圖》曰:“天皇於是斟元陳樞,以五易威。”宋均註曰:“威,則也,法也。天皇斟元氣,陳列樞機,受行次之當得也。”尚書出納王命,賦政四海,賦,布也。權尊埶重,責之所歸。若不平心,災眚必至。誠宜審擇其人,以毗聖政。今與陛下共理天下者,外則公卿尚書,內則常侍黃門,譬猶一門之內,一傢之事,安則共其福慶,危則通其禍敗。刺史、二千石,外統職事,內受法則。夫表麯者景必邪。《周頌》曰:“薄言振之,莫不震疊。”《韓詩·{廿/阝辛}君傳》曰:“薄,辭也。振,奮也。莫,無也。震,動也。疊,應也。美成王能奮舒文武之道而行之,則天下無不動而應其政教。”此言動之於內,而應於外者也。由此言之,本朝號令,豈可蹉跌?閑隙一開,則邪人動心;利競暫啓,則仁義道塞。刑罰不能復禁,化導以之寢壞。此天下之紀綱,當今之急務。陛下宜開石室,陳圖書,《前書》曰:“司馬遷為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匱之書。”紬音抽。招會群儒,引問失得,指擿變象,以求天意。其言源清者流必潔,猶叩樹本,百枝皆動也。有中理,即時施行,顯拔其人,以表能者。則聖聽日有所聞,忠臣盡其所知。又宜罷退宦官,去其權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黃門五人,才智閑雅者,給事殿中。如此,則論者厭塞,升平可致也。臣所以敢陳愚瞽,冒昧自聞者,儻或皇天欲令微臣覺悟陛下。陛下宜熟察臣言,憐赦臣死。
  順帝覽其對,多所納用,即時出阿母還弟捨,諸常侍悉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為議郎。而阿母宦者疾固言直,因詐飛章以陷其罪,事從中下。大司農黃尚等請之於大將軍梁商,又僕射黃瓊救明固事,久乃得拜議郎。
  出為廣漢雒令,至白水關,解印綬,還漢中,《梁州記》曰:“關城西南百八十裏有白水關,昔李固解印綬處也。”故關城今在梁州金牛縣西。杜門不交人事。歲中,梁商請為從事中郎。商以後父輔政,而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災異數見,下權日重。固欲令商先正風化,退辭高滿,乃奏記曰:“《春秋》褒儀父以開義路,隱公元年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昧。《公羊傳》曰:“儀公者何?邾婁之君也。何以稱字?褒之也。曷為褒之?為其與公盟也。”何休註云:“《春秋》王魯,托隱公為受命王,因儀父先與隱公盟,假以見褒賞義。”貶無駭以閉利門。春秋隱公二年,經書“無駭帥師入極”。《公羊傳》曰:“無駭者何?展無駭也。何以不氏?貶。曷為貶?疾始滅也。”夫義路閉則利門開,利門開則義路閉也。前孝安皇帝內任伯榮、樊豐之屬,伯榮,王聖女也。外委周廣、謝惲之徒,開門受賂,署用非次,天下紛然,怨聲滿道。朝廷初立,頗存清靜,未能數年,稍復墮損。左右黨進者,日有遷拜,守死善道者,滯涸窮路,守死善道,《論語》文。滯涸窮路,以魚為諭也。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又即位以來,十有餘年,聖嗣未立,群下繼望。可令中宮博簡嬪媵,兼采微賤宜子之人,進禦至尊,順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養,無委保妾醫巫,以致飛燕之禍。趙飛燕,成帝皇后。妹為昭儀,專寵。成帝貴人曹偉能等生皇子,皆殺之。明將軍望尊位顯,當以天下為憂,崇尚謙省,垂則萬方。而新營祠堂,費功億計,非以昭明令德,崇示清儉。自數年以來,災怪屢見,比無雨潤,而沉陰鬱泱。雲起貌。宮省之內,容有陰謀。孔子曰:‘智者見變思刑,愚者禦怪諱名。’天道無親,可為祗畏。祗,敬也。言天無親疏,惟善是與,可敬畏也。《書》曰:“皇天無親。”加近者月食既於端門之側。既,盡也。端門,太微宮南門也。月者,大臣之體也。《前書》李尋上疏曰:“月者衆陰之長,妃後、大臣、諸侯之象也。”夫窮高則危,大滿則溢,月盈則缺,日中則移。《易·豐卦》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史記》蔡澤謂範睢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也。凡此四者,自然之數也。天地之心,福謙忌盛,《易》曰:“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又曰:“見天地之心。”是以賢達功遂身退,《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全名養壽,無有怵迫之憂。為利所誘,怵迫於憂勤也。怵音息律反,或音黜。誠令王綱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譽,《莊子》曰:“伯成子高,唐虞時為諸侯,至禹,去而耕。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問曰:‘昔堯化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子去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化天下,至公無私,不賞而人自勸,不罰而人自畏。今子賞而不勸,罰而不威,德自此衰,刑自此作。夫子盍行,無留吾事。’俋俋然,耕不顧。”亦見《呂氏春秋》。豈與此外戚凡輩耽榮好位者同日而論哉!固狂夫下愚,不達大體,竊感古人一飯之報,謂靈輒也。況受顧遇而容不盡乎1商不能用。
  永和中,荊州盜賊起,彌年不定,乃以固為荊州刺史。固到,遣吏勞問境內,赦寇盜前釁,與之更始。於是賊帥夏密等斂其魁黨六百餘人,自縛歸首。固皆原之,遣還,使自相招集,開示威法。半歲閑,餘類悉降,州內清平。
  上奏南陽太守高賜等臧穢。賜等懼罪,遂共重賂大將軍梁冀,冀為千裏移檄,言移一日行千裏,救之急也。而固持之愈急。冀遂令徙固為太山太守。時太山盜賊屯聚歷年,郡兵常千人,追討不能製。固到,悉罷遣歸農,但選留任戰者百餘人,以恩信招誘之。未滿歲,賊皆弭散。
  遷將作大匠。上疏陳事曰:“臣聞氣之清者為神,人之清者為賢。養身者以練神為寶,安國者以積賢為道。昔秦欲謀楚,王孫圉設壇西門,陳列名臣,秦使戄然,遂為寢兵。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觀楚之寶器。昭奚恤乃為壇,使客東面,自居西面之壇,稱曰:“理百姓,實倉廩,子西在此;奉圭璋,使諸侯,子方在此;守封疆,謹境界,葉公子高在此;理師旅,正兵戎,司馬子反在此;懷霸王之餘義,獵治亂之遺風,昭奚恤在此:惟大國所觀。”使反,言於秦君曰:“楚多賢臣,未可謀也。”事見《新序》。《國語》曰,楚王孫圉聘於晉,趙簡子鳴玉以相,問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其為寶也幾何?”對曰:“未嘗為寶也。楚人有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諸侯,有左史倚相,道訓典以序百物,此楚國之寶也。若夫古玉、白珩,先王之所玩也,何寶焉1與此所引不同也。魏文侯師卜子夏,友田子方,軾段幹木,故群俊競至,名過齊桓,秦人不敢窺兵於西河,斯蓋積賢人之符也。魏文侯受經於子夏,過段幹木閭,未嘗不軾也。李剋曰:“文侯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又秦欲伐魏,或曰:“魏君賢人是禮,國人稱仁,上下和合,未可圖也。”事見《史記》也。陛下撥亂竜飛,初登大位,聘南陽樊英、江夏黃瓊、廣漢楊厚、會稽賀純,謝承書曰:“純字仲真,會稽山陰人。少為諸生,博極群蓺。十闢公府,三舉賢良方正,五徵博士,四公車徵,皆不就。後徵拜議郎,數陳災異,上便宜數百事,多見省納。遷江夏太守。”策書嗟嘆,待以大夫之位。是以岩穴幽人,智術之士,彈冠振衣,樂欲為用,四海欣然,歸服聖德。厚等在職,雖無奇卓,然夕惕孳孳,志在憂國。臣前在荊州,聞厚、純等以病免歸,誠以悵然,為時惜之。一日朝會,見諸侍中並皆年少,無一宿儒大人可顧問者,誠可嘆息。宜徵還厚等,以副群望。瓊久處議郎,已且十年,衆人皆怪始隆崇,今更滯也。隆,高也。崇,重也。光祿大夫周舉,纔謨高正,宜在常伯,訪以言議。侍中杜喬,學深行直,當世良臣,久托疾病,可敕令起。”又薦陳留楊倫、倫見《儒林傳》。河南尹存、東平王惲、陳國何臨、臨字子陵,熙之子,為平原太守,見《百傢譜》也。清河房植等。植見《黨人篇》也。是日有詔徵用倫、厚等,而遷瓊、舉,以固為大司農。
  先是周舉等八使案察天下,多所劾奏,其中並是宦者親屬,輒為請乞,詔遂令勿考。又舊任三府選令史,光祿試尚書郎,時皆特拜,不復選試。固乃與廷尉吳雄上疏,以為八使所糾,宜急誅罰,選舉署置,可歸有司。帝感其言,乃更下免八使所舉刺史、二千石,自是稀復特拜,切責三公,明加考察,朝廷稱善。乃復與光祿勳劉宣上言:“自頃選舉牧守,多非其人,至行無道,侵害百姓。又宜止槃遊,專心庶政。”帝納其言,於是下詔諸州劾奏守令以下,政有乖枉,遇人無惠者,免所居官;其姦穢重罪,收付詔獄。
  及衝帝即位,以固為太尉,與梁冀參錄尚書事。明年帝崩,梁太後以楊、徐盜賊盛強,恐驚擾緻亂,使中常侍詔固等,欲須所徵諸王侯到乃發喪。固對曰:“帝雖幼少,猶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動,豈有臣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亡於沙丘,《史記》曰,始皇東巡道病,崩於沙丘。徐廣曰,趙有沙丘宮,在鉅鹿也。鬍亥、趙高隱而不發,卒害扶蘇,以至亡國。丞相李斯為始皇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秘之不發喪。獨鬍亥、趙高等知陰謀,破去始皇所封書,賜公子扶蘇死,而立鬍亥為太子。鬍亥元年,楚、漢並起。近北鄉侯薨,閻後兄弟及江京等亦共掩秘,遂有孫程手刃之事。江京、劉安等坐省門下,孫程與王康等就斬京、安等,立順帝也。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後從之,即暮發喪。
  固以清河王蒜年長有德,欲立之,謂梁冀曰:“今當立帝,宜擇長年高明有德,任親政事者,願將軍審詳大計,察周、霍之立文、宣,周勃立文帝,霍光立宣帝也。戒鄧、閻之利幼弱。”謂鄧太後立殤帝,帝時誕育百餘日,二歲而崩;又立安帝,時年十餘歲。閻太後立北鄉侯,其年薨,又徵諸王子,擬擇立之也。冀不從,乃立樂安王子纘,年八歲,是為質帝。時衝帝將北卜山陵,固乃議曰:“今處處寇賊,軍興用費加倍,新創憲陵,賦發非一。帝尚幼小,可起陵於憲陵塋內,依康陵制度,康陵,殤帝陵也。其於役費三分減一。”乃從固議。時太後以比遭不造,委任宰輔,固所匡正,每輒從用,其黃門宦者一皆斥遣,天下鹹望遂平,而梁冀猜專,每相忌疾。
  初,順帝時諸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奏免百餘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飛章虛誣固罪曰:“臣聞君不稽古,無以承天;《書》曰:“粵若稽古帝堯。”鄭玄註曰:“稽,同也。古,天也。言能同天而行者帝堯。”臣不述舊,無以奉君。昔堯殂之後,舜仰慕三年,坐則見堯於墻,食則睹堯於羹。《太公兵法》曰:“帝堯王天下之時,金銀珠玉弗服也,錦銹文綺弗衣也,奇怪異物弗視也,玩好之器弗寶也,淫佚之樂弗聽也,宮垣室屋弗堊色也,榱桷柱楹弗藻飾也,茅茨之蓋弗翦齊也,滋味重纍弗食也,溫飯暖羹酸喂不易也。”斯所謂聿追來孝,不失臣子之節者。聿,述也。《詩·大雅》曰:“文王烝哉,遹追來孝。”言文王能述追王季勤孝之行也。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離閑近戚,自隆支黨。至於表舉薦達,例皆門徒;及所辟召,靡非先舊。或富室財賂,或子婿婚屬,其列在官牒者凡四十九人。又廣選賈竪,以補令史;募求好馬,臨呈試。出入逾侈,輜軿曜日。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鬍粉飾貌,搔頭弄姿,《西京雜記》曰:“武帝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宮人搔頭皆用玉。”槃旋偃仰,從容冶步,曾無慘怛傷悴之心。山陵未成,違矯舊政,善則稱己,過則歸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臣聞臺輔之位,實和陰陽,琁機不平,寇賊姦軌,《書》曰:“琁機玉衡以齊七政。”孔安國註曰:“琁,美玉也。機,衡也。王者正天文之器,可運轉者也。”又曰:“寇賊姦軌。”註曰:“群行攻劫曰寇,殺人曰賊,在外曰姦,在內曰軌。”則責在太尉。《續漢志》曰“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課,歲盡則奏殿最而行賞罰”也。固受任之後,東南跋扈,兩州數郡,謂九江賊徐鳳、馬免等攻燒城邑,廣陵賊張嬰等攻殺江都長。九江、廣陵是荊、楊之地,故云兩州也。千裏蕭條,兆人傷損,大化陵遲,而詆疵先主,苟肆狂狷。存無廷爭之忠,沒有誹謗之說。夫子罪莫大於纍父,臣惡莫深於毀君。固之過釁,事合誅闢。”據《吳佑傳》,此章馬融之詞。事奏,冀以白太後,使下其事。太後不聽,得免。
  冀忌帝聰慧,恐為後患,遂令左右進鴆。帝苦煩甚,使促召固。固入,前問:“陛下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時冀亦在側,曰:“恐吐,不可飲水。”語未絶而崩。固伏屍號哭,推舉侍醫。冀慮其事泄,大惡之。
  因議立嗣,固引司徒鬍廣、司空趙戒,《謝承書》“戒字志伯,蜀郡成都人也。戒博學明經講授,舉孝廉,纍遷荊州刺史。梁商弟讓為南陽太守,恃椒房之寵,不奉法,戒到州,劾奏之。遷戒河閑相。以冀部難理,整厲威嚴。遷南陽太守。糾豪傑,恤吏人,奏免中官貴戚子弟為令長貪濁者。徵拜為尚書令,出為河南尹,轉拜太常。永和六年特拜司空”也。先與冀書曰:“天下不幸,仍遭大憂。皇太後聖德當朝,攝統萬機,明將軍體履忠孝,憂存社稷,而頻年之閑,國祚三絶。順帝崩,衝帝立一年崩,質帝一年崩。今當立帝,天下重器,誠知太後垂心,將軍勞慮,詳擇其人,務存聖明。然愚情眷眷,竊獨有懷。遠尋先世廢立舊儀,近見國傢踐祚前事,未嘗不詢訪公卿,廣求群議,令上應天心,下合衆望。且永初以來,政事多謬,地震宮廟,彗星竟天,誠是將軍用情之日。傳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昔昌邑之立,昏亂日滋,霍光憂愧發憤,悔之折骨。昌邑王賀,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昭帝崩,霍光立之。自非博陸忠勇,霍光封博陸侯。《前書音義》曰:“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食邑北海、河東也。”延年奮發,大漢之祀,幾將傾矣。霍光召丞相已下議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愕失色。大司農田延年前離席案劍曰:“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1於是廢立遂定。至憂至重,可不熟慮!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國之興衰,在此一舉。”冀得書,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所立。固、廣、戒及大鴻臚杜喬皆以為清河王蒜明德著聞,又屬最尊親,宜立為嗣。先是蠡吾侯志當取冀妹,時在京師,冀欲立之。衆論既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未有別理而易奪之。中常侍曹騰等聞而夜往說冀曰:“將軍纍世有椒房之親,秉攝萬機,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果立,則將軍受禍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貴可長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會公卿,冀意氣兇兇,而言辭激切。自鬍廣、趙戒以下,莫不懾憚之。皆曰:“惟大將軍令。”而固獨與杜喬堅守本議。冀厲聲曰:“罷會。”固意既不從,猶望衆心可立,復以書勸冀。冀愈激怒,乃說太後先策免固,竟立蠡吾侯,是為桓帝。
  後歲餘,甘陵劉文、魏郡劉鮪各謀立蒜為天子,梁冀因此誣固與文、鮪共為妖言,下獄。門生勃海王調貫械上書,證固之枉,河內趙承等數十人亦要鈇鑕詣闕通訴,《字林》曰:“鈇鑕,椹也。”鑕音質。椹音竹心反。太後明之,乃赦焉。及出獄,京師市裏皆稱萬歲。冀聞之大驚,畏固名德終為己害,乃更據奏前事,遂誅之,時年五十四。固臨終,來子孫素棺三寸,幅巾,殯殮於本郡磽埆之地,不得還墓塋,污先公兆域。見《謝承書》也。
  臨命,與鬍廣、趙戒書曰:“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文帝、宣帝皆群臣迎立,能興漢祚。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麯從,以吉為兇,成事為敗乎?漢傢衰微,從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祿,顛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於義得矣,夫復何言1廣、戒得書悲臱,皆長嘆流涕。
  州郡收固二子基、茲於郾城,皆死獄中。《續漢書》曰,基,偃師長。《袁宏紀》曰,基字憲公,茲字季公,並為長史,聞固策免,並棄官亡歸巴漢。南鄭趙子賤為郡功曹,詔下郡殺固二子。太守知其枉,遇之甚寬,二子托服藥夭,具棺器,欲因出逃。子賤畏法,來吏驗實,就殺之。小子燮得脫亡命。冀乃封廣、戒而露固屍於四衢,《爾雅》曰:“四達謂之衢。”郭璞註曰:“交通四出者也。”令有敢臨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謝承書》曰:“亮字恆直,朗陵人也。”年始成童,成童,年十五也。《禮記》曰“十五成童,舞象”也。遊學洛陽,乃左提章鉞,章謂所上章也。《蒼頡篇》曰:“鉞,斧也。”右秉鈇鑕,詣闕上書,乞收固屍。不許,因往臨哭,陳辭於前,遂守喪不去。夏門亭長呵之曰:洛陽北面西頭門,門外有萬壽亭。“李、杜二公為大臣,不能安上納忠,而興造無端。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詔書,幹試有司乎?”腐生者,猶言腐儒也。亮曰:“亮含陰陽以生,戴幹履坤。義之所動,豈知性命,何為以死相懼?”亭長嘆曰:“居非命之世,非命謂衰亂之時,人多不得其死也。天高不敢不局,地厚不敢不蹐。局,麯也。蹐,纍足也。言天高而有雷霆,地厚而有淪陷,上下皆可畏懼也。《詩》雲“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蹐”也。耳目適宜視聽,口不可以妄言也。”太後聞而不誅。南陽人董班亦往哭固,而殉屍不肯去。殉,巡也。《楚國先賢傳》曰:“班字季,宛人也。少遊太學,宗事李固,才高行美,不交非類。嘗耦耕澤畔,惡衣蔬食。聞固死,乃星行奔赴,哭泣盡哀。司隸案狀奏聞,天子釋而不罪。班遂守屍積十日不去。桓帝嘉其義烈,聽許送喪到漢中,赴葬畢而還也。”太後憐之,乃聽得襚斂歸葬。二人由此顯名,三公並闢。班遂隱身,莫知所歸。
  固所著章、表、奏、議、教令、對策、記、銘凡十一篇。弟子趙承等悲嘆不已,乃共論固言夡,以為《德行》一篇。《謝承書》曰:“固所授弟子,潁川杜訪、汝南鄭遂、河內趙承等七十二人,相與哀嘆悲憤,以為眼不復瞻固形容,耳不復聞固嘉訓,乃共論集《德行》一篇。”
  燮字德公。初,固既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歸鄉裏。時燮年十三,姊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賢而有智,見二兄歸,具知事本,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已來,積德纍仁,何以遇此?”太公謂祖父郃也。密與二兄謀豫藏匿燮,托言還京師,人鹹信之。有頃難作,下郡收固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六尺謂年十五以下。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感其義,乃將燮乘江東下,入徐州界內,令變名姓為酒傢傭,《謝承書》曰:“燮遠遁身於北海劇,托命滕咨傢以得免。”與此不同。而成賣卜於市。各為異人,陰相往來。
  燮從受學,酒傢異之,意非恆人,以女妻燮。燮專精經學。十餘年閑,梁冀既誅而災眚屢見。明年,史官上言宜有赦令,又當存錄大臣冤死者子孫,於是大赦天下,並求固後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傢,酒傢具車重厚遣之,皆不受,遂還鄉裏,追服。姊弟相見,悲感傍人。既而戒燮曰:“先公正直,為漢忠臣,而遇朝廷傾亂,梁冀肆虐,令吾宗祀血食將絶。今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宜杜絶衆人,勿妄往來,慎無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燮謹從其誨。後王成卒,燮以禮葬之,感傷舊恩,每四節為設上賓之位而祠焉。
  州郡禮命,四府並闢,皆無所就,後徵拜議郎。及其在位,廉方自守,所交皆捨短取長,好成人之美。時潁川荀爽、賈彪,雖俱知名而不相能,燮並交二子,情無適莫,世稱其平正。《論語》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靈帝時拜安平相。先是安平王續為張角賊所略,國傢贖王得還,朝廷議復其國。燮上奏曰:“續在國無政,為妖賊所虜,守藩不稱,損辱聖朝,不宜復國。”時議者不同,而續竟歸藩。燮以謗毀宗室,輸作左校。未滿歲,王果坐不道被誅,乃拜燮為議郎。京師語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擢遷河南尹。時既以貨賂為官,詔書復橫發錢三億,以實西園。事見《宦者》傳。燮上書陳諫,辭義深切,帝乃止。先是潁川甄邵諂附梁冀,為鄴令。有同歲生得罪於冀,亡奔邵,邵偽納而陰以告冀,冀即捕殺之。邵當遷為郡守,會母亡,邵且埋屍於馬屋,先受封,然後發喪。邵還至洛陽,燮行塗遇之,使卒投車於溝中,笞捶亂下,大署帛於其背曰“諂貴賣友,貪官埋母”。乃具表其狀。邵遂廢錮終身。燮在職二年卒,時人感其世忠正,鹹傷惜焉。
  杜喬字叔榮,河內林慮人也。《續漢書》曰:“纍祖吏二千石。喬少好學,治《韓詩》、《京氏易》、《歐陽尚書》,以孝稱。雖二千石子,常步擔求師。”林慮,今相州縣也。少為諸生,舉孝廉,闢司徒楊震府。稍遷為南郡太守,轉東海相,入拜侍中。
  漢安元年,以喬守光祿大夫,使徇察兗州。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為天下第一;陳留太守梁讓、濟陰太守汜宮、濟北相崔瑗等臧罪千萬以上。讓即大將軍梁冀季父,宮、瑗皆冀所善。還,拜太子太傅,遷大司農。
  時梁冀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無功並封,喬上書諫曰:“陛下越從藩臣,竜飛即位,天人屬心,萬邦攸賴。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傷善害德,興長佞諛。臣聞古之明君,褒罰必以功過;末世闇主,誅賞各緣其私。今梁氏一門,宦者微孽,孽音魚列反。《公羊傳》曰:“臣僕庶孽之事。”何休註云:“孽,賤子也,猶樹之有孽生也。”並帶無功之紱,蒼頡篇:“紱,綬也。”裂勞臣之土,其為乖濫,鬍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姦回不詰,為惡肆其兇。故陳資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無勸。《易·旅卦·九四》曰:“旅於處,得其資斧。”《前書音義》曰:“資,利也。”苟遂斯道,豈伊傷政,為亂而已,喪身亡國,可不慎哉1書奏不剩
  益州刺史種皓舉劾永昌太守劉君世以金蛇遺梁冀,事發覺,以蛇輸司農。冀從喬藉觀之,喬不肯與,冀始為恨。纍遷大鴻臚。時冀小女死,令公卿會喪,喬獨不往,冀又銜之。
  遷光祿勳。建和元年,代鬍廣為太尉。桓帝將納梁冀妹,冀欲令以厚禮迎之,喬據執舊典,不聽。時有司奏曰:“《春秋》迎王後於紀,在塗則稱後。今大將軍冀女弟宜備禮章,時進徵幣。”奏可。於是悉依孝惠帝納後故事,聘黃金二萬斤,納采雁璧乘馬,一依舊典。又冀屬喬舉汜宮為尚書,喬以宮臧罪明著,遂不肯用,因此日忤於冀。先是李固見廢,內外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回橈。回,邪也。橈,麯也。由是海內嘆息,朝野瞻望焉。在位數月,以地震免。宦者唐衡、左悺等因共譖於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言上不堪奉漢宗祀。”抗,舉也。帝亦怨之。及清河王蒜事起,梁冀遂諷有司劾喬及李固與劉鮪等交通,請逮案罪。而梁太後素知喬忠,但策免而已。《續漢書》曰:“喬諸生耿伯嘗與鮪同止,冀諷吏執鮪為喬門生。”冀愈怒,使人脅喬曰:“早從宜,妻子可得全。”從宜,令其自盡也。喬不肯。明日冀遣騎至其門,不聞哭者,遂白執係之,死獄中。妻子歸故郡。與李固俱暴屍於城北,傢屬故人莫敢視者。
  喬故掾陳留楊匡聞之,號泣星行到洛陽,乃著故赤幘,托為夏門亭吏,守衛屍喪,驅護蠅蟲,積十二日,都官從事執之以聞。梁太後義而不罪。匡於是帶鈇鑕詣闕上書,並乞李、杜二公骸骨。太後許之。成禮殯殮,送喬喪還傢,葬送行服,隱匿不仕。匡初好學,常在外黃大澤教授門徒。補蘄長,蘄,今徐州縣也,音機。政有異績,遷平原令。時國相徐曾,中常侍璜之兄也,匡恥與接事,托疾牧豕雲。《袁山鬆書》,匡一名章,字叔康也。
  論曰:夫稱仁人者,其道弘矣!弘,大也。言非一塗也。立言踐行,立其言,必踐而行之。豈徒徇名安己而已哉,徇,求也。將以定去就之概,正天下之風,使生以理全,死與義合也。概,節也。立身之道,唯孝與忠,全生死之義,須得其所。夫專為義則傷生,貴義則賤生也。專為生則騫義,騫,違也。專為物則害智,為物則役智,故為害。專為己則損仁。若義重於生,捨生可也;生重於義,全生可也。《孟子》曰:“魚我所欲,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上以殘闇失君道,下以篤固盡臣節。臣節盡而死之,則為殺身以成仁,去之不為求生以害仁也。《論語》:“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順桓之閑,國統三絶,太後稱製,賊臣虎視。李固據位持重,以爭大義,確乎而不可奪。確,堅貌也。《易》曰:“確乎其不可拔。”《論語》曰:“臨大節而不可奪。”豈不知守節之觸禍,恥夫覆折之傷任也。《易》曰:“鼎折足,覆公餗。”言不勝其任。觀其發正辭,及所遺梁冀書,雖機失謀乖,猶戀戀而不能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顧視鬍廣、趙戒,猶糞土也。
  贊曰:李、杜司職,朋心合力。朋猶同也。緻主文、宣,抗情伊、稷。伊尹、後稷也。道亡時晦,終離罔極。離,被也。《毛詩》曰:“讒人罔極。”燮同趙孤,趙朔之子趙武。《史記》曰,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殺趙朔,朔客程嬰、公孫杵臼匿朔遺腹子於中山。居十五年,後景公與韓厥立趙孤,而攻滅屠岸賈也。世載弦直。載,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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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捲一上光武帝紀第一上捲一下光武帝紀第一下
捲二顯宗孝明帝紀第二捲三肅宗孝章帝紀第三
捲四孝和孝殤帝紀第四捲五孝安帝紀第五
捲六孝順孝衝孝質帝紀第六捲七孝桓帝紀第七
捲八孝靈帝紀第八捲九孝獻帝紀第九
捲十上皇后紀第十上捲十下皇后紀第十下
捲十一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捲十二王劉張李彭盧列傳第二
捲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捲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捲十五李王鄧來列傳第五捲十六鄧寇列傳第六
捲十七馮岑賈列傳第七捲十八吳蓋陳臧列傳第八
捲十九耿弇列傳第九捲二十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
捲二十一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捲二十二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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