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是怎样回答的?"杨慧饶有兴趣地问。
"我嘛?"萨特拿下烟斗。"我就说,没有任何普遍准则能够给你指明道路,你是自由的,你去选择、去创造吧!"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李智对萨特的回答不满意。
萨特摇摇头。其实,他的这位学生对请教对象的回答已经包含了对答复的选择。如果他找的是一位抵抗人士,实际上倾向于参加自由法军;如果找的是与德国人合作的分子,那就是打算留下来;而他来找萨特,则知道一定会得到上面的答复。不管他是出走还是留下来,都不是由道德决定的,因为不是道德选择他,而是他选择道德。如果说他选择某种准则并遵守它就意味着束缚的话,那也是他自由选择的结果,他选择了束缚。
"您讲过,意识不能单独存在,是与物质结合在一起的。这表明,人是环境的人。既然如此,难道人的选择不受环境的制约吗?"李智继续追问。
问得好!萨特投过去赞赏的一瞥。他认为,凡是真理,凡是行为,都包含着某种社会状况和某种人的主观能动性,这里的意思是,自由只有在人对环境的关系中才能被发现。前面讲过,意识一定是对某物的意识,所以离开物质,脱离环境,意识、自由是根本不能存在的;同样的,没有意识和自由,物质和环境也就失去了意义,因为它们本来无所谓规定性,是人赋予了它们以意义。既然它们是被人规定的,怎么能够去对抗人呢?由此可见,环境从来就不是作为自由的限制而出现的,而是作为自由得以显示的条件而存在着的。
杨慧瞪大眼睛听着,她想,不管理论上说得多么充分,如果在实际生活中行不通也是没有用的。于是就问:"在德国法西斯占领下,法国人的选择也是自由的吗?"
本以为这下可难住了萨特,不想他得意地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告诉杨慧,法国人从来没有比在德国占领下更自由的了。那时,他们丧失了自己所有的权力,被经常公开侮辱,不得不保持沉默,不少人被放逐,还有人遭到关押和严刑拷打,这就是当时法国人的处境。但正是这种严酷的环境,为他们每一个人提供了选择的机遇。当纳粹的毒害正在侵蚀人们的头脑,当掌握生死大权的警察正在迫使人们闭上嘴巴,当冷酷无情的压迫者正在以搜捕来剥夺人身自由,这时候,不要说武装反抗了,就是一个明确的思想都是一个胜利,一个说出来的词语都意味着一种宣言,一个手势都有着一种介入的力量。你如何选择?是忍气吞声还是奋起抗争,每个人都必须表明态度,生活的真实深深地震撼着人们,来不得半点虚假。自由的问题就这样凸现出来了,人们在他的自由中选择他自己。
萨特曾写过一出四幕剧,名叫《死无葬身之地》,探讨在一般人看来自由最无可能的境遇下的自由问题。几名游击队员被关在牢房中,就要被枪杀了,那么,他们还能进行自由选择吗?不错,他们不能选择出狱还是坐牢,但他们可以选择如何对待敌人的酷刑,是咬紧牙关、决不屈服还是俯首求饶、向敌人投降?还可以选择如何去死,是大义凛然地面对敌人的枪口还是怯懦地死去?所以,他们仍然是自由的,只要有选择的地方就一定存在着自由,即使在最极端的环境中也是如此。一个人展现出什么样的本质,是英雄还是懦夫,取决于他的选择。环境限制不了自由,反而使自由涌现出来。
"好,就像您说的,环境限制不了人的自由,"李智后退一步说,"那么,人自己呢?您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我们当下的选择总要受到自己历史的制约吧?"
萨特喷出一口烟雾,说,不错,意识或者说人的存在是与时间结合在一起的,确切地说,显现于时间进程中,由过去经历现在而走向将来。意识作为自为的存在有三个突出特点,即不是其所是,是其所不是,是其所不是和不是其所是,可以说,它们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对于现在而言,过去已经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不是曾经所是的存在了;对于将来而言,现在正在发生变化,目前所是的存在还不是将要成为的东西;因此,现在的存在既是它将要成为的东西又不是它曾经所是的东西。意识这个虚无把过去虚无化了,并且正在虚无化现在。如果将来变成了现在,它也要被虚无化。这就是超越,意识永远把自己投向未来,指向不是它自身的东西,人一定要超越当下存在的状况而更新自己。这就是说,人从根本上就是开放的,他既在自身之内又在自身之外,在把自己抛向未来和把自己抛离自身的同时,他才使自己存在。人体现着超越。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