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者 》 岩中花树   》 第69节：3.不是结局的结局(2)      赵柏田 Zhao Baitian 　　英雄崇拜把张苍水塑造得半人半神，道德的滤网把所有不合圣人规范的细节全都剔除了。对此我们不禁会问，这样一个张苍水在多大意义上是真实的？张死去之后的半个多世纪，一份民间流传的记述指出，张在二十岁之前是宁波城内一个有名的赌徒。由于幼失母爱（张的母亲赵氏在他十二岁那年去世了），少年时代的张行事乖蹇顽劣，让他的族中长辈没少操心。十八九岁时，他迷上了气功，走火入魔差点饿死。不久，这个失败了的气功师又和市井里一帮不爱读书的少年整日厮混在一处，拿棒使枪，争强斗胜，“扛鼎击剑，日夜不息”。更让他的家人寒心的是以后他又迷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只好偷偷变卖家产去偿还。这事让他父亲得知，闹得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后来还是一个叫全美樟的街坊（历史学家全祖望的族祖）卖掉了自己的几亩良田为他还清了三百元的赌债，并劝他好好读书才是正途。两年后，张苍水乡试中举证明了全老爷子的确是长着一双慧眼，能识英雄于风尘。这一节有关张苍水少年时代行状的记录来自康乾时代最为著名的历史学家全祖望。全祖望出生的1705年，张去世近半个世纪。张的女儿，后来嫁到全家，是全的一个族母。全祖望十八岁时，曾听他八十多岁的族母多次讲述晚明逸史和张苍水的事迹，这些倾听启蒙了他，唤醒了他成为一个历史学家的最初的冲动。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张督师画像记》载：他十八岁那年前去拜访了这位族母，向她询问张苍水当年的抗清事迹，并将从万九沙处访得的张苍水遗像请族母鉴定真伪，张孺人“是时年八十矣，牙齿俱脱，悬画像于房，喃喃然且泣且语，每语又于邑。闻者皆泣下，而督师之须眉亦浮动纸上”。这些记述应该是可信的。 　　现在应该来说说那个女人了。尽管在那个时代，一个取得功名的读书人的后面离不开家族尤其是妻子的支持，但那些女人往往是藉藉无名的。张苍水的妻子也同样。我们只知道简略为董氏这个符号的她是个贤惠的女子，她的父亲董志宁是当时地方上的一个名士。1644年清军渡江南下，攻克杭州后又挥师东进直逼宁波，和时称“六狂生”的刑部侍郎钱肃乐等人一同兴兵抵抗的，就有她的父亲。作为一个旧式女子，她和张的结合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他父亲的意见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自1643年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出生，张就离开了她。三年后，满身烟尘味和铁腥味的丈夫回来了，却是来向她辞别的，说是钱塘江的防线已破，抵抗运动走入低潮，他要跟随鲁王朱以海的部队去海上征战了。她的父亲董志宁自是竭力支持女婿的这一爱国行动，她不敢反对，却难掩挹郁之色。张想把辞别的场面弄得轻松些，就开玩笑说，那我们就来赌一把，看看上天的意愿是要我走还是留下。这个二十岁时就是宁波城内有名的赌徒果真取出了一副骨牌骰子掷了一把。结果不消说，自然是天意准许他抛家别子跑到海上去。自此直到十九年后张在悬山岛被俘，这个可怜的女子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丈夫一面。青灯空闱中，她看着夫君的名声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她的担心也日甚一日。 　　1659年，就在张的部队作为偏师协同郑成功部再入长江攻克安徽、江苏两府三州二十四县之际，她和儿子张万祺遭当局逮捕，囚禁在省城杭州。在狱中，她得到了张的死讯，一度曾想自杀殉夫，但苦于看守太紧没有得逞。后来有消息说，死去的并不是张而是他自愿替死的一个部属，她的丈夫已经从安徽芜湖一带“变服夜行”秘密潜至东阳、义乌经天台重新入海了。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她应该快乐些了，但她没有。确实，夫存与夫亡于她的生活来说几乎没什么两样。近二十年夫妻睽隔就像阳世到阴间一样遥远，她都想不起自己的丈夫长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了。自从和丈夫生活在一起，这个可怜的女人几乎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颗乱世之中时惊时乍的心，只能向万能的佛祖祈求平和与宁静。蒙当局恩准，她得以在狱中削发为尼。1664年秋天，妇人董氏经受了丧夫失子的双重打击。九月七日（阳历10月25日），夫死。此前三日，皇帝签署的死刑命令尚未到达杭州，她的儿子在江苏镇江被杀。因已在狱中削发为尼，按大清律令，董氏终免于一死。走出狱牢的董氏，像一根随风扬起的枯草吹入杭州城的市井街衢，不知所终。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后一章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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