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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 》 老北京的小鬍同 》
第69節:花子與老黃(2)
蕭乾 Xiao Qian
花子這時自會脫出同學戲弄的包圍,躥到我的腳前報到的。
路上,我見到什麽就踢。如果一個白菜頭剛好躺在我的腳前,我就非把它一路用腳踢回傢去不可。老黃說:"七少爺,那多糟塌鞋呀!" 於是我就踢起磚頭來。
磚頭要是踢到車輪底下,我會彎下腰去用腳鈎。要是踢出了路綫,像拐彎抹角的地方,我便追過去嚮回踢。但要是踢着走道兒人的腳跟了,那人會蹬起眼來。老黃馬上得給那人深深作一個揖,陪着笑臉說:"是我,是我。您多包涵。"那人照例要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吐口唾沫,纔頓着腳走開。
有一回他問我:"七少爺,您書包裏那些亮紙作什麽使的呀?"我告訴他是作手工的,疊成馬呀塔的。他哼了一聲。"這也值得花洋錢到學堂去學!"隨後問我:"七少爺,您會疊蝙蝠嗎?"蝙蝠?我不會。他說:"等空閑時我給您疊一隻。"
第二天早晨,他果然拿了一個疊成有翅膀的東西給我看,說是用舊茶葉紙在煤油燈底下疊的,好不了。我一看,樣子雖然不大像蝙蝠,可是由高處側面撒下來時,會如鷂鷹那麽平穩地飛翔。
嘿,沒想到這粗人的粗手會有這麽一份本事!這叫我發生了興趣。
"老黃,你傢裏的小孩幹麽玩兒呢?"
老黃用破氈帽沿底下那雙爬滿了紅絲的眼瞅着我發愣。
"七少爺,我是光棍兒。光棍兒!"
什麽叫光棍兒呢?他說:"就是沒娶老婆。"
可是,看見了他嘴巴上的鬍髭硬挺挺的,我推了他一下,問:"你 幹麽不娶呢?"
他噗嗤笑了,像是用這笑掩蓋一個秘密。
"盼着吧,盼着七少爺娶一位天仙兒,我給您當聽差去。"他把話折到我身上來了。
"你自個兒幹麽不娶呢?"我偏問。
"我?"那麽個奔四十的人會給這句話羞得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他腦袋上那塊疤直發亮,左手揉着襟紐。
"七少爺,"他用鞋子蹬了蹬階石,"拿什麽養活人啊!"
後來他摘下帽子,蹲在臺階上,趁着頭顱上冒的那片熱霧,一點點兒地告訴我:他怎麽給我爹在衙門裏當衛兵,怎麽跟着他打過庫倫,怎麽還替我爹挨過一刺刀。
聽完這話,我想了想,這麽個英雄真值個媳婦兒。就一直奔到上房去,求媽給老黃找一個媳婦兒。
"找他也不肯要!"媽冷冷地說。"爹爹有差使的時候就想把一個丫頭給他,他一定不要。後來,索性一氣走了,走了一年多。"
"他幹麽不要呢?"我撒嬌地問。
"他傢裏有老娘。"媽說,"他小時人傢看他的手心紋,說他:'鐵蠶豆,大把抓,娶了媳婦兒不要媽。'所以他不敢娶媳婦。--瞧,他多孝順。你呢!"
從此,我不再折磨這死心眼的孝子了,而且常由袋子裏抓給他一把糖果。這使得他感激得直哆嗦。可是過了三四天,去摸他的袋子,那些糖果還熱熱地臥在那裏,敢情他想積起來帶給他老娘吃呢!
春來了。學伴兒都放起風箏來。
下了學,我拖着花子,老黃背着我的七尺大沙雁,到巷子前面那空場子上去放。我捏着沙雁背後竹條做的脊骨,他握住那綫桄子。把綫理好了之後,他就說:"七少爺,舉去吧!"我就撒腿嚮着場子兩頭沒有樹的地方跑去。花子像是大傢都在陪它玩似地隨着綫躥,高興地咬着我的腳跟。
及至老黃嚷:"得了!"我就停下腳步。一鬆手,連花子也會仰起頭來:握在我手裏的沙雁就飄到碧空去了。
等風箏在空中找到了平衡,他就把桄子塞在我手裏,說:"七少爺,您放吧!"
真好呢!蔚藍的天空,縱橫畫了幾條細綫,各飄着眨眼的竜睛魚呀,或蜿蜒的蜈蚣,偶爾還可聽到錚錚的弦聲。可是我的沙雁總出人一頭,它展着肥闊的雙翼,嚮上高舉,雄踞在天空。
老黃並不閑着哪。他張大了嘴,盯着天上的沙雁,招呼道 :"七少爺,該撒綫了!"我便把頂在桄頭的二指鬆開,綫嗒嗒嗒如流水般地滑出,沙雁也就愈退愈遠,且漸漸地低落下來。直到老黃說聲:"得!七少爺。"我方止住,沙雁也纔嚮上升起。一下他用笨頭布鞋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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