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笑道:“你们只管顽吧,疯了一日还不够,都这会子了还只管叽咕,吵了二爷看书,是要骂的。”春燕笑道:“二爷再不为这个骂人。今儿他在潇湘馆里,顽得比谁都高兴呢。姐姐没看见,真个是热闹,林姑娘、史姑娘做评判,难得他们两个高兴,不但没有小瞧我们的针缐,还比出大文章来,诗啦词啦说了许多,我都听不懂。说得真是好呢。”活画出虽无知识却天真烂漫、聪慧识趣之小儿女心性。
碧痕笑道:“既说听不懂,怎么知道是好?不过是夸了你两句,就轻狂起来,打着林姑娘、史姑娘的旗号,只管自卖自夸起来。我可听见说林姑娘评出来的状元并不是你,是人家自个儿的丫头雪雁,可见藏私,不过拿你过桥儿,给雪雁垫底儿罢了。”驳得也是有趣。作者文思之活络,常人难及。春燕儿扭头道:“我不信,若说他要过桥儿,怎么不拿别的针缐搭桥,就算是垫底儿,也自然是因为我这个不错。”这倒也是实情实理。
麝月笑道:“这我倒可以作证的,林姑娘再不藏私。倒是云姑娘一心想帮莺儿,又另选了一把牡丹花的扇子说好,不料也是雪雁做的。说是什么苏州双面绣,我正经第一次看见,难得他两面有花,竟是一模一样,连个缐头都找不见,人家说‘天衣无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且雪雁讲的那些针法也都极通的,咱们都说要拜他为师。后来雪雁又回来说,连老太太见了都夸呢。”袭人也道:“林姑娘自然不会那般小气。因他识得是雪雁的双面绣,所以才不肯说扇子好;倒是香袋儿、汗巾儿这些物件随处可见,林姑娘也未必知道那个是那个人的,所以从公评来,却偏选了雪雁的为首。也不过是误打误撞,你别诬赖好人。”碧痕笑道:“我不过一句顽话,倒惹出你们三个人一车子话来。”故用玩话激人,亦是小儿女心性。碧痕此语可信。又道:“刚才我替二爷换衣裳,看他袖子里笼着一条肚兜,是从前姐姐替他做的,问人才知道,原来绮霰拿去比赛来着。怎么竟也没评上状元?”袭人一愣,只道:“我的针缐功夫原本平常,没评上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此掩过不谈。“掩”字妙。何掩之有?乃因原书写此肚兜,是袭人特地为宝玉做的“白绫红里兜肚”,绣着“鸳鸯戏莲的花样”,宝钗亦曾“替他代刺”,恰被黛玉、湘云悄然隔窗望见,掩口而笑。这等微妙之事,如何不掩?作者续书,心细若此,令人叹服。
碧痕因又说起宝琴许嫁的事来,叹道:“他们家倒真是热闹,刚办完了白事,又办红事,这才是人常说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呢。”麝月笑道:“所以说你不通,这句话比方的是男人喜新厌旧,娶了新人,就不理那前头的人了,并不是说一家子办红白事。香菱死,同琴姑娘嫁人,是不相干的两件事,只管混比。”袭人也说:“好好儿的说婚嫁,怎么又说到白事上去?看教人听了不吉利。”
忽见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走来,说找花大姐姐,太太有话说。袭人诧异,这么晚了,太太却有什么话,只得起身叮嘱道:“我去去就来,你们也早些睡吧,别只顾着顽,也灵省着些,小心二爷叫人。”碧痕笑道:“姐姐去吧,看太太屋里有月钱放呢。姐姐若不放心,我进里边去陪着二爷可好?就只怕姐姐越发不放心了。”袭人啐了一口道“回来再同你算账”,戏语成谶,伏下后文:袭人回来果然要与碧痕“算账”。一叹!便同小丫头去了。正是万般心事胭脂阵,千古难堪红粉关。
[回后总评]
原书写遍琴棋书画诗酒茶诸技艺礼数,此则极写闺中女儿赛针缐刺绣盛事,是既效雪芹著书之法,又不致蹈其覆辙而另辟蹊径也。
黛玉论刺绣,与原书宝钗论画相对应,用以尽展大观园女儿之才识品行。其间举“五色石”之说,乃暗续原书“女娲补天遗石”之典,既是自寓,又是警醒众人。盖《红楼》故事将完,香菱已于死前颖悟,此则各钗亦有所悟也。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