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百年巴金   》 央視新聞會客廳:冰心女兒巴金養子談巴金      陳瓊芝 Chen Qiongzhi

  左起:冰心之女吳青,巴金全傳作者陳丹晨,巴金養子羅世民,主持人白岩鬆
  正值巴金老先生百歲壽辰, 央視《新聞會客廳》邀請巴金養子羅世民,冰心之女吳青,巴金全傳作者陳丹晨暢談巴金老人,並以此節目作為對老人壽辰的祝賀。以下是本次節目的文字實錄:
  主持人:您好,觀衆朋友,歡迎收看《新聞會客廳》。
  明天是我們一位熟悉的作傢百歲的生日。今天我們就一起來通過一個特殊的方式,為他的生日做一番祝賀,不過我們先走進他。
  今天我們會客廳一共請來了三位客人。咱們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夜晚,一起聊一聊巴老。第一位是大傢剛纔在短片中已經看到了,可以說是巴老的養子馬紹民,非常歡迎您。從小學五年級一直到初中畢業,一直等於在巴老身邊長的。您管巴老叫什麽?
  馬: 叫李伯伯。
  主持人:叫李伯伯,為什麽成為巴老的養子?
  馬: 因為我父親和母親都是巴老的好朋友,我母親叫羅素,自己的名字叫羅世民,我爸爸叫馬宗榮,原來是復旦大學的教授。我應該說是一個很不幸的人,我母親在我18天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父親在我11歲的時候也去世了,所以那個時候衹有我姐姐和我兩個人,我姐姐比我大8歲,也纔19歲,所以實際上是很孤獨無靠的。但是巴老對朋友確實是非常的真誠、非常的慈祥地把我們接到他們傢,後來我姐姐參軍走了,我就一直在巴金傢裏生活,他們把我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
  雖然確實我不應該說叫養子,但是李伯伯說你就是養子,因為我確實在他們傢生活那麽多年。有一次我在他身邊給他整理東西,後來我因為工作回北京了,他就說謝謝你,馬紹民,我說你不能說謝謝,我說我從來沒嚮你說過一句謝字,因為我知道大恩是沒法報的。
  主持人:不言謝的。
  馬: 所以他確實照顧了我那麽多年,所以我確實很感謝。我和我姐姐藉這個機會,在全國人民面前嚮他道一聲“謝謝”,真是非常非常地感謝。
  主持人:也許巴老耳朵聽不見,但是心會聽得見。
  第二位請來的客人陳丹晨,剛剛出版的《巴金全傳》的作者。您第一次開始采訪巴老一直到現在多少年了?
  陳: 40年了。
  主持人:40年了?
  陳: 第一次我是作為一個記者去采訪他,是1963年,現在2003年,剛好40年。
  主持人:寫《巴金全傳》,很多萬字,但是如果濃縮下來,不停地要面對巴老這一生,如果用最簡單的詞來概括,第一個跳進您腦海的跟巴金連在一起的詞會是什麽?
  陳: 這個有點兒千言萬語,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了。我覺得巴老首先給我,第一次采訪以後,為什麽跟巴老給我有一種比較深的,我如果說友情有一點過分,因為我們是後輩,晚輩,而且也可以說是,我自己覺得我比較準確地說我跟巴老的關係,應該說是他一個忠實的讀者。
  我一直是用這種心情,等有機會去接近巴老。我為什麽能夠有機會跟巴老後來有比較多的交往?巴老身上有一種吸引你的東西,一種魅力。我自己因為工作原因,接觸了很多作傢,很多我的前輩,而且跟他們都有很好的關係,也可以說編輯跟作傢的關係,也可以說是朋友的關係。但是跟巴老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我覺得他身上有一種魅力能夠吸引人的。實際上後來我發現也不是對我一個人,對很多人,他周圍很多作傢朋友,不管年齡是大的、年輕的,甚至於普通人,跟他接觸以後,其實他一個人也不是很健談的,講話什麽他也不是很健談的,他也說過他是四川人,但是他不會擺龍門陣,他不是很健談的人,但是在他身上有這樣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主持人:我給您列一些詞,您選一個。比如說痛苦、憂鬱、真誠、勇氣、良心。您首選哪一個?
  陳: 我覺得這些都是他身上非常明顯的東西,但是他能夠吸引你,我比較突出的一種感覺,這個人非常重感情,非常親切的一種感覺,比如說我第一次采訪他,一般來說采訪他一次就完了,結果我那個時候也很年輕,20多歲,我去采訪他的時候,巴老說我想還再找你談一次,可以,再過了兩天,我又去了,談了半天,我說巴老我下一次再來好吧,又去,一次采訪談了三個半天,後來又提出來,我說巴老我想藉用你一些照片,他說可以,我說巴老我想參觀參觀你傢裏面,他就帶着你上下走了一圈,就是說你有求必應。雖然他不是那種很話很多的人,但是你在跟他接近的過程裏面,覺得這個老人傢,人傢是大名人,是一個前輩,是我自己很崇敬的一個作傢,但是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覺得非常的,我說的誇張一點,形容詞,像沐浴在一個很溫暖的陽光裏。
  主持人:您在我的五個詞之後單選了一個詞,或者叫隨和,或者叫親切,但或者叫溫暖。
  陳: 甚至於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一般的。
  主持人:第三位客人,我得先問一下您管巴老叫什麽?
  吳: 我叫巴金舅舅。
  主持人:你看大傢直覺的會說是巴金老的外甥女,不是,另外一傢著名的作傢,是我們今天第三位客人的母親,叫冰心,所以我們請來的第三位客人是吳青。剛纔進演播室裏之前,您從包裏頭特別,我看的是帶着一種感情的拿出這件衣服穿上,您說是第一次穿,為什麽?
  吳: 因為我覺得是巴金舅舅的生日,而且他喜歡紅玫瑰,我這個身上是有紅顔色的,我的母親也喜歡紅玫瑰,所以我覺得他的生日是一個喜慶的日子,所以我就穿上,第一次穿上了這件衣服。
  主持人:一個非常喜慶的日子,但是剛纔在看短片的時候您就在擦眼角,此時也是這樣。
  吳: 對,我是想巴金舅舅這個人,我要用詞來說,一個就是真,再有一個就是愛。我覺得在他的作品裏看到是那樣的真,反映每個人心理的活動,尤其是在他寫《隨想錄》,更體現了他的真。我覺得這個真就看出來,我覺得巴金舅舅的《隨想錄》是一個文化大革命的紀念碑,他整個在這五本書裏面不斷地在反思,在看自己,在用一種科學的眼光來審視自己所做過的一切,他不希望以後再發生事情了。
  再有就是愛。我覺得巴金舅舅從他的作品裏面看出來他對我們中華民族的愛,對人民的愛,所以他纔會,也可能有的時候是帶着眼淚來寫出這個《隨想錄》。還有一點,我是想他跟我母親有一種不約而同的,就是我覺得他現在活得很纍,按他的心願,就是安樂死,我的母親跟巴金舅舅好像是不約而同地都想到這個問題,但是不可能,我覺得他活得很痛苦。
  主持人:但是關鍵是身邊所有愛他的人都希望他活着,衹要大傢知道他還活着,在我們身邊,好像就會有一種很溫暖的東西。似乎活着成了他的一個職責。
  吳: 但是我覺得不,我覺得他的作品的本身就已經在這兒了。如果他的心願,他願意那樣,我覺得應該讓他走,他不應該為別人活着,巴金舅舅應該永遠是屬於他自己的。
  主持人:您去年去看了您的巴金舅舅,當時他的身體狀況和他治療時候面對的一些痛苦,是不是讓你更理解,無論是您母親還是他提出“安樂死”這樣的一個概念?
  吳: 我能夠理解。因為像我母親跟巴金舅舅,如果他腦子很清楚,他很希望寫東西,很希望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但他現在既不能寫,又不能說了,從我陪我的母親,她就覺得我已經失去了再活着的意義了,而他的作品又把他心裏整個,我覺得他把他的心掏出來,給了我們讀者,我覺得應該讓他的作品是永存的,所以我現在再看他作品的時候,我特別的一種感覺,就是建立文化大革命博物館是他的遺願,文學館已經建立了,我覺得文革的博物館一定要建立,我想我作為小輩,今後就要為這個而奮鬥。因為我想一個民族經歷了這麽大一場災難,如果不進行總結,我們是不可能真正好的前進的。每個人都要背着這個包袱是不行的,我們應該甩掉這個包袱,使得文化大革命不會再發生,所以我想這一點,我願意接過這個班,來為這個而奮鬥。
  主持人:我估計很多觀衆朋友也在關註現在的巴老。馬先生,我容易亂,一叫巴老,其實因為你們三位也都是我的長輩,但是畢竟在巴老面前你們又是晚輩,所以我叫馬先生。最近巴老的狀況怎麽樣?
  馬: 我昨天剛從上海回來,他的情況確實是很不好,非常痛苦,因為這個治療對他來講是一種很沉重的經歷,每次要給他插氣管,要給他吊針,特別吃東西他現在完全靠鼻飼,所以生活對他來講是一種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小玲曾經說……
  主持人:巴老的女兒。
  馬: 說愛他的人都希望他早一點跟媽媽會合,但是我們做不到。看着他痛苦的樣子,我心裏確實很難受,他跟我說現在,以前,不是現在,他說我在而不健,不能工作,沒有意思,他那時候跟我開玩笑,我說你要怎麽安樂死,我不能理解,我承受不了,我說不,你會好起來,那時正好是朱記詹老先生去世的時候,他說活一百歲也不行。我說那不,我說畫傢不能請人代筆。
  主持人:對,朱老是上海灘的大畫傢。
  馬: 但是作傢有這個好處,你可以口述我們給你做記錄,還是你的文章,我希望你一百歲的時候我能給你做記錄,咱們合作一篇文章,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事情做不到了。
  主持人:我轉移一個話題,陳先生,您最後一次去看巴老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陳: 去年10月。
  主持人:整個他每天的生活您知不知道,他的節奏大約是什麽樣的?雖然是躺着。
  陳: 主要有護理人員給他安排,每天給他定時翻身、擦身,就是剛纔畫面裏講的,給他早晨聽新聞,這個整天基本上都是按照程序來的。
  主持人:他有感覺嗎?
  陳: 但是他一天基本上是睡在那裏,有幾次醒來,他還是清醒的。我那天去的時候,他睡在那兒,後來醒來了,我去那天,剛好他後來拉着他女兒小玲的手,但是也是拉着她的手,拉得很緊,拽的很緊,流眼淚,小玲在旁邊就說爸爸,她說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在安慰他。我也是因為難得去上海,難得看他,在旁邊看了,也是心裏面很難過。
  馬: 應該說還是清醒的,因為前年我在看他的時候,我在走廊上說話,他聽見,大叫馬紹民,我趕緊進去了,但是那時他這口氣很費力氣說出來,嘴巴在那兒動,要講,我聽了半天聽不出來,我說李伯伯你別說了,我懂你的意思,過一會兒再說,你休息一下,但是我覺得這個時候他講話確實太難,切開氣管以後他能說話,但是聲帶他沒有力氣振動起來,所以講話確實是太睏難了。
  主持人:巴老喜歡過生日嗎?
  馬: 他從來不喜歡過生日。以前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我們從來沒給他過過生日,他給我們過生日,而且是從來不忘的。
  主持人:比如您記憶當中,給您當時過過生日嗎?
  馬: 我是49年到他們傢的,50年的時候給我過生日,他給我買了個大蛋糕,那時我也小,他說吃蛋糕是要給蛋糕鞠躬的,你鞠個躬吧,然後我們就吃,我老老實實鞠了個躬,因為在我們傢裏沒有吃過蛋糕。一直到98年,我那時在上海做靜脈麯張手術,他跟小玲說給馬紹民買個蛋糕,他該過生日了。可他自己從來不過生日,他的生日事實上是80歲以後開始比較熱鬧、隆重一些,主要就是一些朋友都去嚮他祝賀。
  那時他就把這個當作一個朋友聚會的機會來對待,泡點茶,大傢帶點花來,聊聊天,非常高興的過那麽一個生日。而不是把它當作一種賀壽的、隆重的生日辦,沒有那樣大辦過。
  主持人:吳青老師,我知道在80年代之前的時候,冰心老跟巴老之間的交往比如說也有書信,但是從80年開始,幾乎後來的接觸非常密切,以姐弟相稱。比如說當姐姐過生日的時候,巴老會忘了嗎?
  吳: 不會忘,總是讓人來送花,送玫瑰。因為他知道我母親最愛玫瑰,實際上他自己也喜歡玫瑰,然後李小玲就打電話來,小玲總是打電話來。
  主持人:當巴老過生日的時候,姐姐又怎麽表示呢?
  吳: 也是作傢協會要人去,趕快也是要買花,有的時候買蛋糕,但是最喜歡的還是花,也是打電話。一開始我們接電話以後,他們倆互相能通話,後來比較睏難了,等於李小玲跟我就成了他們之間的橋梁,我們就來回傳遞信息,當然後來他們寫信,寫信比較睏難後來,但是我覺得即使他們不能通話,信也比較少,他們想的都很一樣,比如說當時香港回歸,他們倆都非常高興。
  然後95年的時候,到99年我母親在這以前,95年以後病重住院,也想到安樂死,他們倆非常默契,對很多問題。
  主持人:我見過一張照片,當時特別感慨,歲數很大了,但是特別像孩子一樣的巴老拿着電話正在那兒說着,第照片的解釋是因為其它的事情,正在給冰心老打電話,他一聽說是給冰心老打電話,就把電話搶過來聊個不停。他們一見面是不是可聊的東西特別多?
  吳: 非常多,我最記得有一次,我們在日本,80年,我媽媽跟巴金舅一起去日本,有一天我們這些人都出去玩了,他們倆一直談到12點,等我們回來了,他們倆還在那兒聊呢,後來我媽媽說巴金老弟你該睡覺去了,所以巴金舅舅,我媽媽管他叫熱水瓶,外面你覺得冷,裏面是暖暖的。我管巴金舅舅,我覺得他是液態的火焰,因為液態的水是流着的,但是我覺得是一股子火焰,充滿了愛和憎,我覺得他愛憎非常的分明。
  所以像巴金舅舅寫《無題集》,是70年代末,80年代,我媽媽從80年摔了以後,又進入她的一個創作的高潮,幾乎也是同時,所以我就覺得他們倆真是互相鼓勵,互相支持,而且是非常堅強。
  主持人:我問一個很個人的問題,北方有一句話叫“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着筋”。就是說跟姑姑、跟舅舅的感情是非常親的,您管巴金叫舅舅,是因為巴金跟冰心老深厚的感情,還是在他們交往的過程中,你也積纍出對巴老作為外甥女的感情?
  吳: 我覺得是兩個。一個是媽媽,像媽媽自己有三個弟弟,凡是媽媽比較熟悉的人,我們都管叫舅舅,像秉秦,我們管他叫餅幹舅舅,再一個就是巴金舅舅。尤其是後來一起去日本,以及我從他的作品裏看到、想到的,我覺得越來越覺得親,這種親我覺得除了感情以外,還有更深的,一個就是價值觀念,理念,理想跟一種責任,我想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主持人:陳先生,您采訪巴老已經40多年了,在這個時候,我們一到過生日的時候必然感情這兩個字會跳出來,據您的瞭解、觀察和梳理,巴老是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陳: 我覺得巴老是一個非常重感情的人。他不光對傢人,對自己家庭裏面的人,或者是對朋友,對文學界年輕的作傢,他是一種有老作傢對年輕作傢的這種愛護,但是裏面更帶着一種感情,愛護他們,一種很親近感,甚至於雖然不是很熟悉的,他也會把他們當做自己人一樣。他過去年輕的時候他就說,他說我這個人是靠朋友的友情活着的,他說我這個人如果沒有朋友的溫暖,他說我現在可能還在黑暗裏面走路。
  關於朋友,他講了很多,因為這跟他的信仰也有關係,因為他早年信仰過無政府主義,無政府主義就是反對權威的東西,他們很多都是通過通信,聯絡一個朋友,然後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不分彼此,今天我有錢,我們在一起吃飯,你要有什麽事,我拿來的稿費你拿去,他年輕的時候稿費很多,但是他不積錢,錢都四面八方,誰有需要,他就都拿走了,是這樣的。另外,無政府主義,有的時候本身像巴老早年還有獨身主義的傾嚮,他也不談戀愛,特別是他成名以後,很多女孩子給他寫信,寫信裏面也有示愛的,很多,肖三也是他的讀者。但是他不要說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他第一個戀愛的對象就是肖三,後來成為他的太太,他後來結婚的時候40歲了,他可以四海為傢,跟朋友在一起到處旅行,看朋友,住在朋友傢裏,講友情,講親情,甚至於一般的都是一種,就是吳青剛纔講的“愛”字,這個“愛”字,從他小時候,他自己回憶,從他母親那裏,包括他傢裏對傢裏的傭人,完全看作是自己人一樣。
  所以他這個人是一個非常講感情的人,所以人傢也很容易跟他成為朋友,像肖乾都把他看作兄長,曹禺。
  主持人:馬先生,據您的瞭解,因為您總要回去看,巴老的金錢觀是什麽樣的,後來我看新聞,好象經常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比如拿出稿費去捐一些什麽?
  馬: 對,巴金對金錢看的是很輕的,但他也是把它放到該用的地方去。比如說在解放前夕,他手裏衹有57塊銀元,那時國民黨宣稱要在上海守半年,那個時候生活很緊張的,那個時候肖三,我叫李伯母,說很緊張,這點錢維持是做不到的,但是巴老要買書,肖三就說你現在還買書怎麽行,他說我的錢從書裏來,還要到書裏去,讀者養活了我,大傢都不買書,那這些作傢怎麽活,他是這樣說。
  另外他跟儒竜說過,他說錢這個東西不是好東西,沒有必要留給子女。他說如果是好孩子,你消磨他的志氣,是壞孩子,你助長了他作惡。所以他在傢裏是一分錢不留所有的錢都用到該用的地方去,李小玲和李小堂也非常理解他爸爸,所以他們沒有在這方面有任何要求,這一點是巴金一傢人非常突出的一點。
  主持人:我這兒正好想問一下吳青老師,據我所知,您替母親沒少幹這事,就是冰心先生的稿酬,經常您會去給她按照冰心老的意願,比如捐給誰或者怎麽將去做。他們這一點又變成是一樣的了。
  吳: 對,他們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淡薄名利,覺得錢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他們共同比較看重的就是人品。所以從巴金舅舅最後一篇文章《憶震鐸》,鄭振鐸伯伯,關於人品和文品的問題,這點他們倆是一致的,首先是一個人的人格。人傢問我說巴金舅舅很倔強,我覺得他很倔,他不會去人云亦云,去拍馬屁,尤其是從他的《隨想錄》裏看到的,我就覺得也就是知識分子的良心和良知,我想他們是最好的楷模,真是這樣的。像我媽媽對錢也是這樣,來什麽東西,人傢剛送她一個東西,那時候作傢協會的司機來了,他正好有孩子,這個給你孩子,在我們傢都待不久,所有的禮物就往外送。所以他們更重要的是看重的東西,是大的。
  主持人:後來他們錢的方向,比如說要捐很多錢的方向,恰恰代表他們心裏關心的東西,比如說從母親的角度還是從舅舅的角度,是否也在觀察這一點,他們的方向,有一些錢是嚮什麽地方捐贈
  吳: 我知道我的母親就是婦女、教育,尤其是義務教育,因為義務教育不解决,怎麽能夠體現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呢,很多孩子沒有。再有就是婦女,尤其是邊區的婦女。巴金舅舅的話,可能馬紹民知道。
  主持人:陳老師跟馬先生,你們感覺巴老比如說他把錢拿出來的方向,也幫助我們瞭解巴老在關心什麽。
  馬: 他在很多方面都做了這些工作,一個是對朋友的扶持,比如說那時有一個叫陸伯儒,還有華玲,生活非常潦倒,有時叫我替他們送錢,維持他們的生活。再就是像希望工程,他認為中國的教育很差,所以我跟李小玲曾經統計了一下,大概他先後捐給希望工程的費用在50萬左右,這代表他一種心願。所以他在當人大代表期間……
  主持人:而且我話得說回來,50萬恐怕對於巴老來說不是小數目,他是一個不領工資的。
  馬: 除了文學館捐了以外,零零星星捐給希望工程,還有從福岡拿回來的奬金什麽的,他一分錢沒用,他說留這些錢覺得沒有好處的。
  陳: 他的錢好象在文革以前,個人朋友之間很多,而且我是從他的日記裏面看出來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人寫信給他,其中有的根本沒見過面,長期的資助他的生活,像生活費一樣的,一兩個月給人傢寄。這是一個。後來文革以後,他首先把一筆錢捐給文學館,剛纔你講了,因為他是不領工資的,他捐的第一筆錢15萬,15萬捐的時候是81年他第一次提出來要建文學館,然後我可以捐錢、捐物、捐書,第一筆錢就是15萬,現在我們都覺得15萬沒什麽了不起,但在當時是一個天文數字,為什麽?當時還提出來萬元戶,一萬塊錢就是一個大富翁了,15萬是他過去的稿費,他捐出來了。而且以後所有新得的稿費,他說用不到寄到我這兒,直接寄過文學館。
  主持人:給個地址就行了,都不當二傳手了。
  陳: 有的寄到他那裏,他也隨手就寄給文學館,而且他明確稿費統統寄給文學館,後來希望工程,這時又開始捐。後來水災什麽的,各種各樣的都捐,這是後來的。最早這一大筆錢都給了文學館了。
  馬: 除了這個錢,他捐的書非常多,他說他的錢要到書裏,這些錢原來他是想紀念他哥哥李瑤玲,辦一個李瑤玲圖書館,把這個圖書館面嚮大衆,但是後來因為解放了,國傢圖書館發展了,他又把這些書捐到圖書館去了,書有十多萬册。
  陳: 剛纔吳青講了他晚年的心願,一個文革博物館,一個文學館,他要辦實事,也是跟他早年這一撥,希望給國傢做事情的人,給這個社會做事情的人,或者辦教育,或者辦出版社,辦出版社也不是以盈利為目的的,學校也是,要辦成什麽利大書苑,廣東有一個鄉村示範學校,都是貧睏子弟的孩子上學,在學校自己管理自己,當時也可以說是他們無政府主義的理想,在一個小社會裏面,自己搞小社會實踐,所以他很主張辦實事。到了文革以後,他很煩文藝界,他跟朋友說心裏很煩,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會兒踢這個,一會兒反那個,他說辦文學館,不管收也好,放也好,什麽時候都是有用的,什麽時候對文學事業有那個,所以他一心一意要辦文革博物館、文學館,還有捐圖書。其實捐圖書,這裏還有一個事,他是82年開始捐書。
  他82年摔跤了,剛纔講生日的時候我想起來了,那年82年他是78歲,他捐書,書要整理出來,因為傢裏那麽多書,要整理,外文書還要自己整理,因為有英文、俄文、法文、意大利文,很多文字都有,德文的、日文的,他的外文書在我們中國,私人外文藏書大概最多的,甚至於他的無政府主義書是收集得比較齊備,據說是在遠東,不光是中國,在遠東這個地方大概他是最多的,裏面有許多善本,有許多一套一套的書。這些書我形容像大磚頭一樣的,搬不動,78歲那年他在書房裏,他就是為了要捐書,整理圖書的時候摔跤了,摔成骨折,從這兒以後他開始病了。
  這是不是可以說是他生活方式的一個轉折,從這兒以後他就不斷的病,78歲以前他的寫作、生活,自己的行動都沒有問題。
  主持人:11月25號真是一個好日子,就像那天我自己在節目當中也說了,我說這樣的一個生日可能不是巴老期待的,甚至他可能也感知不到,但是大傢都是在藉這樣一個日子,一方面表達對巴金老百歲生日這樣的一個緻賀,另一方面是藉機會來表達對該尊重的事情的尊重,比如說社會良心,比如說說真話的勇氣等等。我想這個日子給了我們很多人機會。我們一起來看一下。
  主持人:大傢都在祝賀。吳青老師,這個特別想問您,因為昨天我在看書的時候,看到了冰心先生對巴老的一句評價,叫“你憂鬱的時候是你最真實的時候”。也有很多人說巴老特別痛苦,您怎麽看待一個大作傢的這種痛苦、憂鬱?
  吳: 我覺得他的痛苦跟他的憂鬱,正說明作傢的一種社會責任感。其實巴金舅舅話不多,但他永遠在那兒思考,尤其是經過了文革以後,他更深沉地去思考為什麽會發生,是怎麽一回事,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所以在他那篇文章裏講了很多,談了各個方面的問題。因為他自己本身對整個國傢和人民的關懷,所以他永遠在思考,希望我們這個國傢能更好一些,更民主,更加的科學。所以我覺得巴金舅舅的《隨想錄》,就是他文革博物館的一個草圖,它已經在那兒了。
  主持人:其實我相信您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我們很多人可能都思考過這樣的問題,為什麽像冰心這樣的大傢,像巴金這樣的大傢,到了晚年的時候反而不再是去做一些非常有技巧,文字方面的精煉,而就是把我心裏的真話拿出來,比如冰心老的《我請求》,巴金老的《隨想錄》等等,為什麽?最後是最簡單的。
  吳: 也反過來說明我們國傢在進步,有了更大的空間讓他們去做這個。另外,也說明他們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沒有任何的顧忌,不為名,不為利,他們越活到後來,越來越看到了未來,所以你看巴金舅舅在紀念鄭震鐸伯伯的文章裏講到,他說“我越來越覺得一個人的人品的重要”,人品是一個人最最重要的,也是社會的一個棟梁,這是最重要的,也就是價值體係,你到底要什麽,什麽東西對你更重要,你不要什麽,你看重什麽,看不重什麽。我覺得這實際上是一種精神上的結晶,越來越明確。
  主持人:我猜想,這個猜想不一定對,為什麽到了80年代的時候,冰心先生跟巴老走的這麽密,姐弟之稱,是否也跟巴老在這個時候《隨想錄》不斷地拿出來有很大的關係?
  吳: 對,我覺得確實有。以及後來我母親提到的《我請求》、《落價》、《我感謝》,《我在》等等,這個都有關係。因為他越來越看到一個國傢的前途,一個民族的前途,一定要人真,衹有真了纔可能善。
  主持人:讓他們成為姐弟,是因為彼此看成了戰友。
  陳: 後來80年代以後,雖然見面的次數不是太多,但是互相……
  主持人:遙相呼應。
  陳: 遙相呼應,互相之間,後來冰心老人給巴老寫過一個橫幅,叫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送給巴老。
  主持人:這句話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陳: 他們是認為知己。
  馬: 以前巴老認為他是讀着冰心的作品成長的,所以原來教李小玲喊“冰心奶奶”,後來冰心說不,我們兩個是一樣的,不能叫奶奶,所以一直就沒有再叫奶奶了。
  吳: 叫姑姑。
  主持人: 陳先生,很多人可能都會思考這樣的問題,我也是。一方面是《傢》、《春》、《秋》、《霧與電》,另一方面是《隨想錄》,天平放在了兩端,哪個輕,哪個重?
  陳: 這個很難有一個量化去衡量,它是一個不同時期的産物。從作品的影響來說,我曾經這麽認為,巴老在現代文學史上擁有的讀者群的人數,大概他至少是最多的之一,在30、40年代的時候,年輕讀者讀他的書,是如癡如醉的。
  主持人:然後就去延安了。
  陳: 其中很多投身革命,特別是抗戰的時候,很多人投身抗日救亡,有的就說是讀了他的書,覺得要從傢裏面走出來,要去投身到有意義的事情,或者光明的路,或者光明的路在哪兒呢?也可能是遊擊隊,也可能是延安,反正要從小家庭,從小屋裏走出來。鼓舞是多方面的。特別是這裏面有個性解放,追求自由等等這方面思想的深度比較大。
  主要是延續了大概整整30、40年代,在青年當中的影響,大傢讀書都是很狂熱的,李建富先生曾經說,那個時候的青年男女都是抱着他的小說,一邊哭一邊笑,跟它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因為什麽呢?因為他的書裏面表達的感情,敘說的那種苦悶,實際上就表達了年輕人當時的苦悶。這種苦悶我覺得是時代的苦悶,所以用李建富先生的話說“他的書點燃了當時那些年輕人的心”。
  主持人:天平的這一端呢?
  陳: 這一端,我覺得到了80年代的時候,《隨想錄》我認為是又一次點燃了當時中國讀者的心,當時當時人們有一種什麽要求呢?一種是反思,對前一段歷史的反思,要比較有一點正義感,有一點良心的中國人,在文革以後沒有不采取反思的態度的,我們的國傢怎麽會這樣,怎麽走到這個地步。巴老更深一步,不僅僅是歷史的反思,對社會歷史的反思,而且對他個人,他就覺得我們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公民,我作為知識分子,我在這裏面,怎麽會也捲到裏面去了,這就出現了一個自我拷問,所謂懺悔的問題。
  這一點可以說他這樣做,也是在中國人的文化心理上,可以說是一個創舉,是一個率先。過去說中國人沒有懺悔的傳統,我不去研究他有還是沒有,但是在我們現在來說,中國人確實在這方面做得不是很理想,巴老開了一個頭,而且這個影響,即使在我們大傢現在做的不是很好的時候,巴老的影響會很深遠,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另外就是他的講真話,剛纔吳青講了一個求真的問題,這也是對他整個做人裏面很重要的問題。他的《隨想錄》裏,題目叫“小騙子”,關於小騙子的題目就寫了四篇,講真話大概寫了五篇,《講真話》之一、之二、之三,寫了五篇。他為什麽反反復復講這個事?這裏面既有過去政治上的受騙、上當,有很多政治謊言等等,也有整個社會的道德問題。巴老講了講真話,有的人還去跟巴老糾纏,你提倡講真話這是不對的,我們應該提倡追求真理,好像是他站得更高似的,真正追求真理的人是不會反對人傢講真話的,因為講真話,對小孩子從小就要教講真話。
  主持人:當時還有批評他的文章,說潑冷水。
  陳: 不衹一篇,但是你看我們社會裏,什麽地方都有假,各行各業,這個假越來越厲害,說明巴老抓的問題,講真話,可能是我們這個社會很大的一個弊病。
  主持人:馬先生,幾乎所有親近了巴老的人都會提到他的痛苦,提到他的憂鬱。在這麽多年裏,您跟巴老打的交道非常多,這種感受強不強烈?
  馬: 強。他確實是憂國憂民,我問過他,我說你的作品裏你最喜歡哪一部,他說《隨想錄》,就是他把自己這一段思考凝聚在這一套書裏,雖然比起其它的書來講,它是薄薄的,文章也是短短的,但是確實經過他……
  主持人:五本纔這麽厚。
  陳: 40幾萬字。
  馬: 所以他始終是在思考,他說我一輩子就是在研究人,所以對人性裏不好的東西他是非常擔憂的,他是一個愛國主義者,對國傢、民族的命運,他是非常關註的,也希望我們國傢富強,民族強盛。對於這上面所遇到的問題,特別是文革所遇到的災難,他是看得很重的,而且確實是憂心忡忡的。
  主持人:吳青老師,其實剛纔您已經談到過,無論是建現代文學館,還是建文革博物館,可能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直接的感受,不就是建一個館嗎,會有那麽大的意義嗎?但是您剛纔還說了,還希望成為接班人呢。您是怎麽理解這件事的,真的這麽大嗎?
  吳: 我是覺得文化大革命實際上把我們中國文化沉澱了2400年的東西全翻上來了,所有的最醜惡的全在那兒,關鍵它是侮辱了人格,根本沒有依法來辦。按說我們的第一部《憲法》是54年就出來了,很多人就是舉着《憲法》說你是違法,可是沒用,尤其是在那個時候,把一批年輕人,頭一天還是非常無知的一些年輕人,一下戴了一個紅箍,拿着一個皮帶,隨便就可以進任何一傢,打死了他都是光榮的,變成這樣的,隨便就侮辱人,因為從我跟爸爸媽媽的感觸,以及後來讀巴金舅舅的書,我覺得人最恨的、最不什麽的就是對人格的侮辱,是無理的,就是這樣進行侮辱,可是就在我們中國發生了,而這個陰魂還在這裏,你要不做,我們要怎麽才能夠前進呢?所以剛纔他講到,我覺得巴金舅舅一開始的作品是對他家庭的反思,對封建的抗拒,年輕人走出來。
  等到巴金舅舅寫《隨想錄》的時候,我覺得他進一步反思到自己了,所以我覺得巴金舅舅這個人特別偉大,在巴金舅舅一百年的時候,全社會會這樣來為他生日慶祝的同時,其實就是呼喚社會的公正、正義,社會的真善美,我覺得是這樣的。所以大傢是發自於內心的一種感受,也就是說,巴金舅舅是代表了這個,因為他現在還活着,代表這個,但是我覺得巴金舅舅即使是走了,我覺得他的《隨想錄》是永遠存在的。
  主持人:巴老後來一直有兩個願望,第一個是現代文學館,第二個是文革博物館。第一個,99年的時候大傢都快快樂樂地看着它變成現實了。據您的瞭解,巴老為什麽要有這麽大的願望,是把現代文學館給建好?
  馬: 其實他在《文革博物館》這篇文章裏說的挺清楚,說建立文學博物館不是某一個人的事情,這是全國人民應該關註的……
  主持人:先說現代文學館。他是這兩個願望,我們單說,他為什麽投入那麽大的精力,甚至錢全捐給現代文學館,一定要做成這件事?
  馬: 因為他覺得很多的資料散失在私人手裏,不能集中起來供研究者去研究,是一件很大的損失,他就希望有一個機構,能把我們國傢那麽多年積澱下來的文化資料放起來供人研究。因為咱們國傢那時候比較興批判,批判以後這些文章就見不着了,這種博物館性質的館藏,它雖然不說話,但它在那兒擺着,後人就可以根據這個能夠發掘一些裏邊的內涵,能夠更瞭解當時的社會發展形勢,所以保存在私人手裏,如果遇到文化大革命就全完了,如果在一個國傢機構裏就能得以保存,所以他就特別希望有一個機構能把這些資料完整的、完好的保存下來。
  主持人:陳先生,剛纔就說了,我們往往透過一些什麽去分析人。透過巴老晚年的這兩個願望,一個是建現代文學館,建成了,一個是建文革博物館。分析巴老他晚年的內心世界和他思考的東西,您的答案是什麽?
  陳: 他思考的,就是怎麽樣把這個,因為他從年輕的時候有一個信念,到他後來晚年,他一直在考慮我們怎麽樣實現一個美好的,我們中國有一個美好的社會生活,因為他15歲的時候,他曾經就看了很多先進新思想的書報以後,他就有一個夢想,就是萬人享樂的社會,他那時候是小孩兒,就認為跟明天的太陽一樣,很快就會升起來,就會出現了,但是結果不可能跟明天的太陽一樣升起來。但是他有個理想,萬人享樂社會的美好理想,一直孜孜以求,一直到他晚年,經過許多麯折以後,我覺得他這個理想始終沒有破滅過。
  93年的時候,我跟他在杭州的時候,那時紹民也在,他跟我說,現在比如蘇聯社會那個時候解體了,中國現在也碰到很多文化大革命,很多挫折,但是我還是相信將來社會主義,那時他說叫社會主義還是會實現的,至於要走多長的路,這是以後的事,但是這種美好的理想他始終沒有斷過。
  文學館,剛纔紹民講的以外,他還有具體的原因,因為他是個作傢,他覺得過去幾十年對過去的文學批判的,完全否定的,已經是全盤否定了,30年代的文藝都說成是資産階級文藝、黑惡文藝等等,而且不僅在文革江青的時候,在這之前也批判得很多。但是他覺得這是一個寶,是一個很寶貴的財富。另外,他發現文革以後,他到法國去,到日本去,他又發現國外把中國文學非常重視,甚至於像美國,很多文學資料,歐洲的漢學家也研究中國文學,跑到美國去查資料,他覺得這個很不正常,研究中國文學,怎麽不跑到中國來研究,找資料,怎麽跑到美國去找資料,美國搜集的資料很豐富,而且有的美國年輕人,他們在大學裏面拿《中國現代文學》,比如瀋從文也好,魯迅,研究,拿博士學位,現代文學很重要,是一個寶貴的文化財富,結果我們這裏被文化大革命當中當做毒草,當做資産階級的東西,全毀掉了,很多東西都燒掉了,對比了之後他覺得非常感慨,最近要辦這麽一個文學館。
  吳: 我還有一個想法,我想《文學》這本書出來了,它就存在了,你不能隨便篡改它,歷史你愛篡改那是沒辦法,但是文學作品是永遠在的,老百姓如果要去看,它就在這兒,是這個作傢寫的。因為我媽媽也是支持這個,所以我媽媽去世以後,所有的書,凡是簽名、落款的,全部都在文學館裏,整個都在那兒,是作傢簽的。
  主持人:這也是一種巨大的支持。
  吳: 對。
  主次人:剛纔咱們談了很多巴老,最後我想問問,明天因為11月25號就是巴老百歲的生日了。作為外甥女,除了穿了紅色的衣服,您其它的方式、方法來給巴老祝賀生日是什麽?
  吳: 因為馬紹民要回去,要是我可能的話,可能就會抱着巴金舅舅,我會親他一大口,然後說祝他生日快樂。
  主持人:陳老師呢?
  陳: 我除了自己這次剛好,也不是有意的,但是剛好也碰巧,《巴金全傳》的書出版,也是表示我的一點心意。但是我去年去看望他的時候,我當時心裏有一種渴望,但是我知道比較睏難,就是我非常希望他還能夠跟我講,像過去一樣的這麽聊天,但是不能聊的很多,哪怕說幾句話,我真的現在非常想能夠跟他說上那麽兩三句,一兩句話。
  主持人:當做美好的祝願。馬先生,因為您曾經說過,巴老一直說過生日把它變成一個傢事就好了,但是這次顯然不是傢事了,北京、上海、成都等地都會有這樣的。但是您馬上又要回去了,傢裏人又要聚在一塊,傢裏人這次聚百歲的時候,會有什麽特別的方式嗎?
  馬: 好像沒有這方面的準備,因為大傢對巴老的祝賀是非常熱烈的,現在我們都是在那兒應付大傢的祝賀,李小玲、李小堂,後來人手不夠,也把我搭進去了,共同來完成這個任務,也表示了巴金先生對大傢的感謝。所以我想我們不會有更多的活動,這就夠了。
  主持人:會不會給巴老也換一件新衣服,過生日了嘛。
  馬: 這是肯定的,因為每年小玲都要給爸爸打扮一番,我來的時候,已經給他理了發,洗了頭了,房間打扮的也很漂亮,有一種很祥和的喜慶氣氛。
  主持人:也許不能推出來到院子裏曬曬太陽,但是病房窗簾會拉得很好,祝願11月25號上海有一個好太陽天。
  馬: 這是最好的。
  主持人:能曬着太陽,拉開窗簾之後?
  馬: 沒問題。
  主持人:病房是怎麽佈置的,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因為它分成裏外間,外頭是客房,裏邊是病房。
  馬: 這個佈置是護士們,還有他身邊文學館派去的工作人員,叫吳光強,他們共同策劃,共同動手搞的,裏邊有一百個“壽”字,有一百個大大小小的中國結,有些電視臺已經拍了這方面的內景了,很漂亮,看着確實很氣派。我覺得也表達了大傢對巴老的一種心願。
  主持人:最後我們這兒還有幾個是觀衆通過網絡來提出的問題。
  巴老曾經說“長壽是一種懲罰”,他為何會有這樣的看法?這個問您吧。
  馬: 他不衹一次說到這個問題,就因為他認為自己年紀太大了,對別人是負擔,自己又不能工作,是一種在而不健,生存就沒有意義了。他就是想把心掏給作者,要把作品拿出來跟大傢交流,失去了這一切以後,他就覺得自己生存實在是沒有意思,何況又確實真是很痛苦。
  主持人:第二個問題,我們想知道巴老的晚輩中,有多少人從事寫作,狀況怎麽樣?
  我正好也想問問您。
  吳: 問我呀?
  主持人:就是作為這麽一個大傢的晚輩,跟大傢曾經從事的事業,就是寫作,我不知道您想沒想過?
  吳: 我可知道小堂跟小玲,小堂是專門寫武打的,寫小說以外,寫武打的劇本。小玲因為是《收穫》的編輯。
  馬: 他的女婿也編過一些大傢很喜歡的電影。
  陳: 原來他女婿是電影廠的編輯,小玲現在是《收穫》的主編,小堂寫了很多小說,同時剛纔纔知道他搞過武打片。
  吳: 我媽媽聽了以後說小堂,你還真能幹。
  陳: 他很愛看武俠小說。
  主持人:這個問題有意思,當大傢的晚輩好當嗎?
  吳: 我不覺得難當,因為我從來沒有覺得是個包袱,因為我媽媽從小就跟我講,你既要有事業,也要有家庭,而且還告訴我,你先是個人,纔是個女人,讓我不要靠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當然,解放以後又是歷次政治運動,從另一個角度說,家庭是我的包袱,因為我父親是右派,我作為右派的女兒。但是反過來,我又覺得非常好,就在於我的父母社會責任感非常強,所以使得我覺得,這是我細胞裏面有的,我覺得我必須去做,很正常。我就想關鍵是你自己怎麽看,你不要把它背成包袱,你永遠是你。
  主持人:一個專業性的問題,陳先生,巴金對當今,那當然指的是前幾年,還能表達的時候,巴金對當今中國文壇有何看法,他比較喜歡當代的哪些作傢?
  陳: 當代的有很多,比如說過去80年代的時候,像申融、張傑、王蒙都是得到巴老的,還有盧子娟是比較早的,還有叢文希,他們的作品,馮驥纔,他們的很多作品都在《收穫》裏發表,巴老是主編,李小玲是具體編輯,李小玲看稿,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他是勤勤懇懇,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編輯,這些作傢都跟李小玲成了好朋友。我看叢文希寫了好幾次,他說他那個時候寫監獄裏的、大墻裏面的文學,如果沒有巴老主持的《收穫》,根本發表不出去,當時雖然是文革以後,不是說大傢思想很解放。像這一代作傢都直接受到過巴老的關心。
  主持人:在節目的最後,想邀請三位各自對巴老說一句話。雖然巴老可能聽不見,但是說了,他心裏可能會感覺到。但是我衹是提出一個比較非分的要求,不許掉眼淚說。吳老師。
  吳: 我要說的話,我會說“我永遠愛你”。
  陳: 巴老永遠是我們做人的楷模。
  主持人:直接對着巴老說。
  陳: 我一直是非常敬愛他,現在巴老,我還是非常敬愛您。
  馬: 我要說大恩不言報,但是我呢,很希望你脫離痛苦,真正的健康起來,這是我的心願。如果我能做到這一點,我願意獻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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