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清史演義   》 第六十六回 智統領出奇製勝 愚製軍輕敵遭擒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湖北巡撫鬍林翼,奉旨派兵援贛,即遣李續賓赴瑞州,文翼赴吉安。湖南巡撫駱秉章,亦遣江忠義、王鑫赴臨江。是時吉安、臨江兩處,尚在長毛手中。臨江方面,由劉長佑、蕭啓江進攻,相持不下;吉安方面,自曾國荃去後,諸將各存意見,積不相容。適江西巡撫文俊罷職,代以耆齡,耆齡恐臨江失守,遂一面調王鑫至吉安,一面奏起曾國荃,仍統吉安軍。王鑫既到吉安,長毛酋石達開前鋒正到,兩下交戰一場,互有勝負。這位王鑫頗有纔名,他亦以安邦定國自命,至此與長毛另股,相搏數日,一些兒沒有便宜,反傷失軍士數百名,未免心中怏怏;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自是憂憤成病,終日在床上呻吟。忽報石達開自至,軍中大愕,急稟知王鑫,急得王鑫冷汗交流,霎時間口吐白沫,竟到閻羅殿去報到。暗寓譏刺。虧得國荃馳至,軍心方定。
  國荃即率軍擊石達開,達開是長毛中一個黑煞星,至是因韋、楊內哄,孤軍出走,悲憤得了不得,還有何心戀戰?既到吉安,見國荃軍容甚整,他竟不戰而去。先到的長毛,因後隊無故退回,自然一哄隨行,走得稍慢的長毛,反被國荃追至,殺斃了好幾百名。嗣因長毛去遠,仍回軍圍攻吉安。
  這時楊、彭二將圍九江,已將一年,守城悍酋林啓榮,屢出兵相撲,都被楊、彭擊敗;他卻一意固守,始終不懈,楊、彭二將,倒也無法可施。且因外江內湖的水師,被阻三年,仍然不能溝通。楊、彭商議多日,由玉麟建議,力攻石鐘山。這石鐘山是江湖的要口,長毛布得密密層層,作九江城的保障,所以湘軍內外隔絶。楊、彭二人,懸軍九江城下,左首要防着九江,右首要防着石鐘山,兩面兼顧,為礙甚多,於是决意攻石鐘山,密遣人暗約內湖水師,裏應外合,又與陸軍統領李續賓,商定秘謀,令他照行。此處用暗寫,以免平衍。
  發兵這一日,內湖水師,先冒死衝出湖口,依山列陣,長毛無日不防他出來,自然率衆堵禦。但長毛內也有能人,一則恐楊、彭夾攻,二則恐李續賓也捨陸登舟,前來接應,故寫長毛防備,以顯楊、彭妙策。旋探知李續賓已先日拔營,往宿太等地方去了,長毛遂專力禦兩面水師。楊、彭二將,聞內湖水師已出湖口,遂將戰船分作兩翼,鼓棹疾進。那時山上山下的長毛,已分頭抵敵,這裏方擊楫渡江,那邊已投鞭斷水,兩軍接仗,都是把性命丟在雲外,惡狠狠的搏戰,自午至暮,足足鬥了四、五個時辰,喊殺之聲,尚然未絶;兩下列炬如星,再接再厲,你不讓,我不走,直殺到天愁地慘,鬼哭神號。猛然見山上火起,照徹江中,映着水波,好象火竜一條,夭矯出沒,頃刻間煙焰迷騰,滿江皆赤。長毛都驚愕不知所措,回望山頂,恍如一座火焰山,矗起江面,憑他渾身是膽,到此也不寒而慄。一夫駭走,萬夫卻行,湘軍趁這機會,把長毛殺得四分五裂,如摧枯,如拉朽,未及天明,已奪得戰艦八十九艘,炮千二百尊,殺斃長毛萬餘人。外江內湖的水師,並合為一。這一場惡戰,若非李續賓佯赴宿太,乘夜渡江,繞出石鐘山後,登山縱火,尚未見水師定獲大勝。敘明前次秘謀,可謂兵不厭詐。楊、彭至天明收軍,檢點部下,十分中亦死了兩分,傷了三分,正是由性命換了出來。後來由曾國藩奏聞,就石鐘山上建昭忠祠,便是因傷亡太多,藉祠立祭,妥侑忠魂,這且慢表。
  且說湖口既剋,下遊六十裏,就是彭澤縣。彭澤縣南有小孤山,也是挺立江中,長毛據高為壘,就南北兩岸,修築石城,環以深濠,密排樁木,藉此守彭澤縣,作為九江聲援。長毛酋賴漢英,踞城扼守,已歷四年,楊載福合軍進取,到彭澤縣南岸,飭兵士登陸,佯修營壘,作長圍狀。長毛出城猛撲,築營的兵士,都紛紛逃走。那時長毛爭先追趕,直到急水溝,衹聽得一聲號炮,萬馬奔騰,楊載福親統大軍,於長毛背後殺到。長毛知勢不妙,連忙回軍,已是不及,沒奈何與楊軍接戰,無如後面又有兵至,把長毛衝作數截。長毛心慌意亂,衹得人人自顧性命,各尋生路,奔回城中。這長毛後面的敵兵,看官不必細問,就可曉得是築營佯敗的兵士了。楊載福率衆掩殺,擒斬無算,立即圍住彭澤城,四面攻打了一日。次日撤去兩隅,單從西南兩面猛攻,賴長毛漢英,亦令長毛並力抵禦,自辰至暮,兩造軍士,都有些睏乏起來。攻城的兵士,漸漸懈手,守城的兵士,亦漸漸放鬆。賴酋也總道無虞,不防城東突有清軍登陴,拔去賴字的長毛旗,換了李字的清軍旗,嚇得賴酋手足失措,衹好招呼部衆,開了北門,一齊逃走。看官記着!楊軍單攻西南,已是明明有意,留出東北兩面,一面約李續賓夜襲,一面放賴漢英出逃,這有勇無謀的賴長毛,正中了楊提督的妙計。名為漢英,實是漢愚,不敗何待?賴漢英出了彭澤城,擬逃往小孤山,到了江邊,張目一望,衹叫得一聲苦,正思拍馬回走,沿江已有清兵殺來,一片喊殺的聲音,震動江流,不知有多少清兵。幸漢英忙中有智,急脫去軍裝,除下紅巾,一溜煙的逃脫,所遺部衆,被清兵殺得一個不留。閱至此處,方知楊載福放走賴酋,亦自有計,衹賴酋尚不該死耳。後人有詩詠這事道:“彭郎奪得小姑回。”小孤山亦稱小姑山,彭郎就指玉麟。
  楊載福攻城時,彭玉麟已分兵攻小孤山,奪山破城,可巧是同一日,衹相隔了幾小時。賴酋逃至江岸,上山下水,已統懸彭字大旗,此時除微服潛逃外,還有何法?楊、彭、李既連拔要害,掃清九江上下遊敵壘,遂專力攻九江。
  這時候,和春、張國梁自丹陽合兵,復進攻江寧屬縣,攻剋句容、溧水等城,仍逼鎮江。鎮江是金陵犄角,前次餘、吉二人,圍久無功,都因金陵屢次出援,所以失利。這番張國梁來攻鎮江,仍用吉爾杭阿舊法,自率兵營高資,扼敵糧道,長毛屢次來爭,國梁竭力抵拒。長毛戰一仗,敗一仗,連敗四次,方不敢來敵國梁,衹扼守運河北岸,築壘相拒。可見吉撫之計,未嘗不是,但兵力不逮國梁,故成敗異勢。國梁亦不去硬奪,但蓄養了數天,密約總兵虎嵩林、劉季三、餘萬青、李若珠等,合力攻城。鎮江長毛,狃於前勝,不甚措意,至四總兵殺到,如狂風驟雨一般,震撼城垣,氣騰貔虎,鋒剸蛇虺,草木皆兵,風雲變色,長毛見了這般軍容,不覺大驚,急率衆堵禦,開炮擲石,忙個不了。怎奈顧了東管不到西,顧了西管不到東,方在走投無路,那赫赫威靈的張軍門大旗,亦乘風飄到。長毛望見旗號,越加股慄,城外的清兵,偏格外起勁,城墻也似駭他的威望,竟一塊一塊的墜將下來。清兵即潰垣而入,破了城,搜殺數千人,衹尋不着長毛酋吳知孝,追到江邊,也沒有蹤跡,料是逸圍而去。
  國梁收復鎮江城,德興阿也剋復瓜洲。原來德興阿駐節揚州,聞鎮江長毛,與清軍相持,料知江南的長毛,無暇兼顧江北,遂益勒兵攻瓜洲,四面兜裹,突將土城攻破;長毛無路可逃,多被清兵殺斃。有幾十百個長毛竄出城外,又由清水師截擊,溺斃無遺。敘德興阿剋瓜洲,與張國梁事,簡略不同,已可見兩人之優劣。
  南北捷書相望,和春、張國梁仍進規江寧,又組成一個江南大營。事有湊巧,江西的臨江府,也由湖南遣來的援軍,一鼓攻入,劉長佑積勞成病,乞假暫歸,代以知府劉坤一,與蕭啓江軍同嚮撫州,江西已大半平定,眼見得九江一帶,亦不日可平了。暫作一束。
  誰想內亂方有轉機,外患又復相逼,廣東省中,又鬧出極大的風波來。廣東的禍胎,始自和事老耆英。英商入城一案,經粵督徐廣縉單舸退敵,英使文翰,纔不復言入城事,接五十六回。廣東安靜了幾年。長毛倡亂,廣東亦不被兵革,衹徐廣縉調任湖廣後,巡撫葉名琛,就升為總督,會英政府召回文翰,改派包冷來華。包冷復請英商入城,名琛不許,包冷屢次相嬲,名琛竟不答復。有時連咨請別事,他也束諸高閣,清廷因廣東數年無事,總道他坐鎮雍容,定有絶大才略,授他體仁閣大學士,留任廣東,名琛益大言自負。鹹豐六年,英政府復遣巴夏禮為廣東領事,巴夏禮又來請入城,名琛仍用老法子,一字不答。巴夏禮素性負氣,竟日夜尋釁,謀攻廣東。適值東莞縣會黨作亂,按察使瀋棣輝,督官紳兵勇,把會黨擊退,棣輝列保兵勇戰功,請名琛疏薦,名琛也擱置不提,兵勇自是懈體,一任黨匪逃去。黨首關巨、梁楫等,遁居海島,投入英籍,獻議巴復禮,請攻廣東。名琛原是糊塗,黨匪亦太喪心。巴復禮遂訓練水手,待時發作。
  冤冤相湊,海外來了一隻洋船,懸挂英國旗幟,船內卻統是中國人。巡河水師,疑是漢姦托英保護,登船大索,將英國旗幟拔棄,並將舟子十三人,一概鎖住,械係入省,以獲匪報。名琛也不辨真假,交給首縣收禁。忽由巴夏禮發來照會一角,名琛有意無意的,接來一瞧,內稱貴省水師,無故搜我亞羅船,殊屬無理。舟子非中國逃犯,即使得罪中國,亦應由華官行文移取,不得擅執。至毀棄我國國旗,有污我國名譽,更出意外等語。當下名琛瞧畢,便道:“我道有什麽大事,他無非為索還水手,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那個有這般空工夫,與他計較?”隨召入巡捕,叫他知照首縣,發放舟子十三人,送還英領事衙門。不意到了次晨,首縣稟見,報稱:“昨日着典史送還英船水手,英領事匿不見面,衹由通事傳說,事關水師,不便接受。”名琛道:“聽他便是,你且仍把水手監禁,不必理他。”首縣唯唯而退。
  不到三日,水師統領,遣人飛報英艦已入攻黃埔炮臺。名琛道:“我並不與英人開釁,為什麽攻我炮臺?”好象做夢。正驚訝間,雷州府知府蔣音卬,到省求見,由名琛傳入。名琛也不及問他到省緣故,便與他講英領事瞎鬧情形。蔣知府道:“據卑府意見,還是嚮英領事處,問明起釁情由,再行對付。”名琛道:“老兄所見甚是,便煩老兄去走一遭。”蔣知府不好推辭,就去拜會英領事,相見之下,英水師提督亦在座。蔣知府傳總督命,問他何故尋釁?兩人同答道:“傳言誤聽,屢失兩國和好,請知府歸語總督,一切事情,須入城面談。”蔣知府回報名琛,名琛道:“前督徐製軍,已與英使定約,洋人不得入城,這事如何通融?”蔣知府不敢多言,當即退出。巴夏禮又請相見期,名琛以入城不便,謝絶來使。巴復禮再請入城相見,名琛簡直不答。於是巴夏禮召集英兵,由水師提督統帶,入攻省城,衹聽一片炮聲,震天動地。名琛並不調兵守城,口中衹念着呂祖真言寶訓。巡撫柏貴,藩司江國霖,急忙進見,共問退敵的計策。名琛道:“不要緊!洋人入城,我可據約力爭,怕他怎麽?”柏貴道:“恐怕洋人不講道理。”名琛道:“洋人共有多少?”柏貴道:“聞說有千名左右。”名琛微笑道:“千數洋人,成甚麽事!現在城內兵民,差不多有幾十萬,十個抵一個,還是我們兵民多。中丞不聞單舸赴盟的徐製軍麽?英使文翰,見兩岸有數萬兵民,便知難而退,況城內有數十萬兵民,他若入城,亦自然退去。”道言未絶,猛聽得一聲怪響,接連又是無數聲音,柏、江兩人,嚇得什麽相似,外面有軍弁奔入,報稱城墻被轟坍數丈,柏貴等起身欲走,名琛仍兀坐不動。鎮定工夫要算獨步。柏貴忍不住,便道:“城墻被轟坍數丈,洋兵要入城了,如何是好?”名琛假作不聞,柏江隨即退出。是夜洋人有數名入城,到督撫衙門求見,統被謝絶,洋人也出城而去。名琛聞洋人退出,甚為欣慰,忽報城外火光燭天,照耀百裏。名琛道:“城外失火,與城內何幹?”歇了半日,柏巡撫又到督轅,說:“城外兵勇暴動,把洋人商館及十三傢洋行,統行毀去,將來恐更多交涉。”名琛道:“好粵兵!好粵兵!驅除洋人,就在這兵民身上。”柏撫道:“聞得法蘭西、美利堅商館,亦被燒在內。”名琛道:“統是洋鬼子,辨什麽法不法,美不美?”柏撫臺又撞了一鼻子灰,衹得退出。柏貴比葉名琛雖稍明白,然亦是個沒用人物。
  是時已值鹹豐六年鼕季,倐忽間已是殘臘,各署照例封印,名琛閑着,去請柏、江二人談天。二人即到,名琛延入,分賓主坐下。名琛開口道:“光陰似箭,又是一年,聞得長江一帶,長毛聲勢少衰,但百姓已是困苦得很,衹我廣東,還算平安,就是洋人亂了一回,亦沒甚損失,當時兩位都着急得很,兄弟卻曉得是不要緊呢。”柏撫道:“中堂真有先見之明。”名琛掀髯微笑道:“不滿二位,我傢數代信奉呂祖,現在署內仍供奉靈像,兄弟當日,即乞呂祖飛乩示兆,乩語洋人即退,所以兄弟有此鎮定呢。”原來如此。柏撫道:“呂祖真靈顯得很。”名琛道:“這是皇上洪福,百神效靈。聞得本年新生皇子,係西宮懿嬪所出,現懿嬪已晉封懿妃,懿妃夙稱明敏,有其母,生其子,將來定亦不弱。看來我朝正是中興氣象,區區內亂外患,殊不足慮。”隨即談了一會屬員的事情,何人應仍舊,何人應離任,足足有兩個時辰,方纔辭客。看官!你道名琛所說的懿妃,是什麽人?便是上回敘過的那拉氏。那拉氏受封貴人後,深得鹹豐帝歡心,情天做美,暗孕珠胎,先開花,後結果,第一次分娩,生了一個女孩兒,第二次分娩,竟産下一位皇兒,取名載淳。鹹豐帝時尚乏嗣,得此兒後,自然喜出望外,接連加封,初封懿嬪,晉封懿妃,比皇后衹差一級了。此鹹豐六年事,所以夾敘在內。
  這且慢表,且說英領事巴夏禮,因入攻廣州,仍不得志,遂馳書本國政府,請派兵决戰。英國復開上下議院,解决此事。英相巴米頓力主用兵,獨下議院不從。嗣經兩院磋商定議,先遣特使至中國重定盟約,要索賠款,如中國不允,然後興兵。於是遣伯爵額爾金來華,繼以大輪兵船,分泊澳門、香港;又遣人約法蘭西連兵,法人因商館被毀,正思索償,隨即聽命。額爾金到香港,待法兵未至,逗遛數月,至鹹豐七年九月,方貽書名琛。名琛方安安穩穩的在署誦經,忽接英人照會,展開一瞧,乃是漢文,字字認識,其詞道:
  查中英舊約,凡領事官得與中國官相見,將以聯氣誼,釋嫌疑。自廣東禁外人入城後,浮言互煽,彼此壅閼,緻有今日之釁。粵民毀我洋行,群商何辜,喪其資斧?擬約期會議償款,重立約章,則兩國和好如初,否則以兵戎相見,毋貽後悔,西歷一千八百五十七年十月日。大英國二等伯爵額爾金署印。
  名琛閱畢,自語道:“混帳洋人,又來與我滋擾了。”接連遞到法、美領事照會,無非因毀屋失貲,要求賠款,衹後文獨有“英使已决意攻城,願居間排解”二語。名琛又道:“一國不足,復添兩國,別人怕他,獨我不怕。”有呂祖保護,原可不怕。遂將各照會統同擱起,仍咿咿唔唔的誦經去了。到了十一月,法兵已至,會合額爾金,直抵廣州,緻名琛哀的美敦書,限四十八小時內,答復償款換約二事,否則攻城。名琛仍看作沒事一般。將軍穆剋德訥,巡撫柏貴,藩司江國霖,聞着此信,都來督署商戰守事。名琛道:“洋人虛聲恫嚇,不必理他。”穆將軍道:“聞英、法已經同盟,勢甚猖獗,不可不防!”名琛道:“不必不必。”穆將軍道:“中堂究有什麽高見,可令弟等一聞否?”名琛道:“將軍有所不知。兄弟素信奉呂祖,去歲洋兵到來,兄弟曾嚮呂祖前扶乩,乩語洋兵即退,後來果然。前日接到洋人照會,兄弟又去扶乩,乩語是十五日,聽消息,事已定,毋着急。祖師必不欺我,現已是十二日了,再過三四日,便可無事。”將軍等見無可說,衹得告退。
  是日英兵六千人登陸,次日,據海珠炮臺,千總鄧安邦,率粵勇千人死戰,殺傷相當,奈城內並無援兵,到底不能久持,竟緻敗退。又越日,英、法兵四面攻城,炮彈四射,火焰衝霄,城內房屋,觸着流彈,不是延燒,就是摧陷,總督衙門也被擊得七洞八穿。名琛此時頗着急起來,捏了呂祖像,逃入左都統署中。呂祖不來救駕,奈何?柏巡撫知事不妙,忙令紳士伍崇曜出城議和,一面去尋名琛,等到尋着,與他講議和事宜,名琛還說“不準洋人入城”六字。倔強可笑。柏撫不別而行,回到自己署中,伍崇曜已經候着,報稱洋人要入城後,方許開議。柏撫急的了不得,正欲去見將軍,俄報城上已竪白旗,洋兵入城,放出水手,搜索督署去了。柏撫正在沒法,衹見洋兵入署,迫柏撫出去會議。柏撫身不由主,任他擁上觀音山。將軍、都統、藩司等,陸續被洋人劫來。英領事巴夏禮亦到,迫他出示安民,要與英、法諸官一同列銜。此時的將軍、巡撫,好似猢猻上鎖,要他這麽便這麽。安民已畢,仍導軍撫都統回署,署中先有洋將占著,竟是反客為主。柏撫尚記念名琛,私問僕役,報稱被洋將擁出城外去了。於是軍撫聯銜,劾奏名琛,奉旨將名琛革職,總督令柏撫署理,這是後話。
  且說名琛匿在都統署,被洋人搜着,也不去難為他,還是呂祖暗中保佑。仍令他坐轎出城。下了兵輪,從官以手指河,教他赴水自盡,名琛佯作不覺,衹默誦呂祖經。先被英人擄到香港,嗣又被解至印度,幽禁在鎮海樓上。名琛卻怡然自得,誦經以外,還日日作畫吟詩,自稱海上蘇武。他的詩不止一首兩首,小子曾記得二律道:
  鎮海樓頭月色寒,將星翻怕客星單;
  縱雲一範軍中有,爭奈諸軍壁上觀。
  嚮戍何心求免死,蘇卿無恙勸加餐;
  任他日把丹青繪,恨態愁容下筆難。
  零丁飄泊嘆無傢,雁札猶傳節度衙;
  門外難尋高士米,鬥邊遠泛使臣槎。
  心驚躍虎笳聲急,望斷慈烏日影斜;
  惟有春光依舊返,隔墻紅遍木棉花。
  名琛在印度幽禁,不久即死。英人用鐵棺鬆槨,收殮名琛屍,送回廣東。廣東成為清英法三國公共地,英人猶不肯幹休,决議北行。法、美二使,亦贊成,連俄羅斯亦牽入在內,當下各率艦隊,離了廣州,嚮北鼓輪去了。欲知後事、請閱下回。
  ----------
  行軍之道,固全恃一智字,即坐鎮全城,對待鄰國,亦曷嘗可不用智。楊載福之屢獲勝仗,迭據要害,雖非盡出一人之力,然同寅協恭,和衷共濟,卒能出奇製敵,非智者不及此。若葉名琛之種種顢頇,種種遷延,誤粵東,並誤中國,不特清室受纍,即相沿至今,亦為彼貽誤不少。列強環伺,連雞並棲,皆自名琛啓之。誤中國者名琛,名琛之所以自誤者,一愚字而已。且一智者在前,則衆智畢集,彭、李諸人之為楊輔是也。一愚者在上,則衆愚亦俱至,穆、柏諸人之為葉輔是也。此回前後分敘,一智一愚,不辨自明。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选集】歷朝通俗演義 In the past dynasties earthliness fictionalized history
自序第一回 溯往事慨談身世 述前朝細敘源流
第二回 喪二祖誓師復仇 合九部因驕緻敗第三回 祭天壇雄主告七恨 戰遼陽庸帥覆全軍
第四回 熊廷弼守遼樹績 王化貞棄塞入關第五回 猛參政用炮擊敵 慈喇嘛偕使傳書
第六回 下朝鮮貝勒旋師 守甯遠撫軍奏捷第七回 為敵作倀滿主入邊 因間信讒明帝中計
第八回 明守將獻城賣友 清太宗獲璽稱尊第九回 朝鮮主稱臣乞降 盧督師忠君殉節
第十回 失輜重全軍敗潰 迷美色大帥投誠第十一回 清太宗賓天傳幼主 多爾袞奉命略中原
第十二回 失愛姬乞援外族 追流賊忍死雙親第十三回 闖王西走合浦還珠 清帝東來神京定鼎
第十四回 抗清廷丹忱報國 屠揚州碧血流芳第十五回 棄南都昏主被囚 捍孤城遺臣死義
第十六回 南下鏖兵明藩覆國 西徵奏凱清將蒙誣第十七回 立宗支粵西存殘局 殉偏疆岩下表雙忠
第十八回 創新儀太後聯婚 報宿怨中宮易位第十九回 李定國竭忠扈駕 鄭成功仗義興師
第二十回 日暮途窮寄身異域 水流花謝撒手塵寰第二十一回 弒故主悍師徼功 除大憝衝人定計
第二十二回 蓄逆謀滇中生變 撤藩鎮朝右用兵第二十三回 馳偽檄四方響應 失勇將三桂回軍
第   [I]   II   [III]   [IV]   [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