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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四棵樹 》
第66節:人類與昆蟲
劉心武 Liu Xinwu
人類與昆蟲
一位正攻讀碩士學位的年輕人對我說:“你的講話,起着一種解構的作用!” 他的評價,我聽不大明白。怎麽會是“一種解構”?我衹不過是,道出了埋 藏心中很久的一個大疑惑罷了。 今年二月底、三月初,我應邀赴新加坡參加了“人與自然——環境文學國際 研討會”,除了在研討會上發言,又參與了新加坡華文報業中心大禮堂的“緑色 對話”活動,被認為是“一種解構”的講話,便是在那個活動中發表的。 關註世界性的環保問題,呼籲人類與自然界的和諧,已成為了響徹全球的強 音。就拿報紙的副刊來說,以環保為題材的散文、隨筆時時出現,或揭露、抨擊 種種破壞自然生態、污染生存環境的現象,或痛心疾首於物種減少甚至滅絶,或 宏揚、抒發對自然生態的悉心保護、對美好的野生動植物的傾心關愛,其中經常 出現的一個論點是:應當愛惜所有的生命。新加坡的這次盛會上,“愛惜生命” 也是許多與會人士挂在口頭,甚至作為論文、發言核心內容的,一個似乎是毋庸 置疑的“宇宙公理”。 我卻在“緑色對話”活動裏,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愛惜所有的生命?須知, 且不討論植物界的問題,僅動物界來說,最龐大的生命群體是昆蟲。在動物學的 分類中,昆蟲綱是動物界中最大的節肢動物門中最大的一綱,人類現在已知的約 一百萬種,占所有已知動物種類的六分之五,其數量及分佈狀態在陸生動物裏占 絶對優勢;昆蟲學家估計還有約四百萬種的昆蟲尚有待人類去陸續認知!我們在 熱烈地宣諭珍惜生命、愛護野生動物、保護自然物種的時候,往往所想到的衹是 熊貓、老虎、大象、犀牛、禿鷲、仙鶴等美麗的,或在現代社會已基本不構成對 人類生存威脅的那些品類,也許有時會旁及於野狼、蟒蛇、鰐魚、鯊魚等雖外表 兇惡或仍對人類有所妨礙的物種,以示我們人類寬容的胸襟,但我們卻往往把地 球上幾乎是無處不在的,最大的生命群體——昆蟲,排除在我們那“熱愛”、“珍 惜”的命題之外;現在我們既然是一個嚴肅的,以“人與自然”命名的學術性研 討會,那麽,我請問在場的諸位:你熱愛昆蟲嗎?人類和昆蟲,應當建立怎樣的 一種關係? 我對與會者誠懇地說,我提出這個問題,不是開玩笑,更不是想無理取鬧, 這實實在在是個令我睏惑很久的,關乎生命倫理的,很重要的,期待着方傢給予 解惑的,不能再忽略不計的問題。 我們人類,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對昆蟲,以及其他節肢動物,基本上是厭 惡的,像蒼蠅、蚊子、跳蚤、體虱、蟑螂等都是恨不能將其徹底滅絶的。我們的 不少環保項目,如古代人文景觀的保護,其措施裏,就有專門針對昆蟲,或其他 節肢動物,刻意要將它們殺滅的——如對白蟻。如果把問題從生命關愛的前提下 引開,不拘泥於動物學上的嚴格分類,不限於說昆蟲,那麽,凡是相對於人類來 說比較微小的物種,我們人類,往往就都很少珍愛它們,比如,我們喜歡珍珠, 參加“人與自然”研討會的不少女士,就佩帶着珍珠飾品,隨我聽會的妻子,我 也給她買過珍珠項鏈,但仔細想來,珍珠是貝類為了排除侵入體內的異物,痛苦 地分泌汁液包裹那異物,而産生出的“瘤子”,珍珠越大,那貝類的痛苦便一定 越深! 我傢所在的居民樓,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由居委會發給藥物,組織全樓統一 行動,殺滅蟑螂和螞蟻,我曾在廚房裏,用放大鏡觀察過廚桌上的螞蟻,那幾衹 螞蟻可能是感覺到大難臨頭,爬行時猶猶豫豫……一瞬間,我覺得它的形象很可 愛,它們也是生命,也想平安生存,終其天年,可是,衹因為它們妨礙了我們樓 中居民生存的安適性,我們便要心安理得地毒殺它們、用滾水灌入他們進出的穴 眼……在人類的實用理性之上,從哲學的高度,生命倫理的高度,我究竟該有怎 樣的憬悟? 這的確不是鑽牛角尖,不是故意嚮流行的“熱愛生命說”惡意挑釁,而且, 我再往下說,可能會更令一些人瞠目結舌——其實,細菌、病毒,也是這地球上 的生命形態…… 我講這些話時,心理惴惴不安,沒想到,說完,卻也得到了掌聲,並有與會 者積極參與討論,可惜時間有限,未能充分展開。散會後,除了那位碩士研究生 說我是對“熱愛生命說”起着“解構”作用外,還有一位來自西馬來西亞的先生 對我說:“我雖然一時回答不了你那‘人類究竟應該怎樣對待昆蟲’的問題,但 是,我很贊成把關於環保的討論深化;比如,一些發達的西方國傢,動輒對砍伐 樹木表示深惡痛絶,這當然有一定道理;發展中國傢,一些人為了立竿見影地發 財,也確有濫砍亂伐的現象;但是,發展中國傢在發展過程中,很難一下子靠出 賣高科技,靠所謂‘知識經濟’致富,免不了總得先靠伐木、采礦,出賣原材料, 來擴大外貿收入……所以,發展中國傢的人士就環保問題發言,恐怕還應該與西 方發達國傢那些說‘便宜話’的人士,自覺地區別開來;有的西方國傢他們真是 做到了一座森林都不動,但卻大量地從別的國傢採購森林原木,他們在本國可以 侈談‘一棵樹不砍’,我們呢?我們必須冷靜地對待自己民族的現實,衹能是反 對濫砍亂伐,講保持生態平衡,而不是一味地唱‘把每一把斧頭變成一棵樹’的 高調……您說,是嗎?”我聽了,頗覺意外。當時,我未置可否。現在我把自己 的問題和所引出的那位西馬先生的問題,並列於此,求教於大傢。
1999年4月4日 緑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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