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代 太平天國史   》 捲七十八 傳第三十七 會黨起義傅一      羅璽綱 Luo Xigang

  鬍有祿朱洪英焦亮
  鬍有祿朱洪英
  鬍有祿(有時作吳有祿),廣西武宣人,入天地會。清道光二十六年七月,曾攻湖南寧遠,敗退。第二年,與兄鬍有福及羅大網攻廣西陽朔縣城,戰敗,鬍有福被俘犧牲〔一〕。
  朱洪英(又叫朱聲洪、朱勝紅)〔一〕,湖南東安縣淥埠頭人。以木匠為業,入天地會,學得一身武藝。他在東安和毗鄰的廣西全州、灌陽等處,發展會員,建立公義堂,密圖革命〔二〕。
  鬍有祿、朱洪英二人何時聯合,尚待考。僅知他們於太平天國壬子二年(清鹹豐二年)八月,在廣西南寧宣佈起義〔三〕。他們在桂北、湘南一帶都有雄厚的群衆基礎,所以南寧起義後,就嚮北發展。癸好三年(清鹹豐三年)十一月,鬍有祿在湖南寧遠嚴頭打敗清軍。而朱洪英進攻湖南道州,則為清軍所阻。於是相價返桂。
  甲寅四年(清鹹豐四年)九月初四日(夏歷八月十八日)攻剋廣西灌陽。鬍有祿、朱洪英?這裹建號升平天國,有祿稱定南王,洪英稱鎮南王〔一〕。先是,太平天國派有一個姓劉的將軍帶有一枝小部隊在鬍有祿、朱洪英軍中〔二〕。這時候,太平軍在湖南、湖北陷於崩敗的形勢。六月,嶽州失陷。九月,武昌、漢陽失陷。十月,田傢鎮江防要塞失陷,敵人一直犯到九江、湖口來。太平軍正在長江中遊奮力阻遏敵人。鬍有祿、朱洪英與劉將軍一起,號召兩廣和湘南的天地會,為支援太平天國,嚮反革命巨魁曾國藩軍隊的後方湖南同時發動猛烈的進攻〔三〕。
  乙榮五年(清鹹豐五年)正月,太平軍在九江打垮敵人,乘勝追擊,復領有武、漢。二月,鼕官正丞相羅大網緻函鬍有祿,邀約他們前來會合〔一〕。時鬍有祿、朱洪英駐軍於湖南永明縣西南四十裏的桃川鎮,各有部隊萬餘人,接到羅大網信,準備號召革命隊伍,應邀前來。於是嚮永明縣城進攻。不剋,退回廣西恭城,復踞灌陽。四月,清軍來攻,迎頭痛擊,清軍潰走,卽分兵兩路再嚮湖南進軍,一路入道州境,一路由道州、零陵邊界繞攻東安。四月廿四日(夏歷四月十六日),攻剋東安〔二〕。
  清朝統治者調集湖南全省最精銳的部隊前來圍攻,源源增兵,百道攻城,企圖把起義軍聚殲於東安城內。鬍有祿、朱洪英率領部隊與敵人展開激戰,大戰三月,漸感不支,八月初四日(夏歷七月廿九日),嚮廣西全州撤退。
  鬍有祿退到全州四星洞,清軍追到,從間道折回東安縣北花橋,嚮新亭子急進。清軍以尾追不及,繞道桐子山逆截。十三日(夏歷八月初九日),鬍有祿在桐子山口與敵人遭遇,他料不到敵人會速至,措手不及,戰敗,急走祁陽、邵陽交界的四明山。十六日(夏歷八月十二日),清軍追到,鬍有祿力戰,掩護部隊上山,墜馬被俘。部隊千餘人,入四明山寺拒守,清軍四面圍困,攻打不下,縱火焚燒,全軍壯烈犧牲。鬍有祿被解到長沙犧牲〔一〕。
  朱洪英率部先退到全州境,乘清軍與鬍有祿部相持,十四日(夏歷八月初十日),突率所部急襲湖南新寧,謀搗毀清軍劉長佑部的老傢。清軍趕到,大戰不利,退回廣西。十一月初,復從灌陽嚮湖南進軍,初六日(夏歷十一月初四日),攻剋永明,斬清副將周雲耀〔二〕。十二月,清軍來攻,朱洪英棄永明,撤至江華,與占領江華的蕭元發、許香桂等天地會部隊並力抗擊敵人。苦戰不利。丙辰六年正月初九日(夏歷正月初九日),撤出江華,退到廣東連州境,清軍追到,大敗,旋入廣西富川,在麥嶺戰敗,從灌陽走永明〔三〕。時湘南天地會各路起義軍都已失敗,朱洪英衹得潛藏到瑤洞雲去〔四〕。瑤民把他掩護起來。其後常散布檄文,改稱王為稱帝,聲討清朝。到清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年),乘東南沿海各省調兵佈防的機會,復在湖南耒陽起義,湘南震動。清朝湖南巡撫王文韶急派兵來,朱洪英戰敗,在宜章被俘犧牲,他的軍師劉福隆旋也被俘犧牲〔一〕。
  清朝統治者很怕這路天地會起義軍,當他們攻剋湖南東安時,清朝湖南巡撫駱秉章嚮鹹豐奏報說:「現竄陷東安一股,陰驚兇悍,實與金陵巨賊無殊,長發紅巾,蓄度已久。若不能聚而殲,徒以驅賊出境為事,恐勢將滋蔓,後益難圖」〔二〕。到鬍有祿被俘犧牲後,又嚮鹹豐奏報說:「此起逆賊,自鹹豐二年八月由廣西寧起事以來,屢次攻陷楚、粵邊界各縣城池,兇狡異常。……共獷悍之狀,不亞金田初起諸逆。兩省不得解嚴者已兩載有餘矣」〔三〕。鬍有祿部既覆敗,朱洪英部接着也覆敗。湘南天地會起義纔被鎮壓下去,湖南清朝統治者纔得喘了一口氣,纔得把兵力派去江西曾援曾國藩。可知鬍有祿、朱洪英這一路天地會起義軍,在甲寅四年、乙榮五年裹面,支援太平天國革命,是盡了不小的力量。而朱洪英潛藏過十八年,等待時機,再度起義,其幹革命到底,死而後已的精神,也殊足以光昭史册的。
  焦亮
  焦亮〔一〕湖南與寧人,清道光三年(一八二三年)出生。自少飽讀經史,應科舉,得秀纔,以歲科兩試都考優等,補廩膳生員,有文名〔二〕。
  焦亮自負材智,屢應鄉試,都落第歸。他忿恨考官屈他的真纔,每喝醉酒,就肆意抨擊時政,痛斥官府。他見清朝文恬武嬉,法令不行,百務墮廢,且疆宇遼闊,處處設守備,處處都不能守,而民怨沸騰,四方多故,若有英雄乘時崛起,便要土崩瓦解。於是他熟讀兵書,研究地理,以為天下形勢都在掌中,慨然有推翻清朝的大志。他對歷史人物,惟佩服諸葛亮,就想一朝得志,趨步孔明用兵,自謂得天下如反掌〔三〕。
  這時候,天地會在湖南、廣東、廣西進行活動。焦亮加入天地會,成立一個山堂,叫做招軍堂,密謀革命〔一〕。
  金田起義的消息傳到湘南後,焦亮加緊活動。太平天國辛開元年秋,太平軍進入永安州,他就趕着前來投奔。他嚮天王上一封用兵策略,引古證今,條陳當前軍事、政治、人心嚮背各方面形勢,指出但得一省,中國可傅檄而定。他建議應卽嚮湖南進軍,他當率領湘南天地會為前驅。天王留備顧問,優加禮遇。
  焦亮是一個深受孔、孟之道薫染的書生。他到永安州後,見太平天國用天父、天兄的說法教育軍民,不以為然,上本章勸諫天王說:「天王不能以纔武製群下,而專用妖言,張角、孫恩、徐鴻儒何足法哉!開闢以來,未聞以妖術成功者,宜急改之」。天王看了,不高與。他也不同意太平天國反孔、改歷的措施,又上本章勸諫說:「臣觀天王所為,大類秦政。秦政自謂功德高三皇、五帝,而天王鄙義、農而非堯、舜;秦政以十月為歲首,而天王滅閏月;秦政掘孔墓,而天王鞭撻遺像;秦政燒書,而天王以經史置污穢中。觀天王所為,臣所不取也」。天王更不高與。他又非議天王大事未定,卽建國稱王為失策,並指斥天王委政東王為罪狀說:「昔袁術在淮南,董昌在浙西,皆連城數十,妄自尊大,不旋踵而亡。今天王據手掌之地,崇虛名而受實禍,非良策也。天王又高拱宮中,立三十六宮以自娛,而委政於庸兒,罪甚於闖、獻,事將如何」?天王大怒。焦亮見天王不聽他勸諫,走出永安州城,給守卡截回,關在監牢裹。楊秀清、蕭朝貴都請天王殺他。天王不準〔一〕。
  壬子二年三月初二夜(夏歷二月十六夜),太平軍從永安州突圍,把焦亮從監牢裹帶走,手上鎖着的鐐銬,頸上鎖着的大煉還沒有解開〔二〕。初四日(夏歷二月十八日),從隊走到仙嶺,戰敗,焦亮被清軍俘獲,解送欽差大臣賽尚阿軍營〔三〕。
  第二天,清軍嚮前山急追,太平軍見勢迫,萬衆一心,大敗清軍,殺了四員清朝總兵官,長驅進攻桂林。當賽尚阿督師圍困永安州時,鹹豐下了兩次嚴旨。第一次勒令他要將「首逆」擒獲,否則「重懲不貸」〔四〕!第二次勒令他要「全數殲滅」,否則惟他「是問」〔五〕!在清朝的法律裹,凡督師大臣有心貽誤軍機的「斬立决」,失誤軍機的「斬監候」。現在,賽尚阿一敗塗地,既未能遵照嚴旨,又犯下了失誤軍機的死罪。因此,他為求免大罪起見,就把焦亮捏稱為太平天國的天德王洪大泉,說他是與洪秀全為兄弟,同稱萬歲,所有運謀畫策,都由他一人執掌,而洪秀全坐享其成。又捏造供詞,把他作為「首要逆犯」,獻俘到北京去〔一〕。
  清朝押送人員知焦亮是湘南天地會,怕在路上被劫奪,乃佯傳牌陸路,一體預備護關,虛張聲勢,以混天地會耳目,而從水道日夜趲程,急趨長沙。
  焦亮被置在內艙,窗口都閉塞,不漏一點光綫,艙內衹點燭取亮。他在船上,還看朱熹通鑒網目,瀏覽儒傢對古今與廢的評論。焦亮估計,如果船到衡州起旱,就可能得到天地會兄弟地拯救,所以他每問:「到衡州須起旱」?敵人假應他說:「是的」。既到長沙,敵人諞他說:「到衡州了」。他出艙一望,失聲說:「這是長沙啊,我完了」〔二〕!
  四月,焦亮被解送到北京。五月,在北京犧牲〔一〕。
  本傳考釋
  一解題
  焦亮,就是被清朝欽差大臣賽尚阿捏造為太平天國的天德王洪大泉本人。這是一個從焦亮被俘後,一直到本世紀五十年代還在爭論未休的太平天國史上的大公案。
  賽尚阿在廣西永安州慘敗之後,為求避免失誤軍機「斬監候」的死罪,把俘虜到的那個投奔太平天國的天地會山堂中叫做招軍堂的首領焦亮捏稱為太平天國的「天德王洪大泉」,擔造了一份所謂洪大泉供,說是太平天國的謀主,在太平天國中稱為萬歲,獻俘到北京去。在獻俘途中,到河南信陽州時,又捏造了一份「洪大泉」上清朝鹹豐帝的陳情破賊表。到太平天國失敗之後,清朝統治者為着宣揚「聖武」,對這一件醜事,在那些官修的剿平粵匪方略、平定粵匪紀略等書裹面,都挖盡心機,或彌縫罅隙,或加工點綴渲染,去進行掩醜的工作。於是就在太平天國史上平空添出一個與天王洪秀全同稱萬歲、為太平天國謀主的「天德王洪大泉」來。
  幾十年之後,有些寫清史、寫太平天國史和研究太平天國史的人們,受了清朝統治者的欺諞。在這些人中,還有人作出了「天德王洪大泉」是代表天地會的勢力,天王洪秀全是代表拜上帝會的勢力,太平天國在永安州建國時,天王洪秀全與「天德王洪大泉」同稱萬歲,就是表明拜上帝會與天地會的聯合,而自從「天德王洪大泉」被俘後,太平天國就從此拒絶天地會加入,成為太平天國失敗的重要原因這樣的一個結論〔一〕。「天德王洪大泉」問題之所以在太平天國史上成為大問題,就是由於這些歷史研究工作者的說法提出來的。
  早在當時,就有人指出了這一個所謂太平天國「天德王洪大泉」的人,並不是太平天國的領袖人物,而實是欽差大臣賽尚阿在永安州大敗無可如何的時候為免罪起見而捏造的。當獻俘在途中時,有一個應旨陳言的禮科掌印給事中陳壇在奏陳時事艱難疏附片中說:
  廣西拿獲賊匪偽軍師洪大泉,經賽尚阿遴派隨帶司員步軍統領衙門員外郎聯芳、戶部員外郎丁守存檻送來京,計四月內可到。維我朝故事,凡解京正法者,皆實係逆首方可示天威而昭武功。今聞洪大泉不過供賊驅策,並非蓍名渠魁。從前查
  奏逆首姓名亦並無此人。嗣因賊衆竄出永安,於無可如何之時,不得不張皇裝點,藉壯國威,並以稍掩已過。臣愈以為京師之耳目易掩,而天下之耳目難欺。且恐逃匪聞而竊笑,愈以張其玩侮之心。……應請特降諭旨將洪大泉之不值解京明白宣示,飭令沿作督撫無論該犯行抵何處,卽行就地正法。……庶在事文武鹹知警畏,而賊匪聞之,……愈足寒賊膽而勵軍心矣〔一〕。
  陳壇提出的「從前查奏逆首姓名亦並無此人」這一點,是一個非常堅強有力的顛撲不破的根據。因為太平天國起義已經一年多了,督師大臣歷次查奏太平天國領袖的名單裹面都沒有「天德王洪大泉」其人,試問:為什麽在永安州慘敗之後,卻出現這一個「天德王洪大泉」的人來呢?這樣地作假,實在是太露骨,欺諞不得「天下之耳目」的了。所以鹹豐得此奏,同意陳壇「今聞洪大泉不過供賊驅策,並非著名渠魁」的彈劾,他於鹹豐二年三月已卯諭內閣說:
  該給事中另片奏賊偽軍師洪大泉擬請毋庸解京等語。洪大泉籍隸衡州,係從賊夥黨,原非首要之匪。現既檻送在途,仍著解到京師,以憑訊究〔二〕
  這時,有一個在桂林督率地主武裝抗拒太平軍攻城的在籍翰林院侍講竜啓瑞,做有一首長篇紀事詩,他在「謂言當大捷,獻俘堪鋪張」句下自註說:「擒洪大泉解送京師,實非賊中要領」〔一〕。當時又有一個在桂林做廣西巡撫鄒鳴鶴幕客的半窩居士在所撰粵寇起事紀實裹也說:「軍中諱敗為勝,事所常有,惟奏獲洪大泉之事,則過於虛謬矣。……斯事憑空結構,粵中人人嗤笑」。總這,當時人就已經否定了賽尚阿所捏造的所謂在太平天國中稱萬歲,為太平天國謀主的「天德王洪大泉」其人其事。
  至於近人所論「天德王洪大泉」是代表天地會的勢力與代表拜上帝會勢力的天王洪秀全同稱萬歲,表示這一時期太平天國與天地會的聯合,而自從他在永安州突圍被俘後,太平天國就從此拒絶天地會的加入這一說法是否事實呢?考在清季曾加入天地會的陶成章論天地會制度說:「政體主共和,同盟者一體看待,多得與聞秘密之事,故黨勢最易擴張。其職員之升遷亦易,故分會之成立亦易。藉是之故,起義者常連絡不絶。然各山分峙,雖有交通,不相節制,故接應之者常寡。因始倡立者欲速奏功,故組織如此也」。又說:「各山堂分峙,不相統一」〔二〕。天地會組織制度,既然是「各山堂分峙,不相統一」,就斷然不可能産生一個代表全會與太平天國聯合的大領袖「天德王洪大泉」出來。又考當太平天國在金田起義和在永安州建國時期天地會各山堂起義的情況。據當時長期在廣西軍營總理糧臺的河南布政使嚴正基在鹹豐四年正月寫的粵西賊情兵事始末所載〔一〕。那時候,天地會在廣西起義,是由各山堂隨時隨地自發的,他們的人數不一,或分,或合,旋起旋散的。這種情況,反映出了當時天地會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也並沒有一個統一天地會的大領袖的事實。尤其是在賽尚阿前任廣西軍營欽差大臣的李星沅訪查當時在廣西境內和在廣西、廣東邊境起義的天地會股數、堂名的詳細奏報裹,說明他們是「每股各有堂名,各有頭目」的,他們的「旗幟圖章字樣,亦非一律」的,他們不但沒有共同擁戴一個最高的領袖如同拜上帝會擁戴天王洪秀全那樣,而且,連一面統一的旗幟都沒有〔二〕。據此可知當太平天國在金田起義和在永安州建國時期天地會並沒有一個代表全會勢力的人物。再考在所謂「天德王洪大泉」被俘之後兩月,太平天國卽嚮湖道州進軍,湘南成千成萬的天地會隊伍投入太平軍來,大大加強了太平軍的實力。其後在湘北、湖北、江西等地,太平天國都接收大批的天地會隊伍加入。太平天國並沒有在所謂「天德王洪大泉」被俘之後,就從此拒絶天地會加入的事,詳見我寫的太平天國與天地會關係一文的的考證〔一〕。天地會的制度和歷史事實完全否定了那些人的主觀主義的錯誤說法。
  但是,太平天國沒有「天德王洪大泉」,卻有這一個被清朝統治者捏造為「天德王洪大泉」的真事。這人就是焦亮。
  為使讀者瞭解賽尚阿的捏造,和為什麽我們今天還利用來在捏造賓的文件裹面的一些認為可信的材料來寫焦亮傳,應該還有所說明。幫助賽尚阿作偽的是他的機要幕僚戶部員外郎丁守存。焦亮被俘到欽差大臣軍營就是由他審訊的〔二〕監押焦亮到北京也是他。所謂洪大泉供、「洪大泉」在河南信陽州上清朝鹹豐帝陳情破賊表,都是他捏造的〔三〕。這個丁守存給賽尚阿專辦奏摺一嚮就用欺諞手段。過了六年之後,他得到引見。他記與鹹豐帝問答的話有一段說:
  問:「汝隨賽尚阿到廣西當何差使」?奏曰:「營中大小事均和衷商辦,臣專司折奏要件」。上問:「汝辦折子是憑什麽」?奏曰:「所憑者各營稟報,與大營專弁探報,方敢酌量入奏」。上曰:「稟報、探報靠得住麽」?奏曰:「固知不能全靠得住,勝仗少(爾網案少作小字解,卽小小有一點兒的意思)有敷衍,敗仗少有彌縫,亦體製不得不然。臣固不敢欺蒙皇上,然其中實情亦止有八分」。上黠首〔一〕。
  這一段對話,活活畫出封建皇朝主子與奴才互相欺諞的醜態。丁守存說他寫的奏報衹有八分實情,鹹豐就樂得黠頭。看來,他得到五、六分真情也就算了。其實,連五、六分真情也是難得的。丁守存給賽尚阿辦的奏報就是如此。而所謂「天德王洪大泉」這一次奏報,更要大打折扣。試看另一個給曾國荃辦奏摺的機要幕僚趙烈文自供的話便可知道。他說:
  君父之前,立言有體,雖近世捷報,大半虛辭,然亦必稍有根柢,不敢全然誑語〔二〕。
  趙烈文說的「立言有體」,就是丁守存說的「體製不得不然」就是說封建國傢為着要維持腐朽的統治,對奏報必須鋪張粉飾或彌縫掩蓋的,皇帝是准許「虛辭」、「誑語」的。這已經不是主子和奴才之間心心相照的秘密,而已成為一種封建國傢的體製了。我們對當時清朝的奏報都應該作如是觀,對所謂「天德王洪大泉」一切奏報文件尤應該作如是觀。這就可知近人完全信實「天德王洪大泉」其其事,實是受了清朝統治者的其諞而不自知的。據趙烈文說辦奏摺要做假說誑,須要「必稍有根柢,不敢全然誑語」,因為這樣,纔不致把黑幕完全暴露出來。現在要問丁守存替賽尚阿捏造「天德王洪大泉」是否也「稍有根柢」呢?經過多年來發現的一些有關材料核對起來,我們可以回答說:「還是稍有根柢的」。它的「稍有根柢」在那裹呢?那就是這個被賽尚阿捏稱為太平天國的「天德王洪大泉」的真人焦亮,確實是當太平軍在永安州突圍時被清軍俘虜來的,他確實是湘南一個叫做招軍堂的天地會山堂的領袖,確實是一個自負才智嚮太平天國投奔給天王洪秀全獻計獻策的人物。因此,我們就可以根據那此真實的焦高材料,並且,用這些真實材料去檢查那些捏造的洪大泉供、上鹹豐帝陳情破賊表,審慎地剔出其中一些認為可信的內容來寫焦亮傳。
  我在一九三四年開始研究這問題,第一次寫了一篇洪大泉考。一九四七年,又第二次寫天德王洪大泉考、史官竄改史跡舉例兩文,作進一步的研究。一九五四年,再根據新發現的史料和新討論的意見,第三次寫洪大泉考。在爭論中,有一個關鍵性地方,就是「天德王洪大泉」是到了獻俘的時候纔出現呢?還是老早已經是知名的太平天國領袖呢?我們在上面已經說過,當時給事中陳壇就以「從前查奏逆首姓名亦並無此人」提出彈劾。而堅信「天德王洪大泉」其人其事的人,卻在太平天國敗亡之後,清朝為宣揚「聖武」,以恭親王奕欣作總裁編纂的剿平粵匪方略捲四鹹豐元年四月初十日紀事裹找出下面這一段話:
  初十日丙寅(爾網案這是下錄周天爵奏摺到京入奏的日期)周天爵奏言:臣觀現在賊情形勢,惟韋政、洪大泉、馮雲山、楊秀清、鬍以洸、曾三秀頭目數十人,而洪大泉、馮雲山為之最。
  他們就振振有辭地以為找到了堅實不拔的證據,證明了在金田起義後,駐軍武宣縣東鄉時,督師與太平軍作戰的署廣西巡撫周天爵奏報太平天國領袖人物姓名裹面已早有「洪大泉」,並且是與馮雲山同為最首要的領袖了。假使事實果真如此,「天德王洪大泉」那還成問題,不但我們今天的辯偽是錯了,就是當年彈劾賽尚阿的陳壇便犯了「欺君」大罪,而鹹豐皇帝也要打自已的嘴巴,滿朝臣工都瞎了眼睛。可惜得很,他們在這裹又受了清朝統者的欺諞了!一九四七年,我在史官竄改史跡舉例一文裹,把剿平粵匪方略與官修的文宗實錄、文宗聖訓和史官私人纂修的王先謙鹹豐朝東華續錄、潘頤福鹹豐朝東華續錄對勘,除方略作「洪大泉」之外,所有實錄、聖訓、東華續錄都作「洪秀泉」,因而提出産編纂剿平粵匪方略的史官們是用偷竜轉鳳的卑劣手段把「洪秀泉」改為「洪大泉」的看法。雖然那時候還不曾找得到周天爵原奏來證實,但不能說不是對方略這一條資料提出了極大的反證。可是那些堅信確有「天德王洪大泉」的人,卻是毋視事實,而死抓着這條盜改的材料不放。十分慶幸,我得奉告讀者,周天爵這一封原奏摺,在我第三次寫洪大泉考後幾年,已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整理出來的太平天國史料裹發現了!這封奏摺,是周天爵於清鹹豐元年三月二十三日(案這是在廣西上奏日期)奏的,原奏摺這一段話實作:
  臣觀現在賊情形勢,惟韋正、洪泉、馮雲山、楊秀清、鬍一洸、曾三秀頭目數十人,而洪泉、馮雲山為之最。
  考太平天國頒布的太平天日洪秀全大病死去升天,上帝對他說:「爾下去凡間,時或稱洪秀,時或稱洪全,時或稱洪秀全」。又考清欽差大臣李星沅於清鹹豐元年三月二十一日會奏預防凌洪兩股逆匪竄合片子〔一〕也說:
  金田匪首洪泉,卽洪秀全,乃傳洋夷天竺教者。
  據此,知洪泉,卽洪秀全。周天爵的原奏摺本來是作「洪泉」的,而編纂剿平粵匪方略的親王、大臣和史官們,為着要掩蓋醜態,就偷偷地在「洪泉」兩字的中間加上一個「大」字,這樣,就把「洪泉」,卽洪秀全改為「洪大泉」,於是「洪大泉」就以最高領袖的身份,出現在被俘前一年,金田初起義進軍武宣縣東鄉的時候了!可笑當年編纂方略的親王、大臣和史官們,為着要掩蓋醜事,用偷竜轉鳳的手段去盜改周天爵的奏摺,他們想不到九十多年之後,我們會得到周天爵的原奏摺,拿到他們做賊的贓證。而那些受了清朝統治者一再欺騙,堅信確有「天德王洪大泉」的人們,曾經替清朝統治者死守住這一塊破爛的陳地,今天,也隨着周天爵原奏摺的發現而徹地被推翻了。
  我在一九三四年第一次寫洪大泉考時,就已經從清朝湖南巡撫駱秉章在清鹹豐六年二月二十四日奏的永明江華剋復南路肅清卟一〕裹,看見他嚮清廷奏報番訊焦玉晶、許月桂的結果,說:「據焦三(即焦玉晶)供,即鹹豐二年廣西陣擒首逆洪大泉之弟,許氏女即洪大泉之妻」的話,但又說:「其是否逆首洪大泉之弟與妻固無從查詰」。所以我在那篇考證裹把這條材料引出來,取傅疑的態度以待證。過了十多年後,我看到一部清季修的郴州直隸州鄉土志,在記兵事裹,記有許香桂、許月桂起義事,並記及他們和焦亮的歷史。我認為這本地方志的記載是可信的,可與駱秉章奏摺所記焦玉晶的話互證,因此,我在一九五四年第三次寫洪大泉考時,就根據這一段材料對焦亮歷史作初步研究。由於郴州直隸鄉士志是焦亮被俘後五十多年纔修的,不是當時的記載,說不定會有訛傅的地方,所以還不敢作最後的結諭。一九五七年,彭澤益同志在當年番訊許香桂的寧遠縣知縣劉如玉的自治官書(又題作自治官書偶存)裹,發現了他根據興寧縣的移覆作的判决書〔一〕。於是證實了郴州直隸州鄉土志的記載,也證實了駱秉章奏報所記的焦玉晶的話。後來,我又在當時在湘南對抗天地會起義軍的反革命湘軍將領王錱諭焦亮家庭說什麽「興寧焦氏,以犯上作亂世其傢,衣鉢相傳,弱女子習以為常,令人皆裂」的狂吠裹〔二〕,和左宗棠記招軍堂的文件裹,對焦亮的一些歷史也看出一個梗概了。本書焦亮傅,便是根據這些材料,和番慎地去剔取來在清朝統治者捏造的洪大泉供、「洪大泉」上鹹豐帝陳情破表裹面的一些認為可信的材料寫出來的。
  「天德王洪大泉」是太平天國史上一個至今爭諭未休的大公案,我個人對這問題的研究,也經過三十多年的過程,到近年纔算解决。因此,有必要嚮讀者作交代,所以纔寫了這一篇長篇解題。
  二焦亮諫天王語的根據
  本傅所記焦亮上本章諫天王語,係采自清朝統治者捏造的所謂「洪大泉」於清鹹豐二年三月二十四日被獻俘路經河南信陽州時,上鹹豐帝的陳情破賊表,見清朝「剿捕檔」內,原藏故宮博物院,一九五O年,我在南京朝天宮收藏的故宮博物院清朝檔案內發現,全文錄在我第三次寫的洪大泉考內〔一〕。
  這是一篇捏造的文件,即出自幫助欽差大賽尚阿捏造「天德王洪大泉」、又押解「洪大泉」——其實是焦亮去北京的丁守存之手。我第一次寫的洪大泉考,收在太平天國史叢考於一九四三年出版後,有一個與丁守存同鄉山東日照縣人的讀者,他讀了我這篇考證,寫信給書局轉給我,說他同意我的考證,給我提供一條有力的證明確無洪大泉其人。他說:
  緣僕為山東省日照縣人,與當時負責押解洪大泉進京之丁守存為同鄉,幼時嘗聞之長老言,丁氏押解洪大泉進京時,於途中食洪大泉以音樂,故洪大泉於到京後即不能發言,所有供詞均係假造。苟當時被押送之人,確如賽尚阿奏疏中在太平天國中占有如此重要地位之洪大泉,又何必食以音樂?諒係丁守存為替賽尚阿彌縫起見,故食以音樂,使不能發音,便於蒙混清廷耳。此足為確無洪大泉其人之有力
  證明。此事雖無文字可稽,但故鄉父老口傅如此,當非妄語,要不失所謂讞也〔一〕。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口碑。因為丁守存這種卑劣無恥的勾當,是瞞不住人的,更是瞞不住自已的親隨的。在封建時代,官僚的親隨多有自己家乡的人,因此,這件醜事,便在他的家乡流傅下來。關於「洪大泉」供詞等文件為丁守存捏造,除了這條口碑之外,還有見於記載的,當時在桂林得親見親聞的半窩居士在所著粵寇起事記實裹也說:
  軍中諱敗飾勝,事所常有,惟奏獲洪大泉之事,則過於虛謬矣。此賊起解之時,檻車停於桂林城外,觀者甚衆,問其姓名蹤跡,嘿無一語。又問能作詩詞乃風雅之士,何以從賊。始雲:「識字無多,不能吟詠,被賊擄去,逼協入黨,非渠魁也。」所有擒獲獲解情形,皆比部某君粉飾。此賊途中所作詩詞,亦係比部代撰,斯事憑空拮勾,粵中人人嗤笑。(比部某君為軍機章京,隨大帥至粵)。
  案「比部某君」,就是指丁守存。當時丁守存任戶部員外郎,所以稱為比部。他做軍機章京,隨欽差大臣賽尚阿到廣西督師,為賽尚阿的機要幕僚,專辦奏擼半窩居士雖然隱匿他的姓名,但當時許多官僚士大夫們一看就知道這個醜事是他幹的。所以我所見的鄭鶴聲先生藏本,在這一段話的書眉上,就有一個讀者用墨筆加註說:「比部者,丁星齊守存也」。半窩居士所說「所有擒獲獲解情形,皆比部某君粉飾」的話,正可與丁守存家乡山東日照縣父老的口碑互相印證,把丁守存為着幫助賽尚阿達到捏造「洪大泉」以免罪的目的而作偽的勾當揭露了出來,使人們知道所謂「洪大泉」的什麽供詞,什麽陳情破賊表,都是丁守存捏造的。我們尤其是要憤怒地指出:在這篇捏造的文件中,所說什麽「原陛下緩臣旦夕之誅,臣請以尺組係太平王之頸,致之關下」的鬼話,完全是出自丁守存無恥的誣衊!
  但是,我們根據所見真實的材料,考出了焦亮的歷史,再結合到焦亮被俘時項上縛有鐵索的情況來考察,焦亮投奔太平天國到廣西永安州後,卻確實是發生了予盾的。矛盾在那裹呢?在這篇捏造的文件中,有焦亮諫天王不應「用妖言」(指上帝教),不應「鄙義、農而非堯、舜」,不應改用天歷,不應鞭撻孔子遺像,不應「以經史置污穢中」,把天王比作秦始皇等等。這些矛盾,集中表現在一個深中儒傢傅統思想毒素的知識分子對農民起義的某些措施的不滿這一點上。這是與焦亮的歷史符合的。又根據當時清朝奏報來看,太平天國用上帝教來組織和發動群衆,清朝統治者是早已知道的。太平天國發夏歷,改行天歷,清朝統治者也因在永安州城外檢得天歷而知道的。至於太平天國於辛開元年(即清鹹豐元年)在廣西永安州時,就已經反孔,鞭撻孔子遺像,把四書、五經投到糞坑去,卻是不知道的。到壬子二年七月十四日(即清鹹豐二年七月初三日)太平軍出廣西剋湖南郴州,焚燒郴州孔廟後,清朝統治者纔知道太平天國反孔。到癸好三年二月十四日(即清鹹豐三年二月初十日)剋南京後,頒布了禁四書、五經的法令、岩厲地執行焚除的措施,清朝統治者纔知道太平天國毀滅儒傢書。而丁守存這篇捏造的文件,是於清鹹豐二年三月二十四日(即太平天國壬子二年四月初八日),押解焦亮進北京途中路經河南信陽州時捏造的。他如何能諭到太平天國反孔,鞭撻孔子像,投四書、五經入糞坑中的事呢?這是丁守存所不可能捏造的。因此,夾雜在這篇捏造文件中的這些勸諫天王的話,我們認為是可信的,所以把它剔取出來寫在焦亮傅中。
  三焦亮在永安州被囚及突圍時帶鎖被俘的根據
  關於焦亮在永安州與太平天國發生矛盾後被囚,及突圍被俘時項帶鎖鍊事,我是據下列材料寫的。
  一、「天德王洪大泉」陳情破賊表說:「至十二月二十六日,賽中堂進圍永安州,臣又獻奇計,賊不能用。臣憤日:「鼠子不足與謀,我死無日矣」!遂私自夜遁,欲往峨嵋山修行,為賊追兵所獲,鎖入空室,岩兵防護」。又說:「至二月十六日,賊挈傢眷夜走昭平,將臣手用大鎖縛住,更用大鍊鎖臣頸」。再說:「二十日,賽中堂復以禮送臣進京。臣視死如歸,並無懼怯,乃兩手頭頸皆被鎖傷,……所以不即自裁者,蓋欲……報數月鎖縛之大讐也」。案這篇捏造的文件假造焦亮要嚮太平天國報仇,是完全假的,是出自丁守存的無恥的誣衊,已詳上節考釋。但焦亮到北京刑部後,是要檢驗的,如果兩手頭頸沒有被鎖傷,就斷不能說「乃兩手頭頸皆被鎖傷」的話。這是假不得的,所以這一點確是事實,是可信的。
  二、丁守存從軍日記載有一首說是焦亮在被獻俘途中填的詞有句道:「寄身虎口運籌工,恨賊徒不識英雄,妄將金鎖綰飛鴻,幾時生羽翼,萬裏禦長風」。這幾句詞,是說焦亮投奔太平天國後,因發生矛盾,被鎖禁的事。
  三、江左明心道人(據我考即丁守存)發逆初記說焦亮被俘到清軍營受番訊時說:「我項上縛有鐵索,弟史不睦可知」。
  四、清朝欽差大臣賽尚阿收復永安州生擒逆首摺敘述俘獲焦亮情況說他「自行鎖紐」〔一〕。所謂「自行鎖紐」,乃是賽尚阿在萬目睽睽之下,要把一個俘虜來的頸上鎖有鐵鎖煉的囚犯捏作為太平天國「天德王洪大泉」而不得不如此作歪麯的解釋。其實,正是在他這一句要騙人的話裹,暴露出焦亮被俘時是太平天國的一個囚犯這一事實。
  五、清朝欽差大臣賽尚阿大營翼長(欽差大臣軍營裹面指揮將士的大員)姚瑩與岩方伯書說:「大兵追賊,十八日及於仙過嶺,殺斃二千餘賊,生擒天德王洪大泉,……又衆大頭目不願同逃,為洪秀全均行鎖煉,恐其逃走,洪大泉即帶鎖者。鳥都統又殺二人,屍身均帶有鎖,必是大頭目,但不知姓名耳」〔一〕。這一個反革命分子又把焦亮帶鎖說成什麽「衆大頭目不願同逃,為洪秀全均行鎖煉,恐其逃走」。不管反革命分子怎樣歪說,也同樣掩蓋不住焦亮被俘時是太平天國的一個囚犯這一事實。
  六、張德堅賊情匯纂捲一天德王洪大泉傅說:「楊秀清既忌其纔,又惡其說,遂囚之。永安突圍出,大泉囚服,項縣鐵索,坐竹兜由小路潛逃,為今升總兵官錢(全)玉貴所獲,使相賽獻俘京師磔之」。張德堅註明:「被擒情形,蕭長齡、方靖、張凱鬆(嵩)說」。查該書捲首采訪姓氏、蕭長齡是「湖北行伍守備,曾出兵,充賽中堂武巡捕」。賽中堂就是賽尚阿,賽尚阿當時任文革殿大學士,所以稱為賽中堂。武巡搏是掌傅宣命令和衛護的任務。蕭長齡是在賽尚阿身邊親見焦亮被俘到清軍大營的見證人。方靖是「姚石甫兼訪戚屬,嘗佐粵西戎幕」。姚石甫就是姚瑩,方靖是和姚瑩一塊兒在「粵西戎幕」的,他也當是一個得親見焦亮被俘到清軍大營的人。張凱嵩是「廣西臨桂縣人,癸醜丁尤回籍,知粵事詳」。他是一個在廣西桂林聽聞焦亮被俘時情況的人。張德堅這段記載,是嚮親見親聞的人采訪得來的,給我們提供了當時在賽尚阿軍營的人親見焦亮被俘時穿囚服,項縣鐵索的重要證據。
  在這裹,我們還必須對賽尚阿說的焦亮在永安突圍時「自行鎖紐」,和姚瑩說「衆大頭目不願同逃,為洪秀全均行鎖煉,恐其逃走,洪大泉即帶鎖者」的鬼話,再加以駁斥。關於賽尚阿「自行鎖紐」的鬼話,丁守存就曾給他作過解釋。其實,賽尚阿這封奏摺是丁守存撰的,也就是給他自已作偽做解釋。他在發逆初記裹,記到焦亮說「我項上縛有鐵索」的話時,就加夾註解釋說:「時獲大小賊目,俱有短鐵■挂項下,想是脫身之計」。張德堅在天德王洪大泉傅裹也解釋說:「或日:凡首逆逃竄,皆着囚衣,俾可支吾得脫,大泉並未被囚,未知孰是」。誰都知道,一支軍隊被敵人緊睏了,要突出重圍,首先是以必勝的意志去鼓舞起部隊的鬥志。如果作為領袖的人物,卻自己穿上囚衣,項上鎖上鐵煉,預防被俘時,「俾可支吾得脫」,先作「脫身之計」,或者是作為最高領袖的人,為防自己領導核心的人在突圍時逃走,而把他們先鎖了起來,帶着突圍,那麽,這支軍隊,不要到和敵人接觸,衹要一出城寨,立刻就要四散了,那裹談得到突圍,還不如躲在城寨裹還可以多延些日子。我們衹要一讀洪季全在永安破圍前兩天給全軍頒布的破圍詔,那一種「男將女將盡持刀」,「同心同膽同殺妖」的「歡喜、踴躍、堅耐威武」的戰鬥精神,就可以把賽尚阿等的鬼話一掃而光的了。
  剝削階級總是捏造事實、歪麯事實來進行欺騙的。但有時也顧不得前後矛盾,又會利用某一些真實的事實,加以放大鋪張,以進行期騙。丁守存在捏造的所謂「天德王洪大泉」上鹹豐帝陳情破賊表中,卻不再提「自行鎖紐」的鬼話,而是利用焦亮在永安州突圍前被太平天國囚禁一事來放大鋪張,進行欺騙,便是如此,是不足怪的。
  總之,我們根據上面六條材料,可以斷定焦亮在永安州突圍前,因與太平天國發生矛盾被囚,到突圍被俘時,是兩手被鎖,項帶鎖煉,項帶鎖煉,乃千真萬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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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二十七 志第六 食貨捲二十八 志第七 官爵
捲二十九 志第八 兵捲三十 志第九 刑律
捲三十一 志第十 志第禮製捲三十二 志第十一 天歷
捲三十三 志第十二 科舉附招賢捲三十四 志第十三 外交
捲三十五 志第十四 地理捲三十六 志第十五 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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