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类 毛诗正义   》 卷十九十九之二      孔颖达 Kong Yingda    郑玄 Zheng Xuan

  《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
  [疏]“《昊天有成命》七句”。○正义曰:《昊天有成命》诗者,郊祀天地之乐歌也。谓於南郊祀所感之天神,於北郊祭神州之地祇也。天地神祇佑助周室,文、武受其灵命,王有天下。诗人见其郊祀,思此二王能受天之命,勤行道德,故述之而为此歌焉。经之所陈,皆言文、武施行道德,抚民不倦之事也。所感天神者,周人木德,感苍帝灵威仰而生,祭之於南郊。神州之神,则祭之於北郊。此二者,虽南北有异,祭俱在郊,故总言郊祀也。案《礼》,祭祀天地,非止一事。此言郊祀天地,不言所祀之神,但祭之於郊,而天地相对,唯有此二神耳。何者?《春官·大司乐职》曰:“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夏日至,於泽中之方丘,奏乐八变,则地祇皆出。”注云:天神则主北极,地祇则主昆仑。彼以二至之日祭之於丘,不在於郊。此言郊祀,必非彼也。《大司乐》又曰:“舞《云门》以祀天神,舞《咸池》以祭地祇。”注云:“天神谓五帝。王者又各以夏正月,祀其所受命之帝於南郊。地祇所祭於北郊,谓神州之神也。”《地官·牧人》云:“阳祀用骍牲毛之,阴祀用黝牲毛之。”注云:“阳祀祭天於南郊,阴祀祭地於北郊。”此二祀文恒相对。此郊祀天地俱言在郊,而天地相对,故知是所感之帝、神州之神也。其祀天南郊,郑云“夏之正月”,其祭神州之月则无文。此序同言郊祀,盖与郊天同,亦夏正月也。此经不言地,序云地者,作者因祭天地而为此歌,王者之有天下,乃是天地同助,言天可以兼地,故辞不及地。序知其因此二祭而作,故具言之。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二后,文、武也。基,始。命,信。宥,宽。密,宁也。笺云:昊天,天大号也。有成命者,言周自后稷之生而已有王命也。文王、武王受其业,施行道德,成此王功,不敢自安逸,早夜始信顺天命,不敢解倦,行宽仁安静之政以定天下。宽仁所以止苛刻也,安静所以息暴乱也。○成王,王如字,徐于况反。其音基,本亦作“基”。宥音又。王功,于况反。解音懈,下同。苛音河。刻音克。
  [疏]“昊天有成命”。○正义曰:此篇毛传皆依《国语》,唯广、固二字,郑不为别训而破以同已,则是不异於毛,但意不必有感生之帝,与郑小异。今既无迹可据,皆同之郑焉。言昊天苍帝,有此成就之命,谓降生后稷,为将王之兆。而经历多世,至於文、武二君,乃应而受之。二君既受此业,施行道德,以成此王功,而不敢暂自安逸,常早起夜卧,始於信顺天命,不敢懈倦,行其宽仁安静之政,以定天下。二君既能如此,於乎可叹美也。此二君成王之德既光明矣,又能笃厚其心,而为之不倦,故於其功业终能和而安之。以此之故,得至於太平,是乃昊天之德,故因其祭而歌之。○传“二后”至“密宁”。○正义曰:此以太平之歌,作在周公、成王之世。成王之前,有成其王功者,唯文、武耳,故知“二后,文王、武王”也。以二王俱受天命,共成周道,故连言之。自“基始”以下及下传皆《周语》文也。《周语》称叔向聘於周,单靖公与之语,说《昊天有成命》。叔向告单子之老曰:“《昊天有成命》,颂之盛德也。”即全引此篇,乃云:“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定武烈者,夫道成命者而称昊天,翼其上也。‘二后受之’,让於德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基,始也。命,信也。宥,宽也。密,宁也。缉,明也。熙,广也。亶,厚也。肆,固也。靖,和也。其始也,翼上德让而敬百姓;其中也,恭俭信宽帅归於宁;其终也,广厚其心固和之。始於德让,中於信宽,终於固和,故曰成王。”是全释此篇之义也。古人说诗者,因其节文,比义起象,理颇溢於经意,不必全与本同。但检其大旨,不为乖异,故传采而用焉。此诗作在成王之初,非是崩后,不得称成之谥。所言成王,有涉成王之嫌。韦昭云:“谓文武修己自勤,成其王功,非谓周成王身也。”郑、贾、唐说皆然。是时人有疑是成王身者,故辨之也。○笺“昊天”至“暴乱”。○正义曰:以此郊天之歌,言其所感苍帝。苍帝非大帝,而云昊天,昊天与帝名同,故解昊天是天之大号,故苍帝亦得称之也。后稷以大迹而生,是天之精气。《中候·苗兴》称尧受图书,已有稷名在录,言其苗裔当王。是周自后稷之生,已有王命,言其有将王之兆也。传训命为信,既有所信,必将顺之,故言“早夜始信顺天命”。经中之命巳训为信,其言天命,郑自解义之辞,故非经之命也。正以言信必所信有事。上言天有成命,故知所信顺者,始信顺天命也。言始者,王肃云:“言其修德常如始。”《易》曰:“日新之谓盛德。”义当然也。传以密为宁,宁又训为安也,故云“行宽仁安靖之政以定天下”。又解二后行宽安之意。宽者,体度弘广,性有仁恩。己上行既如此,则其下效之,不复为苛虐急刻。安者,缓於御物,为政清靖,己上行既如此,其下效之,不复为残暴扰乱。此宽仁所以止苛刻,安静所以息暴乱,故二后勤行之。
   
  於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缉,明。熙,广。单,厚。肆,固。靖,和也。笺云:广当为光,固当为故,字之误也。於美乎,此成王之德也,既光明矣,又能厚其心矣,为之不解倦,故於其功终能和安之。谓夙夜自勤,至於天下太平。○单,都但反。注同。
  [疏]笺“广当”至“之误也”。○正义曰:笺以《外传》之训与《尔雅》皆同,而《释诂》云:“熙,光也。肆,故也。”则是声相涉而字因误,故破之。
   
  《昊天有成命》一章,七句。
   
  《我将》,祀文王於明堂也。
  [疏]“《我将》十句”。○正义曰:《我将》诗者,祀文王於明堂之乐歌也。谓祭五帝之神於明堂,以文王配而祀之。以今之大平,由此明堂所配之文王,故诗人因其配祭,述其事而为此歌焉。经陈周公、成王法文王之道,为神祐而保之,皆是述文王之事也。此言祀文王於明堂,即《孝经》所谓“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也。文王之配明堂,其祀非一。此言祀文王於明堂,谓大享五帝於明堂也。《曲礼》曰,“大飨不问卜”,注云:“大飨五帝於明堂,莫適卜。”《月令》“季秋,是月也,大享帝”,注云:“言大享者,遍祭五帝。”《曲礼》曰“大飨不问卜”,谓此也。是於明堂有总祭五帝之礼,但郑以《月令》为秦世之书,秦法自季秋,周法不必然矣,故《杂问志》云:“不审周以何月,於《月令》则季秋正可。不审祭月必有大享之礼。”明堂是祀天之处,知大享当在明堂。又以《孝经》言之,明堂之祀,必以文王为配,故知祀文王於明堂,是大享五帝之时也。其馀明堂之祀,则法小於此矣。《玉藻》注云:“凡听朔,必以特牲告其帝及神,配以文王、武王。”《论语》注云:“诸侯告朔以羊,则天子特牛焉。”是告朔之在明堂,其祭止用特牛。此经言“维牛维羊”,非徒特牲而已,故知非告朔之祭也。《杂问志》云:“四时迎气於四郊,祭帝。还於明堂亦如之。”则四时迎气,亦祀明堂,但迎气於郊,已有祭事,还至明堂,不可不为礼耳。其盛乃在於郊,明堂之祭,不过与告朔同也。何则?《尧典》说巡守之礼云:“归格于艺祖用特。”郑以艺祖为文祖,犹周之明堂。巡守之归,其告止用特牲,则迎气之还,其祭亦不是过也,明亦用特牲矣。此之“维牛维羊”,则是祭之大礼,故知此祀明堂,是大享五帝,非迎气告朔也。此经虽有“维牛”之文,不言其牛之色。《大宗伯》云:“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注云:“礼东方以立春,谓苍精之帝。礼南方以立夏,谓赤精之帝。礼西方以立秋,谓白精之帝。礼北方以立冬,谓黑精之帝。”然则彼称礼四方者,谓四时迎气,牲如其器之色,则五帝之牲,当用五色矣。然则大享五帝,虽是施设一祭,必周五种之牲。《国语》云:“禘郊之事,则有全烝。”既总享五帝,明不用一,全烝而已。《论语》云:“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者,彼谓告天之祭,故用天色之玄,与此别。《祭法》云:“祖文王而宗武王。”注云:“祭五帝之神於明堂。”曰祖、宗,则明堂之祀,武王亦配之矣。此唯言祀文王者,诗人虽因祀明堂而作其辞,主说文王,故序达其意,唯言文王耳。郊天之祭,祭天而以后稷配也。《昊天有成命》指说天之命周,辞不及稷;《思文》唯言后稷有德,不述天功,皆作者之心有异,序亦顺经为辞,此之类也。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将,大。享,献也。笺云:将,犹奉也。我奉养我享祭之羊牛,皆充盛肥腯,有天气之力助。言神飨其德而右助之。○将如字。享,许丈反,徐许亮反。右音又,注及下同,本亦作“佑”。肥腯,徒忽反,《说文》云:“羊曰肥,豕曰腯。”
  [疏]“我将我享”。○毛以为,周公、成王之时,祀於明堂,言我所美大,我所献荐者,维是肥羊,维是肥牛也。以此牛羊所以得肥者,维为上天其佑助之,故得无伤病也。我周公、成王善用法此文王之常道,日日用之,以谋四方之政。维天乃大文王之德,既佑助文王,於我周公、成王之祭又歆飨之也。善法文王之常道,而得为天所佑。我周公、成王,而今而后,其常早起夜卧,畏敬天之威怒,於是安之。言安行文王之道以为常法也。○郑上三句唯一将字别,次四句云:我周公、成王则法象行此文王之常道,以日日施於天下,以治此四方之民,维我得受此嘏福於文王。此文王既佑助我而歆飨之,故所以与我嘏福也。馀同。○传“将,大。享,献”。○正义曰:皆《释诂》文。○笺“将犹”至“助之”。○正义曰:以将与享相类,当谓致之於神,不宜为大。将者,送致之义,故云“犹奉养”。谓以此牛羊奉养明神也。牛羊充盛肥腯,有天气之助。有其为天佑助,故无病伤。桓六年《左传》云:“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其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彼传言善於治民,不妄劳役,民之畜产无疾,故祭祀之牲得肥。明牛羊肥而无疾,是天之力助。天之助人,唯德是与,故云神飨其德而佑助之。维天佑之,当是佑助於人而已。为佑助牛羊者,以下句乃云“既佑飨之”,则此未是佑人,文连牛羊,知是佑助牛羊,亦是飨人之德,故助之也。此祀文王於明堂,则是祭天矣。《礼》称郊用特牲,《祭法》云“燔柴於泰坛,祭天用骍犊”,则明堂祭天,亦当用特牛矣,而得有羊者,祭天以物莫称焉,贵诚用犊,其配之人,无莫称之义,自当用太牢也。《郊特牲》云:“帝牛不吉,以为稷牛。”是配者与天异馔,明其当用太牢。此祀有文、武为配,於礼得其有羊也。《夏官·羊人》云:“衅积,共羊牲。”注云:“积,积柴。”以祭天有羊牲者,彼衅在积上,明所云积柴非祭天,当谓槱燎祀司中、司命之等有羊也。
   
  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仪,善。刑,法。典,常。靖,谋也。笺云:靖,治也。受福曰嘏。我仪则式象法行文王之常道,以日施政于天下,维受福於文王,文王既右而飨之。言受而福之。○嘏,古雅反,毛“大也”。
  [疏]传“仪善”至“靖谋”。○正义曰:皆《释诂》文也。刑既为法,则式不复为法,当训为用。毛於嘏字皆训为大,此嘏亦为大也。王肃云:“善用法文王之常道,日谋四方,维天乃大文王之德,既佑助而歆飨之。”○笺“靖治”至“而福之”。○正义曰:“靖,治”,《释诂》文。《特牲》、《少牢》皆祝以神辞嘏主人,与之以福,是受福曰嘏。仪者威仪,式者法式,故以仪式为则象,谓则象法行文王之常道也。以此能治四方,所以蒙佑,不宜为谋之,故以靖为治,谓施於天下也。既佑助飨之,是释其所以致福之意,故云“言受而福之”,谓神受其德,故降与之福也。
   
  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笺云:于,於。时,是也。早夜敬天,於是得安文王之道。
  《我将》一章,十句。
   
  《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巡守告祭者,天子巡行邦国,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也。《书》曰:“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徧于群神。”○巡音旬。守,手又反,本或作“狩”,注同。柴,士佳反,《说文》、《字林》作“祡”。行,下孟反,下“出行”同。禅,市战反。徧音遍。
  [疏]“《时迈》十五句”。○正义曰:《时迈》诗者,巡守告祭柴望之乐歌也。谓武王既定天下,而巡行其守土诸侯,至于方岳之下,乃作告至之祭,为柴望之礼。柴祭昊天,望祭山川。巡守而安祀百神,乃是王者盛事。周公既致太平,追念武王之业,故述其事而为此歌焉。宣十二年《左传》云:“昔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明此篇武王事也。《国语》称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明此诗周公作也。治天下而使之太平者,乃是周公为之。得自作颂者,於时和乐既兴,颂声咸作,周公采民之意,以追述先王,非是自颂其身,故得亲为之。序不言周公作者,颂见天下同心歌咏,例皆不言姓名。经之所陈,皆述巡守告祭之事。指文而言,“时迈其邦”,是巡守之辞也;“怀柔百神,及河乔岳”,是告祭之事。柴望祭天,经不言天,百神以天为宗,其文可以兼之矣。○笺“巡守”至“群神”。○正义曰:此解巡守之名及告祭之意。天子封建诸侯以为邦国,令之为王者守土。天子以时往行其邦国,至於其方岳之下,为此告祭,而又为封禅礼焉,以此故有柴望之事也。“《书》曰”以下,《尧典》文。彼说舜受尧禅,即位之后巡守之事。其言柴望与此同,故引以证之。明此告祭柴望,是至方岳而祭也。所以为此巡守之礼者,以诸侯为王者守土,专制一国,告从令行。而王者垂帷端拱,深居高视,一日二日,庶事万机,耳目不达於远方,神明不照於幽僻。或将强以陵弱,恃众以侵寡,拥遏王命,冤不上闻,而使远道细民受枉。圣世圣王知其如是,故制为此礼,时自巡之。《大司马职》曰:“及师,大合军,以行禁令,以救无辜,伐有罪。”注云:“师谓巡守。若会同,是巡守之礼,有伐罪正民之事也。”《尧典》说巡守之礼云:“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王制》说巡守之礼云:“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不敬者,君削以地。不孝者,君黜以爵。革制度衣服者为叛,叛者君讨。有功德於民者,加地进律。”是其事也。王者代天理民,今既为天远行,所至不可不告。五岳,地之贵神,今既来至其傍,又亦不可无礼,是故燔柴以告天,望祭山川。《白虎通》云:“巡守为祭天何?本巡守为天所告至也。”《王制》注亦云:“柴祭天,告至也。云望秩者,山川之神,望其所在,以尊卑次秩祭之。”《尧典》注云“徧以尊卑次秩祭之”是也。言至於方岳之下者,每至其方之岳,皆为告祭之礼,非独东岳而已。告祭则四岳皆然。其封禅者,唯岱宗而已,馀岳不封禅也。聚土曰封,除地曰墠。变墠言禅,神之也。封禅必因巡守,而巡守不必封禅。何则?虽未太平,王者观民风俗而可以巡守。其封禅,必太平功成,乃告成於天,非太平不可也。又封禅者,每一代唯一封而已。其巡守,则唐、虞五载一巡守,周则十二年一巡守,以为常,非直一巡而已。此其所以异也。封禅之见於经者,唯《大宗伯》云“王大封则先告后土”以外,更无封文也。《礼器》云:“因名山,升中于天,而凤凰降,龟龙假。”虽不言封,亦是封禅之事,故注云:“升,上也。中,犹成也。谓巡守至於方岳,而燔柴祭天,告以诸侯之成功而太平,阴阳和而致象物。”是则功成瑞至,然后可以升中,明未太平必不可也。《白虎通》云:“王者易姓而起,必升封太山何?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禅,以告太平也。所以必於太山何?万物交代之处也。必於其上何?因高告高,顺其类也。故升封者,增高也;下禅梁甫之山基,广厚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增太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甫之基以报地,明天之所命,功成事就,有益於天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是说封禅之义。若然,巡守不必封禅,封禅必待太平,则武王之时未封禅矣。此诗述武王之事,而笺云“至方岳之下而封禅”者,广解巡守所为之事。言封禅者,亦因巡守为之,非言武王得封禅也。《史记·封禅书》云,齐桓公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甫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乃数十二,於周唯言成王封泰山禅社首。是武必不封禅,其巡守则武王为之。以《左传》之文参之,此诗是武王巡守矣。《白虎通》曰:“何以知太平乃巡守?以武王不巡守,至成王乃巡守。”其言违《诗》反传,所说非也。“徧於群神”一句,於《尧典》乃在上文“正月上日,受终於文祖”之时,云“类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群神”,於二月巡守之下,唯有“柴,望秩於山川”而山,不言“徧於群神”。此一句,衍字也。定本、《集注》皆有此一句。案《王制》说巡守之礼,亦云“柴而望祀”,不言“徧群神”也。《尧典》注云:“群神,丘陵坟衍之属。”《般》序止云四岳河海,经唯言嶞山乔岳,不言坟衍丘陵,是必不徧群神也。其以《尧典》之文上下相校,正月所祭之神,多於祭岱之时,而至岱不禋六宗,何知当徧群神也?是由二文相涉,后人遂增之耳。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怀柔百神,及河乔岳。允王维后!迈,行。震,动。叠,惧。怀,来。柔,安。乔,高也。高岳,岱宗也。笺云:薄,犹甫也。甫,始也。允,信也。武王既定天下,时出行其邦国,谓巡守也。天其子爱之,右助次序其事,谓多生贤知,使为之臣也。其兵所征伐,甫动之以威,则莫不动惧而服者。言其威武,又见畏也。王行巡守,其至方岳之下,来安群神,望于山川,皆以尊卑祭之。信哉,武王之宜为君,美之也。○右音又,注同,助也。叠,徒协反。柔如字,本亦作“濡”,两通,俱训安也。乔音桥。{山狱},本亦作“岳”,同音岳。知音智。
  [疏]“时迈其邦”。○正义曰:周公以时既大平,追述武王之事。言武王既定天下,以时行其邦国。其出也,天行云转,六军皆从,群臣贤智,各司其职。於是乃见昊天,其於武王子爱之矣,实佑助而次序我有周之事。谓生贤智之臣,使得以为用,是子爱之也。其所往之处,始欲我武王以军威动之,莫不动惧而服,是威又可畏,不假用兵也。至於方岳之下,其来乃为安宁百神及河与高岳,皆次秩祭之。武王巡行邦国,而使人神得所信乎。武王之德如是,维宜为天下之君也。於此行也,明见天之爱我有周,使俊乂之臣用,次序在位。多生贤哲,令之在官,是其子爱之效,於此明见之也。动之以威,莫敢不服。武王於是则聚其干戈而纳之,则韬其弓矢而藏之,是由往则震惧,故不用之也。我武王能如此,求有美德之士而任用之,其功其大美矣,故陈其功状,於是大乐而歌之。信哉,我武王之德能长安之,言能安此大乐之美,故歌之也。○传“迈行”至“岱宗”。○正义曰:“迈,行”,“怀,来”,《释言》文。“震,动”,“叠,惧”,“乔,高”,《释诂》文。彼叠作“慴”,音义同。《释诂》云:“柔,安也。”某氏引《诗》云:“怀柔百神。”定本作“柔”,《集注》作“濡”。柔是也。言“高岳,岱宗”者,以巡守之礼,必始於东方,故以岱宗言之,其实理兼四岳,《般》祀四岳是也。谓之岱宗者,应劭《风俗通》云:“岱,始也。宗,长也。万物之始,阴阳交代,故为五岳长。”《白虎通》云:“岱者,言万物相代於东方也。”○笺“薄犹”至“美之”。○正义曰:《芣苡》传云:“薄,辞。”笺云:“薄言,我薄。”其云薄欲如此,亦是初始之义,故转之为甫,训甫为始也。“允,信”,《释诂》文。序言巡守,故知出行其邦国,谓巡守也。佑序之文承“昊天”之下,故知亦是昊天助之,次序其事。下云“式序在位”,故知谓“多生贤智,使为之臣也”。时虽无敌可伐,但兵行主伐有罪,故云“其兵所征伐,甫动之以威,则莫不动惧而服”。言其威武,又见畏,谓不但为天所爱,复为人所畏,故言“又”也。《乐记》说武王克定天下,其兵包以虎皮,示不复用,则伐纣之后,天下即服。至於巡守,始言莫不服者,以王者之为巡守,虑有不服之处,故美其无不服耳,非谓时有叛者,见兵乃服也。又解巡守之行,得有动威之意。以王行巡守,以军从故也。知者,以《大司马》云:“及师,大合军,以行禁令,以救无辜,伐有罪。”又曰:“若大师,则掌其戒令,莅衅主,及军器。”上云“及师”,下云“若大师”,则二者之师不同也。大师言“衅主,及军器”,是征伐实事,则上云“及师”,非征伐也。明大师为征伐,及师为巡守,故“及师”之下注云:“师谓王巡守。若会同,司马起师合军以从,所以威天下,行其政也。不言大者,未有敌,不尚武。”是巡守之礼,当师从也。言大合军,犹《大司乐》言大合乐。大合乐者,遍作六代之乐,则知大合军者,亦六军皆行也。而《杂问志》云“天子巡守,礼无六军之文”者,郑意以巡守必有六军,但礼无正文,故云“无六军之文”耳。天子海内之主,安不忘危,且云“救无辜,伐有罪”,安得无六军也?百神者,谓天与山川之神。神以王为主,祭之则安,故云“来安群神”,谓望於山川。《尧典》云:“望秩於山川。”秩者,次秩,故云“皆以尊卑祭之”。此解百神,止云山川而已,益明序下之笺无“徧於群神”也。“允王维后”,总上事而叹之,故云“信哉,武王之德宜为君。美之也”。
   
  明昭有周,式序在位。明矣,知未然也。昭然,不疑也。笺云:昭,见也。王巡守,而明见天之子有周家也。以其有俊乂,用次第处位。言此者,著天其子爱之,右序之效也。
  [疏]传“明矣”至“不疑”。○正义曰:明之与昭,俱是见义,但以达见远事谓之为明,其昭者,大明之状,故云“明矣,知未然也。昭然,不疑”。言因此巡守,知天而今而后常爱周家,其事昭然不复为疑,与郑明见之义同,但分而言之耳。○笺“明见”至“之效”。○正义曰:“昭,见”,《释诂》文也。以毛意微申使易晓,故云“王巡守,而明见天之子有周家”正以俊乂之人用,次第处位故也。此经二句覆上“佑序有周”,故云“言此者,著天其子爱佑序之效验也”。
   
  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戢,聚。櫜,韬也。笺云:载之言则也。王巡守而天下咸服,兵不复用,此又著震叠之效也。○戢,侧立反。櫜音羔。韬,吐刀反。复,扶又反。
  [疏]传“戢,聚。櫜,韬”。○正义曰:“戢,聚”,《释诂》文。櫜者,弓衣,一名韬,故内弓於衣谓之韬弓。
   
  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夏,大也。笺云:懿,美。肆,陈也。我武王求有美德之士而任用之,故陈其功,於是夏而歌之。乐歌大者称夏。○肆音四。夏,户雅反。下注同。
  允王保之。笺云:允,信也。信哉,武王之德,能长保此时夏之美。
  [疏]传“夏,大”。○正义曰:《释诂》文。○笺“懿美”至“称夏”。○正义曰:“懿,美”,《释诂》文。肆者,张设之,言故为陈也。言求,是自此求彼之辞,故知求美德之士而用之。谓“式序在位”,是武王求而得之也。以言陈之於夏,故知夏为乐名。又解名为夏之意,以夏者大也,乐歌之大者称夏也。《思文》笺云:“夏之属有九。”与此意相足。言山《周礼》有九夏,知此夏为乐歌也。《春官·锺师》“凡乐事,以锺鼓奏九夏:《王夏》、《肆夏》、《昭夏》、《纳夏》、《章夏》、《齐夏》、《族夏》、《陔夏》、《骜夏》”,注云:“夏,大也。乐之大歌有九,是九夏之名也。”彼注引吕叔玉云:“《肆夏》、《繁遏》、《渠》,皆《周颂》也。《肆夏》,《时迈》也;《繁遏》,《执竞》也;《渠》,《思文》也。”玄谓以《文王》、《鹿鸣》言之,则《九夏》皆诗篇名,颂之族类也。此歌之大者,载在乐章,乐崩亦从而亡,是以颂不能具。然则郑以九夏别有乐歌之篇,非颂也,但以歌之大者皆称夏耳。
   
  《时迈》一章,十五句。
   
  《执竞》,祀武王也。执竞,其敬反。执,持也。《韩诗》云:“执,服也。”
  [疏]“《执竞》十四句”。○正义曰:《执竞》诗者,祀武王之乐歌也。谓周公、成王之时,既致太平,祀於武王之庙。时人以今得太平,由武王所致,故因其祀,述其功,而为此歌焉。经之所陈,皆述武王生时之功也。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无竞,竞也。烈,业也。不显乎其成大功而安之也。显,光也。皇,美也。笺云:竞,强也。能持彊道者,维有武王耳。不强乎其克商之功业,言其强也。不显乎其成安祖考之道。言其又显也。天以是故美之。予之福禄。○“大功”,本或作“天功”。
  [疏]“执竞武王”。○正义曰:言有能持强盛之道者,维武王耳。此武王岂为无强乎?维克商之功业,实为强也。岂不显乎?其成安祖考之道,实为显也。由其既强且显,上天以是之故,嘉美之以大福,又重述武王强显得福之事。武王用彼成安祖考之道,故得受命伐纣,同有天下四方之民,而斤斤然其为周家一代明察之君,是其显而得福也。又武王之祭宗庙也,作锺鼓之乐,其声和乐喤喤然;奏磬管之音,其声合集锵锵然。合於礼度,当於神明,故神下与之福众多而穰穰然,下与福丰大而简简然,於时助祭之人又威仪顺习反反然。其祭之末,此群臣等既醉於酒矣,既饱於德矣,於祭之事终始无违,故致福禄复来与之。言武王受此多福,故今得太平,是以述而歌之。○传“无竞”至“皇美”。○正义曰:无竞,反其言故为竞也。“烈,业。显,光。皇,美”,皆《释诂》文。又曰“康,安”,故云“成大功而安之”。大功,谓伐纣也。安之,谓安祖考也。武王祖考,其心冀成王业,王业未就,心皆不安。武王既伐纣,是成大功、安祖考,故云“成大功而安之”,其意与郑同。○笺“竞强”至“福禄”。○正义曰:“竞,强”,《释言》文。“时,是”,《释诂》文。武王大业在於伐纣,故知“维烈”是克商之功业也。《下武》云,“三后在天,王配於京”,“永言孝思”,“应侯顺德”。故知成安是成安祖考之道也。既强显之,下乃言天美之,与之福禄,谓使之胤嗣长远,享国不绝也。
   
  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自彼成康,用彼成安之道也。奄,同也。斤斤,明察也。笺云:四方,谓天下也。武王用成安祖考之道,故受命伐纣,定天下,为周明察之君斤斤如也。○斤,纪觐反。
  [疏]传“自彼”至“明察”。○正义曰:训自为用,故云“用彼成安之道”。“奄,同”,《释言》文。又云:“奄,盖也。”郑於《閟宫》、《玄鸟》笺皆以奄为覆。覆盖四方,同为己有,与传不异也。《释训》云:“明明、斤斤,察也。”此连“其明”,故云明察。
   
  钟鼓喤喤,磬筦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喤喤,和也。将将,集也。穰穰,众也。简简,大也。反反,难也。反,复也。笺云:反反,顺习之貌。武王既定天下,祭祖考之庙,奏乐而八音克谐,神与之福又众大,谓如嘏辞也。群臣醉饱,礼无违者,以重得福禄也。○喤,华彭反,徐音皇,又音宏。注同。筦音管,本亦作“管”,同。将,七羊反。注同。《说文》作“{将足}々”,行貌。穰,如羊反。反反如字,沈符板反,又音贩。复,扶又反,重也,又音服。重,直用反。
  [疏]传“喤喤”至“反复”。○正义曰:喤喤、将将,俱是声也,故言“和”与“集”。谓与诸声相和,与诸乐合集也。《释训》云:“喤喤,乐也。穰穰,福也。”舍人曰:“喤喤,钟鼓之乐也。穰穰,众多之福也。”某氏引此诗,明穰穰是福丰之貌也。“简简,大”,《释训》文。李巡曰:“简简,降福之大也。”笺以反反为顺习之貌。传言“反反,难”者,谓顺礼闲习,自重难也。《释言》云:“复,反也。”是反得为复。定本作“覆”。○笺“武王”至“福禄”。○正义曰:笺以文承“奄有”之下,降福是祭祀之事,故知是武王既定天下,祭祖考之庙也。《少牢》大夫嘏辞尚云:“受禄于天,宜稼于田。”天子嘏辞,致福固宜众且大矣,故云“谓如嘏辞也”。《祭义》说祭祀之礼,主人悫而趋,宾客则济济漆漆然,则“威仪反反”是即祭者之容也。“既醉既饱”,文在“反反”之下,故知谓群臣醉饱也。祭末旅酬,下及群臣,故有醉饱之义。即《既醉》所云“醉酒饱德”,是也。此时祭之末节,人多倦而违礼,故美其礼无违者,以重得福禄,即经之“来反”也。此陈祭之事,止应一降福耳,但作者於乐音和集之下,以言降福;於群臣既醉之下,复言福禄,每於一事得礼,一言获福,欲见善不虚作,福必报之,为节文之势,故言福禄复来也。祭祀宗庙,当有酒食之馔,此不言黍稷牲牢,唯云声乐者,诗人意之所言,无义例也。
   
  《执竞》一章,十四句。
   
  《思文》,后稷配天也。
  [疏]“《思文》八句”。○正义曰:《思文》诗者,后稷配天之乐歌也。周公既已制礼,推后稷以配所感之帝,祭於南郊。既已祀之,因述后稷之德可以配天之意,而为此歌焉。经皆陈后稷有德可以配天之事。《国语》云:“周文公之为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是此篇周公所自歌,与《时迈》同也。后稷之配南郊,与文王之配明堂,其义一也。而此与《我将》序不同者,《我将》主言文王飨其祭祀,不说文王可以配上帝,故云“祀文王於明堂”。此篇主说后稷有德,可以配天,不说后稷飨其祭祀,故言“后稷配天”。由经文有异,故为序不同也。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极,中也。笺云:克,能也。立,当作“粒”。烝,众也。周公思先祖有文德者,后稷之功能配天。昔尧遭洪水,黎民阻饥,后稷播殖百穀,烝民乃粒,万邦作乂,天下之人无不於女时得其中者。言反其性。○烝,之丞反。粒音立。阻,庄吕反,难也。马融注《尚书》作“祖”,云:“始也。”艾音刈,郑注《尚书》五盖反,本或作反,音同。
  [疏]“思文后稷”。○毛以为,周公自言我思先祖之有文德者,后稷也。此后稷有大功德,堪能配彼上天。昔尧遭洪水,后稷播殖百穀,存立我天下众民之命,使众民无不於尔后稷得其中正。言民赖后稷复其常性。是后稷有大功矣。由后稷有穀养民之故,天乃遗我武王以所来之牟麦。正以牟麦遗我者,帝意所命,用此后稷养天下之物,表记后稷之功,欲广其子孙之国,使无疆境於汝今之经界。言於此今之经界,其内不立封彊,是命大有天下,牢笼九服也。以是之故,陈其久常之功,於是夏乐而歌之。言后稷功为常久,永在歌乐,故所以配天共食也。○郑唯以立为粒、率为循,其文义大同。○传“极,中”。○正义曰:北极以居天之中,故谓之极,是为中之义也。传不解立,但毛无破字之理,必其不与郑同,宜为存立众民也。○笺“克能”至“其性”。○正义曰:“克,能”,《释言》文。此“立我烝民”,与《尚书》“烝民乃粒”,事义正同,故破立从粒。“烝,众”,《释诂》文。《孝经》云:“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是后稷配天,周公为之。此诗周公所作,故云“周公思先祖有文德者,后稷有此文德,故周公思之,非谓遍思先祖,后稷独有文德也”。《尧典》云:“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是尧遭洪水也。又《舜典》云:“帝曰:‘弃,黎民俎饥。汝后稷播时百穀。’”注云:“俎读曰阻。阻,厄也。时读曰莳,始者,洪水时,众民厄於饥,汝居稷官,种莳百穀,以救活之。”是黎民阻饥,后稷播殖百穀也。《益稷》云:“禹曰:‘予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烝民乃粒,万邦作乂。’”注云:“禹复与稷教民种。”泽物菜蔬,难厄之食,授以水之众。鲜食,谓鱼鳖也。粒,米也。乂,养也。众民乃复粒食,万国作相养之礼,是“烝民乃粒,万邦作乂”也。
   
  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牟,麦。率,用也。笺云:贻,遗。率,循。育,养也。武王渡孟津,白鱼跃入于舟,出涘以燎。后五日,火流为乌,五至,以穀俱来。此谓遗我来牟,天命以是循存后稷养天下之功,而广大其子孙之国,无此封竟於女今之经界,乃大有天下也。用是故,陈其久常之功,於是夏而歌之。夏之属有九。《书》说乌以穀俱来,云穀纪后稷之德。○贻音夷,字又作“诒”,同。牟并如字,字书作“麰”,音同。牟字或作“{敄麦}”。《孟子》云:“{敄麦},大麦也。”《广雅》云:“麳,小麦。麰,大麦也。”疆,居良反,竟也。介音界,大也。后放此。夏,户雅反。注同。遗,唯季反。下同。涘音仕。燎,力召反。竟音境,本或作“境”。
  [疏]传“牟,麦。率,用”。○正义曰:《孟子》云:“麰麦播种而耰之。”赵岐注云:“麰麦,大麦也。”《说文》云:“来,周受来牟也。一麦二廪夆,象其芒刺之形,天所来也。”《释诂》云:“率、由,自也。”由、自俱训为用,故率为用也。○笺“贻遗”至“之德”。○正义曰:“贻,遗”,《释言》文。“率,循。育,养”,《释诂》文。“武王渡孟津”至“以穀俱来”,皆《尚书》文。《大誓》云:“惟四月,太子发上祭於毕,下至於孟津之上。”注云:“孟津,地名。”又云:“大子发升舟中流,白鱼入於王舟。王跪取,出涘以燎之。”注云:“白鱼入舟,天之瑞也。鱼无手足,象纣无助。白者,殷正也。天意若曰,以殷予武王,当待无助。今尚仁人在位,未可伐也。得白鱼之瑞,即变称王应天命定号也。涘,涯也。王出於岸上,燔鱼以祭,变礼也。”又云:“至於五日,有火自上复於下,至於王屋,流之为,其色赤,其声魄。五至以穀俱来。”注云:“五日,燎后日数。王屋,所在之舍上。流犹变也。当为鸦,鸦,乌也。燎后五日,而有火为乌。天报武王以此瑞。”《书说》曰:“乌有孝名,武王卒父业,故乌瑞臻。赤,周之正。穀,记后稷之德。”又《礼说》曰:“武王赤乌穀芒,应周尚赤用兵。王命曰为牟。天意若曰:须暇纣五年,乃可诛之。武王即位,此时巳三年矣。穀,盖牟麦也。诗云‘贻我来牟’。”是郑所据之文也。周自后稷以来,得穀瑞者,唯彼云“以穀俱来”。此言“来牟”,彼云“穀至”,彼此交相证明,其事同也。《太誓》止云白鱼,不言鱼之大小。《中候·合符后》云:“鱼长三尺,赤文,有字题之目下授右。”注云:“右,助也。天告以伐纣之意,是其助。”然则目下有此授右之字也。而彼“授右”之下,犹有一百二十馀字,乃云“王维退写成以世字,鱼文消”。盖其鳞甲之上有此字,非云下所能容。直言出涘以燎,不言回舟,盖在此岸燎也。《太誓》之注不解五至,而“合符”后注云:“五至,犹五来。”不知为一日五来,为当异日也。言“五至以穀”,则第五至时,乃有穀耳。彼穀此牟,理当为一,故云“此谓遗我来牟”也。又解“帝命率育”之义。天命武王,正以是牟麦者,循而存记此后稷养天下之功。言后稷以穀养天下,故命武王以穀存记之也,是欲广大其子孙之国也。无此封境於汝今之经界者,谓当时经界已广大万里,於汝此之内使无封疆,是乃大有天下之辞也。言“无此疆尔介”者,周公自据当时,故云“此称天之意”,故云“尔自汝当时之土境”也。此与《时迈》皆周公所作,俱云“时夏”,则以此二者为大功,故於乐为大歌也。夏之属有九,即《锺师》“九夏”是也。《书说》“乌以穀具来”,云“穀以记后稷之德”者,《尚书旋机钤》及《合符后》皆有此文。注云:“稷好农稼,今乌衔穀,故云记之也。”
   
  《思文》一章,八句。
   
  《清庙之什》十篇,十章,九十五句。  
   
  ◎臣工之什诂训传第二十七
   
  《臣工》,诸侯助祭遣於庙也。
  [疏]“《臣工》十五句”。○正义曰:《臣工》诗者,诸侯助祭遣於庙之乐歌也。谓周公、成王之时,诸侯以礼春朝,因助天子之祭。事毕将归,天子戒敕而遣之於庙。诗人述其事而作此歌焉。此诸侯来朝,行朝享之礼已终,天子飨食燕赐之事又毕,唯待祭讫而去,故於祭之末,因在庙中遣之。经陈戒诸侯之臣,使助其公事。又戒车右,令及时劝农。天子宾敬诸侯,不敕其身,戒其臣,亦所以戒诸侯,是其遣之事也。此诸侯助祭,是下土诸侯自外来也。《振鹭》、《有客》序皆云“来”;此与《烈文》不言来者,《振鹭》、《有客》经言“有客戾止”,主陈其来之意,故序言“来助”、“来见”;此与《烈文》王告戒之以事,不说其来,但因助祭而戒之,当言其助而已,不须言来也。《载见》述其始见,故序亦指言始见,不言其来。
   
  嗟嗟臣工,敬尔在公。王釐尔成,来咨来茹。嗟嗟,敕之也。工,官也。公,君也。笺云:臣,谓诸侯也。釐,理。咨,谋。茹,度也。诸侯来朝天子,有不纯臣之义,於其将归,故於庙中正君臣之礼,敕其诸官卿大夫云:敬女在君之事,王乃平理女之成功。女有事,当来谋之、来度之於王之朝,无自专。○釐,力之反。茹,如预反,徐音如。度,待洛反。下同。朝,直遥反。下皆同。
  [疏]“嗟嗟臣工”。○正义曰:此周公、成王於祭之末,将遣诸侯,不直戒其身,为其太斥,故戒其卿大夫及车右以警切之。将戒,先嗟而又嗟,重叹以呼之曰:我臣之下诸官,谓诸侯之卿大夫也。汝等皆当敬慎於汝在君之职事。汝能如此,则我王家当平理汝之成功,知其勤惰,亦不忘汝劳。汝若有大事赏罚,当来咨谋计度於我王之庙,无得自专。欲使诸侯闻之,亦敬其事而不自专也。又敕其车右以农事,亦嗟而又嗟,重叹而呼之曰:尔从君之保介,谓车右,衣甲之人也,今巳是维暮之春矣,汝若归国,亦有何所求施於民乎?维汝如何於民之新田畬田。言汝当奈此民之新田畬田何,欲其劝民耕之也。所以令汝劝民耕田者何?於乎美哉,本赤乌所与俱来之牟麦,以瑞我周家,大受其光明,谓得此牟麦之瑞,而为天下所休庆也。此光明之事,乃见於上帝,言为上帝所闻知也。至今用以此瑞之故,常有乐岁,遂时和年丰,耕则必获。是田不可舍,汝可命我众民,令之具汝所用钱镈之田器,勤力以事农亩,终久必多铚刈。宜以此告劝下民,使勤於田事。○传“嗟嗟”至“公君”。○正义曰:嗟嗟,叹声。将敕而嗟叹,故云“嗟嗟,敕之”,非训为敕也。《皋陶谟》曰:“百工惟时。天工人其代之。”皆谓官也,故以工为官。“公,君”,《释诂》文。○笺“臣”至“自专”。○正义曰:此遣诸侯之歌。敕臣之工,使敬君事,故知臣谓诸侯。《尧典》云“允釐”,为理之义,故为理也。“咨,谋”,《释诂》文。“茹,度”,《释言》文。又解所以谓诸侯为臣者。诸侯来朝天子,有不纯臣之义,於其归,故於庙正其为臣之礼。明天子以主人之义不纯臣於诸侯,其诸侯之心则当纯臣於天子,恐彼不知,以不纯为常,故於庙中称之为臣,以正臣之礼。既正臣礼,而君臣分定,因以示义。见事当上逸下劳,故敕其下诸官而警切之,使之敬其君事,有大事来谋於王。虽呼其臣而戒之,实亦戒诸侯之身也。言诸侯朝天子有不纯臣之义者,以《秋官·大行人》“掌大宾之礼与大客之仪”注云:“大宾,要服以内诸侯。大客,谓其孤卿。”然则天子之於诸侯,谓之为宾。宾者,敌主之辞,是不纯臣之义也。《异义》:“《公羊》说‘诸侯不纯臣’。《左氏》说‘诸侯者,天子蕃卫纯臣’。谨案:《礼》,王者所不纯臣者,谓彼人为臣,皆非巳德所及。《易》曰:‘利建侯。’侯者,王所亲建,纯臣也。玄之闻也,宾者,敌主人之称,而《礼》,诸侯见天子称之曰宾。不纯臣,诸侯之明文矣。”唯郑据《大行人》之文,以为不纯之证也。以宾客之文,明不纯臣之义,则谓天子与诸侯对为宾主行礼,是为不纯臣。君与朝廷之臣行礼,飨燕则使人为主。诸侯燕其臣,使宰夫为献。主不与臣对行礼,是纯臣之也。《大行人》又云:“九州之外,谓之蕃国,世一见。”注云:“谓其君为小宾,臣为小客。”《小行人》云:“几四方之使,大客则摈,小客则受其币,听其辞。见於夷狄,君臣亦称宾客,则四夷诸侯亦不纯臣也。此则天子於诸侯之义耳。若诸侯於天子,皆纯臣矣。”《北山》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皋陶谟》云:“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是彼於王者皆纯臣也。《书传》:“周公谓越常氏之译曰:‘德泽不加焉,则君子不享其质。政令不施焉,则君子不臣。’”明政令之所及,尽为纯臣,故此所以正臣之礼也。何知不是臣之与工?君臣并敕,而以为独敕其卿大夫者,以下敕保介,其文不与臣连,是独敕保介,则知此亦独敕其臣,不敕其君也。且君臣礼绝,尊卑不同。天子之戒诸侯,当正尊卑之礼,不可使人臣与君并受其命,以此知敕臣之工,不敕臣也。诸侯之朝天子,必有卿与大夫随之为介,故云“敕其诸官卿大夫”也。《秋官·司仪》云:“诸公相为宾。及将币,每门止一相。及庙,唯上相入。”则诸侯朝天子,亦应唯上相入庙耳。此得卿大夫及车右俱在庙中受敕者,彼谓将币飨食行礼之时,唯上相入耳。此诸侯将归,遣之於庙,是召入而戒之,非致币之类也。敬汝在君之事,王乃平理汝之成功,谓有大功,则赐之车服以宠章之。若《左传》宣十六年,晋侯请於王,以黻冕命士会将中军;襄十九年,郑公孙虿卒,范宣子言诸晋侯,以其善於伐秦,晋侯请於王,王追赐之大路以行礼。是有功,王平理之事也。言来谋之、度之於王之庙者,以其在庙敕之而言来,故知来谋於王之庙也。且古者大事谋於庙中。《访落》序云:“嗣王谋於庙。”《国语》云:“谋之廊庙,失之中原。”是大事必谋於庙也。定本、《集注》朝字作“庙”,於义为是。
   
  嗟嗟保介,维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畬。田二岁曰新,三岁曰畬。笺云:保介,车右也。《月令》“孟春,天子亲载耒耜,措之於参保介之御间”。莫,晚也。周之季春,於夏为孟春。诸侯朝周之春,故晚春遣之。敕其车右以时事,女归,当何求於民?将如新田、畬田何急?其教农趋时也。介,甲也。车右,勇力之士,被甲执兵也。○莫音暮,本或作“暮”。注同。畬音馀。耒,力对反。耜音似。措,七故反。夏,户雅反。被,皮寄反。
  [疏]笺“保介”至“执兵”。○正义曰:此所以敕人也。以《月令》准之,知保介为车右,故即引《月令》以证之。尽“保介之御间”,皆《月令》文。彼说天子耕籍田之礼。天子亲载耒耜,措置之於参乘之人保介之与御者二人间。君之车上,止有御者与车右二人而已,今言保介与御,明保介即车右也。引之者,证保介为车右也。又明以农事敕车右之意,以诸侯耕籍劝农,则此人与之同车,而置田器於其间,常见劝农之事,故敕之也。不敕御人,偏敕车右者,以御人本主於御车,不主辅君,故专敕车右,明其卫君车也。言“保介之御间”者,以人君左载,御在中央,明其远君措之,故系於车右。因御字单言之,以便文。耒耜不近君,而置御右之间者,彼注云“明己劝人,非农人”故也。暮晚者,古暮字作莫,《说文》云:“日在音莽中为莫。”是晚之义也。时有三月,季为其晚,故以周之季春为晚春也。知非夏之季春者,以《月令》季冬命民修耒耜,具田器。农书称孟春耕者急发,不得於建辰之月方始劝农,故知是夏之孟春也。且此诸侯来朝而遣之,若是夏之季春,非复朝王之月,故云“诸侯朝周之春”,以明此为夏之正月也。知诸侯之朝,必以夏之正月者,《明堂位》云:“季夏六月,以禘礼记周公於太庙。”《杂记》云:“七月而禘,献子为之。”以六月为正,讥用七月,则祭用夏之孟月矣。故《王制》注云:“祭以首时,荐以仲月。”诸侯时祭用夏之正月。《王制》云:“诸侯礿则不禘,禘则不尝,尝则不烝,烝则不礿。”注云:“虞夏之制,诸侯岁朝。废一时祭,明是朝祭同月,故废之也。”《明堂位》云:“夏礿,秋尝,冬烝,天子之礼。”独不言春祀,得不为朝王而阙之?故彼注云:“鲁在东方,朝必以春,或阙之。”以此而言,明诸侯之朝,皆用孟月可知。由孟春耕期既逼,故敕其车右以其时事,即耕田是也。汝归当何求於民?言无所可求於民,唯求其勤力於农耳。如新田、畬田何?如犹奈何也。当奈此田何?王意急其教农以趋时,恐时之晚过也。更解谓车右为保介之义。介,甲也。车右,勇力之士,被甲执兵,故谓之保介也。《月令》注云:“保犹衣也。”勇力之士,衣甲执兵。此云“被”,彼云“衣”,皆保之义。
   
  於皇来牟,将受厥明。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康,乐也。笺云:将,大。迄,至也。於美乎,赤乌以牟麦俱来,故我周家大受其光明。谓为珍瑞,天下所休庆也。此瑞乃明见於天,至今用之,有乐岁,五穀丰熟。○於音乌。注同。迄,许乞反。乐音洛。下同。见,贤遍反。
  [疏]传“康,乐”。○正义曰:《释诂》文。○笺“将大”至“丰熟”。○正义曰:“将,大。迄,至”,《释诂》文。於者,叹辞。皇训为美。於美乎,叹其受麦瑞而得丰年也。大受其光明,谓为天下所休庆者,由受天瑞而人归之,是其为所美庆也。此瑞乃明见於上天,言既为人知,又为天知,美其瑞之著也。人知谓天下归之,天知谓今之丰熟。此瑞本自天来,而云见於天者,见天人相因,以为人见天瑞而归之,天见人归而降福,美此周德,赐之丰年。至今用之,常有乐岁,正谓五穀丰熟。五穀者,五行之穀。《月令》:“春食麦,夏食菽,季夏食稷,秋食麻,冬食黍。”《天官·疾医》:“以五穀养其病。”注云:“五穀:麻、黍、稷、麦、豆也。”是郑以五行之穀为五穀也。《夏官·职方氏》:“豫州其穀宜五种。”注云:“五种:黍、稷、菽、麦、稻。”不以五行之穀为五种者,以《职方》辨九州土地生殖之所宜,每州不同,非五行常穀。豫州之界,东接青州,宜稻、麦;西接雍州,宜黍、稷。明豫州宜黍、稷、稻、麦也。菽则土地多生,人所常种,明通菽为五也。《职方》又云,“幽州宜三种”,注云:“黍、稷、稻。”“兖州宜四种”,注云:“黍、稷、稻、麦。”皆准约所与连接者言之也。
   
  命我众人,庤乃钱镈,奄观铚艾。庤,具。钱,銚。镈,鎒。铚,获也。笺云:奄,久。观,多也。教我庶民,具女田器,终久必多铚艾,劝之也。○庤,持耻反。钱,子践反。镈音博。奄,郑音淹,王、徐并如字。观,古玩反,又如字。注同。铚,珍栗反。艾音刈。銚,七遥反,何士尧反,沈音遥。《世本》云:“垂作銚。”鎒,乃豆反,或作耨。《吕氏春秋》云:“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以间稼也。”高诱注云:“耨,所以芸田也。六寸所以入苗间也。”《字诂》云:长六寸,柄长一尺。”鎒,古字也,今作“耨”,同。获,户郭反,本或作“镬”,音同。《释名》云:“铚,获铁也。”《说文》云:“铚,获禾短镰也。”此则铚器可以获禾,故云“铚,获也”。《小尔雅》云:“截颖谓之铚。”截颖即获也。
  [疏]传“庤具”至“铚获”。正义曰:“庤,具”,《释诂》文。《说文》云:“钱,銚,古田器。”《世本》云:“垂作銚。”宋仲子注云:“銚,刈也。”然则銚,刈物之器也。《说文》云:“镈,田器也。”《释名》云:“镈,锄类也。镈,迫地去草。”《世本》云:“垂作耨。”《释器》云:“斪劚谓之定。”李巡曰:“锄也。”郭璞曰:“锄属。”《广雅》云:“定谓之耨。”《吕氏春秋》云:“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间稼也。”高诱注云:“耨芸苗也,六寸所以入苗间。”此云镈、耨当是一器,但诸文或以为耨即锄,或云锄类。古器变易,未能审之。《释名》云:“铚,获禾铁也。”《说文》曰:“铚,获禾短镰也。”然则铚器可以获禾,故云“铚,获也”。《管子》云:“一农之事,必有一铚一耨一銚然后成农。”是三者皆田器。○笺“奄,久。观,多”。○正义曰:《释诂》文。彼奄作“淹”。盖郑读《尔雅》以淹为奄故也。王肃云:“奄,同也。”毛於《执竞》之传以奄为同,言同多铚刈,但无传可据,故同之郑焉。
   
  《臣工》一章,十五句。
   
  《噫嘻》,春夏祈穀于上帝也。祈,犹祷也,求也。《月令》“孟春祈穀于上帝,夏则龙见而雩”是与?○意嘻,意又作“噫”,同於其反。噫音禧。祷,丁老反,又丁报反。见,贤遍反。雩音于。与音馀。
  [疏]“《噫嘻》八句”。○正义曰:《噫嘻》诗者,春夏祈穀於上帝之乐歌也。谓周公、成王之时,春郊夏雩,以祷求膏雨而成其穀实,为此祭於上帝。诗人述其事而作此歌焉。经陈播种耕田之事,是重穀为之祈祷,戒民使勤农业,故作者因其祷祭而述其农事。○笺“祈犹”至“是与”。○正义曰:《春官·太祝》“掌六祈之辞,以祈福祥,求永贞”。知祈为祷求,谓祷请求天降雨以成穀也。《月令》“孟春祈穀於上帝”,及《左传》“夏则龙星见而雩”,此二者,是此春夏祈穀於上帝之事与?以孟春祈穀文与此同,以雩者又是为穀求雨之祭,故以二者为此祭也。“龙星见而雩”,桓五年《左传》有其事。此引之不言《左传》者,以《月令》事在孟春,其时月分明,故显言《月令》。《左传》之言龙见,则时月不明,引取其意。言“夏”则非彼成文,故不云《左传》也。言“是与”者,为若不审之辞,亦所以足句也。必知雩祭亦是祈穀者,《月令》“仲夏,大雩帝以祈穀”,实是雩为祈穀之明文,但雩以龙见为之,当在孟夏之月,为《月令》者错至於仲夏,失正雩之月,故不引之。《左传》称“凡祀,启蛰而郊,龙见而雩”。郊、雩文连,事正当此,不并引《左传》者,又以传无祈穀之文,故《月令》、《左传》各取其一也。《郊特牲》云:“郊之祭也,大报天而主日。”《书传》曰:“祀上帝於南郊,所以报天德。”然则郊以报天,而云祈穀者,以人非神之福不生,为郊祀以报其已往,又祈其将来,故祈、报两言也。天者,至尊之物,善恶莫不由之,故於此一祭,可以为报天,可以为祈穀。襄七年《左传》曰:“夫郊祀后稷,以祈农事,故启蛰而郊,郊而后耕。”是郊为祈穀之事也。《孝经》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止言配天,不言祈穀者,郑《箴膏盲》云:“《孝经》主说周公孝以必配天之义,本不为郊祈之礼出,是以其言不备。”《月令》“孟春元日,祈穀於上帝”,是即郊天也。后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躬耕帝籍”,是郊而后耕。二者之礼,献子之言,合是郊天之与祈穀为一祭也。案《礼记·大传》注云:“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苍则灵威仰,皆用正岁之正月郊祭之,盖特尊焉。《孝经》曰:‘郊祀后稷以配天’,配灵威仰也。”然则夏正郊天,祭所感一帝而已。《月令》注云:“雩祀五精之帝。”则雩祭总祀五帝矣。郊雩所祭,其神不同。此序并云“祈穀于上帝”者,以其所郊之帝亦五帝之一,同有五帝之名,故一名上帝,可以兼之也。《月令》“孟春祈穀於上帝”之下,注云:“上帝大微五帝者,亦谓祈穀所祭也。”是大微之一,不言祈穀,总祀五帝也。《春官·典瑞》云:“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注云:“祀天,夏正郊天也。上帝,五帝。”所郊亦五帝,殊言天者,尊异之。此不殊之者,非《周礼》相对之例,序者省以便文也。
   
  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穀。意,叹也。嘻,和也。成王,成是王事也。笺云:噫嘻,有所多大之声也。假,至也。播,犹种也。噫嘻乎能成周王之功,其德已著至矣。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也。又能率是主田之吏农夫,使民耕田而种百穀也。○成王如字,又于况反。注同。假,郑、王并音格,沈云:“毛如字。”彼,皮寄反。
  [疏]“噫嘻成王”。○毛以为,噫嘻然嗟叹而有所戒敕者,成是王事之王。谓周公、成王也。此王既巳政教光明,至於天下,德既光明,显著如此,犹能敬重农事,率是典田之官,令之教民耕田而种百穀。典田之官既受率约,即告民云:我欲得大发汝之私田,终於三十里,欲使各极其望,无不垦耕,汝等须大事汝所耕,及时趋农,十千人维为配耦,恐其失时,欲令万夫俱作。天下既已太平,尚能重民如此,为之祈神,殷勤戒敕,故美而歌之。○郑唯“噫嘻”二字与“骏”字别,又三十里为一部一吏主之,实有十千之数,具说在笺。○传“噫叹”至“王事”。○正义曰:孔子见颜渊死,曰:“噫!天丧予。”成汤见四面罗者曰:“嘻!尽之矣。”则噫嘻皆是叹声。为叹以敕之,传因其文,重分而属之,非训噫嘻为叹敕也。此噫嘻犹上篇云嗟嗟耳。毛亦以上篇重农嗟嗟而敕保介,此文类之,明亦噫嘻而敕之。○笺“噫嘻”至“百穀”。○正义曰:以噫嘻之下方美其成王明至,而“率时农夫”乃在下句,则噫嘻之言,未是敕戒,故以为“有所多大之声”,谓作者有所裒多美大,而为声以叹之,故言“噫嘻,有所多大之声”。“假,至”,《释诂》文。彼假作格,音义同。言既明至,亦是君德著明而有所至,故引《尚书》以当之。“光彼四表,格于上下”,《尧典》文也。注云:“言尧德光耀,及四海之外,至於天地,所谓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齐其明。”彼说尧德,而圣人道同,周公、成王,德亦如之,故美其能“昭假”也。先言此者,人之恒性,莫不急於未就,惰於已成。今成王者,德既著至,而犹尚重农,以是而益可美矣,故云“又能率是主田之吏农夫,使民耕田而种百穀”,谓王者率农夫,教下民也。知农夫是主田之吏者,以文承成王之下,则是王者率之。若田农之夫,非王所亲率。而《释言》云:“畯,农夫也。”畯即《豳风》、小雅及《春官·籥章》所云“田畯”者也。田畯主典田之官,而《尔雅》谓之农夫,故知农夫是主田之吏也。
   
  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私,民田也。言上欲富其民而让於下,欲民之大发其私田耳。终三十里,言各极其望也。笺云:骏,疾也。发,伐也。亦,大服事也。使民疾耕,发其私田,竟三十里者,一部一吏主之,於是民大事耕其私田,万耦同时举也。《周礼》曰:“凡治野田,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氵会,氵会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计此万夫之地,方三十三里少半里也。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川之间万夫,故有万耦。耕言三十里者,举其成数。○浚,本亦作“骏”,音畯,毛“大也”。郑云“疾也”。“发发伐”,一本无一“发”字。径,古定反。畛,之忍反,又之人反。洫,况域反。氵会,古外反。广,古旷反。
  [疏]传“私民”至“其望”。○正义曰:毛以此经皆敕民之言,故解其敕意,所在皆有。公田在民井田之间,亦当民所耕发,而云“骏发尔私”者,上意欲富其民而让於下,欲民之大发私田,使之耕以取富,故言私而不及公,令民知君於己之专,则感而乐业故也。《大田》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是民意之先公也。此云“骏发尔私”,言不及公,上意之让下也。以彼公私相对,知此言私对公,训骏为大,故云“大发其私田”也。又解正言三十里意。终三十里者,各极其望,谓人目之望所见,极於三十。每各极望,则遍及天下矣。三十以极望为言,则“十千维耦”者,以万为盈数,故举之以言,非谓三十里内有十千人也。王肃云:“三十里天地合,所之而三十则天下遍。”此申毛之意也。言人目所望,三十里而天地合,於三十里外,不复见之,是为极望也。○笺“骏疾”至“成数”。○正义曰:《释诂》云:“速,疾也。骏,速也。”转以相训,是骏为疾也。《冬官·匠人》云:“一耦之伐。”伐,发地,故云“发,伐也”。言伐者,以耜击伐此地,使之发起也。“亦,大服事”,《释诂》文。彼“亦”作“弈”,音义同。笺以“播厥百穀”,是王者率约农夫之言。“骏发尔私,终三十里”,是农夫教民之言。故云“使民疾耕,发其私田”,谓农夫使之也。终训竟也。正使之竟三十里者,王者之立田官,每三十里分为一部,令一主田之吏主之。主田之吏,谓农夫是也。农夫自敕终己境界,故指言三十里也。“亦服尔耕,十千维耦”,是民从农夫号令之事,故云“於是民大耕其田,万耦同时举足而耕也”。知此三十里为部,使一吏主之者,以王者率农夫,使教民种穀,农夫即号令其人,令疾发私田,终三十里。明三十里者,此农夫所部之界,故知每三十里分为一部,使一吏主之。《公羊传》曰:“三公者何?天子之吏。”则吏者,在官之通称。《七月》传云:“畯,田大夫。”畯即此农夫也。三十里而有一吏,盖皆以大夫为之。笺又以万人为耦,与三十里大数相应,故引《周礼》以证之。所引《周礼》,尽“川上有路”,皆《地官·遂人》文也。彼意言,凡治郊外野人之田,一夫之间有通水之遂,广深各二尺也。此遂上即有一步径,以通牛马。其十夫有通水之沟,广深各四尺也。此沟上即有一径畛,以通大车。其百夫有通水之洫,广深各八尺也。此洫上即有一大涂,以通乘车。其千夫有通水之氵会,广丈六尺,深丈四尺也。此氵会上即有一通道,以容二轨。其万夫有自然之大川。此川上即有一广路,以容三轨。是《周礼》以万夫为限,与此十千相当。又计此万夫之地,一夫百亩,方百步,积万夫方之,是广长各百夫,以百百乘是万也。既广长皆百夫,夫有百步,三夫为一里,则百夫为三十三里馀百步,即三分里之一为少半里,是三十三里又少半里也。“耜广五寸,二耜为耦”,《冬官·匠人》文也。此一川之间有万夫,故为万人对耦而耕。此万人受田计之乃三十三里少半里,正言三十里者,举其成数也。以三十里与十千举其成数,正足相充,故郑首尾为一,以易传也。《遂人》注云:“十夫二邻之田,百夫一酂之田,千夫二鄙之田,万夫四县之田。遂、沟、洫、氵会,皆所以通水於川也。遂广深各二尺,沟倍遂,洫倍沟。沟广二寻,深二仞。径、畛、涂、道、路,皆所以通车徒於国都也。径容牛马,畛容大车,涂容车一轨,道容二轨,路容三轨。以南亩图之,则遂从沟横,洫从氵会横,九涂而川周其外焉。是郑具解五沟五涂之事也。以遂人治野田,故还据遂中邻、里、酂、鄙、县而说之。四县为一部,计六遂三十县为七部犹馀二部,盖与公邑采地共为部也。何者?“遂人於川上有路”之下云:“以达於畿。”郑云:“以至於畿,则中虽有都、鄙,遂人尽主其地。”是都、鄙与遂同制,此法明其共为部也。《地官》序县正每县下大夫一人,鄙师每鄙上士一人,酂长每酂中士一人,里宰每里下士一人,邻长五家则一人。计四县有二十鄙,百酂,四百里,二千邻,则邻长以上,合有二千五百二十四人矣。而云一吏主之者,彼谓主民之官,与典田者别职,其主田之吏,一部唯一人也。《遂人》注所言遂、沟、洫、氵会广深之数,皆《冬官》之文也。径、畛、涂、道、路所容,於《匠人》差约而为之耳,无正文。言以南亩图之,遂从沟横,洫从氵会横者,以夫间有遂,则两夫俱南亩,於畔上有遂,故遂从也。其遂既从,则必注於横者也,故沟横也。百夫方千步,除外畔,其间则南北者九遂,东西者九沟。其东西之畔,即是洫也。从洫必注於横氵会,则南北之畔即是氵会也。万夫方万步,为方千步者百,除外畔,其间南北者九洫,东西者九氵会,其四畔则川周之,故云“川周其外也”。如是者九,则方百里,故《遂人》注又云:“万夫者方三十三里少半里,九而方一同也。”此皆设法耳。川者,自然之物,当逐地形而流,非於万夫之外必有大川绕之。且川者流水,不得方折而匝之也。
   
  《噫嘻》一章,八句。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后一章回 >>   
卷一一之一卷一一之二卷一一之三卷一一之四卷一一之五
卷二二之一卷二二之二卷二二之三卷三三之一卷三三之二卷三三之三
卷四四之一卷四四之二卷四四之三卷四四之四卷五五之一卷五五之二
卷五五之三卷六六之一卷六六之二卷六六之三卷六六之四卷七七之一
第   [I]   II   [III]   页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