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代 太平天國史   》 捲七十七 傳第三十六 洋兄弟傳      羅璽綱 Luo Xigang

  太平天國稱外國人為「洋兄弟」〔一〕。洪秀全在起義前,曾經表示:將來恢復祖國,「我當教各國各自保管其自有之産業,而不侵害別人所有;我們將要彼此有交誼,互通真理及知識,而各以禮相接」〔二〕。那時候,他就到廣州外國禮拜堂嚮美國傳教士羅孝全學習耶蘇教知識,來創立他的上帝教。
  太平天國對外國的觀念,遠遠超出於清朝之上。而太平天國革命又博得外國正義的人們所同情,曾有不少洋兄弟,其中包括亞洲人、非洲人、澳洲人、歐洲人、美洲人,他們有的是為共同反對殖民主義而參加,有的是為正義而志願投效。早在太平天國甲寅四年(一八五四年),上海劉鹿川〔一〕、湖口羅大綱軍中就有洋兄弟。庚申十年(一八六○年)四月,剋復蘇州後,與外國人接觸機會漸多,因而外國人投效太平天國的也更多〔二〕。如癸開十三年(一八六三年)正月,保銜浙江無紹興擊斃法國侵略者參將達耳第福之役,就有五、六十個黑洋兄弟參加作戰〔三〕。同年六月,保銜江蘇吳江之役,也有幾十個洋兄弟參加作戰〔四〕。同年九月,又有幾十個洋兄弟為保銜江蘇無錫而英勇犧牲〔五〕。這些衹是隨手舉出的例子,見於記載的還多,而未見於記載的當更不少,他們都為太平天國革命效力,他們都是太平天國的真正友好的洋兄弟,而英國人呤唎尤為著名。另一方面,當時也有些外國人是懷有個人野心而投太平天國的,如白聚文便是。太平天國任用外國人的政策是:衹因事器使,而「不許任何外國人當權任事」〔六〕,所以能探製外國野心分子,使為我用。本傳記羅教全事跡,以見太平天國與外國傳教士的關係。記呤唎、白聚文事跡,以見當時投效太平天國的外國人的兩類不同的人物。
  羅孝全
  羅孝全美國米蘇釐州(Missouri)人〔一〕,清嘉慶七年(一八○二年)生〔二〕,美國南部浸信會教士。因讀郭士立在華旅行傳道報告受到感動,於清道光十七年(一八三七年)來中國,初在澳門傳教,道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年)到廣州。道光二十六年(一八四六年)在南關東石角組織了一個都會,稱為「粵東浸信會」〔三〕。這就是第二年洪秀全從花縣前來學習基督教知識的地方。
  在廣州,羅教全對洪秀全所述病中所見異象認為可疑,拒絶替他洗禮。羅孝全回憶當時情況說:「當洪秀全初來我處時,曾寫就一文詳述其得獲歡世良言一書之經過,及其得病情形與病中所見這異象皆一一詳述,又謂夢中所見與書中所言兩相證實。在述其異夢時,彼之所言實令我莫名其妙,迄今仍未明其究從何處而得此種意見,以彼對於聖經之知識無多也。彼請求洗禮,但在未得吾人滿意於其合格之先,彼已往廣西而去矣」〔一〕。
  太平天國壬子二年(一八五二年)春,洪仁玕至香港,把有關洪秀全及其起義的原始寫給瑞士巴色會教士韓山文。半年後,韓山文把這些文件給羅孝全看〔二〕。羅孝全閱讀後,纔知道太平天國革命領袖洪秀全就是五年前到禮拜黨學習督教知識的人。這年九月初三日(一八五二年十月六日),他在廣州寫了一封緻英國人的公函,說洪秀全給他拒絶受洗禮離開後,「直至今日我方得知其以後之行動也」〔三〕。他在此公函中,認為太平天國革命的性質,不僅是如人們所說「目的在推翻現在之朝廷而已」,而「於此目的之外必另有一目的,而且為更重要之目的。彼等不是反抗政府,而似是為宗教自由而爭鬥,且實謀推翻偶像之崇拜。現在我對於彼等之爭鬥具有同情,而且豫期重要的結果」。他告英國人:「如現在有外國勢力扶助清廷以攻擊此等人,予至為痛惜。……餘不得不决定以為此舉完全是受天命之指導。若有外國勢力攻擊此輩者,餘將極為痛不已,蓋以其『倒是攻擊上帝』也。」他說洪秀全「仍需得人『將上帝的道給他講解更加詳細』,即如阿波羅無異也(使徒行傳十八章廿六節)」。羅孝全把太平天國革命性質認為是「為宗教自由而爭鬥」,這是當時西洋傳教士的一般看法,羅孝全可以代表他們的看法,那是錯誤的。但是,這個錯覺,使他們對太平天國革命産生同情,從而爭取外國人民與論不進行干涉,卻是有利的。至於羅孝全以阿波羅自居,表示他要來教導洪秀全,這便是他要來天京的目的,同樣也是西洋傳教士要改變太平天國上帝教的妄想。
  太平天國癸好三年四月(一八五三年五月)羅孝全在廣州接到一封由騙子寫的洪秀全邀請他到天京幫助傳教的假信〔一〕。他極為歡喜,寫信給住在上海的美國駐華專使馬沙利(H.
  Marshall),說他接到洪秀全的邀請信,部可否允許他前去。馬沙利回答他根據條約和法律不能前去,拒絶了他的請求。羅孝全還沒有接到覆信就去上海。他去見馬沙利,再次請求准許他前往天京。馬沙利不準,說如果他一定要去,就把他遣送回國〔二〕。馬沙利還對羅孝全說:「如果你妄圖這樣做,我就絞死你9但是,會見以後,馬沙利立即對一個美國商人小侯爾德(A.
  F.Heard,Jr.)說:「這個笨蛋,為什麽不自己直接去?對我講這些幹什麽?當然我衹能告訴他『不準去』!我的地位迫我采取符合條約的立場,但我是喜歡他去,並為我帶回許多能夠相信的有關叛軍情況的報告」〔一〕??
  馬沙利的話當然會傳到羅孝全。當時,在上海的美國傳教士都贊同他去天京。六月二十八日(陽歷八月二日),有一個商人告訴羅孝全,他要到天京做生意,顧意帶一、兩個人一道去。這時,一個多月前到過鎮江的美國傳教士戴作士(CharlesTaylor)顧意陪羅孝全同去。第二天黃昏,羅孝全和戴作士乘帆船出發。他入長江後不久,給清朝水師攔阻,退回上海〔二〕。太平天國甲寅四年三月二十一日(一八五四年四月二十六日)麥蓮到達上海代替馬沙利為美國駐華專使。羅孝全希望麥蓮去天京時能給他一個隨行的機會〔三〕,麥蓮不予同意,羅孝全未能前往。
  先是南王馮雲山的侄兒馮亞樹因清朝府官捕捉,帶雲幼子馮癸華出亡,輾轉逃避,走到香港。羅孝全去上海時把他們帶去,打算前往天京〔一〕。他們在上海久住,沒有機會前往。到麥蓮訪問天京,以為他們可趁船前往,艦上軍官得悉他們是南王的子侄,則以政治關係不允許他們登船。兩人大為失望,馮亞樹竟至發狂。招待他們的美國教士晏瑪太為防他落在清軍手中,把他帶入城縛在教會學校裏的柱上。但他逃逸出來,找着一把斧子,把神朝和神像搗毀。上海小刀會不知他是誰,見他如此胡闹,驅逐出城。其後他走入英國館一間臥室,館員以他是狂人,捉送石橋清營監禁。在清營中,他原原本本將太平軍歷史說出來。羅孝全聞訊,立即到清軍營去保釋他。清朝江蘇巡撫接見羅教全,說:「這人似是很熟悉賊情呀」!羅孝全給他辯護說:「您看啊!他是瘋狂的人阿」。清朝官吏懼怕洋人,巡撫見洋教士親來保釋,就把他釋放。未幾,他心神復得清醒,送回香港,在那裏染病身故〔二〕。至於馮雲山幼子馮癸華仍留上海,他後來的情況,已詳馮雲山傳中。
  太平天國庚申十年(一八六○年)四月,剋復蘇州,五月進剋太倉、嘉定、青浦、鬆江,逼近上海,給外國人進入太平天國領域在交通上創造了方便的條件。七月下旬(陽歷八月底),羅孝全從南方來到上海。八月十三日(陽歷九月二十二日)他到蘇州忠王府時,受到敲鑼的歡迎和忠王李秀成的接見。李秀成對他於十三年前曾為天王的教師推崇備至,欣然同意讓他前往天京,並主動要派兵護送。接着李秀成談起進軍上海這個問題,說是被邀請去的,不打算同外國人打仗,指斥英、法軍隊一面在白河同清軍打仗,一面又在上海幫助清朝的矛盾,和外國人對太平天國的誣衊。羅孝全聽了感到慚愧。他說英、法應該保持嚴格的中立,但指出問題已發展到緊要關頭。等到英法聯軍與清政府的糾紛在北京解决時,額爾金大概會對此作出决定,不是嚴格地遵守中立,便是外國軍隊對革命軍進攻。李秀成對此十分冷靜,但問有無辦法致書各國君王,說明太平天國的宗旨。他建議由李秀成寫一封信給英國駐華公使,他願意譯成英文,不但在上海發表,還可以寄到美、英、法三國報紙發表,讓英國女王、法國皇帝與美國總統以及各國人民都看到,公衆輿論很能影響這個問題。李秀成采納他的建議,寫了一封緻英國專使額爾金書,由他翻譯,登載在上海出版的北華捷報上〔一〕。
  羅孝全在蘇州住了十多天,李秀成派專人護送他去天京,九月初四日(陽歷十月十三日),他到達天京,住在幹王府。他對洪仁玕說:「我到這裏來單純是為了傳布包含在新約中的基督福音,並把散布聖經作為更有效地完成這個目標的一個手段,或者為了同一目的而振興學校」〔一〕。
  洪秀全是記念羅孝全的。太平天國甲寅四年(一八五四年)五月二十三日,以東王楊秀清名義答覆英人三十一條誥諭裏,問來天京訪問的英國外交人員說:「天王聞覺番國兄弟在粵東省設有禮拜堂宣傳上帝真道時,天王御驾是得到羅姓禮拜堂,訪察其所傳上帝真道符合。今該羅姓先生曾否來乎」?戊午八年(一八五八年)鼕,洪秀全在賜英國全權專使額爾詔裏,又嚮額爾金詢問羅孝全說:「聯前遊行粵東省,禮拜堂詔羅孝全。那裏朕詔上過天,天父天兄托大權。於今孝全曾到否?到則上朝共朕言」。現在羅孝全到來了,洪秀全當然是很歡迎的,降詔召見,授為通事官領袖〔二〕,賜封為接天義〔三〕。命令朝臣要尊敬他,因為天父說過「羅孝全是一個好人」。賜他詔書說:
  朕詔通事官領袖接天義羅孝全既西洋同傢同一父母哥嫂衆弟妹、衆使徒、衆臣民等知之:
  人論無定天論定,上帝、基督聖旨明。□養不□循天□,爺哥下凡主斷真。約書不好些當去,僭皇稱帝逆爺親。父女妹嫂不可訓,弟奪兄嘏悖天情。基督乃主言乃詔,不是爾我這等稱。
  朕來乃是成約書,徵驗福音在期乎。天國邇來今真來,哥至如賊確不誣。在地如天聖旨行,三即是洪認得無?父子公孫非兩主,統歸上帝轉天都。接幼如接爺□□,哥今更勞召使行。
  浸水雖義火更義,人火以火必經試。哥偕聖神火俱臨,爺哥朕幼同禦世。信爺及朕更信哥,堅耐加信終須記。天國由小起非國,認哥芥種這等喻。天國捉一又釋一,哥來使刀今日是。
  孝全認得爾主、爾神、爾爺、爾哥來否?西洋同傢人暨衆聖徒認得爾主、爾神、爾媽、爾哥、爾督基、爾先師、爾太嫂來否?天上地下有天國、天京、天朝、天堂,上帝天國天堂降臨人間,與世盡歸爺哥,其國靡既,醒否?信否?心靜有福,福至心靈,醒信福祉矣!騰原天父上帝暨太兄基督時常眷庇,祝福爾們永平安焉。好醒矣!好信矣!基督聖旨雲:「在人前不認朕者,朕在天父之前亦不認他也」。天父上帝海底量,今認得爺哥仍未遲也。
  孝全西洋同傢人,識得朕心否?朕今欽賜各項詔書,爾等細認,朕誠上天否?上帝聖旨:「爾們認得禾救饑,乃念日頭好上天」。醒否?信否?醒信福祉矣!忠上加忠義,義上加義,將再見尤大之情矣!福祉靡既矣!欽哉〔一〕!
  洪秀全在此詔中,要羅孝全承認他上過天,承認天國來在人間,上帝的天國天堂,就是太平
  天王賜羅孝全詔書手跡
  說明
  原件在黃絹上書寫,藏蘿孝全後人傢。廣州基督徒譚沃心早年遊歷美國時,在羅孝全後人傢發現,攝影保存。一九五八年將底片送至廣州市博物館。二三三二天國、天京、天朝;承認「爺(上帝)、哥(耶穌)、朕(洪秀全自稱)、幼(洪秀全的兒子幼主)同禦世(共同統治天下)」。以後洪秀全屢次給羅孝全詔旨,都是闡說這些太平天國的上帝教義,要他堅信。羅孝全是要作為使徒行傳裏的阿波羅而到天京來教導洪秀全的。而今反給洪秀全要他改信太平天國的新宗教,並要他去勸教西洋衆弟姐、衆使徒、衆臣民皈依此新信仰〔一〕。羅孝全的原望全部幻滅了。
  當羅孝全到達天京後幾天,英、法侵略軍攫取了北京條約和得到批準天津條約。英國侵略者就立即進行從清政府所取得的長江通商的許可,商船闖入長江,遠至漢口。來往船多人衆。事務糾葛自然發生。辛酉十一年二月初二日,天王對洋人各方詔論:前曾詔明,外國人犯,須交羅孝全會同各國領事審理,由天王裁决。今再詔命天朝通事官領袖羅孝全總理外國商人事務,各國可派遣領事官協助辦理,
  並公選一公正裁判官,由天王任命,協同羅孝全會審外人犯罪案件,仍由天王作最終裁判〔一〕。
  那時候,外國侵略者已經撕開「中立」假面具,開始干涉太平天國革命。到太平天國辛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一八六二年一月一日),太平天國與英國侵略者公開决裂。太平軍分五路嚮上海進軍,英、法侵略軍調兵遣將,豫備迎戰。大戰一觸即發。羅孝全看見火要燒到他身上了,决定離開天京。十二月的初十日(一月二十日)早晨,他接到停泊在天京江面的英國軍艦狐狸號(Peynard)上送來的一封信,要他趕快離開,倘若不走,戰爭一開始,他將完全無法跑掉。這一天,正是天王洪秀全生日,他乘着天京慶祝天王壽誕,全城在歡騰的時候,立即逃出天京,跑上狐狸號。他宣幹王不聽他的懇求,用大刀當他的面殺死的他的僕人,並狂暴地打他,企圖把他一並殺死。他回到上海後,又寫信給美國駐華公使薄安臣(Burlingame
  Anson)報告經過,說:「現在,我反對太平天國的程度(我認為這種反對是以很充分的理由為根據的),同我當時贊助他們的熱情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他攻擊天王為「狂人」、「瘋子或是一個傻瓜」,「沒有成立一個有組織的政府」,妄殺臣民,反對商業等等〔一〕。其實,洪仁玕並沒有殺死他的僕人,不過是出走的藉口〔二〕。至於他痛駡天王,也不是如他所宣稱的什麽「以很充分的理由為根據」,而是他記着九年前他要到天京來,馬沙利曾經唬赫過他「如果你妄圖這樣做,我就絞死你」的警告,那衹好把自己扮裝成一個反對太平天國的鬥士,來給他呆在天京十五個月又七天作開脫。
  太平天國丙寅十六年(一八六六年),羅孝全回到美國,一八七一年,患麻瘋病死於伊利諾州的上阿爾頓(UpperAlton)〔一〕。
  呤唎
  呤唎英國人,一八四○年二月三日出生於倫敦一個普通家庭〔一〕。十三歲在船上當學徒,十七歲通過考試,成為二副〔二〕。太平天國己未九年(一八五九年)夏,乘埃繆號船來香港,時年十九,在香港英國總司令部服務,當一員海軍下級軍官。
  呤唎到香港後,偉大的中華民族的生活,就使他發生了無窮的研究興趣。他是當時一個極少有的「不顧個人利害並且懷着博愛精神來研究廣大中華帝國的幸福和前途」的歐洲人,與那些「到中國的唯一念頭就是發財致富」的資本主義侵略者不同〔三〕。
  在呤唎來中國二十年前,中、英兩國發生過一場鴉片戰爭,英國強迫清朝政府割奪了香港。呤唎談到香港時感慨說:「越少談到這個島割讓給英國這件事越好;因為欽差大臣珂善雖然於一八四一年在英國軍隊壓力之下,同意割讓香港,清政府卻否决了這個僭越的協定,然而英國竟以此作為挑釁藉口,強迫中國政府批準割讓並簽約。很多人無疑地會說,當日英國為了保護僑民財産貿易,不得不嚮中國開戰。但是,除了萬惡的鴉片貿易受到影響外,英國的貿易財産從沒有受到任何威脅。中國采取了適當措施製止有害毒物的輸入,而英國政府卻明目張膽地保護走私以促進非法貿易」〔一〕。呤唎對這一場戰爭的性質看得很清楚,中國是正義的戰爭,而英國卻是不義的戰爭。呤唎就是這樣的一個具有正義感的人。
  許多年來,歐洲資本主義侵略者,把中國人底毀為「世界上最荒謬最奇特的民族」〔二〕,「把殘酷兇狠口是心非歸之於中國人的天性」〔三〕,把當時中國人的剃發、蓄辮、纏足等等,長期作為那些製造滑稽的漫書傢的題材〔四〕。他們把中國人說為低劣民族,天生要受他們統治,以達到奴役中華民族的狼子野心。這種惡毒宣傳,呤唎久已看過多和聽過多了。他到中國後,就特地進行考究,用了幾個月工夫,沿着中國海岸嚮東北航行,經過汕頭、廈門、福州、上海等地。他每到一地,總是盡量跟本地人相處在一起。他發現各地人民都深深地痛恨清朝封建統治者。當時汕頭一帶人民十分激昂地反對官府的行動並展開在他的眼前。他看見中國人民對清朝封建統治的仇恨、與反抗封建壓迫的力量。與此同時,經過他親身觀察、分析、研究,他又看清楚以前歐洲資本主義侵略者對中華民族所底毀的一切,並不是如同那些侵略者所宣傳說成是「中國人的天性」,而實在「是由於邪惡的清朝統治者所造成」〔一〕。他嚴正地在歐洲人民的面前揭穿了那些歐洲資本主義侵略者對中華民族的誣衊的宣傳。
  這就在呤唎給太平天國革命效力前打下了思想的基矗
  在呤唎達到中國後第二年的春天,太平天國在天京外圍打垮了清朝江南大營,乘勝剋復常州、蘇州和浙江的嘉興,接着嚮上海進軍。這一役大勝利,引起各方面的註意。呤唎也要對太平天國革命運動有所瞭解。他决心辭去海軍職務,去找一個比較不受拘束的自由職業,可以多觀察一些太平天國的實際情況。於是他就在一艘名為英國人産業而實是中國商人所有的小輪船上當大副,船長也是他的一個辭去軍職未久的同僚。這艘輪船航行上海附近內河,到太平天國統治區去收買蠶絲。
  那時候,呤唎對中國經過一個時期的觀察,他覺得雖然來華的多數歐洲人底毀太平天國,但他們的說法較之那些贊成革命的人的說法要不可靠得多,他看見那些反對太平天國的歐洲人是:一切與不法的鴉片貿易有關的人;一切代表額爾金對華政策的英國官吏;一切做買賣的商人;一切貪慕清朝餉的外國雇傭兵等等。而太平天國的朋友則是:那些心胸博大開心人類的疾苦和被壓迫民族的幸福遠過於額爾金條約中的有利款項的人;那些反對歐洲人去充任腐朽的清皇朝的雇傭兵的人,以能那些並不熱心於鴉片走私而原公平交易的商人。於是他發現那些參親有自己利害打算的人是反對太平天國的,而贊成革命的人則並不計較自己的利害得失。前者重金錢,後者重正義。呤唎經過他的觀察與分析,使他在認識太平天國
  之前,就已經開始同情它。但是,那些誣衊宣傳卻還是使他對太平天國心存疑懼。
  庚申十年(一八六○年)秋天,呤唎第一次到太平天國統治區去。在輪船開行的前夜,一支載着一箱箱的銀兩的船
  開到輪船旁,使呤唎大吃一驚,他叫道:
  「怎麽能帶着現銀在造反的人中間往來」?
  「當然可以,誰能攔阻我們」?船長說。
  「這可真特別,一箱一箱的洋錢,給這些人送上門,這些人被人叫做匪邦,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殺人放火的土匪」!
  「老夥計,那都是瞎說,你還不明白,這是騙不知虛實的外國人,使他們不敢在太平軍境內往來做買賣罷了。這麽一來,那些明知道不是這麽一回事的人,就可以壟斷絲的交易了」。
  「照你這麽說,關於太平軍的報導全都是假的」?呤唎問。
  「當然是假的,要不,你想絲怎麽能到手呢」?
  船長這一個回答,使呤唎信服。他想:如果太平軍真是殺人放火的土匪,他們境內就一定沒有絲,也一定不能生産絲;如果他們真是劫掠的盜匪,那麽一定沒有人敢帶大筆錢到他們境內去做生意。他很相信這種論斷。
  呤唎管駕的輪船帶了約四萬兩銀子嚮太平天國統治區駛去。路上要經過清朝的統治區,那裏遍地都是盜匪,陸上盜匪就是清朝的陸軍,水上盜匪就是清朝的水師。他們在剛離鬆花江的時候,就受到清朝炮艇的攔截。他們的輪船武裝充備,擊敗清炮艇,進入太平天國防地。
  呤唎一進入太平天國轄境,他就看見防守旁境的軍士們的彬彬有禮、嚴整肅穆的氣象與所見清朝官兵的兇殘貪暴的大大的不同,生氣勃勃的革命軍給他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他到了蘇州蘆墟,看見停泊許多運絲船、本地船、上海船正忙於裝卸貨物,鎮上的商店無不貨物充盈,生意興攏鎮外田間穀物豐收,農民們正忙於收割。老百姓熙熙攘攘地往來,特別是乞丐完全絶跡,跟他以前在清朝統治區所見市鎮到處都是乞丐麕集的恰好成為最顯著的不同的對比,使他十分驚奇。太平天國統治區域這一片太平景象,以活生生的事實,給他粉碎了外國侵略者對太平天國的一切誣衊宣傳。
  呤唎在船停泊採購生絲的期間,他以全部時光去觀察太平天國的情況,他在附近鄉作調查訪問,他很高興見到人民在各方面對太平天國都很滿意。他又到蘇州去進謁忠王李秀成。
  那時候,李秀成剛在上海受到英國侵略纔的干涉撤兵歸來,他的部下死於英國侵略者的數百人,他本人面部也被英國戰艦的大炮擊傷。但是,當他聽到有一個英國人民呤唎要求見他,他就立即接見,並且招待住在他的王府裏。呤唎在蘇州得到最友好的接待。李秀成對英國政府的干涉政策和背信棄義的行為所發表的抨擊,又使他十分心服。這一切,都深深地感動了他,在離開蘇州之前,就已經熱烈地欽慕太平天國革命,使他决定盡他最大的力量來幫助太平天國。
  呤唎把他的志原告訴李秀成。李秀成委任他做一個名譽,以便他去做他所認為給二三四二太平天國最應該做的事,以及得在太閏天國境內各處來往無阻〔一〕。
  呤唎投效太平天國後,他給太平天國做了許多工作。他到上海和其它清朝統治區去為太平天國採購歐洲軍火和糧食。當時歐洲軍火是許可以在通商口岸購買得到的,而英國侵略者卻嚴禁供給太平天國。外國侵略和清朝統治者共同協力封鎖,一旦被截獲,就一定會被殘酷處死。這是一件冒着生命危險的工作。因此,辛酉十一年(一八六一年)的夏天,呤唎决定親自到上海去,他在上海找到多有歐式大木船、寧波船,及其他江船的歐洲人,首先嚮他們宣傳太平天國的革命宗旨,激發起他們對太平天國的同情,鼓動他們用行動來支持太平天國,然後組織他們進行這一個艱難的工作。他在辦妥關於採購軍火、委任代理人,和上海一部分同情太平天國的報館建立通訊關係等等事務之後,他回到鎮江,從運河上駛到揚州仙女廟購買糧食〔二〕。在滿載糧食天京偷過清軍封鎖綫的途中,他給清軍攔截住,當他在霎那間來不及拉槍機敵人可能一下子把他砍倒或捉住的時候,他的心中葛地升起為太平天國革命獻身的熱情,他想:「我是為了太平天國的革命宗旨纔身臨危險的。要是必須犧牲,我就决心死去」〔一〕。呤唎就是這樣堅决、勇敢、無畏地為太平天國革命事業而服務的。
  呤唎為着爭取英國人民和歐洲、美洲人民對太平天國革命的支持,除了他自己在中國之友等報紙上發表通訊作宣傳之外,他還通過其他辦法進行宣傳。那時候,英國有一個在上海的傳教士叫做洛勃斯剋(Lobschied),這人對英國公衆與論很有影響。呤唎打算把他接到天京來,要他長期留在天京,將此事宣佈,並通過他的報導把太平天國各種優點公之於衆,使他成為阻止英國干涉的一個力量。呤唎認為:「以洛勃斯剋這樣一位名知的牧師,他在南京所報導的真實情況,他在革命者中間的親身經驗的權威性,他對於革命者的可靠的理解,所有這一切都足以影響公衆的與論,從而幾乎毫無疑問地可以迫使英國政府保持中立」。「沒有外國雇傭軍支援的清軍,就要在太平天國的前進之下像風捲殘葉般的煙消雲散」〔二〕。當時英國侵略者已經與清朝統治者聯合進攻太平天國,英國政府頒布條例,嚴禁傳教士及任何英國臣民跟太平天國有所交往,因此呤唎决定冒險用走私的辦法把把洛勃斯剋接到天京。癸並十三年(一八六三年)初春,呤唎從天京到上海,五月把洛斯剋接到天京。可是,作為西洋資本主義國傢侵略東方國傢工具的傳教士,是不會幫助太平天國革命的。結果,洛勃斯剋在天京住幾天就溜走,呤唎的希望全部落空了〔一〕。但是,這一事件,卻說明了呤唎是怎樣地用盡他的心力為太平天國革命事業服務。
  呤唎是一個軍人,他曾在太平軍中帶炮隊出徵〔二〕,但他更多的時間是為太平天國教練軍隊。辛酉十一年他在天京教練兵士炮術和操演一種中西參半的陣法〔三〕。癸開十三年鼕去上海路經嘉興的時間,他還把自己所知道的鑄造炮彈、製造信綫和炮位瞄準的全部知識教給開始從事這一工作的榮王廖發壽部下一個姓余的旅師〔四〕。他在教練太平軍當中,體會到中國人民一種善於學習的驚人本領,他說:「中國人本來就以善於摹仿聞名這些解放了的中國則理易於教練,他們可以迅速學習英文,及其他各種技能,這種本領是實在令人感到驚訝的」。〔五〕。
  呤唎曾在天京衛過炮臺。英國侵略者幫助清朝統治者用英國商船運輸清軍到上海。當英國商船一船一船地載運清軍駛過天京的時候,呤唎正在沉默無聲的炮臺上擔任防守。在幾個月之前,英國提督和官員還嚮太平天國解釋過「中立的義務」,並且使它理解不能為它運輸物資到被清軍圍困的安慶去,因為這類行為是破壞中立法的。可是同一提督和官員現在卻公然幫助清朝運兵到上海去。呤唎對英國侵略者的背信棄義的行為和給英國國旗所造污辱,十分慨憤,他幾次想要開炮,都被同守炮臺的軍人阻止,因為他們顧慮到一旦開炮就會對和約發生妨疑,呤唎衹得睜睜地望着清軍在他們的炮口下駛過〔一〕。當時太平天國的炮臺設有少少的重炮,但這些炮用鐵塊鑄造的,十分笨重,炮身較英國的六十八磅還大,而炮口卻僅如四磅或六磅炮,並且衹有少數可以移動和運轉。這些大炮經常固定在一點,炮口炮銃都不能移動,所以不論目標遠近,總是在同一射程開火,因此難於收效。呤唎設法得到了五、六門真正有用的炮,其中包括一門英國海軍三十二磅炮,一門十八磅炮,一門法國巨型大炮和幾門良好的中國銅炮,他改進了和充實了天京九洑洲要塞炮臺的防守力量。
  癸開十三年五月,天京雨花臺要塞失守了,天王急詔嚮皖北進軍的忠王李秀成部隊回救。李秀成率領軍隊趕回浦口。這時候,呤唎正奉命協助守衛九洑洲要塞,他把停泊在天京的歐、美商,一支志原兵隊伍,來使用炮臺上的大炮,他在他管駕的大木船上也裝備有兩門精良的旋轉炮。他率領這支隊伍來保衛九洑洲要塞和那幾控製江上交通的炮臺。到接李秀成前隊已經在望的報告的時候,他就立刻把他所率領的船支開過去,給渡江的軍隊作了掩護〔一〕。
  九洑洲要塞是保衛天京和浦口兩岸交通的關鍵,天京恃為接濟的咽喉。敵人水師為着控製長江數千裏的交通,斷絶太平天國接濟,在被江北大軍強渡之後,就用壓倒的勢力,結集成千的炮船展開自從這一支強盜水師成立以來從未有過的惡戰。呤唎與守衛炮臺的英勇將士們奮起浴血迎擊,給敵人以極大的傷亡,九洑洲要塞始失陷,呤唎的愛人瑪鹿(Marie)和戰友埃爾(L)都中彈犧牲,他自己也受重傷昏迷過去〔二〕。
  癸開十三年九月,戈登常勝軍會合清軍圍攻蘇州正急,戈登船作戰,水上大肆猩獗。呤唎奉命潛到上海去捕獲敵人戰船。十月初二日(夏歷十月初四日,陽歷十一月十四日)〔一〕,他偵探到清軍有一艘叫做飛而復來輪船從蘇州附近開來,停泊在上海上遊五裏的教練營附近,當天就駛前綫。他得到消息,馬上决定奪取這艘輪船。他派一個曾在這艘輪船上服務過的廣東人去偵查這艘輪船上的水手實力、輪機是否準備開動、船上有多少歐洲人等。一會兒工夫這人就帶回來很好的消息,船上衹有兩個值班的歐洲人和一些清兵,其他的歐洲人全都上岸去了,兩個馬尼刺軍需官也不在船上。
  這時候,呤唎衹有六個人,翻譯員阿林(廣東人,已得太平天國官職)、英國人懷特(White)和四個廣東人(其中有兩人是三合會當)。他認為這是奪取這艘論船的唯一機會。他深信出其不意的勇敢地行動是比人數更為有用的,衹有突襲佈置妥善就可以獲得成功。因為,這裏是清軍大本營,四周又有他們的英、法盟友的保護,船上的警備必定鬆懈,而且,船上的人多已上岸,所以他認為留守的人一旦遭到太平軍遊擊的突擊,必然驚慌失措,不會抵抗多久的。
  下午一時,呤唎帶領六人輕裝攜械在碼頭雇小船嚮輪船駛去。小船駛近輪船,逆着退潮慢慢地劃過敵人的船旁,他偵查在外面所能偵查到的所有之後,就佈置上船。他的計劃是:把小船停靠在輪船的船頭,他和懷特上船去約歐洲人談話,然後伺機發動突襲,嚮着在小船上註意守望着的阿林揮手為號,阿林一見這個暗號就馬上帶領廣東人衝上船來。他和懷特及另一個人抓牢那兩個歐洲軍官,阿林帶三個人製止清兵和水手的抵抗,然後就把船開走;阿林曾經受過訓練,懂得掌握輪機的技術,可以駕駛輪船,迅速開走。
  呤唎把三個人藏在船篷裏,小船靠攏了輪船,阿林和另外一個人抓緊輪船,停靠在他們可以看見他和懷特在汽輪船尾的動作的地方。他和懷特從船頭走到船尾,嚮甲板上前後一望,見到船上有十三、四個清兵,一個馬尼刺人,七、八個雇用的中國夥夫,和兩個歐洲人。他和懷特一直走到船上的軍官面前,自稱是某傢報館的記者,要求搭船前往昆山采訪。這兩個軍官,一個是炮手,一個是大副。他們告訴呤唎,這艘輪船屬於一枝在太湖作戰的艦隊,由一個曾經擔任過英軍第九十九聯隊的軍醫馬格裏(Hacartny)率領,他們這次來上海是為着裝物資去,並把他們在太湖俘虜的幾個不幸的太平軍將領解給清朝江蘇巡撫李鴻章。他們洋洋自得地談講他們摧毀村莊殘殺太平軍俘虜的勾當。呤唎當這兩個傢夥剛剛講完這些暴行的時候,已决定開始行動。他站在大副的身旁,懷特站到炮手的近旁,他剛想嚮阿林揮並轉身抓住大副,忽見有兩艘小船嚮輪船駛來,距離不滿五十碼。他急嚮阿林發出退後的暗號。兩船果戰輪船的船長和其他人員,魚貫上船。他又嚮船長請求搭船去昆山,得其允許,乃別去。
  呤唎知道這艘輪船須至深夜開船,於是决定再作一次努力把它奪取過來。他發覺必須增加人手,上岸後,他和懷特去找尋助手,臨時衹找得五個歐洲流氓,許以豐富的報酬。
  呤唎和他的隨從在半夜前動身。他把隨從分成兩隊,各乘一艘小船,他自帶一隊,另一隊交懷特帶領,並指定每個人的行動任務。這時江潮初退,寒月無光,黯淡的星光籠罩在濛濛的水氣之中,江面煙靄茫茫,掩護着兩艘小船在夜幕中前進着。
  兩艘小船離江岸半點多鐘就駛近飛而復來號船旁。衹見船上寂靜無聲,可是煙囪在冒煙,汽管在噴氣,表示輪機已經準備妥當了。呤唎認為時不可失,他命令立刻上敵船,他的一隊由船頭右舷登船。另一隊則由左舷給船。
  呤唎等一下子就鈎住輪船的船旁,攜着刀槍爬過舷牆,把那幾個站崗的哨兵和一個在甲板上的馬尼刺人抓住,不到一刻工夫,就控製全船。他把太平天國的委任狀出示,證明這是軍事行動而不是強盜行為,乃將船上軍官拘禁,待如占時俘虜。
  當呤唎奪船時,有一個馬尼刺軍需官跳到水中和岸上遊去。呤唎擔心這傢夥嚮敵人報警,帶兵來追,他見事機緊急,立刻開始船駛入內河。那個馬尼刺人果不出呤唎所料,跑到清朝軍營去報告。清朝官員一得報告,急行通知英軍。英軍就派軍艦來追。呤唎在複雜的內河駛行中雖然曾經幾次迷路,可是英國軍艦竟沒有追上。
  呤唎迂回西進,卒得脫去而達到太平天國領域。呤唎到無錫後,奉命開到前綫馬塘橋。呤唎和他的戰友的勇敢與機智,受到奬賞。這艘輪船船頭架有一門很好的三十二磅旋轉炮,船尾架有一門良好的十二磅榴彈炮,船中軍火彈藥極為充備。太平天國把它定名為太平號,由呤唎統領〔一〕。由於俘獲這一艘輪船,曾經打亂了敵人進攻蘇州的佈置〔二〕,在保衛無錫戰役中,也發揮過它的威力,使敵人受了震驚〔三〕。
  在無錫失陷前四天,癸開十三年十月二十六日,呤唎奉命再往上海、寧波采辦(包括購買和捕獲)兵船,辦就之後,駕到浙江嘉興郡〔四〕。這年十一月底,他和他的戰友懷特取道嘉興去上海〔五〕。
  這時候,天京和江蘇、浙江各戰綫敵人正在全面地加緊進攻,它的偵探綱也加密了,呤唎的行動就給它探悉〔一〕。呤唎等抵滬後,一星期懷特就被英國領事拘捕入獄,科以暗助「逆匪」的罪名,監禁三年。懷特入獄後幾天,死在黑暗的地牢裏面。呤唎無法進行活動,同時他積勞致病,醫生也勸他轉地療養,因此,他决定回到英國去〔二〕。在呤唎離開中國之前,並且還在他離開中國以後,清朝統治者及英國侵略者曾經枉費心機去追蹤他,可是卻無法把他逮捕祝〔三〕。
  甲子十四年(一八六四年),呤唎回到英國。那時候,天京雖然已經失守,但長江南北兩路大軍還在繼續抗戰,當時中國各地人民的起義正如呤唎所說方興未艾。另一方面,英國侵略者正在把干涉太平天國的侵略戰爭,說成是「已經給人道的事業帶來了最重要的後果],說成是[一種對於中國前途顯得非常有利的政策][四]。把屠殺中國人民的劊子手戈
  忠王李秀成發給呤唎采辦兵船憑照登說成是「維護人道」的英雄〔一〕,用五花八門的報刊傳布這些虛謊的報導,以激起英國人民反對太平天國的盲目偏見〔二〕。但是,真到解散常勝軍,戈登被召回英國的時候,英國還在爭論不休應該不應該干涉太平天國革命的問題。下議院議員對英國內各所執行的干涉政策還在提出反對〔三〕。呤唎就在這時候,遵循他最初的志願,做他所認為給太平天國最應該做的事,於是奮然起來,去寫一部太平天國革命親歷記〔四〕,以嚮英國侵略者作鬥爭。太平天國乙好十五年十二月廿一日(一八六六年二月三日)成書於倫敦〔一〕。呤唎寫這一部著作,這是他以紙筆代刀槍進行另一場激烈的尖銳的肉搏戰,是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的。呤唎在他的著作中,以科學家的治學精神去搜集證據,安排證據,作出了顛撲不破的無可爭辯的論證之後,然後以戰鬥的姿態嚮英國侵略者進行堅决、強有力的反擊,粉碎了英國侵略者對太平天國的誣衊,揭露了英國侵略者對英國人民的欺騙,抨擊了英國侵略政策,進而呼籲英國人民起來製止英國的侵略。他預言,太平軍雖遭打倒而未被消滅,「將會象『不死之烏』一樣從他們以前的光榮的灰燼中復活起來」〔二〕。他又斷定地說:「儘管有些國傢由於它們的政策的表面勝利而欣幸,目睹高貴的太平天國的領袖的殉道而無動於衰,但是星火燎原的時刻終於會來臨的。那時候任何人類的力量都對它無法加以製止」〔三〕。他把中國人民革命終歸成功的前途預告於英國人民之前。一八六八年,呤唎又出版一部阿比西尼亞人看阿比西尼亞戰爭,譴責英國的侵略。呤唎是一個反對強權、維護正義的戰士。他對「被壓迫的、被殘酷傷害的民族深深懷着激動的同情心」〔一〕,為他們挺身而戰。他的正義行為,不僅是為了中國人民的利益,為了亞洲、非洲人民的利益,也是為了英國人民的利益。他認識到全世界人民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一八七○年,出版好運集(七個故事),此書第四版改名為中國海上飄流記。他在一八七○年至一八七二年兩年間,曾多次訪問南非,在那裏旅行和寫作〔二〕。一八七二年九月十四日,呤唎和海倫(Helen
  AmyButter)結婚時,在結婚證書上仍然署明自己是:「前太平軍上校」〔三〕。一八七三年三月二十九日,呤唎在倫敦因左心房破碎逝世,年三十三歲。在死亡登記上,他的職業是:「前太平軍陸軍上校」〔四〕。呤唎終生銘記着他與太平天國的關係,他不愧是一位全心全意為太平天國革命效勞的真正洋兄弟。
  白聚文
  白聚文〔五〕美國北卡羅林納州(NorthCarolina)人,一八三六年出生。他的父親曾充拿破侖的軍官。他在少年時就抱有將來要在東方創立一個帝國的幻想。他是美國冒險分子之一,曾浪遊世界各地〔一〕。其後到中國來,做了華爾的助手,抗拒太平天國。壬戌十二年八月,華爾被擊斃後,受清朝任命管帶常勝軍。
  白聚文沒有華爾那種與清朝官僚拉攏的手段,一開頭就跟會同管帶常勝軍的前蘇鬆太糧儲道楊坊處得不好〔二〕,江蘇巡撫李鴻章對他也不喜歡。李鴻章請求英國陸軍提督士迪佛立推薦一個英國軍官擔任常勝軍管帶的軍事秘書,士迪佛立派了英國水兵隊裏的奧倫(Holland)大佐擔任。白聚文當然不滿。楊坊又用拖欠軍餉來對付他〔三〕。十一月,白聚文從鬆江帶衛隊回上海,到楊坊開的銀號去索欠餉,楊坊不答應。他痛打了楊坊,並將銀號內的一宗款項四萬元取去。李鴻章把白聚文撤職。下令拿解懲辦〔四〕。
  白聚文被撤職後,他到北京去控訴。得到美國和英國的公使的支持,他們會同促請清政府復他的職。清政府認為不便將一省巡撫在職權範圍以內所作的决定強行撤銷,衹同意把這個問題發回上海再作處理。白聚文充滿了信心回到上海,但李鴻章卻不準他復職,已經與士迪佛立定約,把常勝軍交給英國皇傢工兵隊軍官戈登管帶〔一〕。
  白聚文大失所望,他為革職的羞辱所刺激,同時也懷有到太平軍中去追求他少年時的夢想的企圖。癸開十三年(一八六三年)五月二十日(陽歷七月二日),白聚文從上海嚮太平天國投奔〔二〕。第二天,他到蘇州,謁見慕王譚紹光。慕王接受了他的投奔。二十二日(陽歷七月四日),他趕回上海,招集他的舊部陸續前往蘇州〔三〕。六月二十日(陽歷八月二日),白聚文約曾在清朝小炮船高橋號做船長的鐘思(C.F.Jones)及另外幾個在青浦搶奪高橋輪,並乘此船取道三裏洲、南潯,橫渡太湖往蘇州。慕王挑選了兩千人交給白聚文訓練,因外國軍官不夠,衹訓練了一千人〔四〕。
  白聚文隨既往天京謁見忠王李秀成,他去見李秀成的目的是希望李秀成給他做一支軍隊的統領,得有單獨行動的權力。李秀成極友好地歡迎他,招待他住在王府中,到臨行時,又極隆重地歡送他。但卻沒有給他獨立的統率權,衹命他帶領自己原有的軍隊〔一〕。
  白聚文勇敢善戰,並且是一個能幹的組織者,他博得士兵們的尊敬和信任〔二〕,他在他帶領過的常勝軍裏面有很高的聲望〔三〕。人們相信,他能指揮戈登軍隊中的多數軍官〔四〕。由於常勝軍的軍官對戈登的不滿,全軍揚言要加入白聚文的隊伍,人們認為這絶不是無聊的恐嚇。八月初二日(陽歷九月十四日)英國提督柏郎(Broun)從上海英軍總司令部通知清政府關於常勝軍的危險情況說:「戈登完全受製於以前為華爾雇用而現在與白齊文勾結的軍官,白齊文用金錢收賣他們,並從常勝軍中拉去了許多人,經英政府批準供給戈登的大炮、槍械、子彈等軍火,因而也有落入叛軍手中的危險。如果失掉這批武器,我便沒有比這更猛烈的大炮、槍彈來抵擋叛軍和保護上海,那末上海的情勢便危險極了」〔五〕。李鴻章也把「英國文武各官皆走相告」的情報嚮清廷密奏〔一〕。當時白聚文嚮太平天國投奔、引起了外國侵略者和清朝統治者一場普遍的驚慌。
  中外反革命立刻用緊急行動來對付白聚文。首先是戈登對常勝軍內部的加緊控製,柏郎也親自出馬到昆山去,視察戈登的軍隊〔二〕。同時,上海英、法、美領事禁止各國人偷去幫助太平天國,並同意李鴻章的請求,準清軍沿途營卡對私運軍火及沒有護照的外國人得查拿捆辦。外國商人也不肯出售槍炮〔三〕。白聚文力圖獲得一批軍火,為此目的,曾親到上海去兩次,由於外國侵略者的嚴禁,他的努力失敗了。他用以作戰的衹有不到一百名的歐洲人和一隻小汽船高橋輪〔四〕。因此,他加入太平天國後,實際上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白聚文投奔太平天國時,曾作了錯誤的估計:他相信上海的外國商人會積極的贊同他,相信太平天國會滿足他的要求,同時更相信資本主義列強衹進行守衛上海三十英裏半徑以內地區。可是不久他就發現上海的大洋行並不幫助他;他也知道了太平天國雖然歡迎他及其部屬,但卻不肯給他獨立統率權;他又看見了列強支持戈登嚮太平天國進攻〔一〕。他的計劃都不能實現,他失望了。
  白聚文在他的自述說:「我嚮忠王曾提出許多建議,但他全不采納,要是他采用我的意見,戰事的結果可能有很大的差別。我建議假若不能把外國軍隊撤離蘇州,又不能把産絲區的桑樹盡行砍伐,最好放棄蘇州和南京,集中太平軍力量攻打北方」。白聚文嚮李秀成提出的那許多建議的內容究竟是些什麽,他自己沒有說明,至於他這一個放棄蘇州和天京集中兵力嚮內地進攻的建議,確是當時太平天國唯一的輓救敗亡的好戰略,李秀成卻是曾經采納了的。在白聚文離開蘇州後一個多月,李秀成就在蘇州召開的軍事會議上提出〔二〕,到蘇州失陷後,又趕回天京嚮天王面奏,可惜天王堅决拒絶,不過白聚文本人不知道罷了。
  白聚文在太平軍中既感失望,他所帶領的那一衆人又都是一些外國流氓,他們跟白聚文投奔太平天國的目的在於圖利,現在見無利可圖,遇有機會便要逃走。他不知如何處置他們〔一〕。他又認為蘇州必定陷落〔二〕。他的部下軍官已行與戈登進行談判〔三〕,因此,他也打算帶領他的隨從一齊退出太平軍。他懼怕他們回到上海受到領事的懲罰,因與戈登談判投降條件,要求戈登擔保他的官兵不受處分〔四〕。白聚文在與戈登的一次談判中,他還建議戈登帶領軍隊獨立,同時,他自己也率領部下脫離太平軍,然後兩軍合移在中國造反〔五〕。太平天國就因為防備外國野心分子的異圖,所以任用外國人的政策是不許當權任事,對白聚文的來投,衹想利用他作為購得軍火的媒介〔六〕,而沒有給他任何權力,他就是要造反,也將無法得逞,衹不過是一場噩夢而已。但白聚文同時,又與鐘思商議一種計策擒拿戈登。鐘思反對,後來白聚文發怒槍擊鐘思,據說是與此事有關〔一〕。
  八月二十九日(陽歷十月十一日),李秀成命白聚文率高橋輪船及炮艇隨大軍往攻無錫大橋角清營。第二天早上,與清軍交戰,初獲勝,俘獲清軍炮艇十五艘。後高橋輪船爆炸,有一艘炮艇也遭爆炸,白聚文部下受到傷亡。在這一仗之後,白聚文和他的隨從者决定嚮戈登投隆,約於九月初三日(陽歷十月十五日)晨戈登派輪船來接。初二日(陽歷十月十四日)下午,白聚文從蘇州城內帶兩個軍官走嚮他紮在城外的軍營,出了東門,到橋頭上,遇見慕王譚紹光正帶着侍從迎面而來。慕王對白聚文的行動已經知道了,他命令白聚文隨他回城。他問白聚文說「洋兄弟為什麽不滿意天朝」?白聚文回答說:「因為他們沒有得到足夠的薪金」。慕王說:「這一點我們將來一定可以滿足他們,不過,凡是洋兄弟希望離開的,也聽其自便」。慕王叫白聚文明白太平天國的政策。可是,白聚文那些懷着鬼胎的在城外軍營的部下,以馬敦(J.D.Morton)為首的軍官八人,兵士二十六人,在第二天早晨,竟行兇射死兩名哨兵,衝卡而逃,嚮戈登投降〔一〕。
  時白聚文手下官兵留在蘇州城內的還有四十多人,大半受傷和患玻白聚文軍營的背叛,激怒了太平軍的下級軍官們,當天停止他們日常配給的食品。他們人人自危。白聚文嚮慕王請求準他的官兵離開蘇州。慕王允許〔二〕,再一次宣佈太平天國對「外邦之人,來去原聽自便,即不誘之使來,亦不禁之不去」的政策〔三〕,於初四日(陽歷十月十六日),將白聚文手下要離開的官兵三十四人,「厚給盤纏,備船派人,發給路憑」,「
  送赴南潯,令上洋船,聽其歸去」。至於志願留下的人,仍「相待如初」〔四〕。
  白聚文在他的官兵啓程赴南潯後第二天,以舊疾復發,嚮慕王表示準備回上海就醫。慕王答應他,也不反對他從清軍防綫內的寶帶橋去上海,但替他擔心說:「恐怕李妖(案指清朝江蘇巡撫李鴻章)會殺你」。白聚文回答說:「戈登將保證我平安到上海」。初七日(陽歷十月十九日)下午,慕王以軍事禮節歡送白聚文,並很隆重地用他自己坐的轎子和衛隊把白聚文送到清軍第一道防綫的一個將領處〔一〕,還寫了一封信給戈登,希望戈登保護白聚文平安到達上海,說:「洋官白聚文身患重病,回轉上海醫治,路經桂處,懇祈勞心飭令輪船護送,庶免妖卡阻攔侵害」〔二〕。太平天國對一個背叛了它的外國將領還這樣的照顧,這就十分感動了白聚文,使這一個反覆分子不但在北華捷報上嚮世人公佈的自述裏聲明他自己「直到此刻為止,仍然沒有絲毫背叛太平軍的意念」,而且後來還一再投效太平天國,以至身死。
  白聚文回到上海後,美國領事把他逮捕,遺送到日本去,不準再來中國〔一〕。他在日本橫濱醫治,病愈後,甲子十四年二月十二日(夏歷二月十八日),從日本回到上海,美國領事又把他逮捕,二十二日(夏歷二月二十八日),再把他解往日本〔二〕。四月下旬,白聚文又從日本潛回中國,因上海防備嚴密,改從寧波登陸,暗招隊伍,雇輪船,去急救天京,這消息,又給中外反革命以一場波動,到處防備〔三〕。這時距天京的陷落不過一個月,事未集,而天京陷。
  乙好十五年春,侍王李世賢駐軍福建漳州,白聚文得訊,趕來投奔。三月三十日(夏歷四月十九日),他偕中國譯員細仔〔一〕、英國人剋令乘船到廈門海口,遇見相識的洋人司端裏,知他在清軍中當教練,因請他設法送去太平軍。司端裏佯作應允,把白聚文等騙到離漳州十餘裏鎮門河下暫住,即去廈門稅務司處報信,原來那裏先已接得臺灣情報,知白聚文來廈投漳州太平軍的消息,正派人在外密巡,遂同將白聚文等逮捕解交清營,關在福州府監獄〔二〕。
  李鴻章和清朝閩浙總督左宗棠等都極恨白聚文,他們要殺死他,但怕美國會堅執應歸領事治罪的條約抗議,因此,想出一條毒計,說要將白聚文等解蘇州收審,於是從福州起解,五月十二日(夏歷閏五月初三日),船經浙江蘭𠔌縣匯頭灘地方,就把白聚文和細仔、剋令三人溺死,然後以中途翻船溺斃報聞〔三〕。
  可笑清朝統治者太顧慮了。當白聚文在漳州被捕後,美國代理公使衛廉士(W.Williams)就已經嚮美國政府提出他對白聚文案件放棄領事裁判權的建議,認為白聚文「先非美國所用之人,既經投賊,已失體面,今私自逃回,美國不應庇護」〔一〕。同時衛廉士又寫信給上海美國領事西華德(Seward)說,白聚文的幫助太平天國,「實有玷西方國傢的良好名譽」,並認為最好嚮清政府保證以後當采取一切處置製止美國人民參加太平軍,若果有人甘昌不韙,將受嚴重的處罰〔二〕。可是清朝統治者卻沒有等到美國政府欣然同意的答復,就先把白聚文殺害了。
  這年八月底(陽歷十月中旬前),白聚文的屍體運到上海,大傢都認為他遭受意外而死是可能的〔一〕,以後一般輿論又認為他「大概是在途中被人故意設法溺斃的」〔二〕。但是,上海美國領事卻不加顧問。十月,清朝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將白聚文之死照會美國〔三〕。美國政府也就為着白聚文的行動妨礙了美國的侵略利益,而自願放棄領事裁判權,任由清政府用謀殺的手段把白聚文殺害而不問〔四〕。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序一 劉大年序二 𠔌霽光
序三序四 邢鳳麟
自序凡例 湯錫竜
第一部份 捲一 序論第二部分 捲二 紀年
第三部份 捲三至捲二十一 表捲二十二 志第一 上帝教
捲二十三 志第二 天朝田畝制度捲二十四 志第三 資政新篇
捲二十五 志第四 政權捲二十六 志第五 政體
捲二十七 志第六 食貨捲二十八 志第七 官爵
捲二十九 志第八 兵捲三十 志第九 刑律
捲三十一 志第十 志第禮製捲三十二 志第十一 天歷
捲三十三 志第十二 科舉附招賢捲三十四 志第十三 外交
捲三十五 志第十四 地理捲三十六 志第十五 交通
第   [I]   II   [III]   [I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