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逼你啦?”老王爷同情地问。
是啊,逼了他一辈子啦!村长、审判长、警察局长逼他缴税;牧师逼他缴灯油钱;贫困饥饿逼他;严寒酷暑、阴雨干旱逼他;冰冻的大地和可恶的森林逼他!……牲畜埋头赶路,不知道把它往哪儿赶……他也是这样……难道他明白牧师在教堂里念的是什么,为什么让他缴灯油钱?难道他知道为什么把他大儿子抓去当兵,抓到哪里去了,死在什么地方,如今他那可怜的尸骨又在哪里?
据说他喝了许多酒?确实如此:他酷爱烧酒……
“你说他喝了多少瓶?”
“四百。”伊凡牧师看了看簿子答道。
很好!不过这难道是酒么?四分之三是水,只有四分之一纯酒,还掺着烟。因而要扣掉三百瓶。
“他说的这些是真的吗?”老王爷问伊凡牧师,看来他余怒未消。
“全是真的。”牧师急忙答道。玛加尔又接着说下去。
他多报了三千棵树?就算是这样!就算他只砍了一万六千棵。难道这数目还少么?况且有两千棵是在他前妻生病时砍的……当时他心情沉重,他很想守护在老婆身边,但贫穷逼他进原始森林……他在森林里痛哭,泪水冻结在睫毛上,由于悲伤,寒气直透心窝……而他仍砍柴不止!
后来老婆去世,须要埋葬,他却没有钱。于是他又受雇砍柴想赚些钱偿付妻子在阴世的房价……商人见他急需,每车只付十个戈比……老婆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屋子里,而他则边砍边哭。他认为,这几车柴应算五倍,甚至更多。
老王爷眼眶里噙着泪水,玛加尔看见天平秤盘摇动了,木盘稍升,金盘下沉。
玛加尔继续讲下去。他们簿子上统统都记载着……那就请查一查:他享受过谁的恩惠、尊敬或欢乐?他的孩子们在哪里?孩子接连死去,他悲痛哀伤,他们长大了,却离他各自谋生,在贫苦中挣扎。剩下他同后妻迈入老境,眼看他年老力衰,无依无靠。他们孤苦伶仃,像草原上两棵孤松,四面八方受风雪吹打。
“他说得对么?”老王爷又问。
牧师连忙回答:
“全是真的!”
于是天平又动了一下……不过老王爷迟疑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地上有真正的好人……他们目光炯炯,满面春风,衣冠楚楚……他们心地柔和,像蓬松的土地;孕育良种,长出奇花异草,花香令我心旷神怡。而你瞧瞧你自己……”
于是所有目光都集中到玛加尔身上,他羞愧万分。他感到自己目黯神昏,脸带愁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虽然他死前很久总想买双新靴,打算穿着它像个真正的农民那样去接受审判,但是钱都喝光了,如今穿着脏靴子站在王爷面前,一副穷极潦倒的雅库梯汉子模样……他真想钻到地底下去。
“你面带愁容,目黯神昏,衣衫褴褛,你心中荆棘、苦艾、杂草丛生。因此,我喜欢品德高尚的人,厌恶你这样渎神的人。”王爷说道。
玛加尔感到一阵揪心的难受。他为自己的存在感到羞愧。他本想垂下头来,但立刻又抬起头,又说开了。
王爷谈的是哪些品德高尚的人呢?如果指玛加尔在世时住在富丽大厦里的那些人,玛加尔认识他们……他们目光炯炯,因为他们没有像玛加尔那样流那么多眼泪,他们满面春风,那是用香水洗出来的,至于整洁的衣衫则是别人缝制的。
玛加尔又垂下头来,但马上抬了起来。
其实王爷莫非看不见,他出生时亦如旁人一样,双目清澈明亮,天地映照其中,同样心地纯洁,胸怀愿为世上一切美好事物敞开。如果说他如今想把他阴森羞惭的形迹藏入地下,这过错不在他……谁之过呢?他不清楚……但他明白一点: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七
假如玛加尔注意到他的话对老王爷产生了什么影响,假如他看到他每句愤怒的话像铅块似的落在金盘上,他会平静些。但他一概没有留意,因而心里一片绝望。
他回顾自己苦命的一生。这可怕的重担他怎能忍受到如今?过去他忍受着,因为前面还有一线希望,像迷雾中的一颗小星。只要他活着,也许总能交上好运……现在他已走到了尽头,希望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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