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思考 停滯的帝國   》 第六十章      阿蘭·佩雷菲特 Alain Peyrefitte

  被出賣的未婚妻
  (1793年11月8日)
  可有救你女兒的法子?
  ——既做人傢的媳婦,要打要駡,既由人傢,我怎能作得主?
  葉聖陶《一生》,1919年
  我們的旅行者一涉及這個有趣的課題,馬上就擴大了他們的調查範圍。他們不費勁地發現賣淫並不是中國婦女體現其商品價格的唯一現象。一個中國作傢寫道:“窮人傢中衹要有一個漂亮女孩,馬上就會形成彩禮競爭,而父母把女兒許給付彩禮最多的人。”女孩沒有選擇餘地:她將去出價最高者的傢裏。因此,中國婦女無論其身份如何,總是被出賣的——出賣一小時或是出賣終身。
  巴羅寫道,事實上,男人在這方面沒有得到好處,因為,“在姑娘乘坐花轎被一長列人送到他傢之前,他不能見她。然而,如果他用事先給他的鑰匙打開關着他未來妻子的轎子時,他發現她不合他的胃口,他可以將她退回給她父母。但這樣他就失去了已經交出的彩禮。”
  巴羅難以理解這種感情不起任何作用的家庭包辦。確實,直到那時歐洲大陸的習慣仍然是協商婚姻,但在英國這種婚姻方式開始讓位於戀愛結婚。“人們根本不允許訂婚者事先進行交談。在中國沒有表示關切和溫存的無聲形式。男人娶女人是因為習俗對他的要求。”一個20多歲的獨生男子就叫“老光棍”,被人瞧不起。
  如果說儒教社會幾乎不承認婦女的一切權利,首先包括出生後生存的權利,婦女還剩下一個權利,即結婚的權利。結婚為她提供了生育男孩的機會——她通嚮權力的唯一途徑。
  根據巴羅的說法,年輕婦女在其丈夫傢中首先“是一件無生命的傢具,同在娘傢時一樣”。古伯察神父以挖苦的筆調寫道:“打妻子成了具有如此高雅的事情,以至做丈夫的盡量避免錯過機會:否則就會表明他是個笨蛋,有損於他的尊嚴。”
  報復也是一道中國菜——有時是熱菜,有時則是涼菜;我們的旅行者如果讀過中國故事中丈夫挨妻子打的不幸遭遇,他們對兩性之戰的看法就會全面一些。最愉快的報復方法就是不忠貞:中國文學中有許多挖苦的話,人們以為它們出自於女人心或弄臣:
  水性從來是女流,
  背夫常與外人偷。
  如果說這個主題在各國到處可見,那麽我們的英國人沒有註意到另一種更為奇怪的現象:所有的年輕妻子都是婆婆的僕人。在中國,年輕姑娘更多是作為媳婦,而不是作為妻子進入一個家庭的。中國人不說娶老婆,而說娶媳婦。
  服從父母使年輕的丈夫不能嚮着妻子反對母親;而年輕的妻子對公婆盡的義務要比對丈夫盡的義務還要多。唯有歲月能解决這種矛盾,使狀況顛倒過來:年齡最終將使媳婦變為婆婆。最初是女孩,當年齡允許她戴簪子時便成了媳婦,後來成為婆婆:這是中國婦女的三部麯,她最後成為受閤家尊敬的老祖母。
  兩性間的鬥爭
  相反,一夫多妻的現象沒有躲過我們的旅行者的目光。它是正常現象。巴羅解釋道:“當丈夫將第二、第三個老婆帶回傢時,第一個妻子“既不嫉妒,也不難受”或者,她“認為什麽都不流露出來更為明智。”這種剋製是有道理的。因為沉默並不能抑製不和:《金瓶梅》中不抱幻想地指出:“一個碗內兩張匙,不是燙着就抹着”。
  妾:這個概念激起巴羅的反感,他對此作了玩世不恭的解釋:“在婚姻是一種合法賣淫的國傢裏,當妾的也就不會有什麽羞恥了。”
  巴羅繼續說:一夫多妻製“是一種能在自身找到治療方法的弊病。在這個國傢裏,十分之九的男人為養活一個妻子所生的孩子尚感到十分睏難。如何又能買第二個妻子呢?何況,在一個許多小女孩被遺棄,而習俗又要求每個男子都結婚的國傢裏,誰討兩個老婆就會妨礙另一個男人找到妻子。妻妾成群衹存在於上等人傢或一些富商家庭。限製奢侈法禁止修建漂亮的房子和一切講究排場的行為,而鼓勵人們偷偷地沉湎於聲色之中。”梁棟材神父哀嘆改信基督教的人太少,他把這種情況歸咎為“中國人沉溺於肉體享受”。
  巴羅報道說:“國傢的每個高級官員根據其經濟狀況和對女色喜好的程度,有6個,8個或10個妻子。廣州的商人也都妻妾成群。我們今天知道中國有錢人傢的私生活就是變着花樣集體戲耍。他們的私生活以“內宅”為舞臺。人們在那裏首先翻閱許多床頭經:“兩個並肩疊股而坐,展開春意二十四解本兒,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不肯放手……然後離座上床就寢,在錦帳之中,效於飛之樂”。
  在“在可愛的英格蘭”與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之間的我們這些英國人真不知道他們應該對此表示反感還是嫉妒。但當有人談到皇帝的後宮有幾百名美女時,他們尤其感到睏惑不解。就是他年輕時也怎麽能應付得了呢?
  他們不瞭解道傢生理學及由此産生的性實踐。根據這種學說,男性的要素陽為男人帶來了無窮的精力。但是要有若幹條件。它應經常與女性的要素陰接觸。並在讓女人充分舒服時全部汲取陰的精。他自己要全神貫註,但是並不釋放自己的精。男人就這樣延年壯身。
  中國男人與衆多的妻妾頻繁發生關係,卻又不讓自己泄精,這樣他就能夠滿足衆多的妻妾,因為她們的滿足對增強他的陽是必要的,所以也能使她們感到十分滿足。當他决定要孩子時,他便能生出傳宗接代的、強壯的男性繼承人。
  但是女性的陰有它自己的利益,同男性的陽的利益發生矛盾:陽達到極度興奮時,陰便得到增強。有些內行的女人成功地挫敗了男人的計謀,使他控製不住。在兩性間的鬥爭中,她們就取勝了:她們的陰精從陽精方面得到增強。這些女人懂得“采戰之術”,道教的傳統賦於她們永恆的魅力。
  絲綢的秘密
  蘇州是女人的都城,也是女人最珍貴的外衣——絲綢的都城。大運河現在確實經過種植桑樹的地區。出使的一個目的就是調查種植桑樹、養蠶繅絲等有關絲綢的技術,以便把它們引進印度。但是中國人對此保持着警惕。自古以來,絲綢在中國一直是國傢秘密,也是整個民族的秘密,出賣這個秘密者要被處死。
  在運河的兩岸,衹見桑林圍繞的極大的村莊。桑葉已經摘去:為什麽呢?赫脫南衹得到極少的情報:“種桑樹的人不管養蠶。他們把桑葉按分量賣給養蠶的城市居民。”根本不可能帶走這些小樹的樹苗和蠶的樣品。絲綢還將保持着它的謎。
  “總不知足”
  還是11月8日這一天,鬆筠的一份奏摺似乎離中國卡普的樂趣甚為遙遠:
  “英咭利貢使懇請仍由廣東行走,當經鬆筠峻詞斥駁。而該貢使等淚隨言下,亦衹可準其所請。奴才又將浙江省停泊夷船擅自開行一節嚮其明切嚴諭,據稱他們管船之人如此不遵教令我等實在羞愧無地。奴才遵將恩旨宣示,該貢使免冠屈膝,喜溢於色,據稱我等蒙大皇帝憐憫從此得有活命平安回國。復稱前蒙大皇帝恩典準我等在寧波地方買些茶葉絲斤,但我等所帶銀兩無多,現在浙省停泊之船原係一隻貨船,不知可以將洋貨兌換否?
  “奴才諭以寧波地方向無洋行,爾等既稱乏銀,想在寧波斷不能多買茶葉、絲斤,況爾等又可赴澳門、黃埔,爾等所存貨物仍應赴彼處交易。該地方自然欽遵恩諭概免納稅。”
  皇帝接到該奏摺後,用朱筆批註道:“總不知足。”

    王国卿 毛凤支 谷炘 夏春丽 钮静籁 薛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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