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海德格尔:诗意栖居的影子
Es tan corto el amor, y es tan largo el olvido.
这本书的献词空着,
我怎么把它题献给你,
给我依赖的人,
给我忠诚于他
却没有挽留住的人
无论怎样
都满含爱意
--阿伦特
1924年,马堡大学,如花的18岁。
课堂上,他远远地望见了她,似乎有一圈光晕挥之不去。凝神看去,她一袭绿衣,脖颈修长,姗姗可爱。她说话的时候更美,旁征博引,他不禁暗暗叹服。
海德格尔年纪比她大一倍,已有家室。他醉心于抽象思维,是个略显无趣的思想家。他是大师,但他首先是个男人。阿伦特整日和母亲相处,遂觉得大学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海德格尔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他侃侃而谈,那些希腊哲学家们在他的课堂上一一复活。
大学,白衣飘飘,18岁的年纪上,第一次,你遇见了谁,谁又遇见了你?
次年2月,阴雨霏霏的马堡,海德格尔和阿伦特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谈话。谈哲学宗教、谈业余爱好,独独不谈他隐隐的爱慕。阿伦特一直侧着身子,偶尔发表一两个词的评论。她是那样端庄、敏锐、羞涩,有谁配得上她呢?那是一个雨天吗?那一天分明微风不寒、鲜花摇落。
他迫不及待地给她写信,称呼由"Dear Miss Arendt"变成了"Dear Hannah"。他来到她蜗居的阁楼。他伸过手来。她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放在脸上,似乎要把他焐热,实际上他的掌心已经有一团火在燃烧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能干的妻子,却知道了自己的无趣和自卑。他的祖父是鞋匠,父亲是教堂杂役,偶尔给人箍箍酒桶。成人后在耶稣会做见习修士不到半个月就被开除,因为他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和异教妻子结婚以后,他干脆脱离了天主教会。妻子出身于普鲁士高级官员家庭,无可挑剔,那是他高攀了。但是在职称晋升中,他总是受到排挤。阿伦特呢,出生于汉诺威一个犹太人家庭,在科尼斯贝格长大,那里是康德的故乡。她家境优越,住在别墅区。父亲去世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把自己关在父亲的图书室里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看日后成为她导师的雅斯贝尔斯的《世界观心理学》,并通晓希腊文和拉丁文。熟谙法语和音乐的母亲还为女儿写了成长日记。
在中学时,这个小姑娘居然联合同学罢了一位年轻老师的课。学校给了她严厉处分,后来因为考试成绩优秀,毕业时获得了金质奖章。这个女孩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有这样的资本。阿伦特的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他是在羡慕中走近阿伦特的。
他是在乎名誉的,博学身正的师长、尽职尽责的丈夫、谦恭有为的同事,每一样他都舍不得放弃。每一样他都如愿得到了。阿伦特呢,似乎什么也没有。但她是富有的,因为她有海德格尔,有了用密码写成的情书短笺,以及只有他们俩才懂的幽会暗号。最初的日子里,阿伦特沉浸在这种甘之如饴的日子里。海德格尔的眼里,她是懂事的,她尽力"使我对你的爱不致给你带来比现在更多的困难"。她成了一个影子,她没有了自己,她不需要自己,海德格尔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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