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看宋人曾敏行的《独醒杂志》:
东坡守徐州,作《燕子楼》乐章,方具稿,人未知之。一日,忽哄传于城中。东坡讶焉,诘其所从来,乃谓发端于逻卒。东坡召而问之,对曰:“某稍知音律,尝夜宿张建封庙,闻有歌声,细听,乃此词也,记而传之,初不知何谓。”东坡笑而遣之。
这个故事,旁证该词作于燕子楼,苏轼当夜确实宿住于此。
恰巧他当徐州太守时,身边有个官妓,姓马,也叫盼盼:
徐州有营妓马盼者,甚慧丽。东坡守徐日,极喜之。盼能学公书,得其仿佛。公书《黄楼赋》未毕,盼窃效公书“山川开合”四字,公见之大笑,略为润色,不复易。今碑四字,盼书也。
——宋·张邦基《墨庄漫录》
东坡守彭城,参寥(子)尝往见之,在(东)坡座赋诗,援笔立成,一坐叹服。(东)坡遣官奴马盼盼索诗,参寥(子)笑作绝句云:“多谢樽前窈窕娘,好将魂梦恼楚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东)坡曰:“予尝见柳絮落泥中,私谓可以入诗,偶未曾收拾,乃为此老所先,可惜也。”
——元·陶宗仪《说郛》
马盼盼身为官妓,敢在太守文书上擅动笔墨,已见受宠程度非同一般,摹仿苏轼笔迹如此相似,又见决非偶尔随从。最妙的还在苏轼与参寥子的对话上。这位僧友称马盼盼为“窈窕娘”,既见其美,又隐约显露其身份超越了歌妓,“好将梦魂恼楚王”一语,意指这位盼盼经常进入苏轼梦乡。徐州原名彭城,曾是西楚霸王项羽的都城,将此时身为太守的苏轼称作“楚王”,暗寓“巫山云雨”之事。苏轼在话语中非常自然地露出他对“柳絮”的悲悯之情,“柳絮落泥”显然与身坠妓籍的马盼盼密切相关,如今“狂逐春风”妙语,却被参寥子抢先道出,苏轼焉能不喜、焉能不“惜”?更可惜的还在于,马盼盼身为官妓,苏轼对她虽“极喜之”,却不能违背朝廷之规,纳为侍妾、长期带在身边,所以他在燕子楼之梦后,才有了“新怨”之说。
数年之后,苏轼的友人兼崇拜者贺铸来到徐州为官,也曾题咏《燕子楼》。他在诗序中说:
唐徐牧张建封晚得姬人盼盼,宠嬖之,为起燕子楼於使宅北城上,以处焉。后更兵火,楼不复存。天圣中,故相濮阳李公出守彭城,复楼於故址。壬戌重九后一日,余与二三僚友置酒楼上,分韵赋诗,偶得如字。而侍酒官妓亦有名盼盼者,盖窃希唐人,因为见於卒章。
贺铸这里也将张愔之事,错记在张建封身上。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这里交待了依然留在徐州的马盼盼情形:说她“窃希唐人”,即暗指关盼盼之志。所谓“见于卒章”,即贺铸诗的结尾六句:
醉袖舞鸲鹆,艳声歌鹧鸪。
迟留故时月,桂影来座隅。
回首一相诧:今人如不如?
“艳声歌鹧鸪”,表明马盼盼当时在唱“鹧鸪词”。唐末韦庄《咏鹧鸪》诗说:“南禽无侣似相依,锦翅双双傍马飞。……懊恼奴家非有恨,年年长忆凤城归。”在唐宋之际,人们认为鹧鸪叫声似说“懊恼奴家”,又解为“行不得也哥哥 ”。贺铸诗《序》中的“壬戌重九”,乃元丰五年(1082),此时苏轼已身为罪人,被编管在黄州,马盼盼纵对苏轼有千般思念,也是无由相寻,所以只能像鹧鸪一样,叫一声“行不得也哥哥!”诗中的“故时月”和“桂影”,显然是指三四年前苏轼在徐之事。
贺铸在徐州,还有一首《和彭城王生悼歌人盼盼》诗,读来更让人备感凄然:
东园花下记相逢,倩盼偷回一笑浓。
书簏尚缄香豆蔻,镜奁初失玉芙蓉。
歌阑燕子楼前月,魂断凤皇原上钟。
寄语虞卿谩多赋,九泉无路达鱼封。
贺铸诗题下原注云:“盼盼马氏,善书染。死葬南台,即凤凰原也。生赋诗十篇,因和其一,甲子四月望 。” 甲子即元丰七年(1084),苏轼仍在贬谪之中,年初在黄州,四月正被移往汝州编管,马盼盼之死,正在时。诗题所说的“王生”,当指子由之婿、彭城人王适,贺铸在徐州多次与他唱和。可惜王适的十首《悼歌人盼盼》原作,已俱佚散,其中详情,无复再现。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