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汉书   》 汉书卷五十一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贾山,颍川人也。祖父(祛)〔袪〕,故魏王时博士弟子也〔一〕。山受学(祛)〔袪〕,所言涉猎书记,不能为醇儒。〔二〕尝给事颍阴侯为骑。〔三〕
  〔一〕师古曰:「六国时魏也。」
  〔二〕师古曰:「涉若涉水,猎若猎兽,言历览之不专精也。醇者,不杂也。」
  〔三〕师古曰:「为骑者,常骑马而从也。」
  孝文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谕,名曰至言。其辞曰: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韦带之士,〔一〕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二〕,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三〕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四〕一夫大呼,天下向应者,陈胜是也。〔五〕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六〕锺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七〕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桡。〔八〕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九〕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一〇〕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一一〕旷日十年。〔一二〕下彻三泉〔一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桼涂其外,〔一四〕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一五〕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薶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一六〕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一七〕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一八〕
  〔一〕师古曰:「言贫贱之人也。韦带,以单韦为带,无饰也。」
  〔二〕师古曰:「数,屡也。任谓役事也。罢读曰疲,言疲于役使也。」
  〔三〕师古曰:「犯罪者则衣赭衣,行道之人半着赭衣,言被罪者众也。盗贼皆依山为阻,故云满山也。」
  〔四〕师古曰:「戴目者,言常远视,有异志也。倾耳而听,言乐祸乱也。」
  〔五〕师古曰:「呼字与呼同。謼,叫也,音火故反。向读曰响。」
  〔六〕师古曰:「(此)〔凡〕言离宫者,皆谓于别处置之,非常所居也。」
  〔七〕师古曰:「阿房者,言殿之四阿皆为房也。一说大陵曰阿,言其殿高若于阿上为房也。房字或作旁,说云始皇作此殿,未有名,以其去咸阳近,且号阿旁。阿,近也。八尺曰仞。」
  〔八〕师古曰:「桡,屈也。言庭之广大,殿之高敞,众骑驰骛无所迫触,建立旌旗不屈桡。桡音女孝反。」
  〔九〕师古曰:「濒,水涯也。濒海,谓缘海之边也。毕,尽也。濒音频,又音宾,字或作滨,音义同。」
  〔一〇〕服虔曰:「作壁如甬道。隐筑也,以铁椎筑之。」师古曰:「筑令坚实而使隆高耳,不为甬壁也。隐音于靳反。」
  〔一一〕师古曰:「吏以督领,徒以役作也。」
  〔一二〕师古曰:「旷,空也,废也。言为重役,空废时日,积年岁也。」
  〔一三〕师古曰:「三重之泉,言其深也。」
  〔一四〕师古曰:「锢谓铸而合之也,音固。」
  〔一五〕应劭曰:「雄曰翡,雌曰翠。」臣瓒曰:「异物志云翡色赤而大于翠。」师古曰:「鸟各别类,非雄雌异名也。被音皮义反。」
  〔一六〕服虔曰:「谓块墣作冢,喻小也。」臣瓒曰:「蓬颗,犹裸颗小冢也。」晋灼曰:「东北人名土块为蓬颗。」师古曰:「诸家之说皆非。颗谓土块。蓬颗,言块上生蓬者耳。举此以对冢上山林,故言蓬颗蔽冢也。颗音口果反。」
  〔一七〕师古曰:「笃,厚也。」
  〔一八〕师古曰:「中音竹仲反。」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一〕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二〕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三〕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四〕文王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五〕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六〕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七〕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八〕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九〕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一〇〕瞽诵诗谏,〔一一〕公卿比谏,〔一二〕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一三〕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大学,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一四〕祝?在前,祝鲠在后,〔一五〕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一六〕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一七〕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己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
  〔一〕师古曰:「蒙,冒犯也。」
  〔二〕师古曰:「硗,埆,瘠薄也。硗音口交反。」
  〔三〕李奇曰:「皋,水边淤地也。」师古曰:「猥,盛也。」
  〔四〕服虔曰:「关龙逢,桀之忠臣也。」师古曰:「比干谏纣而纣杀之。论语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
  〔五〕师古曰:「刍,刈草也。荛,草薪也。言执贱役者也。大雅板之诗曰『询于刍荛』。」
  〔六〕师古曰:「霆,疾雷也,音廷。」
  〔七〕师古曰:「特,独也。」
  〔八〕师古曰:「震,动也。」
  〔九〕师古曰:「孟贲,古之勇士。贲音奔。」
  〔一〇〕李奇曰:「古有诵诗之工,记过之史,常在君侧也。」师古曰:「箴,戒也,音之林反。」
  〔一一〕师古曰:「瞽,无目之人。」
  〔一二〕李奇曰:「相亲比而谏也,或曰比方事类以谏也。」师古曰:「比方是也。」
  〔一三〕师古曰:「旅,众也。」
  〔一四〕师古曰:「馈字与馈同。进食曰馈。酳者,少少饮酒,谓食已而荡口也,音胤。」
  〔一五〕师古曰:「?,古饐字,谓食不下也。以老人好饐鲠,故为备祝以祝之。」
  〔一六〕师古曰:「修正,谓修身正行者。」
  〔一七〕师古曰:「视读曰示。」
  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一〕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狼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二〕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籍,〔三〕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四〕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五〕一君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六〕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无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七〕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巡狩,至会稽、琅邪,刻石着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八〕县石铸锺虡,〔九〕筛土筑阿房之宫,〔一〇〕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王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絫世广德〔一一〕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一二〕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则世世不相复也,〔一三〕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一四〕然身死纔数月耳,〔一五〕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
  〔一〕师古曰:「胡,何也。胜,尽也。」
  〔二〕师古曰:「适,快也。」
  〔三〕师古曰:「什一,谓十分之中公取一也。籍,借也,谓借人力也。一曰为簿籍而税之。」
  〔四〕师古曰:「颂者,六诗之一,美盛德之形容,盖帝王之嘉致。」
  〔五〕师古曰:「胜,堪也。罢读曰疲。次下亦同。」
  〔六〕师古曰:「弋,缴射也。」
  〔七〕师古曰:「言人人为怨,家家为雠。」
  〔八〕如淳曰:「统,继也。尧舜子不才,不能长世,而秦自以过尧舜,可至万世也。」师古曰:「此说非也。统,治也。言自美功德,治理天下过于尧舜也。其下乃言一至万之事。」
  〔九〕服虔曰:「县石以为磬也。」苏林曰:「秦欲平天下法,使轻重如石之在称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县,称也。石,百二十斤。称铜铁之斤石以铸锺虡,言其奢泰也。虡,猛兽之名,谓锺鼓之柎饰为此兽。虡音巨。」
  〔一〇〕师古曰:「筛以竹簁为之。筛音师。簁音山尔反。」
  〔一一〕师古曰:「絫,古累字。」
  〔一二〕张晏曰:「夏十七世,殷三十一世,周三十六世。」
  〔一三〕师古曰:「复,重也,音扶目反。」
  〔一四〕师古曰:「度音大各反。」
  〔一五〕师古曰:「纔音财,暂也,浅也。」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苟容,〔一〕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二〕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三〕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四〕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
  〔一〕师古曰:「道读曰导,导引主意于邪也。偷与偷同。」
  〔二〕师古曰:「水旁决曰溃,言天下之(壤)〔坏〕如水溃。」
  〔三〕师古曰:「此大雅桑柔之篇也。言贤者见事之是非,非不能分别言之,而不言者何也?此但畏忌犯颜得罪罚也。又言,言而见听,则悉意答对;不见信受,则屏退也。今诗本云『听言则对,诵言如醉』。说者又别为义,与此不同。」
  〔四〕师古曰:「此大雅文王之篇也。济济,多威仪也。此言文王以多士之故,能安天下也。」
  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数,〔一〕死则往吊哭之,临其小敛大敛,已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二〕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正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三〕
  〔一〕师古曰:「言心实忧念之,不为礼饰也。」
  〔二〕师古曰:「已棺,谓已大敛也。涂谓涂殡也。锡衰,十五升布,无事其缕者也。棺音工唤反。」
  〔三〕师古曰:「令,善也。闻谓声之闻也。」
  今陛下念思祖考,术追厥功,〔一〕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二〕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欣欣焉,〔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四〕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五〕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六〕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
  〔一〕师古曰:「术亦作述。」
  〔二〕师古曰:「图,谋也。休,美也。」
  〔三〕师古曰:「欣读与欣同。」
  〔四〕师古曰:「厉精而为洁白也。」
  〔五〕师古曰:「驱与驱同。」
  〔六〕师古曰:「解读曰懈。弛,放也,音式尔反。」
  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一〕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余匹以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二〕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亡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发,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三〕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四〕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五〕刑轻于它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六〕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七〕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八〕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九〕定明堂,造太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一〇〕古者大臣不媟,〔一一〕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一二〕大臣不得与宴游,〔一三〕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一四〕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一五〕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一六〕
  〔一〕师古曰:「赋,给与也。传音张恋反。」
  〔二〕师古曰:「一子不事,蠲其赋役。二算不事,免二口之算赋也。」
  〔三〕师古曰:「衣音于既反。」
  〔四〕师古曰:「说读曰悦。」
  〔五〕师古曰:「相,助也。」
  〔六〕师古曰:「天下之人也。」
  〔七〕师古曰:「乡读曰向。」
  〔八〕师古曰:「此大雅荡之诗也。言人初始皆庶几于善道,而少有能终之者。」
  〔九〕师古曰:「时以十月为岁首,则(为)〔谓〕夏正之二月为五月。今欲定制度,循于古法,故特云用夏岁二月也。夏音胡雅反。」
  〔一〇〕师古曰:「言乃可恣意也。」
  〔一一〕师古曰:「媟,狎也,音息列反。」
  〔一二〕师古曰:「见,显示也,音胡电反。」
  〔一三〕师古曰:「安息曰宴。与读曰豫。」
  〔一四〕师古曰:「方,道也。一曰方谓廉隅也。」
  〔一五〕师古曰:「称,副也。」
  〔一六〕师古曰:「轨谓法度也。」
  其后文帝除铸钱令,山复上书谏,以为变先帝法,非是。又讼淮南王无大罪,宜急令反国。又言柴唐子为不善,足以戒。〔一〕章下诘责,〔二〕对以为「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三〕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四〕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终不加罚,所以广谏争之路也。其后复禁铸钱云。
  〔一〕邓展曰:「淮南传棘蒲侯柴武太子柴奇与士伍开章谋反。」
  〔二〕师古曰:「以其所上之章,令有司诘问。」
  〔三〕师古曰:「操,持也,音千高反。」
  〔四〕师古曰:「长谓畜养也。言此事宜速禁绝,不可畜养。」
  邹阳,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为其事尚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谕,因道胡、越、齐、赵、淮南之难,然后乃致其意。其辞曰:
  臣闻秦倚曲台之宫,〔一〕悬衡天下,〔二〕画地而不犯,兵加胡越;〔三〕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四〕以叩函谷,咸阳遂危。〔五〕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菟,〔六〕斗城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随,辇车相属,〔七〕转粟流输,千里不绝。何则?强赵责于河间,〔八〕六齐望于惠后,〔九〕城阳顾于卢博,〔一〇〕三淮南之心思坟墓。〔一一〕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一二〕胡马遂进窥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一三〕虽使梁并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辅大国,胡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一四〕
  〔一〕应劭曰:「始皇帝所治处也,若汉家未宫。」师古曰:「倚,恃也,音于绮反。」
  〔二〕服虔曰:「关西为衡。」应劭曰:「衡,平也。」如淳曰:「衡犹称之(权)〔衡〕也,言其悬法度于其上也。」师古曰:「此说秦自以为威力强固,非论平法也。下又言陈胜连从兵之据,则是说从横之事耳。服释是也。」
  〔三〕师古曰:「画地不犯者,法制之行也。」
  〔四〕师古曰:「从音子容反。」
  〔五〕师古曰:「叩,击也。」
  〔六〕苏林曰:「言胡来人马之盛,扬尘上覆飞鸟,下不见伏菟也。一曰,覆,尽也。言上射飞鸟,下尽伏菟也。」师古曰:「覆,尽,是也,音芳目反。」
  〔七〕师古曰:「属,连也,音之欲反。」
  〔八〕应劭曰:「赵幽王为吕后所幽死,文帝立其长子遂为赵王,取赵之河间立遂弟辟强为河间王,至子哀王无嗣,国除,遂欲复还得河间。」
  〔九〕孟康曰:「高后割齐济南郡为吕(王)台奉邑,又割琅邪郡封营陵侯刘泽为琅邪王。文帝乃立悼惠王六子为王。言六齐不保今日之恩,而追怨惠帝与吕后也。一说惠帝二年悼惠王入朝,吕后欲鸩杀之,献城阳郡,尊鲁元公主,得免,六子以此怨之。」
  〔一〇〕孟康曰:「城阳王喜也。喜父章与弟兴居讨诸吕有功,本当尽以赵地王章,梁地王兴居。文帝闻其欲立齐王,更以二郡王之。章失职,岁余薨。兴居诛死。卢博,济北王治处,喜顾念而怨也。」
  〔一一〕张晏曰:「淮南厉王三子为三王,念其父见迁杀,思墓,欲报怨也。」师古曰:「三子为王,谓淮南、衡山、济北也。」
  〔一二〕孟康曰:「不专救汉也。」如淳曰:「皆自私怨宿忿,不能为吴也。若吴举兵反,天子来讨,谓四国但有意,不敢相救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言诸国各有私怨,欲申其志,不肯专为吴,非不敢相救也。」
  〔一三〕张晏曰:「青阳,地名。还舟,聚舟船也。言胡为赵难,越为吴难,不可恃也。」
  〔一四〕应劭曰:「时赵王遂北连匈奴,吴王濞素事三越,故邹阳微言胡越亦自受敌,救兵之不专也。胡马故曰进,越水故曰深。」苏林曰:「折,截也。阳知吴王阴连结齐、赵、淮南、胡、越,欲谏不敢指斥言,故陈胡、越之难,齐、赵之怨,微言梁并淮阳绝越人之粮,汉折西河以辅大国,以破难其计。欲隐其辞,故谬言胡益进,越益深,为大王患之,以错乱其语,若吴为忧助汉者也。自此以下,乃致其意焉。」师古曰:「苏说是。」
  臣闻交龙襄首奋翼,则浮云出流,雾雨咸集。〔一〕圣王底节修德,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二〕今臣尽智毕议,易精极虑〔三〕,则无国不可奸;〔四〕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然臣所以历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高下风之行,尤说大王之义。〔五〕故愿大王之无忽,察听其志。
  〔一〕师古曰:「襄,举也。」
  〔二〕师古曰:「底,厉也,音指。」
  〔三〕如淳曰:「改易精思以极尽谋虑也。」
  〔四〕师古曰:「奸音干。」
  〔五〕师古曰:「言在下风侧听,高尚美悦大王之行义也。说读曰悦。」
  臣闻鸷鸟絫百,不如一鹗。〔一〕夫全赵之时,〔二〕武力鼎士袨服丛台之下者一旦成市,〔三〕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四〕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五〕然而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六〕故愿大王审画而已。〔七〕
  〔一〕孟康曰:「鹗,大雕也。」如淳曰:「鸷鸟比诸侯,鹗比天子。」师古曰:「鸷击之鸟,鹰鹯之属也。鹗自大鸟而鸷者耳,非雕也。絫,古累字。鹗音愕。」
  〔二〕服虔曰:「全赵,赵未分之时。」
  〔三〕师古曰:「袨服,盛服也。鼎士,举鼎之士也。丛台,赵王之台也,在邯郸。袨音州县之县。」
  〔四〕师古曰:「幽王谓赵幽王友也。湛读曰沈。沈患,言幽王为吕后所幽死。」
  〔五〕师古曰:「厉王,淮南厉王长也。西谓废迁严道而死于雍也。」
  〔六〕师古曰:「诸谓专诸,贲谓孟贲,皆古勇士也。」
  〔七〕师古曰:「画,计也,音获。」
  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一〕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义父之后,〔二〕深割婴儿王之。〔三〕壤子王梁、代,〔四〕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平等哉!〔五〕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六〕,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七〕高皇帝烧栈道,水章邯〔八〕,兵不留行,〔九〕收弊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一〇〕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一一〕此皆国家之不几者也。〔一二〕愿大王孰察之。
  〔一〕张晏曰:「据函谷关立为天子,诸国闻文帝入关为之寒心散志也。求衣,夜索衣着,不及待明,意不安也。」臣瓒曰:「文帝入关而立,以天下多难,故乃寒心战栗,未明而起。」师古曰:「瓒说是。」
  〔二〕应劭曰:「天下已定,文帝遣朱虚侯章东喻齐王,嘉其首举兵,欲诛诸吕,犹春秋褒邾仪父也。」师古曰:「立天子,谓立为天子也。义读曰仪。父读曰甫。」
  〔三〕应劭曰:「封齐王六子为王,其中有小小婴儿者,文帝于骨肉厚也。或曰,皇子武为代王,参为太原王,揖为梁王。」师古曰:「或说是也。」
  〔四〕如淳曰:「文帝之二子。」晋灼曰:「扬雄方言『梁益之间,所爱谓其肥盛曰壤』。或曰,言深割婴儿王之壤。壤,土也。壤字当上属也。」师古曰:「或说非也。」
  〔五〕应劭曰:「仆,僵仆也。济北王兴居反,见诛。囚弟于雍者,淮南王长有罪,见徙,死于雍。所以然者,坐二国有奸臣如新垣平等,劝王共反。」师古曰:「仆音赴。」
  〔六〕如淳曰:「新垣平诈言『鼎在泗水中,臣望东北汾阴有金宝气,鼎其在乎?弗迎,则不至。』为吴计者,犹新垣平之言,周鼎终不可得也。」服虔曰:「过,误也。」
  〔七〕师古曰:「言吴当绝灭无遗嗣也。」
  〔八〕应劭曰:「章邯为雍王,高祖以水灌其城,破之也。」
  〔九〕师古曰:「言无所稽留,不废于行。」
  〔一〇〕张晏曰:「项羽自号西楚霸王。」
  〔一一〕如淳曰:「荆亦楚也,谓项羽败走。」
  〔一二〕应劭曰:「言不可庶几也。」李奇曰:「不但几微,乃着见也。或曰几,危也。此数事于国家皆无危险之虑也。」师古曰:「言汉朝之安,诸侯不当妄起邪意。应说是也。」
  吴王不内其言。
  是时,景帝少弟梁孝王贵盛,亦待士。于是邹阳、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
  阳为人有智略,?慨不苟合,〔一〕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二〕。胜等疾阳,恶之孝王。〔三〕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絫,〔四〕乃从狱中上书曰:
  〔一〕师古曰:「?音口朗反。」
  〔二〕师古曰:「介谓间厕也。」
  〔三〕师古曰:「恶谓谗毁也。其下亦同。」
  〔四〕师古曰:「絫音力瑞反。」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一〕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二〕夫精(诚)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三〕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四〕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孰察之。
  〔一〕应劭曰:「燕太子丹质于秦,始皇遇之无礼,丹亡去,厚养荆轲,令西刺秦王。其精诚感天,白虹为之贯日也。」如淳曰:「白虹,兵象,日为君,为燕丹表可克之兆。」师古曰:「精诚若斯,太子尚畏而不信也。太白食昴,义亦如之。」
  〔二〕苏林曰:「白起为秦伐赵,破长平军,欲遂灭赵,遣卫先生说昭王益兵粮,为应侯所害,事用不成。精诚上达于天,故太白为之食昴。昴,赵分也,将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历之也。」如淳曰:「太白,天之将军。」
  〔三〕张晏曰:「尽其计议,愿王知之。」
  〔四〕师古曰:「言左右不明者,不欲斥王也。讯谓鞫问也,音信。」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一〕李斯谒忠,胡亥极刑。〔二〕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三〕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四〕毋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五〕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一〕应劭曰:「卞和得玉璞,献之武王,王示玉人,曰石也,刖其右足。武王殁,复献文王,玉人复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时,抱其璞哭于郊,乃使玉人攻之,果得宝玉也。」
  〔二〕张晏曰:「李斯谏二世以正,而二世杀之,具五刑。」
  〔三〕张晏曰:「接舆,楚贤人,阳狂避世。」师古曰:「舆音弋于反。」
  〔四〕师古曰:「以谬听为后。后犹下也。」
  〔五〕应劭曰:「吴王取马革为鸱夷,受子胥,沈之江。鸱夷,榼形。」师古曰:「鸱夷,即今之盛酒鸱夷?。」
  语曰「有白头如新,〔一〕倾盖如故」。〔二〕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事;〔三〕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四〕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五〕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六〕。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七〕白圭显于中山,〔八〕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九〕岂移于浮辞哉!〔一〇〕
  〔一〕孟康曰:「初相识至白头不相知。」
  〔二〕文颖曰:「倾盖,犹交盖驻车也。」
  〔三〕张晏曰:「于期为秦将,被谗走之燕。始皇灭其家,又重购之。燕遣荆轲欲刺秦王,于期自刎首,令轲赍往。」师古曰:「之,往也。藉,假也。」
  〔四〕孟康曰:「王奢,齐臣也,亡至魏。其后齐伐魏,奢登城谓齐将曰:『今君之来,不过以奢故也,义不苟生,以为魏累。』遂自刭也。」
  〔五〕服虔曰:「苏秦于秦不出其信,于燕则出尾生之信也。」晋灼曰:「说齐宣王使还燕十城,又令闵王厚葬以弊齐,终死为燕也。」师古曰:「尾生,古之信士,守志亡躯,故以为喻。」
  〔六〕张晏曰:「白圭为中山将,亡六城,君欲杀之,亡入魏,魏文侯厚遇之,还拔中山。」
  〔七〕孟康曰:「駃騠,骏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敬重苏秦,虽有谗谤,而更食以珍奇之味。」师古曰:「食读曰?。駃音决。騠音题。」
  〔八〕师古曰:「以拔中山之功而尊显也。」
  〔九〕师古曰:「析,分也。」
  〔一〇〕师古曰:「不以浮说而移心。」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一〕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二〕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三〕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四〕徐衍负石入海〔五〕。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六〕故百里奚乞食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七〕宁戚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八〕。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桼,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九〕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一〇〕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一一〕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一二〕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一三〕此二国岂系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浮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一四〕故意合则胡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雠敌,朱、象、管、蔡是矣。〔一五〕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一六〕
  〔一〕苏林曰:「六国时人,被此刑也。」
  〔二〕应劭曰:「魏人也。魏相魏齐疑其以国阴事告齐,乃掠笞数百,拉胁折齿。」师古曰:「后入秦为相,封为应侯。拉,摧也,音卢合反。」
  〔三〕师古曰:「言直道而行,不求朋党之助,谓忠信必可恃也。画,计也,音获。」
  〔四〕服虔曰:「殷之末世(人)〔介士〕也。雍之河,雍州之河也。」师古曰:「雍者,河水溢出为小流也。言狄初因蹈雍,遂入大河也。尔雅曰『水自河出为雍』,又曰『江有,河有雍』。雍音于龙反。服虔曰雍州之河,非也。」
  〔五〕服虔曰:「周之末世人也。」师古曰:「负石者,欲速沈也。」
  〔六〕师古曰:「比音频寐反。」
  〔七〕应劭曰:「虞人也,闻秦缪公贤,欲往干之,乏资,乞食以自致也。」
  〔八〕应劭曰:「齐桓公夜出迎客,宁戚疾击其牛角,高歌曰:『南山矸,自石烂,生不逢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曼曼何时旦;桓公召与语,说之,以为大夫。」师古曰:「矸字与岸同。骭,胫也。薄,止也。骭音下谏反。曼音莫干反。」
  〔九〕师古曰:「季孙,鲁大夫季桓子也,名斯。论语云『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盖桓子故使定公受齐之女乐,欲令去孔子也。」
  〔一〇〕文颖曰:「子冉,子罕也。」
  〔一一〕师古曰:「美金见毁,众共疑之,数被烧炼,以至销铄。谗佞之人,肆其诈巧,离散骨肉,而不觉知。」
  〔一二〕师古曰:「伯读曰霸。」
  〔一三〕师古曰:「齐之二王谥也。」
  〔一四〕师古曰:「公听,言不私也。并观,所见齐同也。」
  〔一五〕师古曰:「朱,丹朱,尧子。象,舜弟。管、蔡,周之二叔也。」
  〔一六〕师古曰:「侔,等也。伯读曰霸。」
  是以圣王觉寤,(损)〔捐〕子之之心,而不说田常之贤,〔一〕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二〕故功业覆于天下。〔三〕何则?欲善亡厌也。夫晋文亲其雠,强伯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四〕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一〕应劭曰:「燕王哙贤其相子之,欲禅以燕国,国乃大乱。田常,陈恒也。齐简公悦之,而杀简公。今使人君去此心,则国家安全也。」师古曰:「说读曰悦。」
  〔二〕应劭曰:「纣刳妊者,观其胎产。」师古曰:「武王克商,反其故政,乃封修之。」
  〔三〕师古曰:「覆犹被也。」
  〔四〕张晏曰:「寺人勃鞮为晋献公逐文公,斩其袪。及文公即位,用其言以免吕?之难。管仲射中桓公带钩,而用为相。」师古曰:「伯读为霸。下皆类此。」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卒车裂之〔一〕。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伯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二〕于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三〕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四〕堕肝胆,施德厚〔五〕,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六〕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七〕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八〕
  〔一〕师古曰:「卒,终也。」
  〔二〕师古曰:「叔敖三为楚相,而三去之。缯丘之封人谓之曰:『吾闻处官久者士妒之,禄厚者众怨之,位尊者君恨之。今相国有此三者,而不得罪于楚之士众,(仕)〔何〕也?』叔敖曰:『吾三相楚而(不)〔身〕愈卑,每益禄而施愈博,位滋尊而礼愈恭,是以不得罪于楚人也。』」
  〔三〕师古曰:「于陵,地名也。子仲,陈仲子也。其先与齐同族,兄载为齐相,仲子以为不义,乃将妻子适楚,居于于陵,自谓于陵子仲。楚王闻其贤,使使者持金百镒聘之,欲以为相。仲子不许,遂夫妻相与逃,而为人灌园,终身不屈其节。」
  〔四〕师古曰:「见,显示之也。素谓心所向也。」
  〔五〕师古曰:「堕,毁也,音火规反。」
  〔六〕师古曰:「无所吝惜也。」
  〔七〕应劭曰:「盗跖之客为其人使刺由。由,许由也。」师古曰:「此言被之以恩,则用命也。」
  〔八〕应劭曰:「荆轲为燕刺秦始皇,不成而死,其族坐之。湛,没也。吴王阖闾欲杀王子庆忌,要离诈以罪亡,令吴王燔其妻子。要离走见庆忌,以剑刺之。」张晏曰:「七族,上至曾祖,下至曾孙。」师古曰:「此说云湛七族,无荆字也。寻诸史籍,荆轲无湛族之事,不知阳所云者定何人也。湛读曰沈。」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一〕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二〕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随珠和璧,祗怨结而不见德;〔三〕有人先游,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四〕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羸,〔五〕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六〕怀龙逢、比干之意,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于当世之君,〔七〕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八〕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巧)〔朽〕株之资也。
  〔一〕苏林曰:「柢音蔕。」张晏曰:「柢,根下本也。轮囷离奇,委曲盘戾也。」师古曰:「蟠木,屈曲之木也。囷音去轮反。离音力尔反。奇音于绮反。一曰离奇各读如本字。」
  〔二〕师古曰:「万乘器,天子车舆之属也。容谓雕刻加饰。」
  〔三〕师古曰:「随国之侯见大蛇伤者,疗而愈之,蛇衔明珠以报其德,故称随珠。和氏之璧,即卞和所献之玉耳。祗,适也,音支。」
  〔四〕师古曰:「先游,谓进纳之也。树,立也。」
  〔五〕师古曰:「衣食不充,故羸瘦也。一曰羸谓无威力。」
  〔六〕师古曰:「伊,伊尹。管,管仲。」
  〔七〕师古曰:「开谓陈说也。」
  〔八〕师古曰:「袭,重也。言蹑其故迹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一〕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二〕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三〕,以信荆轲,而匕首窃发;〔四〕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五〕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六〕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七〕独观乎昭旷之道也。〔八〕
  〔一〕张晏曰:「陶家名模下圆转者为钧,以其制器为大小,比之于天也。」师古曰:「此说非也。陶家名转者为钧,盖取周回调钧耳。言圣王制驭天下,亦犹陶人转钧,非陶家转象天也。」
  〔二〕师古曰:「夺者,言欲行善道而为佞人夺其计也。」
  〔三〕师古曰:「蒙者,庶子名也。今流俗书本蒙下辄加恬字,非也。」
  〔四〕师古曰:「匕首,短剑也。其首类匕,便于用也。」
  〔五〕应劭曰:「西伯出遇吕尚于渭之阳,与语大悦,因载归。」
  〔六〕师古曰:「言文王之得太公,非因旧故,若乌鸟之暴集。」
  〔七〕师古曰:「挛音力全反。」
  〔八〕师古曰:「昭,明也。旷,广也。」
  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一〕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二〕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三〕
  〔一〕孟康曰:「言为左右便僻侍帷廧臣妾所见牵制矣。」
  〔二〕师古曰:「不羁,言才识高远不可羁系也。皂,历也。扬雄方言云『梁、宋、齐、楚、燕之间谓历曰皂』。皁音在早反。」
  〔三〕孟康曰:「周之介士也。」师古曰:「鲍焦怨时之不用己,采蔬于道。子贡难曰:『非其时而采其蔬,此焦之有哉?』弃其蔬,乃立枯于洛水之上。蔬谓菜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底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一〕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二〕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三〕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四〕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五〕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六〕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一〕师古曰:「底厉,言其自修廉隅,若磨厉于石也。」
  〔二〕师古曰:「曾子至孝,以胜母之名不顺,故不入也。」
  〔三〕晋灼曰:「纣作朝歌之音。朝歌者,不时也。」师古曰:「朝歌,殷之邑名也。淮南子云『墨子非乐,不入朝歌』。」
  〔四〕师古曰:「寥廓,远大之度也。胁,迫也。寥音聊。」
  〔五〕师古曰:「回,邪也。污,不洁也,音一故反。或曰污,曲也,音一胡反。」
  〔六〕师古曰:「堀与窟同。泽无水曰薮。」
  书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
  初,胜、诡欲使王求为汉嗣,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长乐宫,自使梁国士众筑作甬道朝太后。爰盎等皆建以为不可。〔一〕天子不许。梁王怒,令人刺杀盎。上疑梁杀之,使者冠盖相望责梁王。梁王始与胜、诡有谋,阳争以为不可,故见谗。枚先生、严夫子皆不敢谏。〔二〕
  〔一〕师古曰:「建谓立议。」
  〔二〕师古曰:「先生,枚乘。夫子,严忌。」
  及梁事败,胜、诡死,孝王恐诛,乃思阳言,深辞谢之,赍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于上者。阳素知齐人王先生,〔一〕年八十余,多奇计,即往见,语以其事。王先生曰:「难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诛,诚难解也。以太后之尊,骨肉之亲,犹不能止,况臣下乎?昔秦始皇有伏怒于太后,群臣谏而死者以十数。得茅焦为廓大义,〔二〕始皇非能说其言也,乃自强从之耳。〔三〕茅焦亦廑脱死如毛?耳,〔四〕故事所以难者也。今子欲安之乎?」〔五〕阳曰:「邹鲁守经学,齐楚多辩知,韩魏时有奇节,吾将历问之。」王先生曰:「子行矣。还,过我而西。」
  〔一〕师古曰:「素与相知也。」
  〔二〕郑氏曰:「齐人也。」应劭曰:「茅焦谏云:『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迁母咸阳,有不孝之行。臣窃为陛下危之。臣所言毕。』乃解衣趋镬。始皇下殿,左手接之曰:『先生起矣;即迎太后,遂为母子如初。」
  〔三〕师古曰:「说读曰悦。」
  〔四〕师古曰:「廑,少也。言纔免于死也。廑音巨刃反。」
  〔五〕师古曰:「安,焉也。之,往也。」
  邹阳行月余,莫能为谋,还过王先生,曰:「臣将西矣,为如何?」王先生曰:「吾先日欲献愚计,以为众不可盖,〔一〕窃自薄陋不敢道也。若子行,必往见王长君,士无过此者矣。」邹阳发寤于心,曰:「敬诺。」辞去,不过梁,径至长安,因客见王长君。长君者,王美人兄也,后封为盖侯。邹阳留数日,乘间而请曰:〔二〕「臣非为长君无使令于前,故来侍也;〔三〕愚戆窃不自料,愿有谒也。」〔四〕长君跪曰:「幸甚。」阳曰:「窃闻长君弟得幸后宫,天下无有,〔五〕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爰盎事即穷竟,梁王恐诛。如此,则太后怫郁泣血,无所发怒,〔六〕切齿侧目于贵臣矣。臣恐长君危于絫卵,〔七〕窃为足下忧之。」长君惧然曰:「将为之柰何?」〔八〕阳曰:「长君诚能精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九〕金城之固也。〔一〇〕又有存亡继绝之功,德布天下,名施无穷,愿长君深自计之。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杀舜为事,〔一一〕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有卑。〔一二〕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臧怒,无宿怨,厚亲爱而已,是以后世称之。鲁公子庆父使仆人杀子般,〔一三〕狱有所归,〔一四〕季友不探其情而诛焉;〔一五〕庆父亲杀闵公,季子缓追免贼,〔一六〕春秋以为亲亲之道也。〔一七〕鲁哀姜薨于夷,孔子曰『齐桓公法而不谲』,以为过也。〔一八〕以是说天子,僥幸梁事不奏。」长君曰:「诺。」乘间入而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
  〔一〕师古曰:「盖,覆蔽也。」
  〔二〕师古曰:「间谓空隙无事之时。」
  〔三〕师古曰:「使令,谓役使之人也。令音力成反。」
  〔四〕师古曰:「料,量也。谒,告也。」
  〔五〕师古曰:「言独一耳,无所比类也。」
  〔六〕师古曰:「怫郁,蕴积也。怫音佛。」
  〔七〕师古曰:「絫卵者,言其将隤而破碎也。」
  〔八〕师古曰:「惧读曰瞿,音居具反。瞿然,无守之貌。」
  〔九〕如淳曰:「太后宫及帝宫也。」
  〔一〇〕师古曰:「言其荣宠无极不可坏,故取喻于金城也。」
  〔一一〕师古曰:「言日日欲杀也。」
  〔一二〕服虔曰:「音畀予之畀也。」师古曰:「地名也,音鼻,今鼻亭是也,在零陵。」
  〔一三〕师古曰:「庆父,庄公弟也。子般,庄公太子也。仆人,即邓扈乐也。父读曰甫。般字与班同。」
  〔一四〕师古曰:「归罪于邓扈乐也。」
  〔一五〕师古曰:「季友,庆父之弟,不探庆父本情而诛扈乐。」
  〔一六〕师古曰:「庆父出奔,季友纵而不追,免其贼乱之罪。」
  〔一七〕师古曰:「公羊之说也,言季友亲其兄也。」
  〔一八〕师古曰:「哀姜,庄公夫人也,淫于二叔,而豫杀闵公,齐人杀之于夷。夷,齐地也。法而不谲者,言守法而行,不能用权以免其亲也。」
  初,吴王濞与七国谋反,及发,齐、济北两国城守不行。汉既破吴,齐王自杀,不得立嗣。济北王亦欲自杀,幸全其妻子。齐人公孙玃谓济北王曰:〔一〕「臣请试为大王明说梁王,通意天子,说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孙玃遂见梁王,曰:「夫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牵吴越,北胁燕赵,此四分五裂之国,〔二〕权不足以自守,劲不足以扞寇,〔三〕又非有奇怪云以待难也,〔四〕虽坠言于吴,非其正计也。〔五〕昔者郑祭仲许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义也,春秋记之,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六〕乡使济北见情实,示不从之端,〔七〕则吴必先历齐毕济北,〔八〕招燕、赵而总之。如此,则山东之从结而无隙矣。〔九〕今吴楚之王练诸侯之兵,驱白徒之众,〔一〇〕西与天子争衡,济北独底节坚守不下。使吴失与而无助,跬步独进,〔一一〕瓦解土崩,破败而不救者,未必非济北之力也。夫以区区之济北而与诸侯争强,〔一二〕是以羔犊之弱而扞虎狼之敌也。守职不桡,可谓诚一矣。〔一三〕功义如此,尚见疑于上,胁肩低首,絫足抚衿,〔一四〕使有自悔不前之心,〔一五〕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职者疑之。臣窃料之,〔一六〕能历西山,径长乐,抵未,攘袂而正议者,独大王耳。〔一七〕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沦于骨髓,〔一八〕恩加于无穷,愿大王留意详惟之。」〔一九〕孝王大说,〔二〇〕使人驰以闻。济北王得不坐,徙封于淄川。
  〔一〕师古曰:「玃音俱略反。」
  〔二〕张晏曰:「四方受敌,济北居中为五。」晋灼曰:「四分,即交五而裂,如田字也。」
  〔三〕师古曰:「扞,御也,音胡旦反。」
  〔四〕如淳曰:「非有奇材异计欲以为乱逆也,但假权许吴以避其祸耳。」晋灼曰:「非有以怪异之心而城守,须待变难而应吴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此言权谋劲力既不能扞守,又无奇怪神灵可以御难,恐不自全,故坠言于吴也。」
  〔五〕苏林曰:「坠犹失也。」
  〔六〕师古曰:「祭仲,郑大夫祭足也,事郑庄公,为公娶邓曼,生昭公,故祭仲立之。而宋大夫雍氏以女妻庄公而生突。昭公既立,宋人诱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祭仲与宋人盟,以厉公归而立之。昭公奔卫,言足胁于大国,苟顺其心,欲以全昭公也。祭音侧界反。」
  〔七〕师古曰:「乡读曰向。见谓显也。」
  〔八〕张晏曰:「历,过。毕,尽收济北之地。」
  〔九〕师古曰:「从音子容反。」
  〔一〇〕师古曰:「练,选也。驱与驱同。白徒,言素非军旅之人,若今言白丁矣。」
  〔一一〕师古曰:「半步曰跬,音空絫反。」
  〔一二〕师古曰:「区区,小貌也。」
  〔一三〕师古曰:「桡,曲也,音女教反。」
  〔一四〕师古曰:「胁,翕也,谓敛也。」
  〔一五〕张晏曰:「悔不与吴西也。」
  〔一六〕师古曰:「料,量也。」
  〔一七〕师古曰:「西山,谓崤及华山也。抵,至也。攘,却也。袂,衣袖也。攘袂,犹今人云掉臂耳。」
  〔一八〕师古曰:「沦,入也。」
  〔一九〕师古曰:「惟,思也。」
  〔二〇〕师古曰:「说读曰悦。」
  枚乘字叔,淮阴人也,为吴王濞郎中。吴王之初怨望谋为逆也,乘奏书谏曰:
  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一〕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二〕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三〕则事无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腹心而效愚忠,唯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乘言。
  〔一〕师古曰:「聚,聚邑也,音才喻反。」
  〔二〕师古曰:「德政和平,上感天象,则日月星辰无有错谬,故言不绝三光之明也。」
  〔三〕师古曰:「言父子君臣,其义一也。」
  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县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马方骇鼓而惊之,〔一〕系方绝又重镇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队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发。〔二〕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三〕必若所欲为,危于絫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太山。今欲极天命之寿,敝无穷之乐,究万乘之势,〔四〕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絫卵之危,走上天之难,〔五〕此愚臣之所以为大王惑也。
  〔一〕师古曰:「骇亦惊也。鼓,击鼓也。」
  〔二〕苏林曰:「改计取福正在今日,言其激切甚急也。」
  〔三〕师古曰:「脱者,免于祸也,音土活反。」
  〔四〕师古曰:「敝,尽也。究,竟也。」
  〔五〕师古曰:「走,趋向之也,音奏。」
  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愈多,景愈疾〔一〕,不知就阴而止,景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凔,〔二〕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三〕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杨叶之大,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内耳,比于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四〕
  〔一〕师古曰:「背音步内反。」
  〔二〕郑氏曰:「音凄怆之怆,寒也。」
  〔三〕师古曰:「炊谓爨火也。」
  〔四〕师古曰:「乘自言所知者远,非止见百步之中,故谓由基为不晓射也。」
  福生有基,祸生有胎;〔一〕纳其基,绝其胎,祸何自来?〔二〕泰山之溜穿石,单极之?断干。〔三〕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使之然也。〔四〕夫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五〕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六〕夫十围之木,始生如櫱,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拔,〔七〕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底厉,不见其损,有时而尽;〔八〕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絫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孰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一〕服虔曰:「基、胎,皆始也。」
  〔二〕师古曰:「纳犹藏也。何自来,言无所从来也。」
  〔三〕孟康曰:「西方人名屋梁谓极。单,一也。一梁,谓井鹿卢也。言鹿卢为绠索久锲,断井干也。」晋灼曰:「?,古绠字也。单,尽也,尽极之绠断干。干,井上四交之干。常为汲索所契伤也。」师古曰:「晋说近之。干者,交木井上以为栏者也。孟云鹿卢,失其义矣。?、绠皆音鲠。锲、契皆刻也,音口计反。」
  〔四〕师古曰:「靡,尽也。」
  〔五〕郑氏曰:「石,百二十斤。」张晏曰:「乘所转四万六千八十铢而至于石,合而称之必有盈缩也。」师古曰:「言自小小以至于大数,则有轻重不同也。度音徒各反。」
  〔六〕师古曰:「径,直也。」
  〔七〕师古曰:「如櫱,言若櫱之生牙也。搔谓抓也。搔音索高反。抓音庄交反。」
  〔八〕师古曰:「砻亦磨也。底,柔石也;厉,皂石也;皆可以磨者。砻音聋。」
  吴王不纳。乘等去而之梁,从孝王游。
  景帝即位,御史大夫晁错为汉定制度,损削诸侯,吴王遂与六国谋反,举兵西乡,〔一〕以诛错为名。汉闻之,斩错以谢诸侯。枚乘复说吴王曰:
  〔一〕师古曰:「乡读曰向。」
  昔者,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榆中之关,〔一〕南距羌筰之塞,〔二〕东当六国之从。〔三〕六国乘信陵之籍,〔四〕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五〕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六〕今夫谗谀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七〕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
  〔一〕师古曰:「即今所谓榆关也。」
  〔二〕师古曰:「筰,西南夷也,音才各反。」
  〔三〕师古曰:「从音子容反。」
  〔四〕孟康曰:「魏公子?忌号信陵君。?忌尝总五国却秦,有地资也。」
  〔五〕师古曰:「修恩义以抚戎狄。」
  〔六〕师古曰:「地十倍于秦,众百倍于秦。」
  〔七〕师古曰:「言劝王之反,则于吴为祸也。」
  夫举吴兵以訾于汉,〔一〕譬犹蝇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二〕天子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三〕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于天下,而功越于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过于中国。〔四〕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运行数千里不绝于道,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五〕转粟西乡,陆行不绝,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六〕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七〕游曲台,临上路,不如朝夕之池。〔八〕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以)为大王乐也〔九〕。
  〔一〕李奇曰:「訾,量也。」师古曰:「音子私反。」
  〔二〕师古曰:「蚋,蚊属也。齿谓当之也。蚋音芮,又音人悦反。」
  〔三〕师古曰:「失职,谓被削黜,失其常分。」
  〔四〕师古曰:「隐匿,谓僻在东南。」
  〔五〕张晏曰:「汉时有二十四郡,十七诸侯王也。四方更输,错互(更)出攻也。」如淳曰:「东方诸郡以封王侯,不以封者二十四耳。时七国谋反,其余不反者,十七也。东山,吴王之府藏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言汉此时有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轨而输,杂出贡赋,入于天子,犹不如吴之富也。」
  〔六〕如淳曰:「言汉京师仰须山东漕运以自给也。」晋灼曰:「海陵,海中山为仓也。」臣瓒曰:「海陵,县名也。有吴大仓。」师古曰:「瓒说是也。乡读曰向。」
  〔七〕服虔曰:「吴苑。」孟康曰:「以江水洲为苑也。」韦昭曰:「长洲在吴东。」
  〔八〕张晏曰:「曲台,长安台,临道上。」苏林曰:「吴以海水朝夕为池也。」师古曰:「三辅黄图未宫有曲台殿。」
  〔九〕师古曰:「言其富饶及游晏之处逾天子也。」
  今大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一〕不然,汉知吴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二〕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绝吴之餉道;〔三〕梁王饬车骑,习战射,〔四〕积粟固守,以备荥阳,待吴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五〕夫三淮南之计不负其约,〔六〕齐王杀身以灭其迹,〔七〕四国不得出兵其郡〔八〕,赵囚邯郸,〔九〕此不可掩,亦已明矣。〔一〇〕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于十里之内矣。〔一一〕张、韩将北地,〔一二〕弓高宿左右,〔一三〕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大息,臣窃哀之。愿大王孰察焉。
  〔一〕师古曰:「十分之中可冀五分无患,故云尚得十半。」
  〔二〕苏林曰:「羽林黄头郎习水战者也。」张晏曰:「天子舟立黄旄于其端也。」师古曰:「邓通以棹船为黄头郎。苏说是也。」
  〔三〕师古曰:「餉,古饷字。」
  〔四〕师古曰:「饬与敕同。饬,整也。」
  〔五〕师古曰:「已,语终之辞。」
  〔六〕晋灼曰:「吴楚反,皆守约不从也。」
  〔七〕晋灼曰:「齐孝王将闾也。吴楚反,坚守距三国。后栾布闻齐初与三国有谋,欲伐之,王惧自杀。」师古曰:「齐王传云吴楚已平,齐王乃自杀,今此枚乘谏书即已称之。二传不同,当有误者。」
  〔八〕晋灼曰:「胶东、胶西、济南、淄川王也。发兵应吴楚,皆见诛。」
  〔九〕应劭曰:「汉将郦寄围赵王于邯郸,与囚无异。」
  〔一〇〕师古曰:「言事已彰着。」
  〔一一〕师古曰:「梁下屯兵方十里也。」
  〔一二〕如淳曰:「张,张羽;韩,韩安国也。时皆仕梁。北地良家子,善骑射者也。」师古曰:「将北地者,言将兵而处吴军之北以距吴,非北地良家子也。张羽、韩安国不将汉兵,如说非也。」
  〔一三〕服虔曰:「韩颓当也。」如淳曰:「宿军左右也。后弓高侯竟将轻骑绝吴粮道。」师古曰:「宿,止也。言弓高所将之兵屯止于吴军左右也。」
  吴王不用乘策,卒见禽灭。
  汉既平七国,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为弘农都尉。乘久为大国上宾,与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乐郡吏,以病去官。
  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孝王薨,乘归淮阴。
  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一〕,道死。〔二〕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孽子皋。〔三〕
  〔一〕师古曰:「蒲轮,以蒲裹轮。」
  〔二〕师古曰:「(道)在道病死也。」
  〔三〕师古曰:「孽,庶也。」
  皋字少孺。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乘之东归也,皋母不肯随乘,乘怒,分皋数千钱,留与母居。年十七,上书梁共王,〔一〕得召为郎。三年,为王使,与冗从争,〔二〕见谗恶遇罪,〔三〕家室没入。皋亡至长安。会赦,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召入见待诏,皋因赋殿中。诏使赋平乐馆,善之。拜为郎,使匈奴。皋不通经术,诙笑类俳倡,〔四〕为赋颂,好嫚戏,〔五〕以故得媟黩贵幸,〔六〕比东方朔、郭舍人等,而不得比严助等得尊官。〔七〕
  〔一〕师古曰:「恭王名买,孝王之子也。」
  〔二〕师古曰:「冗从,散职之从王者也。冗音人勇反。」
  〔三〕师古曰:「恶谓冗从言其短恶之事。」
  〔四〕李奇曰:「诙,嘲也。」师古曰:「俳,杂戏也。倡,乐人也。诙音恢。俳音排。嘲音竹交反。」
  〔五〕师古曰:「嫚,亵污也,音慢。」
  〔六〕师古曰:「媟,狎也。黩,垢浊也,音渎。」
  〔七〕师古曰:「尊,高也。」
  武帝春秋二十九乃得皇子,群臣喜,故皋与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禖祝,〔一〕受诏所为,皆不从故事,重皇子也。
  〔一〕师古曰:「礼月令『祀于高禖』。高禖,求子之神也。武帝晚得太子,喜而立此禖祠,而令皋作祭祀之文也。」
  初,卫皇后立,皋奏赋以戒终。〔一〕皋为赋善于朔也。
  〔一〕师古曰:「令慎终如始也。」
  从行至甘泉、雍、河东,东巡狩,封泰山,塞决河宣房,游观三辅离宫馆,临山泽,弋猎射驭狗马蹴鞠刻镂,〔一〕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非。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故其赋有诋娸东方朔,〔二〕又自诋娸。其文骫骳,曲随其事,皆得其意,〔三〕颇诙笑,不甚闲靡。凡可读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戏不可读者尚数十篇。
  〔一〕师古曰:「蹴,足蹴之也。鞠以韦为之,中实以物,蹴蹋为戏乐也。蹴音千六反。鞠音臣六反。」
  〔二〕如淳曰:「娸音欺。诋犹刑辟也。」师古曰:「诋,毁也。娸,丑也。诋音丁礼反。」
  〔三〕师古曰:「骫,古委字也。骳音被。骫骳,犹言屈曲也。」
  路温舒字长君,巨鹿东里人也。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温舒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写书。〔一〕稍习善,求为狱小吏,因学律令,转为狱史,县中疑事皆问焉。太守行县,见而异之,署决曹史。又受春秋,通大义。举孝廉,为山邑丞,〔二〕坐法免,复为郡吏。
  〔一〕师古曰:「小简曰牒,编联次之。」
  〔二〕苏林曰:「县名,在常山。」晋灼曰:「地理志常山有石邑,无山邑。」师古曰:「山邑不知其处。今流俗书本云常山石邑丞,后人妄加石字耳。」
  元凤中,廷尉光以治诏狱,请温舒署奏曹掾,〔一〕守廷尉史。会昭帝崩,昌邑王贺废,宣帝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其辞曰:
  〔一〕张晏曰:「光,解光。」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一〕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难)〔乱〕,而孝文为大宗。繇是观之,〔二〕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三〕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四〕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
  〔一〕师古曰:「伯读曰霸。」
  〔二〕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三〕师古曰:「援,引也,音爰。」
  〔四〕师古曰:「谓霍光。」
  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天意。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二〕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三〕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者不可复属。〔四〕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五〕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六〕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七〕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而周内之。〔八〕盖奏当之成,〔九〕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一〇〕何则?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偷为一切〔一一〕,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一二〕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一〕师古曰:「遏,止也,音一曷反。」
  〔二〕师古曰:「郁,积也。」
  〔三〕师古曰:「熏,气烝也,音勋。」
  〔四〕师古曰:「?,古绝字。属,连也,音之欲反。」
  〔五〕师古曰:「虞书大禹谟载咎繇之言。辜,罪也。经,常也。言人命至重,治狱宜慎,宁失不常之过,不滥无罪之人,所以(常)〔崇〕宽恕也。」
  〔六〕师古曰:「驱与驱同。」
  〔七〕师古曰:「视读曰示。」
  〔八〕晋灼曰:「精熟周悉,致之法中也。」师古曰:「却,退也,畏为上所却退。却音丘略反。」
  〔九〕师古曰:「当谓处其罪也。」
  〔一〇〕师古曰:「咎繇作士,善听狱讼,故以为喻也。」
  〔一一〕如淳曰:「偷,苟且也。一切,权时也。」
  〔一二〕师古曰:「画狱木吏,尚不入对,况真实乎。期犹必也。议必不入对。」
  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一〕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二〕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三〕
  〔一〕师古曰:「鸢,鸱也,音弋全反。」
  〔二〕师古曰:「春秋左氏传载晋大夫伯宗之辞。诟,耻也。言山薮之有草木则毒害者居之,川泽之形广大则能受于污浊,人君之善御下,亦当忍耻病也。诟音垢。」
  〔三〕师古曰:「与天长久,无穷极也。」
  上善其言,迁广阳私府长。〔一〕
  〔一〕师古曰:「藏钱之府,天子曰少府,诸侯曰私府。长者,其官之长也。」
  内史举温舒文学高第,迁右扶风丞。时,诏书令公卿选可使匈奴者,温舒上书,愿给冢养,暴骨方外,〔一〕以尽臣节。事下度辽将军范明友、太仆杜延年问状,罢归故官。〔二〕久之,迁临淮太守,治有异迹,卒于官。
  〔一〕师古曰:「求为卒而随使至匈奴也。」
  〔二〕师古曰:「以其言无可取,故罢而遣归故官。」
  温舒从祖父受历数天文,以为汉厄三七之间,〔一〕上封事以豫戒。成帝时,谷永亦言如此。〔二〕及王莽篡位,欲章代汉之符,着其语焉。温舒子及孙皆至牧守大官。
  〔一〕张晏曰:「三七二百一十岁也。自汉初至哀帝元年二百一年也,至平帝崩二百十一年。」
  〔二〕师古曰:「永上书所谓『涉三七之节绝』者也。」
  赞曰:春秋鲁臧孙达以礼谏君,君子以为有后。〔一〕贾山自下劘上,〔二〕邹阳、枚乘游于危国,然卒免刑戮者,以其言正也。路温舒辞顺而意笃,遂为世家,宜哉!〔三〕
  〔一〕师古曰:「臧孙达,鲁大夫臧哀伯也。桓公取郜大鼎于宋,哀伯谏之。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二〕孟康曰:「劘谓剀切之也。」苏林曰:「劘音摩,厉也。」师古曰:「剀音工来反。」
  〔三〕师古曰:「谓子孙为大官不绝。」
  校勘记
  二三二七页三行祖父(祛)〔袪〕,景佑、殿、局本都作「袪」。下同。
  二三二八页一五行(此)〔凡〕言离宫者,皆谓于别处置之,景佑、殿本都作「凡」。王先谦说作「凡」是。
  二三三〇页八行士传言谏(过),王先谦说,此句不得独有「过」字,盖涉下文而衍。汉纪无「过」字。
  二三三四页五行言天下之(壤)〔坏〕如水溃。景佑、殿本都作「坏」,此误。
  二三三七页三行则(为)〔谓〕夏正之二月为五月。景佑、殿本都作「谓」。
  二三三九页一行衡犹称之(权)〔衡〕也,景佑、殿本都作「衡」。王先谦说作「衡」是。
  二三三九页一一行高后割齐济南郡为吕(王)台奉邑,景佑本无「王」字。
  二三四三页一三行夫精(诚)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景佑、汲古、殿、局本都无「诚」字。
  二三四七页四行殷之末世(人)〔介士〕也。景佑、殿本都作「介士」。
  二三四八页四行(损)〔捐〕子之之心,景佑、殿本都作「捐」。王先谦说作「捐」是。
  二三四九页一行然则〔荆〕轲湛七族,景佑本有「荆」字。王念孙、王先谦都说当有。
  二三四九页四行「今相国有此三者,而不得罪于楚之士众,(仕)〔何〕也?」叔敖曰:「吾三相楚而(不)〔身〕愈卑」,景佑、殿、局本「仕」都作「何」。景佑、殿本「不」作「身」,局本作「心」。
  二三五〇页五行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巧)〔朽〕株之资也。景佑、殿、局本都作「朽」。
  二三五一页一行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顾炎武说传文脱「嘉」字。
  二三六三页二行此臣之所(以)为大王乐也。景佑本无「以」字。王念孙说景佑本是。
  二三六三页七行四方更输,错互(更)出攻也。王先谦说,据文选注引,明下「更」字衍。
  二三六五页一三行(道)在道病死也。景佑、殿本都无上「道」字。
  二三六八页五行诸吕作(难)〔乱〕,景佑、殿本都作「乱」。
  二三六九页二行正始受(命)之统,王念孙说「命」字涉上文而衍,汉纪及说苑贵德篇皆无「命」字。
  二三七〇页七行所以(常)〔崇〕宽恕也。景佑、殿本都作「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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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汉书叙例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汉书卷一下高帝纪第一下汉书卷二惠帝纪第二
汉书卷三高后纪第三汉书卷四文帝纪第四
汉书卷五景帝纪第五汉书卷六武帝纪第六
汉书卷七昭帝纪第七汉书卷八宣帝纪第八
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汉书卷十成帝纪第十
汉书卷十一哀帝纪第十一汉书卷十二平帝纪第十二
汉书卷十三异姓诸侯王表第一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第二
汉书卷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汉书卷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汉书卷十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汉书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汉书卷十八外戚恩泽侯表第六汉书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汉书卷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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