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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釋夢齋評西續紅樓夢之黛玉之死 》
第6 畫中有意木石盟約綿裏藏針錦綉文章(6)
西嶺雪 Xi Lingxue
黛玉瞅着一笑，並不說話。湘雲也衹笑着。紫鵑忙打圓場道：“鴛鴦姐姐說這些日子忙，衹綉了這幅百壽圖的綉屏，雖然好，卻未完工，所以不算在上品裏。”湘雲展開看時，原來是一匹御賜的明黃宮緞，上用大紅絲線綉着許多壽字，形體各自不同，總有幾十個，自是孝敬賈母之物，便都連聲贊好。又一一翻看其餘並未入選的綉件，雖非上乘，也各有佳處，因一一贊嘆，把頑不已。翠縷便拿着那件肚兜問：“這件也是好的，為何不見評審？”黛玉微微一笑，衹道：“自然是好的。”寶玉忙一把搶過，紅着臉道：“是誰把他拿了來？”綺霰忙道：“是我，因聽說這裏要賽女紅，我在櫃子裏翻了翻，屬這條肚兜綉的最好，又簇簇新沒穿過的，所以拿他來參賽。果然大傢把他選上了。”又扯出寶釵曾為寶玉綉兜肚事，致使玉兄再度“臉紅”。是作者成心拿寶玉開涮，以作評刺綉一節文字收束之雅謔也。
湘雲早已認出，那年自己與黛玉經過寶玉窗前，見着他在睡午覺，寶釵卻坐在一旁刺綉，手中做的正是這件活計。聽說寶玉從未穿過，不禁看着他一笑，問道：“不忍乎？不敢乎？不願意乎？”寶玉早已團起掖在袖裏，胡亂道：“胡闹！這種東西怎好拿出來見人。”又故意問那件綉品是誰的，這樣東西卻作何用。衆人不解他三人打的是何啞謎，也不理論，便一一告訴。
正亂着，衹見琥珀提着一隻填金掐絲雕花過梁的五彩食盒來，黛玉忙問：“是什麽？”琥珀道：“是桃花南瓜羹，老太太讓送來給林姑娘、寶姑娘吃的。”湘雲笑道：“可見老祖宗偏心。怎麽我們就不配吃桃花羹？”紫鵑忙上前接了，揭開蓋來，見是滿滿一盅，足夠三四人分，笑道：“寶二爺、雲姑娘都在這裏吃過飯纔去吧，盡夠了。何況寶姑娘這早晚不來，今晚多半不過來了。”寶玉道：“這卻使得。”便命春燕回去告訴一聲，說在瀟湘館用飯。湘雲笑道：“忙什麽？倒像幾百年沒吃過粥似的，就饞得這樣兒。”衆人也都笑了。鴛鴦知道前頭已經放飯，便告辭要去。琥珀笑道：“老太太說了，你也難得進園子，就回來晚些也使得。衹是別衹顧自己頑樂，有什麽好看好頑的，揀幾樣精緻的也讓我養養眼。”妙！說“養眼”而不說“開眼”。是當今俗語入了古人口中？這在批書人的古籍閱讀經驗中，的確未曾有過。然細味此語，雖俗猶雅，雖現代猶含古趣。既然古人能說出“養生”、“養性”、“養顔”，焉知就不能說出“養眼”這樣的妙語來？古書不載，興許衹是文人碰巧沒有記錄成文字而已。試看現代漢語中大量出自《紅樓夢》一書而之前的古籍卻未見的詞語，若非雪芹當初獨具衹眼錄入書中，誰還知道兩三百年前的國人就能說出如此“現代”的話來？另如漢魏六朝時期已在流行的口頭俗語“夥頤”、“阿堵”之類，儘管我國東南一帶的方言中，至今猶有遺存，但當初的《史記》、《世說新語》等典籍假若沒有碰巧錄入，則後人又焉知一兩千年前即有此語？
黛玉笑道：“難得老太太高興。”忙命雪雁用衹蝴蝶穿花五彩填漆托盤，將衆人評選出來的幾件上佳綉品擺在上面，捧着陪鴛鴦、琥珀一同去，又叮囑：“若老太太看上什麽，別小氣，就孝敬了老太太吧。”雪雁笑道：“方纔雲姑娘看上那團扇，我也說給就給了，那裏就小氣了？這也要姑娘囑咐，也把我看得太沒眼色了。”衆丫頭也都嚮鴛鴦道：“倘若我們的針線竟能入老太太的法眼，姐姐便留下吧，就是我們天大的面子了。”鴛鴦笑着，遂同琥珀、雪雁一同去了。
一時來至賈母房中，邢、王兩位夫人連同尤氏、李紈都正圍着大桌子吃飯，小丫頭們捧着漱盂、手巾等站在一旁侍候，看見綉案，都連連贊嘆。鴛鴦忙洗了手上前侍候。雪雁因賈母未曾細看，不便就去，衹得也站在一邊等候。賈母見了，笑道：“可憐見的，跟你鴛鴦姐姐一起吃吧。”又叫人拿衹綉凳給他坐。雪雁衹是不敢。琥珀知他為難，便拉了他且到自己屋中等候，陪他說話兒，又拿起綳子嚮他請教針線之道。雪雁見是一幅用拉梭子針綉的包頭帕子，便道：“繞針之法，重在選針。針線的大小粗細選對了，再捻得密些，壓得實些，再無不好的。”遂親自從錦盒裏挑選針線，演示了幾針，穿插繞捻，從細講解。評綉之後，又有此等文字細表針線技藝。作者對刺綉之道，何熟稔如此？餘閱雪芹原書所敘諸般技藝時，亦常有此等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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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作傢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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