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東漢演義傳   》 第六十三回 李膺嚴肅振朝綱 誣忠係黨冤埋獄      謝詔 Xie Zhao

  次日,奐等班師,威寒鬍虜。至京,入朝見帝,具奏前事。
  帝大喜,謂曰:“卿纔若是,猶勝先皇之鄧、賈也。”遂加升奐為破虜大將軍,兼領總部之職。延為鎮殿大將軍,兼督護之職。二人謝恩。奐復奏曰:“匈奴單於,不能總理國事。左𠔌蠡王,善於緻治。陛下可立𠔌蠡為主,單於為王。”帝不從,乃下詔遣還原職。八年,復拜李膺為司隸校尉。
  時小黃門讓弟張朔為野王令,貪殘無道,疾虐小民。畏膺威嚴勢重,逃還京師,匿於兄傢合柱之中不出。膺知其狀,遂差軍卒往其府內搜捉。衆軍領命,即至讓府。遍房尋覓,並無蹤影。搜入後堂中,見一堵厚壁,乃曰:“此正合柱也。”遂探開視之,朔果藏內。拿出綁縛,押送膺府。膺謂之曰:“朝庭爵祿,亦足榮矣,何不守政治,而恣暴貪殘,勒掯小民乎?”朔曰:“小官有罪,願望大人恕過。自是知改,不敢再縱前非。”膺不聽,令係於獄。受辭畢,即殺之。於是,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出剩帝知,怪問其故。並皆叩首位曰:“畏李校尉也。”
  時朝廷綱紀日壞,而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容接者,名為登竜門雲。帝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自是,升福為尚書。時同郡為河南尹房植,與福名震當朝。鄉人為之謠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
  二傢賓客互相譏議,遂各樹朋徒,漸成仇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資,以範滂為功曹。南陽成晉,以岑晊為功曹。皆委心聽任,使之褒善,糾為肅清朝府。於是,二郡為之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書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晉但坐嘯。
  太學諸生二萬餘人,郭泰與穎川賈彪為友。彪為其冠,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
  於是,中外成風,竟以臧否相尚。由此,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
  賈彪嘗為新息長,小民貧睏,多不養子。彪知,乃嚴為其製,與殺人同罪。時城南有盜劫害人者,北有婦人殺子者,彪出按驗,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賊寇害人,此則常理。母子相殘,逆天違道。”遂驅車北行,按緻其罪。城南賊聞之,鹹相驚畏,更謂曰:“彪所怒者,無非欲人為善,豈有仇隙哉!”遂皆面縛自首。彪大喜,謂曰:“人之養子,為先宗祀。《孟子》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汝等不務本業,專一好閑為遊,而至於極。且生子不養,將後何為繼乎?”言罷,令其各歸本業,無復前非。倘再不悛,重罪不耍衆皆悅服,叩首拜謝而退。後數年間,人養子者以千計,皆曰:“此賈父之所生也。”由是,彪名唱聞天下。是時,帝知彪賢,遣使資金百兩,緞匹五十,往敕勞之。使者領命上馬而去。
  卻說河南張成,善風角占,被李膺督捉收捕於獄。一日,推占一卦,言當有赦,乃教子殺人。數日,果赦,成遂得免。
  膺知,愈發憤疾,竟按殺之。成在日係以方技交通宦官,帝亦頗訊其占。宦官恨膺殺成,乃教成弟之子牢,上書告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互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牢遂入朝見帝,具依宦官所告。帝大怒,乃班詔下郡國,逮捕黨人。佈告天下,使同忿疾。
  按經三府,太尉陳蕃卻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內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也,豈有罪名不彰,而致收掠者乎!”不聽其命。帝聞愈怒,遂下膺等於黃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杜密、陳翔、陳實、範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避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實曰:“吾不就獄,衆無所持。”乃往殿自請下獄。帝即係之。時範滂至獄,獄吏謂曰:“凡坐係者,皆祭臯陶。”滂曰:“臯陶,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衆人見滂之言,皆遂止之。後詩嘆曰:
  中原王氣歇山河,權宦當朝即墨阿。
  朋黨豈知譏緻禍,英雄盡入綱張羅。
  陳蕃考實,李膺等枉陷,乃為上疏極諫,以訟釋之。疏曰:臣聞賢明之君,委心輔佐。亡國之主,諱聞直辭。故湯武雖聖,而興於伊呂。桀紂迷惑,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為元首,臣為股肱。同體相須,共成美惡者也。
  為伏見前司隸校尉李膺,太僕杜密,太尉掾範滂等,正身無詰,死心社稷。以忠忤旨,橫加拷按。或禁錮閉隔,或死徒非所,徒塞天下之口,聾盲一世之人。與秦焚書坑儒,何以為異?昔武王剋殷,表閭封墓。今陛下臨政,先誅忠賢。遇善何薄?待惡何優?
  失讒人似實,巧言如簧。使聽之者惑,視之者昏。决吉兇之效,存乎識善。成敗之機,在於察言。人君者,攝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維。舉動不可以違聖法,進退不可以離道規。謬言出口,則亂及八方。何況髠無罪於獄,殺無辜於市乎?
  昔禹巡狩倉梧,見市殺人,下車而哭之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興也勃焉。又青、徐災旱,五穀損傷。民物流遷,茹菽不足。而宮女績於房掖,國用盡於羅紈。外戚私門,貪財受賄,所謂祿去宮室,政在大夫。
  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數十年間,無復災眚者,天所棄也。天之於漢,恨恨無已。故殷勤示變,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實在修德。臣位列臺司,憂責深重,不敢屍祿惜生,坐觀成敗。
  如蒙采錄,使身首分裂,異門而出,所不恨也。
  帝覽表,見蕃言太過切直,遂策免之不用。時黨入獄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賢。度遼將軍皇甫規,見其朋黨皆無辜係獄,自思亦曾舉薦,以為西川豪傑,恥不得與。次日,入朝見帝奏曰:“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黨也。又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是為黨人所附也。臣宜坐之。”帝見其直,知而不問。陳蕃既受策免,滿朝公卿心寒震慄,英敢復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遂乘車入洛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及尚書霍諝等,使出訟之。既至,使人入報。竇武急出迎接,輓手並行。至後堂施禮,分序而坐。二人話畢闊別之情,武問彪曰:“先生此來必有奇幹?”彪曰:“愚聞朝廷信任權官,將太學朋黨及忠直之臣,無辜係獄。若此者,國政愈頽,而朝綱日息,尚何見治耶?今大人國之棟梁,帝之羽翼。大人不為訟釋,使皆抱恨黃泉,而塞絶忠言之路矣。”武曰:“吾亦有此意。奈帝初懷忿恨,不可愈觸其怒。俟略散息而進,則言亦聽從,而枉可釋也。”彪曰:“大人所言極當。”遂拜辭出府。武親送相別而去。
  彪又至尚書府,謁見霍諝,且將前事所告。諝亦如之。彪遂別回府去。次日,竇武入朝,上疏訟釋其枉。疏曰:臣聞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計。故季布屈節於朱傢,管仲錯於召忽。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非愛身於須臾,貪命於苟活。隱其智力,顧其權略,庶幸逢時,有所為耳。卒遭高帝之成業,齊桓之興伯。遣其逃亡之行,赦其射鈎之仇。勳效傳於百世,君臣載於篇籍。假今二主紀過於纖微,則此二臣同死於犬馬,沉名於溝壑,當何由得申其補過之功乎?
  陛下即位以來,未開善政,近者姦臣張牢,造設黨議,取信陛下。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餘人。曠年拘錄,事無數驗。臣竊見膺等,誡陛下稷禹伊呂之佐。而虛為姦臣賊子之所誣枉。願陛下留神澄省,無遺須臾之恩。令膺等有持忠入地之恨矣。
  帝覽奏及霍諝之書,怒意稍釋。使中常侍王甫下獄考辨。
  甫即就獄,見範滂等皆被枷、肘手、鎖腳,暴於階下。王甫以次辨詰曰:“君等更相拔舉,迭為辱恥如何?”滂曰:“仲尼有言‘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
  上不負皇天,下不負夷齊。”甫聞,甚矜愍之,頓為改容,乃並解桔桎。後士詩讚滂曰:耿耿忠心鐵石堅,棱棱義氣雪霜嚴。
  英雄輔國能如是,今古何人不仰瞻。
  是日,王甫入朝復奏,俱為解釋。膺等悉入謝恩。宦官懼,乃托辭請帝以天時宜赦。帝準其奏。六月,大赦天下,改元黨二百餘人,放歸田裏。書名三府,禁錮終身。次早,範滂往見霍諝,揖而不謝。或讓之曰:“滂何無禮?霍諝為汝上書,乃得赦罪。今何不謝赦殺之恩乎?”滂曰:“昔叔嚮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遂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輛。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傍,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辭遁還鄉裏。
  卻說李文德,以膺等俱釋柱罪,賢士大夫罷歸鄉裏,而朝廷無佐。乃思友人廷篤,善與相交。顧曰:“叔堅有王佐之才,奈何屈千裏之足乎?”欲薦引之。篤聞,乃修書急上文德,書曰:夫道之將廢,命也。流聞乃欲相與求還東觀。來命雖駡,所未敢當。吾嘗昧爽櫛梳,坐於客堂。朝則誦羲文之《易》,虞夏之《書》。歷公旦之《典禮》,覽仲尼之《春秋》。夕則逍遙內階,詠詩南軒。百傢衆氏,投間而作。洋洋乎其盈耳也;煥爛兮其溢目也;紛紛欣欣兮其樂獨也。當此之時,不知天之為蓋,地之為輿。不知世之有人,己之有軀也。
  漸離擊筑,旁若無人。高風讀書,不知暴雨。方之於吾,未足況也。且吾自束發以來,為人臣不陷於不忠,為人子不陷於不孝。上交不陷,下交不瀆。從此而效,下見先君遠祖,可不慚赧,如此而以不善止者,恐如教羿射者也。慎勿迷其本,棄其生也。
  文德覽書,見其志在避名,懼於辱也。嘆曰“非智者能如是乎!”言罷,自吟一律,以述往情。詩曰:
  幾多閑士拜金鑾,盡中姦雄百舌端。
  係獄含愁冤氣重,殞身抱恨雨聲寒。
  山河漸折劉風境,天地難移我志肝。
  再入麒麟班振肅,史書青節萬年看。
  吟罷,升堂理政,陳肅紀綱。
  由是,朝廷莫不仰望。初詔下,舉鉤黨,合郡國所災相連及者,多至百數。惟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帝怒,乃令中郎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切之甚。青州六郡,其五有黨。
  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五郡自有,平原自無,鬍可相比?若承奉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中郎見其所言,默然無答。
  返京奏於帝,方釋其過。
  十二年丁醜,帝崩,竇太後臨朝。與城門校尉竇武定策禁中,迎河間孝王曾孫宏立之,時年十二歲,是為孝靈皇帝,名宏,字曰大。肅宗玄孫,解瀆亭侯萇之子也。桓帝無子,竇太後立之。在位二十二年而崩,壽三十四,葬於文陵山。
  按:謚法亂而不損曰“靈”,改年號曰“建寧元年”。至六年,又改“光和元年”。至三年,又改“中平元年”。太子協即皇帝位,是為孝獻皇帝,名協,字曰臺。董卓廢皇太後而立之,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廢帝為山陽公,壽五十四而崩,葬於禪陵山。
  按:謚法聰明睿智曰“獻”,改年號曰“初平元年”。
  按:東漢及此,是為一十二帝。即位之初,《三國傳》於是編起。二帝之事,俱備其傳。今但略集其名,餘悉不載。東漢十二帝之名,總具於後:世祖光武皇帝,名秀,字文叔。在位三十三年而崩,壽六十二歲,葬於原陵山。
  顯宗孝明皇帝,名莊,字曰嚴。在位十八年而崩,壽四十八歲,葬於節陵山。
  肅宗孝章皇帝,名炰,字曰著。在位十三年而崩,壽三十一歲。葬於敬陵山。
  孝和皇帝,名肇,字曰始。在位十七年而崩,壽二十七歲,葬於慎陵山。
  孝殤皇帝,名陰,字曰盛。生近百日,即位一年而崩,壽二歲,葬於康陵山。
  孝安皇帝,名祐,字曰福。在位一十九年而崩,三十四歲,葬於永陵山。
  孝順皇帝,名保,字曰守。在位一十九年而崩,壽三十一歲,葬於順陵山。
  孝衝皇帝,名炳,字曰明。在位一年而崩,壽七歲,葬於懷陵山。孝質皇帝,名纘,字曰繼。在位一年,為梁冀所弒而崩,壽九歲,葬於靜陵山。
  孝桓皇帝,名志,字曰惠。在位二十一年而崩,壽三十六歲,葬於宣陵山。
  孝靈皇帝,名宏,字曰大。在位三十二年而崩,壽三十四歲,葬於文陵山。
  孝獻皇帝,名協,字曰臺。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廢,壽五十四歲而崩,葬於禪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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